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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廈驚夢

作者:維多利亞.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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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山中一夜

第五章 山中一夜

真是幸運,富卡爾先生挽救了局面,使每件事情都進展順利。雖然我決心要去騎馬,但是幾乎沒有摩擦就達到了目的,還是讓人十分高興的。
她呆住了。
「你一定要答應,不然我會非常傷心。」
保羅說:「我要把你送回客棧。」
「夫人就像一朵百合,這是我為她選的香水。」
保羅看到我數果核,覺得很有意思。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這裡很好,忘掉那些吧!」
他走進來,抱了滿滿一盆溫室裡種的鮮花。我也在場,但是他眼裡只有母親。他坐在沙發旁,兩個人熱烈地交談著。過了一會兒,我藉故出去了,留下他們倆單獨在一起。
「既然你對鄉村比較了解,最好你來決定咱們去哪兒?」
「我們的花匠老雅克,在馬車裡等我呢!」
午飯後,我領他看了看鄉村景色,遇到迪比松先生,他堅持要我們去他的城堡,品嚐他兒子在勃艮第葡萄園裡釀的酒,迪比松夫人高興地接待了我們。他們都是非常善良的人。已經覺察出一點愛情的苗頭。這有些令人發窘,但我知道他們都是出於好心。他們覺得讓一個年輕女孩照顧時常生病的母親——即使這可能是她的義務——但卻不是她該過的日子。
我們走進帶圍牆的花園。
「卡洛琳……卡洛琳……噢,我的上帝,卡洛琳……」
「想……非常想。我認識他以前,她就愛上了他。當時我不知道,不過我猜想肯定有個什麼人,後來才發現原來是他。我希望能讓姊姊明白,千萬不能嫁給他。」
他笑了。「是的,還有一個嚴厲的女人守護著你。」
她非常高興,告訴我們別急著趕路,先四處看看。「前面半哩處的風景很值得一看,那是個有名的風景點,可以看到峽谷的全景。」
「好的,我們上樓吧!」
「你是個好騎手,不會因為摔一跤就緊張起來的,我肯定。」
「記得,在火車上,你從我放在行李架的旅行袋上看到了我的名字。」
他愛我,他不愛我。
至於母親,她無疑也有後悔的事情。
我還不至於這麼容易受騙,會覺不出母親的病大半是她自己裝出來的。另一方面,她是個有強烈慾望的女人,得不到滿足無疑也會讓人生病。
母親朝他靠過去,把耳朵湊到他唇邊。
「我相信它們以前來過山裡。」
「我敢說,」我調皮地說,「我們要經常跟他見面了。」
「昨天來的。」
「我感到可鄙。」
春天來了,我只得遺憾地與所有的朋友告別:好心的迪比松夫婦;克萊爾蒙夫婦(這兩人很感激我們,因為我們給他們最重要的生意夥伴帶來這麼多快樂);瑪麗(她還在懷念那個小小的士兵);還有雅克(他沒有追到那個寡婦)。
我去巴黎參加母親的婚禮,跟她和埃弗頓在旅館裡住了幾天,因為阿方斯認為,母親應在結婚後再進入他的家門。
「這裡太乏味了!」她悲歎著陷入了憂傷之中,回想著失去的社交樂趣。
我把這件事告訴母親的時候,她感到十分驚訝。
「我對風景已經厭煩了,親愛的。那些山啊、樹啊、花啊,你除了看看還能怎麼樣?」
「我想我可以租到馬。要是租到了,你願意領我看看鄉村景色嗎?」
傑里米呢?我永遠也忘不了,我一打開那封信,認識到自己一直生活在夢幻之中。
我不願受束縛。我想離開。這時奧莉維亞來了一封信,對我不啻是晴天霹靂。
我常在美麗的鄉間漫步,還經常步行一哩半去鎮上。店主們開始認識我了,我也非常喜歡結識他們。他們會喊我過去,覺得與我閒談非常有趣。我的法語相當好,但偶爾仍會出點小差錯,逗得他們發笑。我漸漸認識了許多人,其中有每星期三從村裡步行三哩路,到鎮上擺攤賣菜的婦女;咖啡館的女招待;從烤爐裡拿出長長的硬麵包,趁熱賣給顧客的麵包師;效仿巴黎同行,在店內只掛一頂帽子的女帽商;店內擺滿衣服的女裁縫,甚至我和女僕去買鍋的那個五金店裡的人。
「富人、窮人……」
正如事先安排的那樣,我隨魯斯頓一家來到了巴黎,承蒙他們一片好心,把我送上了開往法國南部的列車。
他是在聖誕節前一星期到的,帶來了自己的馬車和男僕,在保羅住過的客棧裡租了房間。
「你說的沒錯,雅克。」我說。
「他們對馬沒什麼不滿吧?」
「就此而言……或許是的。不過給我說說你的情況吧,你都幹什麼了?」
母親說:「你一定要多給我們講講這些有趣的事,富卡爾先生。」
我們出來,向馬廄走去。「我們一定不能忘記,」保羅說,「天黑得很早。唉呀,我想我們該往回走了,美好的一天快結束了!」
「令人驚歎。我很高興遇到了你,我將把這一發現報告給特里西德小姐。我可以告訴她你什麼時候會來看她呢?」
他怔怔地望著我,沒說什麼。
「進來吧,卡洛琳小姐。噢,還有你的行李。」
他有些虛偽。顯然,他對我母親的美貌大為震驚,好像在暗示他沒有想到,在這個鄉村能發現如此高雅的人兒。他對我也同樣彬彬有禮。
但是,雖然每天都忙忙碌碌,我還是開始感覺有些心煩意亂。我越來越思念康沃爾郡,經常想起藍多一家,想知道他們住在那個比較寒酸的農舍裡感覺如何。我寫信給瑪麗堂姑,說我很想去看她。
「埃弗頓!」我叫道。
你去哪裡,小小的士兵,
「非常喜歡……甚於喜歡任何事情……很長時間以來。」
「唉!」我說,感覺有點洩氣。我還期待母親和卡邁克爾上尉等著迎接我呢,不過,能見到熟悉的埃弗頓,我當然也感到高興。
「也是少得可憐!本來是可以多得多的,對他來說也是九牛一毛,毫無影響,可他非常害怕喬克會從他的錢中獲益,所以給的錢只夠維持我一個人生活……而且他這麼做,也無非是想維持他的好人形象罷了!」
「你肯定嗎?沒什麼後遺症吧?」
他用哀求的眼光望著我,然後突然伸出胳臂,把我緊緊地抱住。他吻了我——這一次不是輕輕地吻額頭,而是輕輕地吻嘴唇。我感到了一種激|情,在鐵一般控制下突然爆發出的激|情,我情不自禁地作出了反應。
「是的,迪比松家的。起初我還以為會有意思。迪比松夫婦年紀很大,迪比松夫人看上去有九十歲了。還有一個兒子和他妻子——非常沉悶的人。房子已經破舊不堪。他們看樣子很窮,像農夫,不過倒十分好客。我有時去作客,他們也來這裡。附近還有一、兩戶人家,住在另外幾座零零落落的房子裡。還有種花的和做香水的。這裡離鎮上有一哩半。現在你知道我們的處境了吧!」
我下車的時候,房裡走出一個女人。
富卡爾先生做了長篇大論,告訴客人們自從他成了鰥夫,就十分孤獨,現在他又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了。他再也不會孤獨,因為他三生有幸,特里西德夫人已經答應做他的妻子。
「但是你們相愛。你們彼此擁有對方。」
我點點頭。
「上帝保佑你,寶貝。好了,現在你來了。我不知道我怎麼能繼續待在這裡。這麼乏味……自從……約克走了以後……甚至在那以前。沒有事情可做。我要是能回倫敦就好了。我要是能有錢就好了。我一想起羅伯特的財產,就意識到自己真是個傻瓜。我忍了這麼多年……只要再忍四年。那樣我會在那兒……我渴望待的地方。」
我知道姊姊只看到生活中美好的一面,意識不到罪惡的存在。
雅克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我還從來都沒有不守時過。
「埃弗頓、瑪麗、雅克、迪比松夫婦……所有的人。」
「我想請你幫我個大忙。」他說。
「你總想要聰明,奧莉維亞從來不這樣。」
「我很高興。」
「你不相信愛情嗎,媽媽?」
我明白母親心裡是怎麼想的了。雖然她很喜歡有客人來,這樣可以解除她生活的單調,但她對保羅.藍多有點警惕。每遇到一個男人,她都會將其視為可能的丈夫和情人:顯而易見,保羅對她沒有任何企圖。因此,她就推斷,我一定是他追求的目標。她不願意保羅得到我,就像不願意我去瑪麗堂姑那裡一樣。我可以看到她眼神裡的猜疑。
「有很多事情要做。去巴黎之前。我將仍舊住在這幢房子裡。阿方斯認為我們應該在巴黎結婚。太高興了,能逃離這個骯髒之地。」
「你的果核太多了!」
他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是的。」他將我抱起來,放到他的馬上。「好啦!咱們回去吧,一會兒就到了!」
她現在看他的那種眼神,就好像她這一輩子都在等著知道如何製造香水。
但是她們期望我能留下來。我開始自問,這是不是我應盡的責任。
我可以聽到自己的心,在睡衣下面怦怦直跳,我緊緊閉上眼睛……等待著。
我不知道這場羅曼史是何時發生的,因為我猜她那時候已經快四十歲了,長相也不漂亮,嘴上有一圈絨毛,還掉落了幾顆牙齒。但她是個盡心盡責的人,好心而又多愁善感,我很喜歡她。
「我一點都不驚訝。他那樣的人住在克萊爾蒙家,這簡直難以想像。」
黑暗來臨,油燈被點了起來,在一輪彎月的微光之下,一切都像是活在另一個世界一樣。
全身盔甲,準備戰鬥?
她的回答十分熱情。我什麼時候去?
「啊,他們果然買了!」我想問問格溫妮.阿克賴特怎樣了,但我不清楚保羅對那件事知道多少?迴廊裡發生的那件事,不知道傑戈有沒有承認?
