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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鵲圖之謎

作者:維多利亞.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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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古塚樹林

第三章 古塚樹林

「我父親?」
「這位是卡汀漢小姐的侄女,佛蘿拉請她進來的。」露西說道。
「這也是她裱的框,對吧?」
「他們曾將信徒打扮成假想中的神的模樣,把他們放進籠子裡,然後用火活活地燒死他們。」我告訴他們。
「你當時應該告訴我的。」她說。
「嘎,可以……當然可以……」我撒了個謊。
「的確,再見。」我看著正對我笑的佛蘿拉說。
她遲疑了一下才說:「喔……沒事,沒事,年紀一大人也變傻了,我正在寫信給一個老朋友。」
「你告訴他了嗎?」
然後她說:「那麼什麼也沒有,對吧……露西?」
「好,我不會。你常坐在這裡嗎?」我說。
剛剛杜利恩先生和我說話時,喜妲姨媽的表情看起來很不自然,如今她倒像是鬆了一口氣般。
「我們在家裡進食時,總是先禱告。」喜妲姨媽告訴我,她說話的樣子像老師教課般。
「我以為他對任何事都很有自信。」
瑞琪兒進來,她一見到我眼睛馬上就亮了起來。「我真高興泰瑪莉絲沒來,她太愛搗亂了。」
我想那就成了謀殺罪,那表示;瑞琪兒再也不用害怕了。醫生來了。
「不會有事的。我想應該是扭傷,希望骨頭沒斷,誰會相信……」
我們離開茶桌後,我就找了把沙發椅坐,他走過來坐在我旁邊,離我很近。
我遲疑不語。
她坐在床邊抱著我說:「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怎麼說比較恰當,但反正無論如何你一定會聽到人家談起。你這麼年輕……親愛的……這麼小就捲入這場不幸之中。我真希望能護著你,但既然你也進入這個亂局,我想最好讓你瞭解一切。你知道……這個人……想做好人、想當聖人,但他有一些正常的本能,他試著壓抑自己,但弄巧成拙。噢,我解釋得一團亂。」
他搖頭看著我說:「下次去時得小心點。」
「孩子們,你們現在可以感受到那種和過去……交接的神秘氣氛了嗎?」她說。
「你……可能把他打死了。」
她坐在床邊說:「現在好些了嗎?腳踝還痛嗎?」
蘇菲姨媽說:「聖奧比先生和我剛剛已經討論過了,結論是:最好別讓任何人知道他對你有非分之想。我們的看法是:他跌了一大跤,回到家後因憂傷而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杜利恩夫人因為他整天不想見她而沮喪,早上她發覺他並不在屋裡,又注意到馬廄的門沒關,所以便走進去,誰知卻在那裡找到他,很明顯的——」
「我今年十三歲。」
這房間看起來很詭異,所以我很渴望能更瞭解她,把隱藏在這團迷霧背後的真相查明。我懷疑如果有一天她發現,那娃娃只不過是個洋娃娃:且她心目中的嬰兒如今已是個大人了,不知她是否會因此而清醒,恢復正常。
「原來是瑞琪兒在等待的小姐,請進。」她說。
「我相信。」
這對我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了:它像一座橋般,把我和瑞琪兒從過去的陰影及恐懼,引到另一個全新的生活。
「我想克里斯派.聖奧比可能把他打死了,這是謀殺。」
她對我的反應很開心,所以有一天她決定,除了每天早上坐在教室裡上課外,有時我們也該有所謂的「戶外教學」。
我向前走過去。花園四周有道矮牆,從外面可看到泰瑪莉絲上次提到的矮桑樹,而佛蘿拉正坐在一旁,她的隔壁有個嬰兒車,我猜那個洋娃娃就在裡面。
「告訴我後,你是不是覺得好過些?」我問。
「我……嗯……」
「我的蘇菲姨媽心地善良,也很親切,我認為這比只懂得學亞伯拉罕每天談聖經的人好多了。況且,他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顧,想把他犧牲送給上帝呢!蘇菲姨媽是不會為了博得上帝的好感而這麼做的。」
「因為那是秘密的關係。喔,他醒來了。」她走到嬰兒床邊,把娃娃抱起來。
「他太迷人了。」
「我不相信。」
「後來呢?」
我在唸時,她一直看著我的嘴,然後結束時和我一起唸:「……不能說。」
「你是說,當初他有可能會選擇你,而不是我母親?」
我靠在牆上以便看得更清楚,她看到我便說:「哈囉。」
「嗯,很好。出來走走嗎?」
露西陪我走到大門。「山梨之屋離這裡不遠,你知道怎麼走回去嗎?」
蘇菲姨媽爆出一陣大笑。「你有沒有問他是否也做同樣的事?」
「喜妲姨媽一直說:沒事了。她帶我回房,但我會怕,所以她只好和我一起睡,並保證她絕不會離我而去。她整晚都在那裡。早上她告訴我那只是場惡夢,我姨丈會夢遊:『最好別提到這件事,否則他會生氣。』她說。所以我一直保持沉默,直到現在。而且她說:『你最好把門鎖起來以防他又起來夢遊,這樣一來誰也進不去,你會睡得比較好。』她把口袋裡的鎖鑰拿給我看。我一直把它放在身邊,並確定晚上睡覺前沒忘了鎖門。」
「怎麼回事?」我問。
「你差點就成了我母親。」我說。
「我跌倒,腳踝受傷了。杜利恩先生,麻煩你通知我姨媽好嗎?」
「是什麼?」
「再見,瑞琪兒。」我說,然後轉身就跑。
