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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廈驚夢

作者:維多利亞.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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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別再為我悲傷」

第八章 「別再為我悲傷」

「到處都籠罩著可怕的悲傷,」他說,「我眼睛都模糊了。我早意識到死亡要來臨。我知道會有人死去。」
「找到某種辦法……」
「我們可以一起尋找。」
幾個星期一晃過去了。我雖然強迫自己按常規生活,但對將來,內心仍感到非常茫然。瑪麗堂姑對我越來越依賴。我們經常討論莊園上的事,我越來越深地捲入到這些事務中。
獅心王叫著奔去了。
「我找到了保羅,他幫助了我。我們很快就回家。」
「我看見了你……只看見了你。現在我知道,當時傑戈也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們的目的是……其實是他的主意。你是在幫他。我到過閣樓上,發現了你當時穿的那些衣服。你瞧,就在那時,我也是非常注意你的……你在我的生活中不斷地出現,一個調皮的小女孩,喜愛與我的小弟弟一起玩耍嬉鬧。要不是因為你們……事情完全會是另外一副模樣。」
他說:「我早就想和你談一談。」
我萬分悲痛,不知所措。我知道我應該早就料到瑪麗堂姑的死。但這事還是讓我感到迷惑和震驚。我感到慶幸的是,我有許多事情要辦。正是新近承擔的這些職責,在某種程度上,幫助我捱過了這些日子。
我不作聲了。我想否認,但卻做不到。我顫抖的聲音會洩露我心中的隱情。這與我以前所了解的不一樣,但我必須堅強起來。我不想再次被傷害。
「是的。」我心虛地說。
我常想到那些注視著我們一舉一動的僕人們。與格溫妮的窺探相比,他們只是稍加留意而已!格溫妮是個不同於一般的女人。
「我認為,他綜合了你們兩個人的特點。」
「你當然知道,人們喜歡說閒話。他們會對你我編造流言蜚語……我討厭這些。」
直到後來,我才明白究竟出了什麼事。她的馬滑了一下,她給往前一顛。她本是一名出色的女騎手,這件小意外不值一提,但不知道什麼原因,那馬受了驚,突然狂奔起來!
我說:「死神總是待在某個地方……就像出生。人們總是來而復去。這就是人生不變的模式。」
「他們應當把房主也一起買下來。買房子應得的獎賞。」
「怎麼樣?怎麼樣?」我喊道。
「可是,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那樣!」
我回來以後,心裡還一直惦記著奧莉維亞。
「我們會找到辦法的。」
「放心,吉米。不會出問題的。我做夢也不會站到礦井邊上。」
我對她很冷淡,她沒待多久。
「這地方有點怪。我能從空氣中感覺到。這很不吉利……對畜生對人都不吉利。」
他眼睛正直瞪瞪地盯著前方。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他並沒有和我一起待在這間屋子裡。好像他在別的什麼地方……也許回到了過去……也許到了將來。我覺得他正望著什麼東西,而那東西我卻看不見。
「周圍所有的人都來買你的蜂蜜,那有沒有人與你談藍多家所發生的不幸的事?」
我知道,實際情況並非如此。她有頑強的精神,這是顯而易見的。但我不知道,她的狀況對她這樣一位充滿活力、從不依附於人的女性,會有什麼影響——我顫抖著不敢想下去。
「你說話像康沃爾人,」我責怪道。「我沒料到精明的蘇格蘭人也會這樣。」
「你靠得太近了,很危險。你還不了解這片荒野。你應和熟悉這一帶的人一起來這兒。」
「我想出事了!」
「好了,吉米。你可以發揮你自己的想像力。那沒關係。不管怎樣,這是一個可怕的話題。放心吧!如果我聽到那些聲音,我會盡快遠遠離開那礦井的。我想鍋裡的東西粘底了,我聞到焦味了。」
但我仍留了下來。
他搖搖頭。
「我能保護我自己。這方面我學得很快。」
我說:「我們無能為力。」
醫生一來,我忙把他領到她的房間。他搖搖頭。