「歡迎你,卡洛琳小姐!」她說。
「噢,你也會記住嗎?」
馬車在一座房子前面停下了。房子是白色的——不大也不很小。房子正面,有兩扇窗子,窗外有陽台,牆上爬滿了九重葛,上面綴著鮮艷的紫色小花。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接著說,「那些山真美,是吧?在那裡有一種與世隔絕的感覺……遠離一切。你感覺到了嗎?」
母親回憶起了過去的聖誕節,這使她比以前更加傷感。我向自己保證,聖誕節一過就去康沃爾,在那裡我可以跟瑪麗堂姑比較理智地談話,跟她討論一下,我是否可能找到個掙錢的差事。我一時間想起了吉米.麥吉爾,或許我可以養蜂,那樣能不能掙一點錢呢?吉米會很高興教我的。雖然我的錢足夠過節儉的生活,但掙點錢來增加收入也是十分有益的。我不願去倫敦,在那裡我就不得不見奧莉維亞。
「它真可愛。」我說。
「他把一切都放棄了……為了你。」
我看到地面好像在向我撲來,不由喊了一聲,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是的,我想是的。現在我能見我母親嗎?」
「我可不願意眼看你犯可怕的錯誤。」
保羅和我在我的房間裡一起吃了晚飯,有湯、冷雞肉,還有非常美味的沙拉,我們又問還有沒有那種有名的李子餡餅了。
「那可真是一次經歷,不是嗎?」
「你想讓我等著見見你母親嗎?」他問。
「今天下午我們變得十分正統,都是從金蘋果開始的,我想。」
「那麼,」她說,「你應該戴綠寶石……耳環、墜飾……它們能襯托出你眼睛的綠色。你還應該多穿綠色衣服。埃弗頓總是說她很願意打扮你。你這樣把頭髮高高盤在頭上很好看,與你高高的前額很相配。埃弗頓說她從來都沒想到,高額頭能這麼好看。你這樣顯得有些老氣,但是與眾不同。你不太漂亮,但看起來十分……有趣。」
「特里西德小姐好嗎?她不愛寫信,所以有些事情想了解卻了解不到。」
「是的,常來。我們離這兒大約一哩半。」
母親慢慢恢復了,但是有一段時間,她非常虛弱。勒格朗醫生常來看視地,還帶著十分得意的神情,好像在暗示他確信是他的治療取得了奇效。
母親笑起來,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你有時說得太快了,富卡爾先生。你必須記住,對於你們的語言,我是個初學者。」
「我毫不懷疑,奧莉維亞一定十分高興,」她說。「可憐的孩子。她的機會可是不多,是嗎?事情有這樣的結局,她一定會很高興。」
我真的能信任自己的感情嗎?我想,別人會說,在這件事上我太年輕……太不成熟。
十二月了,聖誕節就要到了。瑪麗已經用冬青和榭樹枝裝飾了屋子,雅克也把他那所謂的「聖誕樹」搬了進來。
不久,我就聽見路上傳來醫生的車輪聲。
「真可惜,我這麼蠢,竟然從那匹很棒的小馬上摔了下來。」
我站在那裡望著他遠去,可他沒有轉過身來揮手告別。
「你是指這個……這兒。你喜歡嗎?」
「你命運在幾小時之內就發生了變化,我覺得這不太可能,你說呢?」
雖然每件事情都進展順利,婚禮還是到了復活節才舉行。有許多事情要安排,有許多東西要置辦,母親和埃弗頓專程去了一趟巴黎,可以在那裡盡情地採購。
「他跟你的年紀比較接近,實際上是稍大一點。他現在很好。」
「她很失望。」
「我覺得自己太蠢了。」
我跟他一起走到外面,他慢慢地跨上馬,走了。
「噢,卡洛琳,」母親叫道,「我太幸福了。親愛的阿方斯!他拯救了我,我敢說那種生活我再也過不下去了,我已經走投無路了。婚禮不會太盛大,我們兩個都不願意舉行盛大的婚禮。我們畢竟都不是第一次了。婚禮以後會有很多招待應酬。太迷人……那些香水。」
我開始痛苦地狂笑,笑得幾乎像哭。
我要跟埃弗頓講明。
「我可以想像那兩隻眼睛將會怎樣閃出凶光,一定很像面對戈耳戈。」
「我肯定你會的。但是我會非常擔心……」
我匆匆來到母親的臥室。她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面無血色。我還從未見過她這副樣子。
有一件事情,我是肯定的,我很快活。我不久就要去康沃爾,在那裡可以經常見到保羅,我們之間的關係會更加密切。我將會十分快活。

我想他也很喜歡我——當他能從母親身上分出一點心的時候。
「她有點霸道。出色的僕人往往如此。她拿我當小孩子對待。當然,我也受了很多苦。我失去了這麼多。這裡不是倫敦,卡洛琳。」
「哦,天啊,這可是個傷心的話題呀!我得天天休息,每天十點鐘才起床,然後在花園裡坐到吃午餐,吃完飯又休息。」
她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條鑲著花邊的手絹,捂到眼睛上。「他走了。也死了。是在印度。他在那兒得了一種非常可怕的病。你知道的,他被迫辭掉了軍職。可憐的寶貝,都是那樁醜聞的緣故。他跑到了印度,去跟他熟識的人做生意,打算掙一大筆錢,然後回到我這裡。可他真正想幹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當兵。卡邁克爾家的人都是軍人。他生來就是要當兵的。但他常說這是值得的……起初是這樣說的。」
我向他笑了笑。我覺得他要對我說什麼,但似乎又改變了主m.hetubook.com•com意,走出去了。
「是的,可是傑里米在欺騙她。我完全可以想像得出,他會對她說多麼愛她,會求她嫁給他,還會告訴她,他一直都在愛著她……即使跟我訂婚的時候。我覺得我不該對此保持沉默。母親認為這事沒什麼錯的。在她看來,這是十分正常的。」
他來的時候,母親正躺在小客廳的沙發上,穿一件有枝葉花紋的薄棉布晨袍,看起來至少比實際年齡年輕十歲。
「好了,」保羅說,「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大概她受了驚嚇?」他說。如此簡單地檢查了一下,他就顯得這麼在行,我不禁開始懷疑他的能力。
「不過,看來他說對了。」
從前的負疚感又如潮水般湧了上來,是我無意中洩露了她的秘密。如果我沒有在樓梯上碰到羅伯特.特里西德,脫口說出看見那匹受驚的馬,她可能現在還留在倫敦,是個有錢的女人。卡邁克爾上尉可能也不會死,還能繼續在軍隊幹下去。
「像他這樣的人多的是,」羅茜說過,而羅茜是了解男人的。
可憐的媽媽,我想。她看到了那些孤獨的夜晚——不能打皮克牌,只有埃弗頓聽她談起過去的勝利。埃弗頓又比她年長許多,我還年輕。她害怕我會離開。多麼奇怪啊,我小的時候,她沒時間跟我在一起;我長大了,她反倒一天也離不開我了!
「我在那裡的時候,有幾個人……姓什麼來著?啊……是阿克賴特。」
「是的,媽媽,我肯定你了解。」
「我想你完全不必為此擔心。」
「我們誰都不會忘記,對吧?」
「我希望醫生能快點來。」埃弗頓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你會怎麼想。這件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我經常忍不住想要告訴你,後來決定還是不說。但你總有一天要知道的。我訂婚了!你知道,人們都認為我不會有這種事,但是我還是訂了婚。我非常幸福,不過只有一件事。哦,我不知道你會怎麼看我,但是我不得不這麼做,卡洛琳。你看得出來的,我愛他,一直都在愛他……甚至在他跟你訂婚的時候。是的,是傑里米。你們不得不解除婚約,令他非常傷心。他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他認識到,雖然起初他完全被你迷住了,但那並不是真正持久的愛情。他及時地發現了這一點。他覺得你太年輕了,沒有自己的想法。以前,你知道的,他曾注意到我,但是你一出現,他的眼裡就只有你了。他現在真的愛我,卡洛琳,我知道他愛我,而且如果沒有他,我永遠都不會幸福,所以我們快要結婚了。伊莫金姑媽很高興,但她堅持等父親去世滿一週年之後,再讓我們舉行婚禮。婚禮也不會大加張揚。卡洛琳,希望現在你已經忘卻過去的一切,希望你不要恨我,瞧不起我。但是我真的愛他,即使他跟你訂婚的時候,我也愛他。如果你能原諒他,他會非常高興的。親愛的卡洛琳,請理解。
但是一切都結束了。我要重新開始。
他們宣佈這消息的時候,我想沒有一個人感到吃驚。
我點頭。
「我知道,」他說,「這也許是件好事,能讓你及時省悟。」
「是的,很短。」
像大多數法國家庭一樣,中午的飯菜一般是一天中最豐盛的。母親認為中午吃那麼多東西極不文雅,在她看來,晚餐才是重要的社交場合。
「我只熟悉附近這一帶,以前我還從沒機會出來,咱們到山裡去好嗎?」
他同情地聽著。
「啊,我現在已經好了!」
我決定在婚禮的第二天就離開法國,雖然阿方斯說過,我可以隨便在那幢房子住多久,如果什麼時候我想跟他們住在一起,那他也十分歡迎。
他說:「我們吃過早餐後必須馬上出發,你母親會很著急的,你覺得還能不能再騎那匹栗色馬?」
他點點頭。「我真想在這裡多待一會兒。」
阿方斯沒有誇大其辭,他確實非常富有。至於母親,她每天都變得更加年輕漂亮。她現在儼然是個穿著時髦的貴婦人,阿方斯深為擁有她感到驕傲,我希望他永遠也不要發現她淺薄自私的本性。
「我放心了。現在我是來告別的,我明天要走了!」
我想起了那傢伙去克瑞雷夫人那裡的情景,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等著羅茜。我說:「不,媽媽,我想我明白。」
每次見面,我都會問他求愛進展如何。他總要沉思一下,搖搖頭說:「小姐,寡婦都是十分古怪的,誰也不知道怎樣能追到一個寡婦。」
湯後面上的是羊肉,我從未吃過這種做法的羊肉,非常好吃,還有葡萄酒,在倒出來之前還被驕傲地展示給保羅看過,喝起來也像瓊漿玉液。
我已經寫信給瑪麗堂姑,告訴她我母親要結婚了。她的回信十分熱情,要我務必盡快去。
我告訴她我要去康沃爾看望瑪麗堂姑,從法國回來時,得在倫敦停留,到時也許能跟她住幾天。回信中充滿了喜悅,她很想見我。
「什麼人?」
「你變得盛氣凌人了,卡洛琳。」她說。
如果他想見我,可能他會來這裡的。
「是的,不過現在我們家已經恢復了元氣。」
「我出了事故,媽媽。」
「你是那種崇尚自由的人。」
然後我又把保羅介紹給克萊爾蒙夫婦,因為既然已經見過了迪比松夫婦,我不敢漏掉他們,關於他們種的花和提取的香精,我們談了很多,他們非常高興能解釋給新來的人聽。但有時由於說話太快,保羅聽不懂,我很高興給他做翻譯。
「結局愉快一些。」我加了一句,竭力說得很輕鬆。
我心想:那你為什麼不為此做點努力呢?但我嘴裡沒有作聲。
我懷疑她對喬克.卡邁克爾的愛到底有幾分。我希望能多了解他一點,因為我總覺得我們可能會成為知己。我十分能理解他的遺憾,以及他離開的必要。至少他為愛情放棄了自己的職業——這與傑里米.布蘭登截然不同。
「她很好,我相信。」
「要爬一會兒坡,客棧的老闆娘向我推薦金蘋果客棧,我們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她說那裡有最好的李子餡餅,還讓我發了誓,一定要去嘗一嘗,我可不敢回去告訴她我沒去。」
我們用過了通常的法式早餐,有咖啡和加了許多黃油和蜂蜜的奶油蛋卷。除了感到身上有些僵硬,我一切正常。
「傑戈把我捧得太高了!」
她身上發生了奇蹟般的變化。
如果沒從馬上摔下來,就永遠不會有這一天。也許壞事之後總有好事接踵而來,這個想法讓我感到很欣慰。
「對,就是。他們買下了藍多大廈。」
「他們議論我也不在乎,媽媽。我把這事統統告訴你了,如果有人不肯相信。就讓他們不相信好了!」
「可憐的奧莉維亞!她怎麼樣?」
「別了。」
看到我唇邊又浮起她以前說的那種執拗的表情,她知道我決心要離開了。
「媽媽,」我問,「卡邁克爾上尉怎麼樣了?」
我沒有回答。
餡餅上飾有她的獨家裝飾物,我們都認為它確實不負眾望。
「我再叫一點酒吧!」他說。他用肘撐在桌上,衝著我微笑。我感到自己激動起來。這就是那個人,那個長久以來一直讓我魂牽夢繞的人,直到傑里米.布蘭登出現才取代了他的位置。這真是個奇特的巧合,他竟然會來法國,而且恰恰是我住的這個地方。
埃弗頓對我說:「你母親會想你的。你來了以後她好多了!」
「你冷了,」他說,「我不該讓你待在屋外。」
終於到了群山前的一座小山,我們駐足欣賞壯麗的景色。在阿爾卑斯山脈的另一端,就是美麗的地中海。
「卡洛琳……你傷著了嗎?卡洛琳……」
我也給奧莉維亞寫了信。
我用力抓住他,感到頭暈目眩,群山在眼前晃來晃去。
「乏味透了!」
我點點頭。
我突然問:「你認為我應該警告奧莉維亞嗎?」
他嚴肅地點點頭。「她需要有人照顧,」他說,「我明天再來。」
「你不會害怕吧?」
「她嫁給他會很快活的。」
「當然,沒有埃弗頓我可怎麼辦呀?」
我回到母親的房間。她蒼白無力地躺著,但是知道我進來了。
他扶我起來,緊緊地抓住我。
我覺得自己可以自由自在地快活一番。
「可你明知我總是想到你的!我……這幾年一直……不過那時候我想到的人還是個小女孩,有飛揚的黑髮和綠色的眼睛。你真的沒怎麼改變。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十一月初,我進城買聖誕禮物,需要給那天要款待我們的迪比松夫婦買點東西,還有母親、埃弗頓、瑪麗和雅克。
「上帝保佑他,他說他永遠不會讓我離開他!」
「如果男人不喜歡我,那作為報復,我也不喜歡他們。」我答道。
有時,花匠雅克會駕著輕便馬車去小鎮上,我就跟他一起去。他去辦事的時候,我則四處遊逛,然後按照約定的時間,在他停放馬車的地方會合。我十分喜歡走進小店裡去跟人閒談。我還照例會去咖啡館,那裡的桌椅都放在外面,我會坐在鮮花怒放的花盆中間,喝一杯咖啡或者開胃酒。
我給瑪麗堂姑和奧莉維亞寫信,向她們解釋說,因為母親突然生病,我必須再跟她住一段時間。我告訴了埃弗頓以後,她滿臉喜色。我感到鬆了一口氣,也最後下了決心。
「我是來作客的,」我說,「現在時間已到,我該走了。」
他竟然賞光在他們的寒舍暫住一夜,這顯然是他們莫大的榮耀,幸運的是,迪比松家請客時候,他又正好在這裡。
我想:我正在墜入愛河。我可真是個傻瓜,剛剛才被痛苦地欺騙過,發過誓再也不會愛上誰了,可是現在,我又做好準備再愛一次了。啊,可是我從來沒有真正愛過傑里米,那是昏了頭,這次不一樣,此外,難道我不是一直在愛著保羅.藍多嗎?