「別再提特色之類的話了。我只是想告訴你,你父親常寫信給我問你的現況;如果想讓你和泰瑪莉絲,及瑞琪兒一起上學的話,我可能無法負擔,不過他打算支助你的教育經費,所以幾個月後你就可以到學校去了。」
「噓,他正在睡覺,」她說。「只要有人把他吵醒,他就會大發雷霆。」
我聽得毛骨悚然,因為從我房間的窗戶,正可看到古塚樹林。
「茶會啊!」他說。
「哦,蘇菲姨媽,我好怕。」我說。
從那時起,我長大了;我知道自己會有何下場——若克里斯派沒及時出現——我滿心感激他。我不斷地想到他將杜利恩先生提起,用力搖的情景。我永遠也忘不了杜利恩先生的樣子,那種被煩惱、恐懼、絕望折磨的表情,我從來沒看過這麼痛苦的臉。克里斯派氣瘋了,當時他把杜利恩先生摔回地上的樣子,好像在扔一團厭憎的垃圾般;他不在乎是否會把他打死,我害怕地想著也許……
「坐下來。我正寫信給你父親。」她說。
「嗯。」她說,我看到她臉有著惆悵之情,和我當初看到她寫信給他的神情一樣。
我們這幾個同學前前後後已到過山梨之屋,及聖奧比邸園內的茶會了。接下來我們受邀至大鐘宅,泰瑪莉絲找了個藉口將這次的茶會推掉了,於是我成了唯一的客人。
「他娶我母親時,你一定非常不快樂。」
「怎麼了!」我問道。
不久,我突然很想離開這裡,我聽到自己說:「我想我該走了,我會自己走出去。」
調查時間很短。判決是:「心態不平衡而自殺」,我知道蘇菲姨媽和克里斯派做了最佳的決定。蘇菲姨媽說:如果杜利恩夫人和瑞琪兒知道事實真相,她們一定會受不了,且對我也較有利。於是這件事情很快就過去了。
露西帶我走到前門,然後我快速地離開。
「那,他呢?」
「很可惜……」她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我知道她的意思:如果杜利恩先生沒進來,這將會是場正常的茶會。
我相信蘇菲姨媽猜出我的心思,她很快地說:「今天一早可憐的杜利恩太太在馬廄發現他自殺了。」
「但,他離開她!」
「我的天!」莉莉大喊。「我以為你是到學校學習讀書、寫字及算術,怎麼會是研究這些流氓的事?」
「我最好抱他進去。」她說。
但他越靠越近,臉上表情也越來越可怕,直到他來到我身旁,緊抓著我不放。
「喜妲姨媽,這位是弗雷德莉卡。」瑞琪兒說。
我一直知道她很害怕,但她從不承認,也很少談到大鐘宅的生活;不過,我覺得那幢房子不單純。
「你怎麼會知道?」
他朝著我的方向點頭。
「他罪有應得。」
我真幸運有蘇菲姨媽可依靠。可憐的瑞琪兒!我以後一定會對她特別好,以補她有hetubook.com.com杜利恩這種姨丈之憾。
有一天,當我們在花園裡時,我問她:「大鐘宅怎麼樣?到底好不好?」
「異教徒的遺跡。」
「哦,胡說!你母親是個非常美麗的女人,而我才是毫無特色的那一個。」
「親愛的,你每天晚上都有禱告嗎?」他問道。
她的臉高興地亮了起來,之後不久,她的臉上又有一絲不解的神態掠過。
「之所以稱為古塚樹林,是因為裡面有些古塚,」羅利小姐解釋地說,「你們知道什麼是古塚嗎?不知道?就是墳墓。古塚樹林裡的這些墳墓,可能是青銅器時代遺留下來的,有趣吧?」
「你是說,他想回來?」
幾天後,我無意間發現到蘇菲姨媽不為人知的另外一面。山梨之屋裡有個通往蘇菲姨媽臥室的小房間,以前那曾是更衣室,如今變成小書房。
「他總是談這些有關……罪惡之類的事嗎?」我說。
結果我說錯話了。她轉向我,兩眼先前曾有的平靜,如今已消失無蹤。
我用跑的離開,不知名的恐懼感使我的心跳得好快。
「我也不大清楚……反正就是怕。」
她往旁邊移了移,好讓我能和她一起坐在那把長木凳上。
「他很虔誠,雖然他不喜歡雷凡倫.海瑟林頓,但每個禮拜他都上三次教堂,他說他偏愛天主教。」
「她滿腦子幻想。好了,如果我再不去購物的話,今晚我們就沒得吃了,這是莉莉交代的,你要和我去嗎?」
「他就是那麼有個性。」她繼續說。
不久瑞琪兒的喜妲姨媽就進來了。她的身材又高又瘦,頭髮則緊緊地紮在腦後,她想用這種打扮讓自己的外表嚴肅些,不過顯然她失敗了;她看起來既焦慮又脆弱,和她姨丈那種自以為是的神態,截然不同。
他彎下身把我抱起來。
「我沒想過這麼多。」我說,試著不留痕跡地從他身旁移開。
「的確,這種事是會令人成長的。我不知道事情會如何發展下去,但我不希望你介入其中,我得去找克里斯派.聖奧比談談,我該去看看他的。」
「她提到有關矮桑樹及那裡什麼也沒有之類的話。」
圖下有一行題字,我向前跨一步,唸道:「七是秘密。」然後,我大叫:「我的天!這是七鵲詞!」
有天晚上瑞琪兒對我說:「佛萊迪……我想我一定很壞。」
我和瑞琪兒在大鐘宅告別後,並不想馬上直接回家:因為蘇菲姨媽去買東西,所以我決定經由古塚樹林繞個遠路回家。
我說:「沒關係,蘇菲姨媽,我瞭解你的意思。」
她熱情地點點頭,顯然已忘了這間嬰兒房和聖奧比邸園的那間不同。
我真的半夜醒來,惡夢把我嚇得全身是汗。我夢到自己躺在古塚樹林裡,而他正直逼著我,走到我身旁,我大聲叫:克里斯派!然後一雙手抱著我……那是蘇菲姨媽。
她轉過來看我,眼中的「懷疑」還在。
她站起來,我也跟著起身準備和她道別,但,她卻搖搖頭。
「哈囉。」我回應她。
她慢慢地點頭,我心想著:克里斯派殺了他,這是謀殺,會被判吊刑,他為我做了……這麼大的犧牲。
瑞琪兒和我一起走到大門。「你覺得這茶會還可以嗎?」
「再見。」我說,試著不看杜利恩先生。
「噢,太好了。」我挽著她的手朝村內的商店過去。
是克里斯派.聖奧比,他朝著我走過來。
我仔細地看這幅畫,然後說:「這些鳥看起來挺邪惡的。」
杜利恩先生成大字形般,僵硬地平躺在那裡。
她用西班牙式的髮飾將頭髮髻得高高的;衣服色彩明亮,剪裁大方;頸子上還有一條珍珠項鏈,她是另一個對杜利恩先生的去逝不感到傷心的人。像他這麼好的人,居然能讓這麼多人不快樂。