起初母親有點擔心,因為她說我比實際年齡顯老,這就讓她也顯得老了。「每當你做出無所不知的樣子,用那種自作聰明的口氣說話時,你就更顯得更加老成了。男人不喜歡這個,卡洛琳。」
他轉向我:「特里西德小姐,我記得你在康沃爾的時候,經常跟我弟弟騎馬。你在這裡還騎馬嗎?」
他真的送了,母親萬分滿意。今晚是她的一次勝利。
「請坐吧!去康沃爾是我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你弟弟好嗎?」
「夫人,我們的語言被說得如此動聽,我以前還從沒聽見過。」
「不久,聖誕節後……如果我能脫身的話。」
然後她就又陷入了憂傷和回憶之中。
我可以理解她對阿方斯的感激之情。我不得不承認,我也十分感激他。阿方斯不僅是母親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
她不久就要舉行婚禮,暗示說如果我去的話,她會十分高興,但有這些事我是做不到的。自從保羅重新回到我的生活中,我對傑里米不那麼痛恨了——可是,我想我不能親眼看著他跟姊姊結婚。
是聖誕節穿的衣服,我敢斷定!
離開克萊爾蒙家以後,我們走在小路上,談起鄉村景色,以及迪比松夫婦和克萊爾蒙夫婦,還有法國人和英國人的不同。我覺得那真是醉人的一天。
「她住這裡,已經住了好幾年了。」
我搖搖頭。「不,我想我最好一個人進去。」

他笑了,繼續觀察我。
「你應該快活,」他一本正經地說。「我有個感覺,你這樣的人是會快活的,也會讓別人快活。」
「離開我!」她叫道。「卡洛琳,我會想念你的。」
我跟雅克的交情也不錯。他妻子去世三年了,有六個孩子,其中有幾個孩子付他贍養費,多數孩子都住在附近。他正在追求一個寡婦,她也可算是個如意女子,因為她從已故的丈夫那裡,繼承了十公頃以上好的耕地。
「親愛的,咱們別說掃興的事兒。你來了,還要跟我住一段時間。你想像不到我是多麼地想見你。」
「他好像堅持要……租馬。」
「那是因為她得到了那房子……她應得的財產。」
「什麼錯誤?」
「再見!」我答道。
「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我們很久沒見面了,那時你還是個小姑娘呢!」
「埃弗頓,」我問,「怎麼回事?」
「十分崇尚。」
商店裡可供選擇的商品並不多,我很快地買了幾件,就走進客棧。現在那裡的人已經很熟悉我了。屋外已經不放桌子了,所以我走進窗戶對著廣場的一個房間,要了一杯葡萄酒。
「不久以後!」我重複了一遍。
母親聳聳肩膀。她從來都不願意探查別人的思想,而是全神貫注於自己的想法。
幸運的是,我沒有寄走那封信。
迪比松夫人和克萊爾蒙夫婦都非常高興地看到,他們的貴賓能這麼喜歡同席的客人。
我的話起到了預想的效果,她不再提我騎馬的事了。
「是的,就像你那時想把我留在這裡一樣急,就像你現在想讓我走一樣急。」
「所以你看到了,他想要的是以為我會繼承的錢。一旦知道我得不到那筆錢之後,他就不要我了。」
「就是這家客棧。」
他跪在我身旁。我感到他的嘴唇在吻我的前額。睜開眼睛,我看到他的臉離我很近。
「是的,是的,」埃弗頓說,「但是你母親非常不安。」
「我知道,埃弗頓告訴我了。但是你還有埃弗頓呢!」
她點點頭。「不過,你也不能怪這些沒錢的年輕男人,大家都要生活嘛!」
「你怎麼也猜不到,是傑里米.布蘭登。這個人曾經跟我訂過婚,後來聽說你丈夫不是我父親,因此什麼也沒留給我,他的熱情便降溫了。不過他現在又移情於奧莉維亞,她可以讓他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茉莉花的香味非常濃郁,他們告訴我在七、八月份採花,但是十月份還會開第二茬花,那時的花才最好。他們用來製玫瑰油的玫瑰花也開得好極了!
他笑了,「是呀,你知道,我們家族住在那裡有好幾百年了,肯定一定會有感情的。」
「我會多加小心,不讓你的女兒受到傷害,特里西德夫人。」保羅說。
他就像傑戈一樣,同我談起了康沃爾,談起莊園和大廈,也談到了特里西德莊園,但是大部分時間我們都不說話,因為路太窄了,我們有時得一前一後地走著。
「我喜歡這個比喻。我們以前有個廚子,常說『藍色眼睛出美人,褐色眼睛出櫻桃餡餅』(我相信,在她看來這是美人的另一種說法)『綠色眼睛出饞鬼。』這一定是因為我曾經從桌上偷吃東西,我相信,我小時候一定喜歡偷吃。」
告辭的時候,克萊爾蒙夫人說:「順便提一下,富卡爾先生要來過聖誕節,噢,他不會住這裡。我們無力款待他這樣的人……超過一夜是不行的,他過慣了那麼舒適的生活。他將住在鎮上的客棧裡。」
我們送他上了馬車。埃弗頓期待地望著我。
她正坐在床上,啜著埃弗頓送來的熱巧克力飲料,就跟她以前在英國時每天早晨一樣。埃弗頓坐在椅子上開列衣服清單。
「那我不要這樣的世界。」
他說:「你在擔心時間了,我送你回去好嗎?」
她跟母親一樣,也竭力勸我不要走。
直到凌晨我才睡著,醒來之後,我作出了決定。我不能走……現在還不能。
「有八個果核,它們預示我將嫁給什麼人。富人、m.hetubook.com.com窮人、乞丐、小偷。」
餡餅終於上來了。老闆娘告訴我們,在李子上市季節,她專門派了一個女僕貯存加工,整整要做好幾個星期。
我說聽起來很棒。
我明白母親為什麼能使男人立即為她傾倒,因為她嬌柔極了。她看起來脆弱無助;褐色的大眼睛似乎在懇求保護;為了迎合男性的優越感,她還做出天真無知的樣子,那些男人也因此愛上了她。在這樣一個迷人的尤物面前,哪個男人會不感到自己分外高大呢?
那天陽光燦爛,雖然風有些凜冽。再次穿上騎馬裝的感覺好極了!