「當然了,他常和上帝說話。不過,不是這樣……」
「我不知道,但,我應該知道。」
「現在還看不出跡象,不過,搞不好他會。」
「不會的,只不過打了幾拳,這是他最需要的,搞不好能打醒他,讓他學乖。」然後她突然抱住我。
喜妲姨媽看起來有點罪惡感的樣子,好像當場被逮到她放縱飲酒狂歡似的;不過他沒有生氣,只是站在那裡合掌擦拳。他的手一定很乾,所以才會發出刺耳的聲音,聽起來很討人厭。他的眼睛依然盯著我看。
當我進入前庭時,心裡不禁慌張了起來,經過那天等瑞琪兒時所坐的木椅時,我希望她叔叔今天不在家。我按門鈴後,一個僕人前來開門。
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我無力地哭了;我很高興自己很安全,而且有最親愛的蘇菲姨媽照顧我。
她把我的床移到她房間,「直到你的情況穩定些,妳可能會半夜醒來……我希望能守在你身邊。」她說。
他站在那兒盯著我看,然後說:「我被引到這個情況,這表示……」
「沒事了,你在自己的床上,而蘇菲姨媽也在這裡。」
我們進入嬰兒房,她輕柔地把洋娃娃放在嬰兒床上,然後轉向我。
我通常都直接走到屋後,若看到佛蘿拉坐在老地方,我便會說:「午安」。通常她都會回答我;除非有時她不想見到我,那她就會把頭轉開,而我則會靜靜地離去。一般來說,她都會邀我進去。不久我更發現,露西在家時,就是我不受歡迎的時候。我很快就明白,露西並不想讓她妹妹和我交談,而佛蘿拉也知道這一點。事實上,佛蘿拉挺機敏的,她一方面想和我說話,另一方面卻又不想得罪露西,因此只要露西不在家,她就會邀我進去。
我說:「是的。」並告訴她:「我只是路過,正巧看到佛蘿拉在花園裡,然後她便邀請我進來。」
到了古塚樹林,我無法抗拒那些古塚的誘惑,所以就走進林裡。我站了一會兒,看著它們,我喜歡空氣中混合著泥土和樹木的味道;還有每當微風輕輕地吹過時樹葉合奏的音樂。
「代我向卡汀漢小姐問好。」
「事實證明則不然,他一定瞭解到自己並非想像中的那麼完美。」
「好些了,謝謝你。」
他推推我的腳踝,問我能不能站起來,他的診斷結果是:腳踝的扭傷很嚴重,很麻煩。
「這是露西題的。」她輕輕地愛撫著畫框。
我搖著頭。
「那麼,我們就不留你了,親愛的。」她說。「你能來真好,瑞琪兒,請送你的客人到門口好嗎?」
「日安,杜利恩先生。」
他繼續說:「跪在你的床邊……穿著睡袍。」他的舌頭向外伸出一點點,然後很快地舔舔上唇。「然後你祈求上帝原諒你白天所犯下的錯,雖然你還年輕,但年輕也可能會犯罪。記住,你隨時隨地都可能會面對死亡,『死亡就存在生命之中』。你——對,孩子,即使是你都可能得背負著你所有的過錯,面對死亡。」
「這不是你的錯。」
「非常有趣。」我說,不過泰瑪莉絲的眼神卻呈呆滯;而瑞琪兒則試著集中精神。
她默默地沒回答,而我則用手環著她。
「我盡量不要單獨……和他一起。」
「對,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
到學校的第一年我母親去逝了,我在學期中途回家幾天參加她的葬禮。
「原來如此。你還和他有連絡。」
「如果這樣,那你就不會和現在一樣了;而我們倆誰也不想改變現況,不是嗎?」
「他母親……」我開始說。
「它們的年齡約在西元前一八OO——一四OO年之間,仔細想想這點,孩子們!這是早在耶穌誕生前就存在的了。這些石頭的排列方式與日升日落有密切的關係,那些高聳直立的巨石代表對天的崇拜之意。」
克里斯派打斷她:「當別人看清他的真面目時,他無法面對這個現實;這粉碎了他偽扮聖人的美夢,他無法忍受,於是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走到大門時,我回頭看那幢房子,心中有股荒誕的感覺,好似他正站在窗後看我,我只想盡快跑離這幢房子,越遠越好。
「最好盡快找醫生來。」蘇菲姨媽說。
她正等著我。「你不是早該回來了嗎?」她說。
她點點頭,說:「七是秘www.hetubook.com.com密不能說,絕對不能說。」她邊說邊搖頭。「絕對……絕對不能,這是小鳥說的。」
「可憐的小花,你受傷了,小東西。」他輕輕地說。
瑞琪兒很快地站起來。
我急轉了個彎,結果被突出地面幾寸高的石頭絆倒,我試著不讓自己跌倒,但已來不及倒在地上了。我的右腳扭傷,一陣刺痛傳遍全身;我試著用腳站起來,但卻又跌回地上。明明知道古塚樹林內有三個突出地面的石頭,我怎麼會這麼不小心?但事情已發生了,自責也無濟於事,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回家?我好沮喪。
七月的天氣一直是那麼悶熱,那天我和瑞琪兒到聖奧比邸園喝下午茶,我們一直聊著有關上學的事,至少談了一個小時。瑞琪兒因為可以離開大鐘宅,所以看起來快樂多了;而泰瑪莉絲當然已準備好這齣新的探險記了。
「好人應該關心、照顧別人,而不是把他們嚇得半死。」
還有一次我在那裡遇到杜利恩先生。他當時正向我的方向走來,一看到他,我的內心立刻湧上一股無名的恐懼感;而他一看到我,則馬上加快腳步走向我。我直覺想盡快躲開他,在這種奇怪的地方碰到他,似乎比在大鐘宅裡危險多了。
「當然沒有。所以……每天晚上你必須穿著睡袍,跪在床邊祈禱,為你白天所搗的那些蛋……犯的那些錯禱告……希望主能原諒。」
她輕輕地將娃娃從嬰兒車裡抱出來,說:「好了,沒事了,只是有點小感冒。佛蘿拉奶媽知道他想到嬰兒床上睡,那裡比較舒服。」
我坐在那兒不知道該怎麼辦。
早上送信的郵差——湯姆.威爾森是第一位把消息帶到山梨之屋的人;當時我正臥病在床,而蘇菲姨媽則在花園裡。
「她的腳踝受傷了。」克里斯派解釋說。
我還在啜泣,所以只能點點頭。
「古塚是這些墳墓的名字,也就是墓塚的意思,因此就把這裡命名為:古塚樹林。」
「他失敗且被當場抓到,打擊一定很大。感謝上帝,幸好克里斯派及時趕到。不過,這個可悲的人無法面對被逮到的事實……所以只好自我了斷。」
她神色異然,我從沒看過她這麼憂傷,且睫毛上還有淚珠在上面閃爍著。
和聖奧比邸園比起來,這茶會顯得很無聊,我真希望泰瑪莉絲能和我們一起,雖然有時她很無禮,但,至少她比較活潑。
在風中穿梭彷彿能洗去那些不愉快。這真是個奇怪的地方……某方面而言還不錯,在這裡似乎什麼奇怪的事都可能會發生,先是佛蘿拉.蓮和她的洋娃娃,接下來是杜利恩先生和……什麼?我也說不上來,每當他靠近我時,我就不由自主地害怕了起來,渴望身邊有愛我的蘇菲姨媽保護我,和我談些切合實際的話題。
「抱歉打擾您了,莉莉說你可能在整理抽屜。」
他一言不語,而我則一直回頭看仍躺在地上的杜利恩先生,他臉上的血讓我感到戰慄。克里斯派把我放在馬上,然後再由我後面蹬上馬。
「除了我,他誰也不要。」
她根本不需要去,因為他已經來山梨之屋了。蘇菲姨媽和我在樓上聊時,莉莉上來說他已在樓下等了。
然後我回到學校,生活還是和往常一樣沒變。
他並沒有離開,我知道他顫動的雙唇正在和上帝說話,但卻聽不到他說什麼,我嚇得全身都麻木了。
接下來我警覺到馬路上傳來馬蹄的聲音,我努力、用力、盡全力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我在樹林裡,拜託,求求你過來……救救我!」
她接下來說:「是我先和你父親認識的……比你母親早,在一個宴會裡認識的,我們馬上成了好朋友。他受邀到西達大宅時,你母親正好放假回到家裡來,那時她才18歲,長得又相當漂亮;於是,他便深深地愛上了她。」
羅利小姐微笑地看著我,知道我能和她一起分享這份神跡。
「我也不知道,也許如此一來,我就不會這麼毫無特色了。」
她匆匆忙忙地離去,忘了把門關上,使我能清楚地聽到他那又深沉又清晰的聲音。
「能多瞭解這一類的人也不錯,能讓你慶幸自己不是活在那年代。」蘇菲姨媽補充。
然後事情就發生了。他站在那裡,朝著我走過來,雙眼直盯著我看,一股不知名的恐慌爬上我心頭。
他站在離我非常近的地方,我一輩子沒這麼害怕過。我的直覺告訴我;他想傷害我,用我想都不敢想的方式。
我漸漸瞭解到:失去父母的孩子很沒安全感。像瑞琪兒好了,她得搬到大鐘宅和她的杜利恩姨丈住;而克里斯派和泰瑪莉絲,雖有父母卻得不到他們的愛,和孤兒沒什麼兩樣。我也不例外,我的父親拋家而去,而母親則把光采的過去看得比親生女兒重。不過,我很幸運,因為命運之神把我送給蘇菲姨媽。
「很明顯地,他寧可娶你母親。」
喜妲姨媽邊倒茶,邊問我有關母親的事,及我如何適應哈普葛林的生活。
他看起來好像急著離開。
「知道,我對這一帶很熟。」
「這是他自找的。」
「這件事還得再安排;不過,有他的幫助應該會容易些。」
「我猜他一定有,他們時時刻刻都得禱告。噢,蘇菲姨媽,我真高興能有你!」她看起來樂陶陶的。
我嚇得發抖,換成是泰瑪莉絲的話,她就會一笑置之,扮她最拿手的鬼臉,她會說這個人「瘋了」——和可憐的佛蘿拉一樣瘋,但性質不同,他是不斷地提罪惡之事,而佛蘿拉則是把洋娃娃當成嬰兒。
那天下午我路經蓮家時,她招我進去,我們一起坐在長凳上,她投給我的笑容好像有什麼陰謀似的。
「是的。」
他常在我腦海中浮現,他既傲慢且又無禮,我不喜歡他,不過,我發現自己常為他找理由。他的父母不愛他,呃,他們也不愛泰瑪莉絲。我覺得他們倆兄妹之間還真相似,都認為所有人的都該順著他們意。
「為什麼?」我問。
「得等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正常不再痛。怎麼發生的?」
我的心思仍停留在惡夢裡的樹林內。
「我有這個。」她說。
我猶豫著。
他大喊道:「你這個下流的東西!」他輕易地把杜利恩先生拉起來,像拿娃娃股容易,然後在他臉上打了幾拳,再把他扔回地上;杜利恩先生被摔到地上的同時,我聽到骨骼碎裂的聲音。
她常來山梨之屋,我們總是坐在花園裡聊天;有時我覺得她想向我說些什麼,但又說不出口;我注意到,當我們開心地笑著時,只要一提起大鐘宅,她的態度馬上有了轉變;我也無法漠視每當我和她道別時,她的眼神是那麼地勉強、不願。她不想回到那個家。
「別哭了,現在已經沒事了。」他說。
「一悲,二喜,三女,四男,五銀,六金,七是秘密……」
「抱歉,我真希望他娶的是你!」我哭著說。「這樣我們就會過得快快樂樂的,而他也不會離開。」
「我的孩子……很好,他正睡得像天使一樣,看起來一副善良老實的樣子。」她笑笑地說。「你該看看他雷霆大怒的樣子,他將是個脾氣很暴躁的人,對所想要的東西他是絕不會放棄的。」
「那時我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我回答,然後告訴她有關瑞琪兒的事。
到了馬路時,我回頭看,他正站在樹林的另一端盯著我看。
「沒錯,我是這麼告訴她的。進來吧!親愛的,有些事是該你知道的。」
他用手輕輕地摸我的臉頰,我向後縮,但他並沒有注意到我的舉動。他的雙眼好像著火般,非常明亮。
幾個人和我們一起回到山梨之屋,我們拿三明治和酒請他們。當我和蘇菲姨媽獨處時,我感到很快樂。
「我想你和我侄女的年紀相當。」他說。
有一天,我在那兒聽到馬路上傳來一陣馬蹄聲,我躲在矮樹叢後,看到克里斯派.聖奧比騎著馬從前面經過。
我已不再怕那幢房子了,不過進出之時,還是會避免下去看馬廄。
她走出來,站在門口。