母親可不是這樣。我獲悉她已經跟埃弗頓談論過他了。
「我太窮了,卡洛琳。我永遠也無法使自己真正適合貧困的生活。你知道嗎?我們只有一個傭人,一個花匠……還不是全日工作的。」
「親愛的孩子,見到你真太好了。但你會發現這兒的一切都……不大一樣。」
我突然記起來了。由於今天太興奮,我徹底把這條重要新聞給忘掉了。
「可是你在這兒,我也在這兒,」我說,「我喜歡這不大一樣。」
「這不是完整的世界。我不想生活在貪圖好處的人之中。」
我覺得他就要對我說什麼正經事了,我迫切地期待著,但是那一刻轉瞬即逝。
「上來幫她換衣服吃晚飯,就看見她躺在這裡……」
臨走時我向母親告別。
我覺得整個晚上他都在和母親調情,不過沒有人介意。好心的迪比松夫婦喜歡看見別人玩得開心;醫生只專心於食物,這對他也就足夠了。至於克萊爾蒙夫婦呢?他們非常高興。他們對這位重要的富卡爾先生很是敬畏,我猜他們還要指望他買他們的香精。迪比松夫婦也很高興看到客人們自己承擔了解悶兒的任務,而且做得相當不錯。
「你的意思是根本沒出什麼事嗎?我可以給你看看我受的傷。」
「哦!你來這裡很久了嗎?」
我沒作聲。我抬頭一看,只見淚珠從她臉上滾落下來。
我的行李已經打包好,跟克萊爾蒙家和迪比松家也道了別。兩天後我就要啟程了。
他的表情十分嚴肅。「夫人,」他說著,將手放在心口上,用這個姿勢來表示他的一片赤誠,「我向你保證,我還從未像今晚這麼開心過。」
我將渡過海峽,乘車去康沃爾。
「可你從守護人那裡逃了出來。」
「可是這讓我顯得老了。」
「不,媽媽,」我說,「我沒有嫉妒。我一點也不眼紅。我很高興你找到了富卡爾先生。我會去瑪麗堂姑那裡的。」
埃弗頓目不轉睛地盯著我,母親又閉上了眼睛。
這個厚顏無恥的人!癩蛤蟆!毒蛇!我說:「傑里米.布蘭登,你怎麼能這麼卑劣?你打定了主意要獲得羅伯特.特里西德的財產,是嗎?如果從一個女兒那裡得不到,就利用另一個女兒。」
「四年……僅僅是四年?四年前我還在倫敦。有那麼多事可做。你知道嗎,自從來了這裡,我就沒添過什麼新衣服。你只能到巴黎去買,路程又那麼遠。當然,埃弗頓很能幹……可是待在這裡,我們怎麼能知道流行款式呢?」
「告訴她我非常想去。我先前都準備好要去了,你知道,但是母親生病了。」
我們受到了熱情的歡迎,尤其是保羅提到他住的客棧老闆娘推薦了金蘋果客棧時。
「他和我是很好的朋友。」
「你一定要忍受我們的簡單的接待方式,親愛的阿方斯……(他們此時已互相稱呼教名了。)從前我可以用符合你身份的方式來招待你,現在大不相同了……」
「羅伯特很不喜歡她。」
「那我陪你去找他吧!明天……我能去拜訪嗎?」
「媽媽,」我問,「你生病了嗎?」
他抓住我的手,緊緊地握著,一邊凝視著我的臉,那表情有些讓人神秘莫測。
他突然探過身來,在我額上吻了一下,就像我倒在路上快甦醒過來時那樣。
我打了個盹,又驚醒了。我不是孤單一人。我一動不動地躺著,半睜著眼睛,心在怦怦狂跳。屋裡灑滿了月光,法式窗前有個黑影。
我幾乎沒睡,不過並不是由於摔了那一跤才失眠的。
「她從來都不吸引人,可憐的孩子。我常常奇怪怎麼會生出她來。當然,她像她父親。」
「再見,卡洛琳。」
「你這樣說話我們就沒法談下去了。不過,如果你把頭髮放下來……而不是那樣可笑地盤在頭頂……」

「非常願意。」
她並沒有注意到我今天有些異樣,雖然一定表露得很明顯。瑪麗問過我是不是不太舒服,但是母親對於跟她沒有直接關係的事情,向來是視而不見的。
「噢……
「我在這裡,媽媽。」
「如果我是個年輕男人,我寧可自食其力。」
「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現在他在哪兒?」
我們坐在她床邊。母親睜開眼睛,看到了我。「卡洛琳,」她虛弱地說,「你還在這裡,感謝上帝。」
「但你已經活在這個世界上。」
「有一點兒。」
顯而易見,富卡爾先生是這次晚宴的貴賓。他身上流露出一種高貴的氣質,這是毫無疑問的。而且,他有辦法來壟斷談話。他坐在母親和我中間,主要忙著跟我們說話。
「我想我該走了。」
「你來這裡度假?」我問。
「想不到你還記得。」
「這匹栗色小雌馬是你的,」他說。「它有些愛跳,但是我告訴他們你騎術很精湛。」
我把手伸給他,他拿起來吻了一下。
他沒有說夜裡的事,只是問我睡得怎麼樣。我答道:「時睡時醒。」
車伕告訴我,特里西德夫人正在等我,距離不是很遠。
「當然啦,她會很高興的,她就喜歡見人。」
瑪麗堂姑來信說,希望我不要被耽擱太久。奧莉維亞則表示,她為見不到我和母親生病感到遺憾。她本想來這裡,但是伊莫金姑媽不同意,她想或許以後能來。
「你知道嗎?」他說,「我也有同感。」
我們相對微笑了一下,好像我們之間產生了某種默契,某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屋外有個院子,非常美麗,牆上爬滿一叢叢的九重葛。院裡放了張桌子,我發現一般都在戶外用餐。這一切本來是十分迷人的,母親卻不這樣看。她看到的只有失去的那些社交樂趣,渴望能重新過上那種生活。
迪比松家的飯菜總是非常美味可口,這一點連母親也不得不承認。對迪比松家來說,吃是一種虔誠的追求。他們吃東西的樣子,以及吃飯時所顯現的那種興致勃勃,都流露出一種虔敬之情。不過我猜想這是法國人共有的特點,而非個別現象。我敢肯定,富卡爾先生在這方面是個典型的法國人,但是那天晚上,他好像對人遠比對食物更感興趣。
「他死了!」我實在無法相信,那個笑呵呵的、迷人的男人已經死了,以前跟他在一起是那樣令人愉快。「那還真是不久以前的事。只有四年工夫……四年……那次金典大慶,你還記得吧?可是卻發生了這麼多變故,真有點恍若隔世。」
他仍然站在那裡,沒動。
「馬馬虎虎吧!」
要是我走了會怎麼樣呢?要是她真的病了,死了呢?人真的會因鄉愁而死嗎?她並不這麼需要我。她一生的大部分時間裡,沒有我也過得很好。她不像有的母親那樣,對孩子有強烈的感情。我能看得出來,我的到來在一定程度上給她的生活帶來了生氣。我們晚上經常打皮克牌,這可以消磨時間——打牌以及沒完沒了地談論過去。
「我——我不明白……」
她沉默了一會兒,想起了過去,肯定又想到了英俊的上尉。但即使是他的愛情也敵不過貧窮。同別的女人相比,無疑她的愛情更容易因此而降溫。
「我想那些擦傷,還會提醒你一些時候。」
我不想再受良心的譴責,但我十分思念康沃爾。
因為路很窄,他一直走在前面,很快我們就把群山拋在了身後。
「你母親會阻止你去康沃爾嗎?」
我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我的馬一定是在石頭上絆了一下,好像它突然側跨了一步,我毫無防備。剛才我還好好地跟在保羅後面,猛然間我從鞍上摔了下來。
「啊,」醫生很世故地說,「原來如此,嗯?」
我瞥了一眼別在衣襟上的錶。
「僅僅是個友好的小型聚會,」迪比松夫人曾經說過,「鄰居們聚會。克萊爾蒙家來了個非常重要的生意主顧,我已經請他們把他也帶來。」
那天下午保羅來看我了。我很高興周圍沒有別人。瑪麗跟著雅克進城買東西了,母親在休息——我想埃弗頓也在休息。
我不能打碎她的夢想。那天晚上我回到臥室,撕掉了寫給她的信。
到家的時候,埃弗頓來開門。
「不,我們必須回家,天快黑了。」
「我說不準,大概一星期吧,我想不會更長了!」
旅途看來很長。貝爾小姐曾說:「法國是個很大的國家,比我們國家大得多。」我微微一笑,貝爾小姐是會知道精確面積的。
「真的很好。」
「他們是那麼說的。」
「經過我們山中的歷險之後。」
「我能去的時候是會去的。」
我覺得他非常慷慨,也這麼對他講了。
「我也肯定,但我不能冒險。」
「噢,媽媽,」我反駁說,「沒有我你也會過得很好的。」
「我想我會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惡魔。」
「跟從前一樣。」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已經成為過去。我得拋開以前的生活——不去想它,因為一回想起來,我只會看到那兩個騙子——傑里米.布蘭登和羅伯特.特里西德。
「媽媽,他追求的是他認為我要繼承的遺產,而不是我。」
我坐到床邊握住她的手,感覺好像掉進了一個陷阱。
「你是特里西德小姐。」
「我也忘記了,」我答道,「鐘錶一定打錯了吧?」
「親愛的孩子,那樣在外面過夜……跟那個人!」
「我堅持!」她說,一邊仰起頭來衝他微笑。
「一定要來,你知道讓別人利用是錯誤的。算啦,忘掉我的話吧,我只是希望你能來。」
迪比松夫人建議先喝杯開胃酒,然後就去吃晚飯。
但是我怎麼能說得準呢?是由於我的行為,她丈夫才把她趕出了門。我是否對她的死也負有責任呢?
「她給我們推薦了李子餡餅,」保羅說,「希望今天能吃到。」
可他得不到我所以他不要我。
我忍不住要逗一逗地。「瑪麗堂姑其實跟我沒有關係,不是嗎?她是羅伯特.特里西德的堂姊,而她也很清楚,我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我一面望著車窗外面,一面不停地告誡自己,一定要把往事統統拋在腦後。我要開始新的生活。我很可能會發現,我的真正去處應該是我父母那裡。我又沉緬於幻想了。
「這只是個友好的表示罷了!」
「我記得很清楚。」
「給你們捎過信了,不是嗎?客棧裡的馬倌……」
她淒楚地低下頭看著盤子,我知道她要哭了。
「不是,我在巴黎有生意,還有尼斯。我想,既然來了,就應該到鄉下看看。這些小地方真是太有吸引力了,不是嗎?這裡比在城裡更容易認識人。」
他走了以後,深深的苦悶籠罩了我。不知道何時才能與他再次相見。如果我去康沃爾,就一定能見到他。我要去康沃爾。他說過:「不要讓別人利用。」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他要我,他不要我。
有客人要來,母親十分興奮。上午他來了,同我坐在院子裡,瑪麗興奮地準備午餐。
克萊爾蒙家從鎮上雇了幾個人,他們清早騎自行車過來。我經常看到他們收工後回家。
「哦!你是在嫉妒,卡洛琳。唉,真沒想到!我自己的女兒!」
是山裡空氣的緣故,我告訴自己。空氣……和保羅.藍多。
儘管如此,保羅還是被邀請來吃午餐。
我說:「奧莉維亞訂婚了。」
埃弗頓已經在談論巴黎的商店了。
「她可能有點兒粗暴,不過你了解她以後,就會理解她那種人了。我非常喜歡她。」
「嗯,那很正常。」
我們默然對坐,覺得這也跟談心一樣好。鐘敲十一點,打破了沉寂。
「那晚上呢?」
就在那天晚上。我步行在鎮上,跟朋友們做最後的告別,又步行回來。在我洗漱、換衣服,準備吃晚飯的時候,瑪麗闖進我的房間。
「這裡的排場很小,」埃弗頓解釋說。「我們只有一個傭人——本地人都這麼叫的——還有一個園丁,每週只來兩次。你會發現這兒不大一樣,不像……」
「這很顯然。」
「那會對你有好處,你也喜歡那裡。不久前,你還急著想去呢!」
他要我,他不要我。
我覺得景色真是美極了!我想像母親和卡邁克爾上尉來到這裡,要實現田園生活之夢——卻發現現實生活與他們的期望並不一致。
「你來了以後她好多了。」埃弗頓堅持說。
「有些事情,可以……本能地知道。」
我總是想起從昏迷中甦醒過來時,看到了保羅的臉,我還可以感受到他的嘴唇吻過我的額頭。我想:「這個世界畢竟還是快樂的。我很高興傑里米.布蘭登拋棄了我,我跟他的那段經歷是應該受到歡迎,而不應為之悲傷。」
我說:「喝杯茶好嗎?我母親正在休息,她在下午這個時候通常都要休息,埃弗頓四點鐘給她送茶。」
他走了,母親顯然很高興。她將他拋在腦後,滿心歡喜地計劃富卡爾先生的來訪。
「卡洛琳,我親愛的,」母親叫道,「那……那你不離開我了?」