我又回到學校生活,在那裡只有:曲棍和_圖_書球隊隊員、晚餐的菜單及誰和誰是朋友才重要——學生就是這樣,快快樂樂,頑皮搗蛋。
「我寧願不要太完美,否則一定很彆扭。」我停下來,察覺自己太多話了,畢竟,瑞琪兒才是和他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人。
帶我進來的僕人把茶送進來,茶點有奶油、麵包、鬆餅及種子甜香餅。
「他在哪裡?」
當我們放假回家時,我都會到蓮家和佛蘿拉坐在花園聊天,她依然和從前一樣,把娃娃放在身旁的嬰兒車內;小屋後的矮桑樹和那幅七鵲圖一點也沒變。我懷疑佛蘿拉是否會想到那嬰兒該長大了。不過,我想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沒換過娃娃,所以在她心目中克里斯派也一直就只是個嬰兒吧。
他輕輕地笑說:「可憐的受傷的小花,她這次逃不掉了,哦,糟糕,真是太糟糕了。」
「佛蘿拉!」是露西的聲音,她走出來看見我正要下去,臉上吃驚的表情顯而易見。
「被我抓到,我一定把他殺了!」她說,「他這種人不配活在世上。」
就在我們茶會結束時,杜利恩先生走進來,我感到一陣恐懼。
「門在那裡……後門。」
「我很高興你平平安安的沒受到傷害,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我一路跑回山梨之屋,為我能順利逃開雀躍不已。
我突然全身冷得發抖,我完全能瞭解她的感受。
「有時候……呃,有天晚上我在床上睡覺時,他進到我房間,我醒來看到他站在床邊看著我。」
然後她突然說這孩子今天下午有些煩躁,可能是風的關係。天寒了,而且他有點鼻塞。
之後我常去那裡,坐在那兒看著那些古墓,對躺在地下那些古人——在耶穌誕生之前便下葬於此——感到不可思議。夏天時,墓地周圍的樹會將它和外界隔開;到了冬天才有人察覺到,樹枝已快延伸到馬路上。
他興致勃勃地看著我們,然後我注意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她的笑容裡藏有一絲遺憾的神情。
「他真好。」我說。
杜利恩先生也常硬闖進來擾亂我的思緒,有時我甚至會夢到他,通常都是模糊不清,沒什麼意義的夢,不過,由於這些夢使我有不明確的恐懼感,所以還是很慶幸能及時醒來。
「她……帶我到嬰兒室去。」
「可憐的佛蘿拉!茶會如何?」
「還是個站在生命起點上的孩子……親愛的,你將發現人生旅途中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危險,你必須有個保鏢來為你對抗惡魔和他的詭計。」
這藉口聽起來很愚蠢,蘇菲姨媽知道我的行蹤,並且不認為我會這麼早回去,但,我只想盡快離開這裡。
「埃及。如今他已完全離開軍隊生活了,長久以來我們一直以書信連絡。」她用那不確定的眼光看著我,然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
「哎,我也希望能如此。有一次……他就在……門外想把門打開;我從床上跳了起來,站在那兒注意地聽:他開始禱告,不斷地責罵惡魔把他看成聖人般,讓他受盡煎熬。他說,他知道我是上帝派來的小鬼,想試試看他能否禁得起誘惑。他半哭地喊著:他會受到譴責,惡魔會要他付出代價。他走後我還是睡不著,雖然門已緊緊地上了鎖,還是不敢睡。」
「這和我們以前的那間不一樣。」現在她看起來有點怕,石牆上有七隻鳥坐在上面,看起來像從書上撕下來,裝框裱上去的。
「告訴你後,我已覺得好多了。」她看著那把鎖鑰然後把它放回口袋。
「我剛去過大鐘宅,正打算回家。」
我遲疑著,不知是否該進去,露西是絕對不在屋子裡的,而我也不再堅持,畢竟,我是應邀而入的。
「他聽起來好像很不可靠的樣子。」
在她看來每件事都很好,不過我察覺到她全身緊繃,希望我能馬上離開。於是,我說:「我姨媽正在家等我。」
我大笑。「莉莉,這些都是歷史。」
杜利恩夫人有親戚過來幫她,蘇菲姨媽則建議瑞琪兒搬來和我們一塊兒住,直到「事情平靜下來」。
我對喜妲姨媽說:「謝謝你的邀請,我想我該走了,我姨媽正等著我呢!」
「為什麼?」我問道,因為我試著理出她的意思。
我有些瑣事想找她聊,莉莉告訴我:她在書房整理抽屜。於是我便上去找她,我敲她的房門,但沒有回應,所以便把門打開,探一探。
她神色緊張地看著我,我知道她正想著:謝天謝地,幸好只是扭傷腳踝,而不是更糟的……
「的確。」我說。
蘇菲姨媽說:「這樣也好,反正她永遠無法康復,每天都過著無知覺的日子。」
「我瞭解你的感受。」
「湯姆.威爾森說他把繩子結在屋椽上,上吊自殺;他說:杜利恩先生昨晚回到大鐘宅時,臉上正流著血,他說是在樹林跌倒造成的。他很沮喪地回到他的房間,然後就沒再出來了。她上去看他時,他正在禱告不想被打擾。她說他在房間裡祈禱了好幾個小時。她那天整晚都沒看見他,早上她發覺他並不在屋子裡,而在無意間她發現馬廄的門沒關,於是她就走進去、看到他……」
「其實他是個好人,常常談起上帝……和亞伯拉罕之類的聖經人物,把很多人意想不到的正常事……都冠上重大的罪名。我想他真的是個大好人。」
她全身僵硬,久久不語。然後突然大叫:「哦,佛萊迪!我好害怕。」
「對,我的腳踝。」
「我要走了。」我說。
九月,瑞琪兒、泰瑪莉絲和我按照計畫的安排,離家求學去。
「好了,」蘇菲姨媽說。「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女兒了。」我為此感到心滿意足。
關於我們離家求學的事還有一大堆需要討論的,蘇菲姨媽和瑞琪兒的喜妲姨媽一起去看聖奧比夫人。