人竟然能這麼快就融入另一種新的生活方式,這真讓人吃驚。我發現周圍的一切是這麼美,這麼寧靜,使我受傷的心靈得到了某種慰藉。我可以坐在花園裡讀書,還可以做點針線活,因為母親的衣服總是讓埃弗頓忙個沒完,她很高興有個幫手。在這裡我可以思索人生,覺得至少大自然還是美麗的。我希望奧莉維亞能一起來,跟她談話會十分開心。但我實不能想像,去告訴她羅茜對我說的話,他畢竟還是她的父親。我也不能跟她談傑里米.布蘭登,我再也不願想起他了。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可以在一起。在近來我比較敬重的幾個人當中,奧莉維亞是其中之一。我已經變得憤世嫉俗了。
「有些傳統的產生,是因為它們可以使生活變得容易一些。我想我很贊成這樣的傳統。只有那些沒用的傳統,才讓我感到拘束。」
「安全?在馬上我非常安全,媽媽。」
「啊,喬克……可憐的喬克,他受不了了。開頭倒挺美好的,像田園詩一樣。我們起先好像並不在乎貧困。可你知道,我們誰也不習慣貧困。」
「啊,」他說,「看起來很有意味。告訴我,你的命運是什麼?」
母親說:「別人會怎麼想呢?」
「你喜歡跟瑪麗堂姑住在一起,是吧?我總是聽說她脾氣很凶的。」
「多謝,」我說,「很高興我還不那麼長相平平。」
我已經跟母親住了三個月。秋天已經來了,我越來越懷念康沃爾郡。我給瑪麗堂姑寫信,說我十月初就去。
「我想,生活中什麼事都是可能的。」
「那麼要找到金蘋果客棧,就是一件榮譽攸關的事情了。我不明白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在帕里斯把那枚著名的金蘋果給了最美的女人阿佛洛狄特之後,不知道它怎麼會到這裡來了。」https://m.hetubook.com.com
「她並不是真病,埃弗頓。」
真是難以置信,我會這麼多災多難。這次旅行並不令我煩惱,我已經有了一定的自立能力,再說,儘管我不是個慣於旅行的人,但這也不是我頭一次來法國。
此時他目不轉睛地望著我。「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你嫉妒嗎?」
他抓住我的手,緊握了一下。
「是的,我們確實相愛。但在這裡無事可做。我呢……沒事做。他呢,也沒事做。沒有賽馬。他喜歡賽馬,當然,還有他的職業……軍隊。」
她歎了口氣。「一個沒錢的年輕男人能怎麼辦呢?沒有錢是不會幸福的。看看我吧!」
車伕幫我把行李搬進了一個用瓷磚裝飾的大廳。
「你現在跟我在深山裡。發生了什麼事,我沒看見,我走在前面。你感覺怎麼樣?傷得不會很重,我們走得很慢。看看你能不能站起來。」

母親對瑪麗堂姑很感興趣,她跟羅伯特.特里西德結婚時,就聽說過她的很多事情,因此,康沃爾那裡的生活,以及那兩座大廈,就成了他們長談的話題。
「倒是有人,但是他們十分乏味,我也聽不太懂他們那種討厭的語言。你從車站來的時候,看到那座城堡了嗎?」
你怎麼這麼容易受騙?你沒看出來他想要你的錢嗎?他不是想娶你,他是貪圖你父親的錢,當然他把愛轉移到你身上了。他以為我會分到一部分財產,正因為如此,他才那麼狂熱地墜入愛河。他確實墜入愛河……但不是愛你,親愛的姊姊,就像他不愛我一樣。他愛的是錢。奧莉維亞,看在上帝份上,不要讓這個陰謀家毀了你的一生……等等諸如此類的話。
「是再見。」他執意說。

「你摔下來了。」
「可是我還會再回來的。」他說,仍然握著她的手。
但我躺著沒動,兩眼微合,假裝睡著了。
「你是這樣覺得的嗎?」
那天晚上我不得不說。我想應該讓母親知道她女兒要結婚的事了。
「至少這延長了我們外出的時間。補償,還記得嗎?卡洛琳……不稱呼你特里西德小姐了。再這麼叫很荒唐,經過……經過……」
「那就說吧!」
「我可以坐下嗎?」他問。
「她還在守護我姊姊,我想會一直守到她結婚。」
母親注意到了這一點。「你長大了許多,卡洛琳,」有天晚上吃晚飯時,她對我說。「你有不同尋常的吸引力。是綠色眼睛的緣故,以前從來沒這麼綠過。它們好像能看透黑暗。」
「希望馬兒不會踩空。」保羅說。
不,我不能犯傻。瑪麗堂姑盼著我去康沃爾——我要去。
「你感覺怎樣?」
「那副陰鬱的神情。」
「我不是指他的頭髮,卡洛琳。我了解男人。」
「特里西德小姐也很不安。」保羅說。
「你永遠都不會老的。」
「回倫敦後我去上學了,實際上就是來法國上學。」
「那麼,明天。」
我很想問問藍多大廈,問問他們喜不喜歡住在那所農舍裡,但我覺得那可能會是個傷心的話題。
老闆娘給了我一間很好的屋子,可以看到外面的群山。保羅住在隔壁,法式窗戶外面是個陽台,他的窗子也通向這個陽台。
不過,我覺得這裡的人是我的朋友,很想盡量多了解他們。
「你什麼時候走?」我問。
我說:「這裡很美。坐火車過來時,真是風景如畫。」
「我跟母親住在一起。」我說。
大概他覺得我們交往的時間太短。他現在不可能再認為我年紀太小了。於是我聽任自己盡情地做著白日夢。
我們默然向靠在石牆上的長凳走過去。
過了一、兩天,母親的情緒開始低落。然後那瓶精美的香水就送來了,「送給最美麗的百合花。」這又讓她高興了好幾天。
我告誡自己,我想入非非的老習慣又來了。同這個法國小村莊相比,蘭卡倫又能有多大的不同呢?
「可她在那兒的時候,她真的滿足嗎?」
告別時,保羅緊緊地握住我的手。
我躺在床上,想到了這個晚上及其意義。我不能再留在這裡了,我想,我必須走。
「奧莉維亞想來看你。」
確實如此,他承認,法國各地都有他的生意,這意味著經常要外出旅行。是的,他是做香水生意的。這門生意多麼奇妙啊!他從小就從事這門生意。「要靠鼻子,女士們,這只鼻子,」他指指自己那只有些顯眼的鼻子說,「幾乎在嬰兒時期,我就能分辨出上千香水的種種細微差別,我小時候就知道如何製出上乘香水,來與美麗的女人相配。我知道最好的香柏木產自摩洛哥的阿特拉斯山脈,從香柏木中提取的香精油非常珍貴,能發出獨特的濃香……我該說固定香味……這是一種固定不變的。」
「我沒想到會走得這麼匆忙,」他說,「我還希望我們能再去山中玩幾次呢!」
「你在這裡待多久?」
「她害的是心病,卡洛琳小姐。她渴望以前的生活,恐怕還會一直如此。」
「沒看到,這麼說真有座城堡啦?」
「我敢說,聖誕節一定會有很多活動。」
老闆娘身高體胖,我很快就意識到,雖然她的同胞普遍具有崇尚食物的特點,她則比別人更甚。只見她兩手叉腰,笑得渾身顫抖。
屋裡一片寂靜。可以聽到山坡上潺潺的流水聲。
那是我終生難忘的一天。
「我也是,希望他們不要把馬兒們也餵得像我們一樣飽,要不然它們就會懶洋洋不想走路了。」
「肯定,」他說,「事實上我已經問過那家客棧了。我預訂了一匹,相信再多一匹也不會有困難的。」
「並非如此,這幢房子真的非常可愛。」
「別人也是這麼說她父親的。」
我高興地笑了。「我在想,有時不幸會引出最美好的事情。」
她覺得瑪麗和雅克很有意思,她也想聽我講講迪比松夫婦和那些做香水的人。
保羅笑了。「你還剩下一個呢!」
「那是嫉妒。」
「請一定這麼說。」
當得知傑里米想要的不是我,而是要我繼承的財產時,我感到大為震驚,可使我幾乎同樣震驚的,是我剛剛聽說的那個人的情況,而我還一直以為他是我父親。我腦子裡總要浮現出他躺在那張床上的情景。他需要滿足他的性|欲,這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能理解他的虛偽。他怎麼能一邊大談拯救失足婦女,一邊又沉緬於他假裝譴責的那類事情呢?
我們準備好之後,母親看上去確實非常美麗。她穿了一件她最喜歡的淡紫色長袍,細膩的皮膚和富有光澤的頭髮令她越發動人。這很像她以前還在倫敦時的模樣。我想:如果迪比松家的一次晚宴就能有這種作用,那麼只要再讓她進入時髦的社交圈,她就什麼病都沒有了。
他說:「我想請你允許我,送給你一瓶我的特別產品。是鈴蘭……」
瑪麗在愛情上曾「受過挫折」,她告訴了我她的煩惱。他是個勇猛的士兵,他們的軍團在鎮上駐紮過幾個月。他答應過要娶她,然後就走了。每次跟我談起他之後,都會聽到她唱一支憂傷的輓歌:
「啊,好的。你真的來了嗎,寶貝?啊,卡洛琳!」
我不久就結識了一些鄰居。我去拜訪花農,看他們怎樣用蒸餾法提取香精,聽他們講述怎樣把香精賣給法國各地的香水商。這都非常有趣。他們在大片大片的土地上種花,我驚訝地發現,製造一小瓶香水竟然需要那麼多鮮花。
「走了,他把馬也牽走了。」
我說:「我快裝不下著名的李子餡餅了。」
「馬可不像我們,它們不考慮國籍的。全世界的馬都一樣。」
為了吃飯,母親已經起來了。她在晚裝外面罩了一件粉色絲綢睡袍,栗色的頭髮披散著,顯得非常浪漫。她的頭髮不如以前那麼有光澤了,我不由得很實際地猜測,是不是埃弗頓很難弄到所需的洗髮劑。
我常常坐在他們的大客廳裡,跟迪比松夫婦喝葡萄酒。他們會給我講從他們家族鼎盛的時候至今,時代發生了多少變遷。他們的兒子和兒媳同他們住在一起,人非常勤勞。有時他們全家來拜訪我們,有時我們被邀請去城堡作客。這時母親就會穿上一件美麗的長袍,埃弗頓會花很長時間為她做頭髮,他們努力裝作這也跟從前一樣,那時母親總是三天兩頭地赴約。
「我可不知能不能幫得上,」母親賣弄風情地答道。
「是的,我在這裡,媽媽。我當然在這裡。」
這是一句不幸的話。
他說:「是的,我的確相信。」
「我也是這麼告訴自己的。不過當事情發生的時候,就很難這樣看了。現在他要跟我姊姊結婚了,我常想我該對此怎麼辦?」
「很可能。」她答道,我知道她已經開始計劃穿什麼衣服了。
「先生,夫人,信不信由你們,」她說,「我做的菜最好吃了……」她把手指放到唇邊,向那些佳餚拋了個飛吻。「我做的海蜇蝦棒極了,蝦……羊後腿……還有你見都沒見過的水果餡餅……可別人總是只提我的李子餡餅。」
那天晚上我真的很快活。我感到很驚異,一場災難竟然會引出這般快樂。如果我沒從馬上摔下來,現在就應該在家裡打皮克牌,或者聽母親講她聖誕節要穿什麼衣服,因為她早已忘記為我可能的婚姻感到害怕,而在憧憬著與富卡爾先生調情了。
我流利的法語給我幫了大忙,車伕很高興我會說法語。他指點著遠處群山的輪廓,告訴我說,山那邊就是海。
廳內桌上擺著一缽鮮花,空氣裡瀰漫著刺鼻的花香。
過一會兒,她忘掉了他,就會給我們唱別的歌,像《月光曲》,《牧羊女,下雨了》等等,因為她生性並不憂鬱。
「媽媽,」我說,「看到你這麼快樂我很高興。」
「應該是叫幽谷百合。」他重複了一遍,母親大笑起來。
迪比松家請我們去參加晚宴,雖然母親對此嗤之以鼻,稱之為「小小的晚宴」,但這些「小小的晚宴」確實改善了她單調的生活,她會為此精心準備——或者說是埃弗頓為她準備——一如她以前在倫敦赴約時那樣精心。
「如果你堅持要聽,夫人。」他答道。
母親正坐在床上,旁邊桌上放著盛巧克力飲料的空杯子。「卡洛琳!我的孩子!我真擔心。」
「天哪,你一定以為我非常愚蠢。我真的是個好騎手。」
「我十分盼望能再見到你。」
「如果你計劃要走,你覺得她會再次生病嗎?」
「但你要騎著一匹外國馬呀!」
我想,當初她去見我父親的時候,不知道對他編了什麼樣的謊言。我對她變得毫無同情心了,我對自己說,是我的神經太緊張了。我確實出了事故,但我對此遠不如對保羅站在我窗外想得那麼多。我肯定他想進來,在跟他的良心進行搏鬥。他若是知道了我想讓他進來,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感受?我這個人很天真,不懂得人情世故,因此,很快就會流露出對他的情感。
「不,不是這個,另一個。」
「天一亮就走。路途很遠,火車最遠只能把我送到巴黎。我得在那裡轉車,然後過海,再長途旅行到康沃爾。」
「我也很高興你傷得不厲害,」他接著說。「當我轉身看到你躺在地上時,……唉,我無法描述我當時的心情。」
「你姊想嫁給他嗎?」
他做的頭幾件事中,就包括來拜訪我們。家裡處於一片騷動,但是母親卻鎮定自若,她知道別人會悉心做好安排,她要做的只是接待他,打扮得漂亮些,跟他調調情,而所有這些,她都可以做得十分出色。
他肯定我早晨起來會感到有些僵硬,還可能有幾處地方很痛,不過除此之外,我很快就會沒事了。但是我應該充分休息,直到休克的影響完全消除。
「是的,感覺到了。」
「卡洛琳,你怎麼能這樣說!」