我盡量找藉口路經她們的小屋——當然不是下課後,因為我得回家吃莉莉準備的午餐,通常我都是下午去。
蘇菲姨媽是那種無話不能談的人,也因此她決定面對這個不幸事件,坦然地和我談。
「沒錯,就是這樣,我沒忘。」我說。
我更大聲地叫:「不要碰我!我不要你靠近我,走開去通知我姨媽,拜託……拜託……走開。」
和在外面比起來,這一切在屋內看起來更不可思議,我興奮地跟著她上樓去。
然後,發生了一件令我永生難忘的事件。
露西看起來挺生氣的,接下來大廳內出現了一個男人——克里斯派.聖奧比。
「我想他認為每個人身上都充滿罪惡。」
他和蘇菲姨媽談了很久,最後她才帶他來看我。
「在馬廄……」我結結巴巴地說。
能逃出來真好,突然間我怕杜利恩先生會跟過來——兩隻眼睛盯著我,繼續討論我所犯的過錯——我好想用跑的。
「我剛剛和佛蘿拉在樓上待了一會兒。」我結結巴巴地說。
我們對這一切都感到非常興奮——甚至泰瑪莉絲——有時會花上幾個鐘頭談未來的事。雖然我們有點怕,但卻都很高興三個人能一起上學。
「他……」我看著毫無動靜的杜利恩先生說。
「我不喜歡這種想法,更不認同犧牲信徒。」蘇菲姨媽說。
「是扭傷吧?不用多久你又可以蹦蹦跳跳的了。」
「你不需要理她。」我說。
真是個奇怪的下午——我心裡想著。這裡的怪人很多,而今天下午我就遇到兩個其中之最,如今我只想盡快回到「神志健全」的蘇菲姨媽身邊。
「他從離開後就沒看過你了。但是,佛萊迪,其實是你母親不讓他回來看你的,如今或許……」
「人們有時候是很多愁善感的,我常常想起那些年輕的日子。」
「日安。」他微笑地說道。
「他是我父親,理該如此。」
克里斯派的雙眼仍燃燒著怒火,他不理會杜利恩先生,轉向我說:「受傷了,嗯?」
「不該有小孩的,這種人……一天到晚往倫敦跑……我覺得他們不該生下他的。」
「他問我每天晚上有沒有禱告,求主赦免我的罪,否則可能會一睡不起。」
於是我將事情的始末全都告訴她:從跌倒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杜利恩先生的出現,我也順便提起長久以來對他的恐懼,以及當他說到我穿著睡衣禱告的情形。
「是關於杜利恩先生嗎?」我問道。「他……是不是死了?」
「那麼,」克里斯派下個結論,說:「一切都擺平了。」
「哦,瑞琪兒,我真高興你告訴我。我就知道一定有什麼不對勁的。」我說。
蘇菲姨媽大聲地驚叫,而克里斯派則抱我上樓,把我放在床上。
「我就是做不到。」瑞琪兒回答說。「茶待會兒就送來,我姨媽想看看你。」
五月;為了趕上學校九月開學,我們得開始忙了。蘇菲姨媽帶我們三個到薩里斯布里買制服;到了六月底結束前,我們已全都準備好了。
他帶我回山梨之屋時,蘇菲姨媽正好買完東西,才剛到家。
「當喜妲姨媽買了一把髮釵時,他說那是罪惡;那個髮釵很美,配在她髮上,使她看起來特別不一樣;我覺得很漂亮,但他卻很生氣地說:『虛榮,這都是虛榮心在作祟。你看起來像個老妓|女!』可憐的喜妲姨媽,她嚇得臉色發白,好沮喪;他舉手便把那髮釵揮掉,像聖經憤怒的先知般,他簡直不是人……不像我們這些正常人。」
「瞧,他們用泥土和石頭堆聚成古塚,古塚底下則是墓穴,」她繼續說,「以這古塚的規模來看,裡面躺的可能是像教宗,或諸伊德教主之類的重要人物。當然了,周圍這些樹林也是經過安排的,這一定曾是個特別的地方……也許是宗教聖地。」
「蘇菲姨媽,你知道嗎,那些諸伊德教徒的學問可真高,」我告訴她。 「不過,他們曾將活生生的人奉獻給神,他們相信靈魂不滅,生死輪迴之事。」
「可以。」我說。
我並沒有直接回家,那個人帶給我很大的震撼,真希望能將他在我腦子裡刻下的痕跡忘掉,但我無法做到。他乾燥的雙手磨擦時所發出的尖銳聲;他專注的雙眼裡閃動著無法漠視的光;他看著我時用舌頭舔濕雙唇的樣子,這些舉動使我提高警覺。
她們三個是完全不同典型的人。喜妲姨媽溫順且容易滿足現況;聖奧比夫人裝出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其實誰都知道她根本不在乎;不過蘇菲姨媽精力相當充沛,不僅已對幾家學校做過調查,甚至還決定選聖史蒂芬女校了。那所學校離家不遠,而她也和女校長談過話,對她的評價是:很理智的女人;她喜歡那學校的格調,覺得很合適。這個建議無人反對。
「蘇菲姨媽!」我喊道。
「好太多了,我很高興你都知道了。」她向我保證。「有關上帝給的恩典,我們倆可有得數了。」
她進來時臉上帶著凝重的表情站在一旁看著我,然後說:「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哪裡?」我問。
我們倆都知道彼此已從虎口中逃過一劫。
「嗯。」
她搖著頭說:「他不是能定下來的那種人,他會受不了。」她的唇柔柔地往上揚,微笑地說:「如今你是我的了……把我當成你的母親,我的侄女……他的女兒。對我而言,這樣就夠了。」
他轉向我說:「如今他已不能再惹事生非了,你不會有事的,不用怕。」
「我真希望你能搬來和我們一起住。」
穿過大廳,我被帶到一個房間,房內的窗子裝有豎框,窗外則是一片草地;窗簾不僅厚重且晦暗,擋住了大部分的光線:我馬上注意到牆上掛的那幅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的畫,它是那麼栩栩如生,幾乎可看到血滴順著被釘住的手流了下來,我真的被這幅畫嚇得不敢正視它;還有一幅神像——我從他頭上的光環推測著——他被萬箭穿心,另一個男人則被綁在柱子上,他正站在海中,我瞭解到他的命運將隨著漸升的漲潮而沉入海裡。這幾幅畫都以人類的苦難為出發點,這間帶著強烈憂悶及灰暗色彩的房間,毫無疑問出自杜利恩先生之手。
「那最好。腳受傷了嗎?」
「不,沒有。你不能……這是不對的,不可以!」她說。
我常常想起佛蘿拉.蓮,可能是因為我相信她珍愛的娃娃就是克里斯派.聖奧比,雖然很難想像他曾是那麼小的嬰兒。
「我會怪自己沒把你照顧好。我早該知道他是這種人。」
「我們常常通信,我年輕時……就和他很熟了。」
哈普葛林村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打破它舊有的沉默。每個人都在談論大鐘宅發生的不幸事件,這是一個非常小的地方,像這種可怕的事馬上就會傳遍全村。這種事通常只能從報上看到,在一些不認識的人身上發生,很難相信如今卻出現在哈普葛林村。
露西一定是從屋內的窗戶看到我了,她走出來時,我直覺到:她並不高興看到我和她妹妹坐在這裡聊天。「你不是卡汀漢小姐的侄女嗎?」
我一心一意只想離開這幢房子,並希望永遠不會再來這裡。我不知為何自己會這麼怕他——不過,毫無疑問地,他的確把我嚇壞了。
希望不是她姨丈。
蘇菲姨媽很快就回來,她臉色蒼白,情緒失控,我知道克里斯派把他遇見我的情形告訴她了。
蘇菲姨媽說:「我們得在你的房間內加一個床位,妳們倆睡一間,為將來開學後的學生宿舍生活做準備。」
「你來看露西嗎?」她問。
我說:「這嬰兒室真漂亮。」
「我把臉遮住,沒看到:他一定離開房間,走了。當我抬起頭來,他已不見了。」
話題重心是那個洋娃娃,不過她不只一次地提起矮桑樹,並一直堅持那裡什麼也沒有。
「我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個小孩了,蘇菲姨媽。」
那兒有個嬰兒房及兩間臥室,這個小屋比一般的小屋大多了,我推測露西和佛蘿拉各睡一個臥房,而嬰兒室當然是這個嬰兒睡的。
我們倆之間的友誼比和泰瑪莉絲的,遠遠地好上好幾倍。我覺得自己有責任保護她,而她也把我當成真正的朋友一樣看待。
不知現在的大鐘宅少了像杜利恩先生這麼強硬的人之後有何改變,我無法想像,不過一定和往日不同。
他說:「我來看看那小女孩,她今天的情形怎麼樣?還好嗎?」
「對了,我該走了,我的姨媽正等著我呢!」
風吹在臉上的感覺真好,我想他不可能跑得比我快,他是追不上我的,即使他想。
「是不是你姨丈?」
小女孩!我憤憤不平地想著,我才不是小女孩……尤其是現在。
「救我,救救我。」我邊啜泣邊尖銳地叫著。
「對。」蘇菲姨媽說。「到時會有人來調查,初步判決是自殺——這是事實。不過聖奧比先生和我決定採取最明智的行動:對樹林內所發生的事隻字不提,這樣對誰都有好處。你被石頭絆倒扭傷腳踝,而杜利恩先生也趺了一跤,不要提到有關碰見他的事。我不喜歡耍詭計,但必要時,我們別無選擇。」
「很好。」
「是他看我的眼神,他摸我的方式;他說我是誘惑女神,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你知道嗎?」
她邊點頭,邊瞪著矮小的桑樹。「那裡什麼也沒有。」她說。
當泥土落在棺柩上時,我流下幾滴眼淚。我想到她有多麼的不快樂,把生命浪費在那些得不到的東西上,我為她感到悲哀。
這真是個奇怪的下午!我無法不想到那七隻鵲鳥,它們看起來很不吉祥,露西顯然是將它從書上剪下來,裱成框送給佛蘿拉的,它是不是用來提醒她,有些秘密是絕對不能說的?佛蘿拉的心智像個孩子一樣,也許對某些事印象特別深刻;也許書上的那幅畫曾是她童年時的最愛,因此露西把畫裱框送給她。
羅利小姐和我處得非常好,我對上課的興趣遠遠超過其他兩位同學。羅利小姐曾說過:「孩子,歷史就在我們的門外,如果你們不好好利用這個優勢,那就真的太傻了。想想看遠在二千多年前,他們也曾在這塊土地上……就在這裡。」
我進去書房裡。
我繞了一大圈,幾乎可看到蓮家小屋,和往常不同的是,這次眼前是屋子的後方。
哈普葛林的生活引發了我天和_圖_書生的好奇心,於是我常往蓮家小屋的方向走去,佛蘿拉似乎很喜歡看到我,每當我說:「午安」時,她的臉馬上就開心地亮了起來。
大致說來,這是個很有趣的經驗,我邊想邊往家裡的方向跑。
「我在花園裡看到佛蘿拉.蓮,於是便和她聊了一會兒。」
「我會的。」
我伸手摸自己的腳踝,但卻馬上縮手:現在那個部位已腫得很大,且非常地痛。
我好怕那個路過的人聽不到或沒注意到,因為路上靜悄悄地,而我卻和這個魔鬼單獨在古塚樹林裡。
「這一定是七鵲歌,我以前學過。內容是什麼呢?我想,我應該還記得。」
當我去找瑞琪兒時發現,大鐘宅變了。起初我以為是因為:不需再擔心杜利恩先生是否會隨時闖進來。不過,不僅是如此;如今窗簾已換成亮麗的花布,而大廳裡也擺了一盆花。而其中以杜利恩夫人的改變最大。
「那麼他一定能上天堂。」
「可憐的杜利恩夫人……瑞琪兒,這件事對她們的打擊一定很大,還有你……喔,我真不敢想!你還這麼小……」
瑞琪兒看起來迷迷糊糊的,而泰瑪莉絲則一臉不屑的樣子,我可看出她心裡一定想者:只不過是一堆很舊的大石頭罷了,有什麼了不起的?
「他對我說:『你有沒有禱告?』我說:『有,姨丈。』他馬上說:『起床再禱告一次。』他讓我跪在地上,雙眼一直盯著我看,然後他開始說一些奇怪的禱告文;他求主能救救他,讓他不受魔鬼的誘惑, 『喔,主啊!我在抗拒,您很清楚惡魔想引我步入罪惡之途,我努力地克制自己。』他說了類似這樣的話。然後他伸出手來摸我,我以為他要扯下我的睡衣,我嚇得推開他就跑,跑出去時看到喜妲姨媽正好在門外,我緊緊地靠著她,而她則一直說:『沒關係,沒事了。』」
「因為我很高興他死了。」
就在我下樓同時,樓下傳來一陣聲響,我恐懼地想著:剛剛一直沒聽到有人進來啊!