現在我正飛馳在法國的鄉間……駛過農場、房屋、田野、河流和山巒。至少,我是去母親那裡,而且她也想見我。我想到了卡邁克爾上尉。我猜想他跟母親在一起,這個想法使我振作起來。我小時候曾經對他著迷過,現在發現他是我父親,一點也沒讓我不高興。
「我本來是要去的,可是母親生病了。」
埃弗頓和我跟著他走出房間。
他測了母親的脈膊,做了檢查,然後嚴肅地搖了搖頭。
「那我再來一遍。他愛我。嗯,這還稍好一點。不過,他是個小偷,我將來不會感到很快活的。」
他們的愛沒有持續多久。這種事已經不稀奇了。但至少他還為她放棄了一切,儘管他後來感到後悔了,並且離開了她。
騎在馬上令我十分開心,我還要承認,我的遊伴也大大增加了我的樂趣。這簡直就像以前的夢想成真了。他可能並不像我少女時幻想的那樣,是穿著閃光鎧甲的騎士,但他是保羅.藍多,我夢想中的英雄。
「至於瑪麗……和雅克……他們大約會跟著房子走。希望迪比松夫婦能找到好房客。」
「是的,媽媽。」
「那你明天是要去騎馬了!」吃晚飯的時候,她說。
「是的,生活還是有補償的。」
富卡爾先生走上前來,莊重地鞠了個躬。我看他五十五、六歲光景,留著一小撮山羊鬍子,黑色的眼睛閃閃發亮。他的頭髮很多,還幾乎都是黑的,穿著也十分高雅,以至於馬上襯出了其他人的寒酸。
「唉,不騎了。我沒有馬。」
「是啊,他可真好。有一陣,確實好極了……即使在這裡。你父親……我是說我丈夫……報復心太強。如今你已經得知了這一切,我想是切維厄特先生告訴你的。他是個很好的朋友。他照管著一切,定期把錢寄來。要是沒有這些錢,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我從他那裡得到的錢很少。約克除了部隊的津貼以外,也沒有多少別的收入,而你也知道,部隊的津貼也沒有多少。他總是欠債。沒有豐厚收入的人,可千萬別到女王陛下的部隊裡謀職。」
「她告訴你的?」
「是的,他將住在客棧。」
「我肯定沒事兒。」
「你身體怎麼樣,媽媽?」
我們意外地發現了它。它就坐落在那裡:是白色的,在陽光下閃閃放光,它建在山腰上,屋前有一塊空地,可以望見大海。我們把馬留在馬廄裡,然後走進了餐廳。
我笑起來,忍不住問她:「你想讓我去瑪麗堂姑那裡,是不是,媽媽……現在。」
「真有意思!」母親叫道,「請多給我講講。」
我感到一陣淒涼。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呢?我想。
他們喜歡我來這裡,因為母親和埃弗頓都對他們不理不睬——除了發號施令之外。我對母親說起瑪麗不忠的情人和雅克的寡婦時,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說什麼,而我解釋了以後,她說:「你真怪,卡洛琳。對那些事你能有什麼興趣呢?」
我凝視著他。母親說他神情憂鬱……神情隱密。是的,確實有一點。我不了解他,不像對傑戈…和圖書…或者對傑里米那樣了解。但是我了解傑里米嗎?收到那封拋棄我的信時,我可是驚訝到了極點!
「我會的!」我向他保證。
「那麼,我在此逗留期間……是否可以……」
我已經擦亮了眼睛,看透了母親的本質——一個自私的女人,利用想像出來的病痛,來逃避由於內心空虛而引起的厭倦。
他點了點頭。
他戀戀不捨地鬆開了我。
「我必須走了。你看……我必須要走了。」
「我們都互相認識的,」迪比松夫人說,「除了富卡爾先生。」
「也許我在這兒住得太久了,你想讓我走了。」我反駁道。
「可以,我們會很高興的。」我跟他詳細介紹了地址,以及怎樣可以找到我們。
你去哪裡,法國的士兵,
「你真是個大忙人,」母親說,「噢,我不是指風流韻事,我是指生意上的事務。」
母親慌了。「噢!不過你以前想去的!」
「當你想到以前的生活……」
我一定不能……但是我想讓他進來。
「她這個樣子多久了?」我悄悄問她。
「媽媽!」我叫著,一面跑到床前,撲進她懷裡。
「是,那會十分開心。」
「這一定讓人十分滿意,夫人,」我說,「能這麼遠近聞名。」
「你被說成個綠眼妖怪了。」
「這裡多麼安靜啊!待在山裡似乎很奇特。」
飯後我們品嚐葡萄酒。富卡爾先生對此也十分在行,但顯然他真正的興趣還是在香水上。
我聽有人從遙遠的地方呼喚我的名字。
「我當然能。」
「確實是這樣。傑戈總是說你不會讓家族失去藍多大廈的。」
我坐下,他坐在我旁邊。
「絕對沒問題。那確實是由於我的粗心造成的,我應該更加小心些。那匹可憐的馬被碎石路折磨壞了。」
「我想……」我不知道該怎麼問,於是決定還是不問更明智一些。我只問了一句:「你住哪裡?」
她有點吃驚地望著我說:「你變得越來越狠心了,卡洛琳。」
「你母親十分擔心。」她說。
「但你是在外國呀!」
「那我肯定你的發音一定無可挑剔。」
過了一會兒,埃弗頓上來了,因為她認為母親該累了。她領我去我的房間,房子很高,牆壁是白色的,窗子通向一個熟鐵陽台。我走過去,對優美的景色驚歎不已。暮色中,遠處的群山好像被輕輕染上了藍色。花兒異常繁盛,紫色、紅色和藍色,空氣中滿是花香。
「我總有一天會去看她的。藍多莊園一切都好嗎?」
我發覺很難再保持沉默。我開始對情況有所了解了。我已不像從前那樣看待母親。我小時候,她是我心目中的一個女神。現在我已經拋開幻想,開始直接面對人生,每一分鐘都感到越來越沮喪。
他正全神貫注地望著我。「你的眼睛是璀璨的綠色。」
「她在這裡很失意,思念以前的生活,我想我能幫一點忙。」
我意識到那個黑影消失了。我張開眼睛,他已經走了。
我不敢讓他看見我醒著。他若看見我醒著,不知道他會做什麼。他把手搭在門上,我想:他要進來了。
永遠愛你的姊姊,奧莉維亞
我很渴望他能進來。我幾乎想讓他進來。
我坐下給奧莉維亞寫了一封信。
我計劃在聖誕節離開,但每次對此稍加暗示,憂傷就籠罩了整座房子,於是我決定什麼也別說,只要做好計畫,然後宣佈我馬上要走就是了!
我向他道謝,給了他幾個硬幣,他觸了觸帽沿。埃弗頓則頗為冷漠。
「當然。」
我親愛的卡洛琳:
「對夫人要唯命是從,不惜任何代價。」
她狡黠地笑了。「那你就可以重新開始跟那個男人的友誼了。」
「我知道。」
我走進母親的房間,埃弗頓已經在那裡了,她已告訴了母親。
共有六個果核。「窮人,」我說,「比上一次有所提高。但是另一種卻不好,上一次他愛我,這一次他不愛了。」
「我覺得這座房子看起來很舒適,花也很好看。」
她臉色一沉。「你怎麼能這樣說?你明知我不願意讓你走,一想到你要走就讓我難受。」
「你是說保羅.藍多?」
同住在一幢小房子裡,使我們大家距離更近了。比起在倫敦的家裡,我跟這裡的僕人關係更親密——當然羅茜除外。若是我像跟女僕瑪麗那樣,與那裡的僕人坐在廚房裏長時間地閒聊,或者像跟雅克一樣,在花園裡跟他們說話,我可以想像出溫奇太太和威爾森會表現得多麼不滿。
「夫人很高興你要來,」她說,「她今天感覺不太好……但她還想等你一到就見你。」
他點點頭。「這樣一場驚嚇之後,是可想而知的。」
他的話起了一定的作用,我能夠不再為母親對此事的反應感到不安了。我渾身酸痛,頭還有點暈,但是醫生說沒有摔斷骨頭,他留下一點藥水,用來擦摔傷的地方,還有睡前吃的鎮靜藥,如果我夜裡睡不著的話。
我想:是的,我相信是的。
「夫人情況不好,」她喊道,「她病得很重,埃弗頓小姐請你馬上去。」
她得意地笑了,她的生活過得很順心。
「周圍沒有人家嗎?這裡與世隔絕?」
聖誕節很快就要來臨。迪比松家邀我們去過節,我們答應了。
母親說:「我告訴過埃弗頓,年輕人是一定要過自己的生活的,不能期望年輕人會作出犧牲。我就是這麼告訴她的。」
「告訴他,我竭誠推薦這家客棧。」保羅說。
「一點也不!」我同意。
他後退一步,摘下帽子鞠了一躬;我高高興興回屋時,發現瑪麗在廚房的窗口偷看。
「你喜歡這裡的生活?」
迪比松夫人熱情地歡迎了我們,客人包括我們母女、勒格朗醫生、克萊爾蒙夫婦以及他們的客人。
我想問問他:「你昨天夜裡為什麼站在我窗前?」但我什麼也沒說,晨光中他看起來不太一樣了,昨晚的那種親密已經消失,他幾乎是冷漠的了。
等火車到站,我走下車的時候,一輛輕便馬車已經在等我了。
他愛我,他不愛我。
這封信把我驚呆了。
「沒必要害怕,我就在隔壁……一旦需要,就能保護你。晚安。」
「這太讓人感到欣慰了。」
「怎麼樣?」
「真希望能再待一段時間。」
「不!奧莉維亞是個很好的人。」
「埃弗頓跟你一起去?」
母親和富卡爾先生,則顯然對這個晚上比任何人都更加滿意。
「我很難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不過我會看著辦的。」
我們默默地坐了一會兒,但我感覺到他有話想對我說。
我們騎馬默默地走了一會兒。山路崎嶇不平,一會兒上坡,一會兒下坡,腳下還有許多石頭,所以我們走路時小心翼翼。保羅騎馬走在前面,因為路很窄。
「不過,」母親說,「至少奧莉維亞找到了個丈夫。」
「是為了上尉。這是個很大的錯誤。但要不是被迫如此,她是絕不會走的。」
我打開行李,取出衣服掛起來,又換好衣服,然後下樓吃晚飯。
「傑戈總是按自己的意願生活。」
「好吧,希望沒有人看到他,希望僕人們不要議論。」
如果他能得到我他會要我,
我開始念:
「但你不是,而且在某些方面你非常不諳世故。幸虧你還有那筆小小的收入,不過那確實太少了。羅伯特.特里西德是個非常吝嗇的人。」
「不過,親愛的夫人,我們會為此而努力的。外部包裝被忽視了。商品必須要看起來美觀,不是嗎?還有誰能比女士們更重視這一點呢?我們給香水包裝,使它們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有什麼能比芬芳的香水更令人愉快呢?」
這僅僅是開始,他的馬車每天都在我們房前,他帶著母親到鄉村去兜風、吃午餐、吃晚餐。他還在我們家裡吃晚餐。
「你母親好嗎?」
「大概它們能看透別人的隱私吧!」
富卡爾先生先吻了我的手,然後吻母親的——嘴唇在她手上多停了一會兒,他望著她的眼睛,說他非常遺憾明天就要去巴黎。
如果他能得到我他會要我,
「現在好多了。我相信特里西德小姐正盼著你去看她呢!」
「噢,藍多先生,咱們還是別談我那些煩人的病痛吧!」她說,接著又談了好長時間。
結束的時候,富卡爾先生顯得十分遺憾。他向迪比松夫婦慇勤致謝。克萊爾蒙夫婦也很滿意。富卡爾先生聽說母親和我要坐迪比松家的馬車回家,堅持要送我們。
我抓住她的手,心裡一激動,差一點要吻她,但她往後退了退,讓我想起了她的身份。
「她喜歡那生活……那些人……那些讚美。那是她的一切。」
「請原諒,」他說,「請問你是英國人嗎?」
「是的。」
埃弗頓在等著母親回來,直到後半夜,我可以聽到她倆在興奮地談話。
我吻了母親,她幾乎心不在焉地說:「玩得開心!」
「空氣就像酒一樣,」他說,「這提醒了我,我們要去找那家小客棧,你餓不餓?」
「你認為黑頭髮的人都很神秘嗎?」
吹來一陣冷風,我打了一個寒噤。
村裡人都很高興,而最高興的則要數我們家。
我笑起來,看到保羅也在笑。
埃弗頓堅持要給我做頭髮,我也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做得很棒。她用一種特別的絲做的髮梳把頭髮梳理了一遍,然後把頭髮高高地盤在頭頂。她從母親那裡挑了一枚綠寶石胸針,別在我的灰色長袍上。埃弗頓確實知道如何打扮人。
「我可不這麼想,媽媽。我們一走,你就會忘得乾乾淨淨。」
「是吃午餐的時間了,我們該盡快找到金蘋果客棧。」
那一刻我感到的只有快樂,是因為他那麼溫柔地呼喚我的名字,因為他聲音中流露出深切的關懷,因為他吻了我。
景色開始變得極為壯觀——群山向無盡的遠方延伸,我們穿過峽谷、銀色的瀑布和巖間涓涓的細流。
「我要告訴特里西德小姐,你非常想去看她,而且,一有機會就會去,我可以這樣說嗎?」
「像寶石一樣熠熠生輝。」
為決定該穿哪件衣服,她和埃弗頓會商量一整天,出發之前的梳洗打扮,也要用上好幾個鐘頭。
她答道:「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的。」
我常常想,如果是在被我稱作覺醒之前的日子裡,我會從這裡得到多少樂趣呀!