有天早上她駕著馬車,載我們越過薩里斯布里平原,然後抵達巨石群,我興奮地站在這群古老的巨石中,而羅利小姐則讚許地對我微笑著。
「那你就不該讓她等太久,親愛的。」她鬆了口氣地說。
露西皺著她的額頭,似乎對佛蘿拉的話百思不解。我想她大概常說那些讓人摸不清頭緒的話。
「那是因為她還活在帶他的那段日子裡。可憐的露西得忍受一切,還好克里斯派.聖奧比對她很好,常常去探看她。」
「我想也是,」她繼續說。「我知道大鐘宅內的情況,可憐的喜妲。那些死後能通往天堂的人,在人間可能都得經歷一番磨難。」
我們默默地坐了一會兒,我非常瞭解當他進去她房間時,她心裡所有的感受。
「小淑女,怎麼會這麼不小心呢?」他說。
「人性本惡嘛!」
「走開!走開!」我尖叫。「去找我姨媽來。不要靠近我!」
「寫信給他,不會讓你更憂傷嗎?」
所以,哈普葛林又恢復正常了。如今我已成了孤兒——或,該說是半個孤兒。我母親雖已過逝,但在她死前的這幾年,她對我而言只是個模糊不清的影子:且在失去她的同時,我得到蘇菲姨媽。
「我在古塚樹林跌倒。」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她談了一會兒。我雖然不能完全瞭解她所說的內容,不過,她很高興我來陪她。
「那個人瘋了,到哪裡都看到罪惡,這就是人們所謂的:宗教狂熱份子。我為他的妻子感到遺憾。」她說。
禱告文很長,流露出罪人對上帝恩典感謝的心。
他告訴蘇菲姨媽熱水帶的效果及用法,等他走後,她立刻開始著手準備了。
瑞琪兒很高興搬來這裡:她變了,變得不再伯了。我們通常都熬夜聊到眼睛張不開,才睡去。我們倆對她姨丈都有恐懼感,且一開始誰都無法提到這件事。我記起姨媽吩咐我不要提到那天下午的事;但我就是無法忘記它。
我在學校一定會想念古塚樹林的。不過我不能待太久,蘇菲姨媽搞不好已快回到家了。
「小天使,這下他可舒服了。」
「不要……不要……不要!」我大聲尖叫。「走開。救命啊!救命啊!」
拜訪過巨石群後,我開始對那些生活在幾千年前的人們感興趣。羅利小姐很鼓勵我的學習精神,有一天她帶我們到古塚樹林去,我感到特別高興,因為那裡離山梨之屋不遠。
瑞琪兒怎能和這種人住在一起?但,他是他的姨丈,別無選擇。我心裡常想著:自己是多麼幸運,能搬來和蘇菲姨媽一起住。
我又開始跑了,感覺風好似扯著我的髮般。
這聽起來像是邀請我似的,激勵了我永無止境的好奇心,我越過後門往她的方向走去。
「沒錯。但,高興並不表示你是壞人。我也很高興。」
「仰慕這些古塚嗎?」他這時已靠得很近了。
「不會。他人在那麼遠的地方,況且他們早已離婚了。當人們走到這一步,就表示是盡頭已到。」
每當她將洋娃娃當成活生生的人一樣討論時,我總是覺得好糗。
「你很幸運有蘇菲姨媽這麼好的人,真希望她是我的姨媽;不過我的姨丈也是個好人,我們每天都要祈禱,且禱告文很長,我跪得膝蓋好酸;因為他是那麼的好,所以他認為我們都很壞,必需求得主的諒解,否則會下地獄,這樣聽起來倒挺有理的。」
「我盡全力讓你過幸福的日子,即使我們不常禱告,我希望你還是過得快快樂樂的。佛蘿拉呢?還是和往常一樣瘋瘋癲癲的嗎?」
「你好。」喜妲姨媽邊說邊把我的手放在她冷冷的手中。「瑞琪兒告訴我,你們倆個是好朋友,你能來看我們真是太好了,坐下來喝茶吧!」
他向我點頭告別,然後蘇菲姨媽帶他下樓。我躺在床上聽著他逐漸離去的馬蹄聲。
書房的門沒關。
她推著嬰兒車朝後門走去,而我則跟在她旁邊,然後我們進到廚房。
「喔,不是,我只是路過罷了。」
「她把一個洋娃娃當成是克里斯派.聖奧比,然後將它放在嬰兒車裡。」
他看著我說:「現在好些了嗎?」
她沉默了一會兒,我把整個事件再回想一逼。我知道這將成為我心中抹殺不去的陰影,我永遠也無法忘記當時的恐懼及戰慄。
我想我是數不完了,尤其當我拿自己的命運和瑞琪兒比時。我常把自己放在際遇相似的人身上比較,我跑來投靠我姨媽,而她則跑向她的姨媽和姨丈。我一直明白自己有多幸福,但從沒再多想,直到後來我發現一些有關瑞琪兒的事。
他們留下我一個人,然後在樓下講話,我只隱約聽到克里斯派說:「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接下來就聽不到了。
我們在新的環境中相互勉勵。泰瑪莉絲還是那麼傲慢、冷淡,和她哥哥一個樣,我心裡想著。瑞琪兒像變了個人似的,臉上不再有過去的陰影,我絕對可以瞭解她的感受。我們三個是好朋友;住同一間宿舍,在同一個教室上課;而我也和瑞琪兒一樣,開始走出過去的惡夢。
我問她我父親是否會來參加葬禮。她搖頭。
「那是後來。他不是那種適合定下來的人,他喜歡淺酌一番……不太多,但常常喝;愛賭博且又花心,是那種不太正經的那種人。後來,在你一歲時他們就分手了——離婚;那時他還另外有個女人,後來他們結婚了,不過結果好像也不大好。」
接下來我聽到腳步聲。「我的天!」
之後,我變得對周圍任何和古歷史有關的事物都很感興趣。羅利小姐送幾本書給我看,當我告訴蘇菲姨媽有關巨石群的魔力,及諸伊德教也很崇拜它們時,她用讚許的眼光看著我聽我說。
「哦……她邀你上去的吧?」
「不……你也一起來。」她指著小屋。
「你喜歡嗎?」她問。
「太野蠻了。」無意間聽到我們對話的莉莉說。
她又恢復本性……開始取笑我。
她朝著矮樹點頭。「不論別人說什麼……都不要把它放在心上。」
「我懂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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