我跟他對視著,自從讀了傑里米那封殘酷的信以後,我還從沒這麼高興過。
「留下……留下來陪我。」
滿懷勇氣,滿懷希望?
「我想,」他說,「這是我們永遠也解不開的一個謎了。」
離開他們我很難過,但我渴望完全的自由。我盼著到達車站時,發現那輛輕便馬車正在等我。一切都活生生地回來了——彎彎曲曲的小路,茅草屋頂的看守小屋,滿是鮮花和蜂箱的花園,還有瑪麗堂姑,她雖然有些清高,但是待人真實可信,還很明白事理。我想再見到傑戈還有最重要的,我想重新開始與保羅.藍多之間令人激動的友情。
那是個奇特的夜晚,我對醒著的每一分鐘,都能記憶猶新。
「對,就是這個。」
「我忘了,你們兩家不來往的。」
迪比松家派了一輛有些破舊的馬車來接我們。母親坐上車的時候,我看到了她臉上的厭惡之情,不得不提醒她,人家是出於好心才為我們派車,因為我們自己沒車。儘管如此,馬車駛進城堡的時候,她的表情也沒有變,她還看到有只母雞停在牆上。
「我還希望那張便條能解釋清楚呢!」
「有時不好。」
「那麼,」我冷冷地說,「你千萬別逼得我自己想走,媽媽。」
在我看來,我們好像是在慶祝富卡爾先生的光臨,而不是在歡慶聖誕節的到來。
「很飽。」
「出了……什麼事?」我問。
埃弗頓說:「她很煩惱,因為特里西德小姐要走了!」
「你的頭摔了一下,不過你戴的帽子救了你。我想你不能騎馬回去了!」
「你來了,真是太好了!」
所以,母親去巴黎時,我很高興留在家裡。要是他回來了,我一定要在家。
「會是什麼病呢?」
他突然停住了。「我想我不該說這話,」他接著說,「但是你知道,你一定不能在這裡住得太久。」
他認真地看著我。「你很聰明。」
「擦傷好了以後,我也會記得的。」
他大笑起來,眼睛裡滿是愛慕之情。
埃弗頓靜悄悄地走到門口。她看了我一眼,說:「你可別累著她。」然後就出去了。
「奧莉維亞!總算訂婚了!我還以為她一輩子也找不到人了呢!那男人是誰?」
「不……不,謝謝。我只是來看看你,我不能不辭而別。」
她說:「他身上好像有幾分神秘的色彩。」
「不行,」他用十分決斷的口吻說,「我害怕讓你騎馬走那麼遠。我覺得你沒受什麼重傷,但是不能肯定。我要把你送回客棧,請個醫生給你看看。別擔心,我們可以給你母親捎個信兒。」
「要是沒有了她,我可怎麼辦呀?」
聖誕節到了。大多數的娛樂活動都是迪比松夫婦策劃的。他們有地方,也喜歡招待客人。他們喜歡浪漫故事,而且看得出來,有錢的富卡爾先生和美麗的特里西德夫人之間,正在醞釀這樣的浪漫故事。克萊爾蒙夫婦也很高興,因為顯赫的富卡爾先生在他們家獲得了滿足。
我使勁搖搖頭。
「現在肯定很晚了!」
回家的時候,我並沒感到好受一點。
「卡洛琳。」她虛弱地說。
「我會永遠記住的。」
「這倒是。可惜並不是每個人都這麼看的。」
「真的嗎?」
我說:「請別說了,媽媽,我累了。我從馬上摔下來了,想到房裡休息。我來看你,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回來了。」
「我會很擔心的。」
「有你在這裡,我覺得非常好。」
「很好,」他大大鬆了一口氣,說。「我想你沒摔斷什麼地方。」
「沒有,他們說不太習慣的人在山裡是有危險的。我可以告訴特里西德小姐說你不久就會去康沃爾嗎?」
「當然會的。」她斜睨了我一眼。「我想你會去跟瑪麗堂姑住吧?」
我聽到他騎馬趕來,就走出門去,看到他正從馬上下來。
老闆娘走了進來,我們告訴她,李子餡餅比我們期望的還好,而且我們的期望是很高的。我們將向認識的每一個人大加宣揚。
我動身的日子越來越近,房子裡悲哀的氣氛也越來越濃。母親臥床的時間更長了,我還常常看到她流淚。我感到非常不自在。
「聽說你的身體相當不好。」保羅關心地問。

「很好。」
「媽媽,」我責備地叫道,「你怎麼能這麼說?」
「這一定大有幫助。你經常來鎮上嗎?」
富裕對她們倆都十分合適。
「怎麼,神秘?」
「鈴蘭!」我喊道,「我們叫它幽谷百合。」
「那時我十四歲了,我並不覺得自己很小。確切地說,那是四年以前。」
母親十分親切地接待了他。他對母親彬彬有禮,但又有些冷淡。他可不是富卡爾先生,會為她的魅力神魂顛倒。母親調整了自己的風格來應合他。她對此道hetubook•com.com之精通令我讚歎不已!駕馭男人,注意調整自己,以便達到她認為的能吸引男人的地步,顯然是她的社交手腕之一。
「埃弗頓會照你告訴她的那樣想,瑪麗和雅克則會相信我告訴他們的話,迪比松夫婦和克萊爾蒙夫婦對任何人都不會苛刻。至於其他人嘛,把別人想得很壞的人應該感到羞恥。」
「我感到……唉,算了。我會永遠記住的……那個房間、陽台……還有李子餡餅。那支歌謠是怎麼說的?」
「藍多先生在哪兒?」
「你不僅精通香水,還更精通說奉承話呢!」母親頑皮地拍拍他的手,他笑了。
熱湯端了進來,我不知道是什麼做的。但是非常好喝。不過,由於當時我興高采烈,我想吃什麼東西都會覺得是珍饈美味。
「草率結婚。」
她不讓我去康沃爾,我應允了她,但是她不能阻止我跟保羅騎馬。想到要跟他一起騎馬,我心中一陣狂喜。我說:「你肯定能租到馬嗎?」
她點點頭。「得了,你喜歡他。我得說他走得非常突然。他可一點也不像阿方斯。」
「恐怕沒錯。你現在一定要睡覺了,相信明天你就完全沒事了。」
我喜歡他。儘管他好誇耀自己的財富,但他具有一種率真樸實的品質。他對工作的狂熱,他的自信,他的奉獻精神,他像孩子般地被母親的美貌所傾倒,與此同時,他顯然還在考慮,這樣一個美麗的女人,可以成為優雅的女主人來為他招待賓客,代替他已故的妻子……所有這些都令我很喜歡他。
他們去義大利度蜜月。我把他們送上火車,母親吸引了過路人傾慕的目光,埃弗頓吃力地抱著衣服盒子,興奮地數著箱子,跟母親一樣快樂地告別了她們所謂的「貧困」。
醫生走了進來——他是個小個子,典型的鄉村醫生。我在迪比松家曾見過他一次。
我不久就認識了迪比松一家,覺得他們非常可愛。他們的城堡確實有點破舊,有個院子裡還養著小雞,這裡其實更像一所農舍,而不像座城堡。的確,這座城堡裡也有胡椒瓶形狀的塔,給它平添了一種威嚴的氣氛,而且迪比松一家也跟藍多家和特里西德家一樣,將自己的城堡引以為豪。
保羅正牽著馬等我。
「我想很可能。」
這一切永遠都不要結束吧,我想。
她對瑪麗說:「讓雅克馬上去請醫生。」
那天夜裡我幾乎沒睡。我總是禁不住要想到母親躺在床上,看上去大大變了模樣。起先我以為她在裝病,現在我仍覺得她在裝病,但是我不能肯定。我怎麼能肯定呢?
喝酒的時候,有個男人走進來,坐得離我很近,他身上有種我十分熟悉的東西。我使勁瞪著他,這一定是在做夢吧?因為我經常想起他,以至於有好一會兒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站起身,向我走來,他的頭髮和眼睛都是黑色的,身材瘦削,走起路來有點沒精打采。我感到臉紅了。
「噢,媽媽,請別說了!一個男人出現了,一個來到陌生土地上的陌生人,他遇到一個幾年前見過一面的熟人,他只不過是個朋友——而你竟然談到了婚嫁!」
母親看起來如此可憐無助,所以阿方斯一向樂於表現的騎士風度,現在一定是時時都能顯露無遺了!
我給奧莉維亞寫過幾封信,向她細細描述我身邊的人們。她的回信情深意濃,急於想了解我的經歷。
我現在已經做好準備,讓別人作出意料之外的事情。這個男人身上有一種神秘的東西,我渴望能知道那是什麼。想到就快要發現了,我十分激動。
「你一點也不拘於傳統。」
「沒事……我想。」
那天晚上上床睡覺的時候,我感到迷惘而又沮喪。
「親愛的,你是我最親愛的妻子的女兒,這裡就是你的家。」
「顯然不會的。看來她還跟從前一樣忠心耿耿。」
「啊,我太高興了!」
「醫生說要讓你早點睡覺,」保羅說,「恐怕我忘記時間了。」
「那會很有趣的。」
「我盼望著能去。」
母親一直處於興奮狀態。她不停地談論阿方斯在巴黎的產業,他在里昂附近的鄉間住宅。他有不少事情要辦,常常東奔西跑,想讓她跟他一起去。
但我的靈魂深處忍受著痛苦的咬嚙。我比以前百倍地痛恨傑里米.布蘭登。
我壓抑住想喊他進來的渴望。在夜間這一時刻,我怎麼能歡迎他進入我的房間呢?如果我這麼做的話,那肯定就只有一個目的了。
我知道自己不會輕易入睡了,我也拿不準是不是想睡。我要躺在床上,望著外面的群山,重溫這美好的一天裡發生的一切。
「它們領導著新潮流,夫人,不管你怎麼說。誰也競爭不過它們。我要好好研究一下,挑選最好的!」
「我也希望如此,」母親認真地說,「但你總是去好玩的地方,結識有趣的人,我肯定你會覺得這個小村莊有些乏味吧!」

「是真的嗎?」
他搖搖頭。「現在不行,沒時間了。」
「你不能再留一段時間嗎……等她恢復了?」
我想,這是她所能給予的最高的褒獎了。後來,我聽到她在悲傷地唱「你在哪裡,小小的士兵。」顯然,不僅迪比松和克萊爾蒙兩對夫婦喜歡他,保羅還贏得了瑪麗和雅克的好感。
當然,他最願意談的就是他的生意,這麼一位優雅漂亮的女士提出這個要求,令他大為開心。他講了,我也承認十分有趣。我學到了很多東西,不僅是關於香水的製造,而且還有其歷史。他在這一方面的確十分淵博,他講到了古埃及人用的香水,悲歎香水在當今卻沒有得到廣泛的應用。
我終於上路了。
「無論在哪裡,生活都是有趣的。」
「媽媽,我已經十九歲了,沒有辦法讓我再小一點。」

「卡洛琳,親愛的,」母親插了進來,「你覺得那安全嗎?」
「但她離開了!」
「跟我以前住的房子相比,非常骯髒。」
「晚安。」我說。
「莊園裡一貫如此,所有的古老習俗都得遵守,你能想像得出來。」
奧莉維亞十分理解。她的措辭很謹慎,不想多說自己有多麼幸福。不過在字裡行間卻都流露出來了。我衷心希望她的幻想不要破滅,但我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
「噢,」我的失望一定十分明顯。「到花園裡來吧,」我接著說,「太陽曬著很暖和。」
「山裡令人愉快。」
可他得不到我,所以他不要我。
日子過得飛快。夜晚開始變長,我們也不在院子裡吃飯了。瑪麗點上油燈,我們晚上打皮克牌,或者讀埃弗頓貼在本子上的剪報,但是當然啦,讀報經常以憂傷告終,因此我總是盡量打牌。我開始考慮該如何生活。我可不可以獲得一份工作?我能幹什麼呢?沒錢的小姐都幹什麼呢?她們當家庭教師,或者給人做伴,除此沒有什麼可做的。我能給母親那樣的人做伴……一輩子陪她打皮克牌,或者聽她回憶以前的輝煌。
「傑戈現在一定長成大人了,我希望他事事順心。」
「到屋裡來吧!」
「再見!」他說。
我坐下來,曾經一切可能是多麼不同。我想像自己住在騎士橋的那座小房子裡,會多麼幸福,如果他不是這種人,如果他像我一度以為的那樣——而不是我的又一次異想天開!
他牽著兩匹馬,我們回到了金蘋果客棧。老闆娘非常關心。是的,他們有為旅客準備的兩個房間。是的,她可以找個醫生來。是的,馬倌可以去給我母親捎個信。
「啊,倫敦,」她歎道,「多麼不同啊!」
「我今天看到克萊爾蒙夫人了。她說富卡爾先生要來過聖誕節。」
「不會住很久吧?」
然後,他就牽著兩匹馬走了。
「她以前不好嗎?」
我回過神來。「你是保羅.藍多先生,我一下就認出你了。」
馬倌回來了,說他已經把便條送給了母親,告訴她沒什麼可擔心的,我明天就回家。
我被帶上樓梯,走進一間屋子。百葉窗關著,屋裡很暗。
「對我性格的這個評價真讓人陶醉。我無法想像,你怎麼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這麼了解我?」
「沒有——只不過是摔傷罷了!」
「你從來都不是的,不像可憐的奧莉維亞。所以到現在還沒人向這孩子求婚。我懷疑不會有了。而你呢……你還沒進社交圈,就有人追求你了!」
「你這麼匆忙嗎?」
他搖搖頭。「還是讓她自得其樂吧,她要的就是這個。她知道傑里米跟你訂過婚,你能告訴她的,她都知道。對你來說,這件事肯定讓你非常傷心……」
他轉過身來面對著我。「現在我該走了!」
我沒有跟她們一起去,而是留在家裡。有些行裝需要打點,每天早晨一醒來,我就盼望保羅會來。我又像往常那樣,做起了白日夢。我想像有朝一日他會騎馬來到我家,告訴我他不得不回來,因為他已經離不開我了。我想他臨走時剛想跟我說一件要緊的事,卻由於什麼原因,而沒有說出口。
山中的空氣寒冷而乾操,老闆娘又給了我幾條毯子。她說我會需要的,因為這裡的夜晚非常冷。
我們坐在燈下談心。我對保羅講了許多我自己的情況,講了那次金典大慶,去滑鐵盧廣場,以及它的後果。我想他已經知道我不是羅伯特.特里西德的女兒,不知是不是瑪麗堂姑告訴他的。如果是的話,那麼那個家族間的敵意一定大大地減少了。我拿不定要不要對他講講傑里米.蘭登,卻發現自己也脫口說了出來。
保羅看著我盤中的果核問道:「這次你得到了什麼?」
「傑戈很好,謝謝你。」
「謝謝你,不了,還有幾件事要辦。我只是來告訴你我要走了。」
他已經下了馬,又把我扶下來。
我不由得笑了。「如果你說的是真心話,那你肯定是唯一這樣想的人了。」
「不會,再來一遍就可以了。富人、窮人、乞丐、小偷。上帝!我注定要嫁給小偷了。我一點也不願意,我想應該再試試別的。」
他說:「她需要休息……休息和放鬆。一定不能有壓力,你們明白嗎?你能肯定她沒受到驚嚇嗎?」
醫生說對了,確實很痛。有幾處摔傷的地方痛得厲害。我仍然覺得頭暈目眩,不過我確實懷疑是不是完全由於摔的那一跤。
「是的,大廈又回到我們手裡了。」
迪比松家的飯菜總是很豐盛,迪比松先生還喜歡玩牌。我們常打一種惠斯特牌。迪比松先生最喜歡打皮克牌——母親也喜歡——但是因為這種牌只有兩個人玩,所以晚上一般不打。我經常下午去看他們,他就和我打皮克牌,或者下下棋。他更喜歡下棋。我在法國讀書時曾學過一點,他也很喜歡教我。
「不要……離開我。」
我開始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第一個感覺就是羞恥。我一直對自己的騎術引以為豪,可現在僅僅是騎馬走一走,我就摔了一跤。
「許多人都會認為是正常的。」
我現在誰也不能見,我想把自己封閉起來。我離開家門,出去走了好幾哩。我不敢跟別人說話,害怕會暴露出我的憤慨,我的怨恨,我的滿腔怒火。
他當然求之不得。雖然有時他也轉向我,偶爾對我說上兩句,但我看得出來,他已完全被母親成熟的魅力迷住。
「我想你是……我想你一定是……」
「我常跟埃弗頓說,我要是能見到我的兩個女兒就好了……尤其是卡洛琳。當然,你看我現在日子過得……很拮据。」
我十分思念特里西德莊園,想到假如當初接受了瑪麗堂姑的邀請,一切會多麼不同啊!
我說:「他們也是人,媽媽。跟我們一樣,他們也有自己的生活。在倫敦,僕人跟我們非常疏遠,但是在這兒的小房子裡,我們就比較親近了。在某種程度上這是件好事,使我們意識到他們的存在……作為人的存在。」
我知道是保羅站在那裡,他在朝裡看我。
「當然不能,你能想到我真太好了!」
「不久以後?」
「還是這樣看吧,這可以讓我們在這個迷人的地方多待一會兒。」
非常奇怪,我竟然為他辯護起來。「他可給了你一份津貼。」
我答應母親,很快會回來看她。
我愛上他了嗎?可能。但我一定要記住,我的感情很容易被激發起來,我曾仰慕過卡邁克爾上尉,然後傑里米出現了,我就迫不及待地愛上了他。即使在那之前,我早把保羅.藍多看成一個英雄。從此他總是出現在我的夢境裡……除了傑里米佔據我情懷的那段時間。
「卡洛琳小姐來了,」埃弗頓說,「我把百葉窗打開好嗎?打開一點點?」
在安靜的臥室裡,我告誡自己:理智一點。我在這裡什麼也做不了。要改變這一切,只能靠她自己。如果她不再嚮往光彩奪目的社交生活,如果她能對自己周圍的生活感興趣,她就會好起來。
告別時,他緊緊握住我的手說:「明天上午。大約十點鐘。我們出去走走,然後找個小客棧吃午餐,怎麼樣?」
他告訴我們說,他這次逗留,時間很短,他已經為此感到遺憾了。他的目光一直盯著母親,母親好像光彩煥發,這就是她一向如此渴望的注目。我非常高興她能這麼高興。
他的第一句話是:「你好嗎?」
「你會來康沃爾嗎?」
我說他非常可愛,這是真心話,母親的好運氣令我感到驚訝!
我討厭她對生活的看法……但是她說奧莉維亞會幸福,我知道她是對的。
不,我不了解傑里米。在人際方面,我非常容易受騙,但是我正在改變。我曾一度相信母親要我留下來,是因為她愛我。現在我看清楚了,她只是想要我為她解解悶罷了!只要另有人為她解悶,我就可以出來玩,她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但我說的是:「可我無能為力,埃弗頓。我只會讓她想起過去。」
「她現在開心多了。」
「我們來到這裡,不得不離開英國。這是羅伯特的條件之一。他不讓我們待在那裡。他給我一筆小小的津貼,條件是不能見你們姊妹倆。我的心都要碎了,尤其是為了你,卡洛琳。奧莉維亞是他的女兒。我恨他,卡洛琳。我不想嫁給他。他是當時最讓女人艷羨的如意郎君……或者說是其中之一。你瞧,那麼有錢,還有名氣。他一見到我,就決定要娶我。雖然我可能更喜歡別人,但只能嫁給他。大家都希望我這麼做,人人都說我十分幸運。卡洛琳,我無法告訴你我有多麼恨他。我忍受不了他那些美德。你知道嗎,他上床之前總要跪在床邊祈禱,求上帝保佑我們的結合,然後……不過你不會明白的,卡洛琳。」
走進大廳,瑪麗已經在那裡了。她說:「啊,他真是個高貴的紳士,個子那麼高……令我想起了我那小小的士兵。」
他關切地注視著我。「頭一點也不暈了吧?」
「我想問問,你們是否允許我去拜訪?」
她感到多少得到一點安慰。由於富卡爾先生好像並沒有意識到我成熟的外貌,她決定也不去管它了。她現在輕盈地在房裡走來走去,也不再談論自己的病痛了;她甚至放棄了下午的休息。生活中出現新的刺|激,對她的皮膚大有好處,勝過所有的冰墊、洗面奶和營養霜。她容光煥發。
接連好幾天,都在談論那天晚上和那個世界上最風趣、最聰明的人,富卡爾先生。克萊爾蒙夫婦提供了情報,他是法國最富有的銷售商之一。他的出口生意做得很大,在全國有數不清的店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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