我回來不久,就騎馬到荒野上去了。那是我最喜愛的一個地方。我喜愛那荒涼的鄉間,那寬廣的地平線,那麼不經人工雕琢的大自然,那富有彈性的野草,那一叢叢的金雀花,那一塊塊突出的大石頭,還有那隨處可見,但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一條條小溪。
我試圖掙脫,但那是不可能的。無論如何,我也並不真是想掙脫。我待在這兒,依偎著他。我滿腹悲苦,這對我倒是一種安慰,因為我比以往更清楚地意識到,我渴望永遠和他在一起……而這是永遠不可能的。
「『一個男人如果在得到了整個世界的同時,卻失去了自己的靈魂,那一切對他又會有什麼意義呢?』」他遲緩地說。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瑪麗堂姑逐漸好轉起來……我指的是,精神上的振作。她並不感到痛。醫生告訴我們,那可能意味著,她的脊椎骨受了傷,但除了不能動以外,她似乎沒有太大的變化。
「至少,」我說,「他知道怎樣享受生活。」
我相信,她是一個善良的女人,而且總是按照規矩履行職責。但我立刻意識到,朱利安這孩子需要疼愛,也缺少疼愛。
這裡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瑪麗堂姑出了一次嚴重的事故。她從馬上摔了下來,受了很重的傷。我得和她在一起。你明白,我有一段時間不能離開她。也就是說,我得推遲去倫敦看望你。我感到很遺憾,不能很快去看你。但你會理解我的。瑪麗堂姑需要我。她傷勢很重,由我陪著她,她會感到安慰些的。因此,我不得不遲點去看你。同時,你要經常給我寫信。在信裡告訴我你想要什麼。那樣,我會感到很親近,就好像我和你在一起一樣。
「事實就是這樣。那是一樁自私的買賣,沒法掩蓋的。那時你就該告訴我,你是通過結婚……保住了藍多莊園。」
「我來護理她。」我說。
我說:「我想你不該這樣說。」
「求求你了!」他又加了一句。
「幫助……幫助什麼?」
他的話與保羅的差不多。「知道你要和我們長遠在一起,真是太好了!她做得對,該把所有的遺產都留給你。你受之無愧。」
吉米脫下帽子站在那兒,風吹著他那頭纖細而呈沙色的頭髮。那模樣我以前看過許多次。
「絕大多數情況下,我們是對的。確實是那些聲音使他無法抗拒。他不得不跟著她往下……往下……下到礦井裡。」
我問起機器的事,他說:「一切都在醞釀之中。但是很有希望。到時會說給你聽的。」
我必須離開藍多莊園。瑪麗堂姑似乎體會到了我的心情。
我知道,妳一直在擔心自己將來的生活,甚至想過去找工作。好了,現在沒有必要了。妳會成為特里西德莊園的女主人。
「六月?前一個多大了?還不足一歲吧。太快了!」
「我一定要再見你!」他說。
「據說他們預示死亡。你也知道人的特點。我常想把人嚇得不敢去那兒,倒是一件好事。那要出事的。」
「我想,這種事情是不宜來得太頻繁的。」
我朝他淡然一笑。
我一直陪伴著她。一天天地都忙著幹活,但我倒覺得很高興,因為我不想有空閒時間考慮未來。我知道,她再也不能行走了。我不知道這最終會對她的精神產生什麼影響。而我則身不由己地與保羅越來越親密。他經常來問候瑪麗堂姑,而且他總要設法單獨和我在一起。
她說得對。我立即投入到莊園的工作中去。我專心致志地幹著,發現在我離開的那段時間裡,我是那麼留戀這裡的工作。
但她說:「那麼我們現在是在藍多大廈了。」
好了,現在我要走了,而我最希望的,便是確保妳一切都很好……我是說,在我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因為主要還是靠你自己!
「我想,也許哪個女人會改變他……使他正經起來……使他安定下來。」她意味深長地望著我。

「我知道……但那樣突然地停下來。」
「死亡也是這樣。想到死亡,我全身發涼。下一次落到誰頭上?誰能說得準?」
「現在我記起來了。我發現它時,已經太遲了!」
我試圖掙脫,但他卻不肯放開我。
「她快生莉維亞的時候,倒是很高興的。」
奧莉維亞來信了。她對瑪麗堂姑的死感到很傷心,因為她知道,我非常喜歡瑪麗堂姑。她還對堂姑把莊園傳給我,表示驚異!
「首先總得把冬天過完。」
「那些關於礦井的談論……而且讓狗在那兒亂跑。」
他把我的頭轉過來,凝視著我,然後用手托住我的臉,憤怒地、瘋狂地、一次又一次地吻我。
「這可不容易找到。買那種東西,你得付出很大的代價。」
「我知道是怎麼回事。故事很簡單。那座房子就要砸在你們頭上了。裝修需要一大筆錢。你們家攢不出這筆錢,何況,外面還欠著一大筆債。這時,阿克賴特先生突然出現了,買下了那座房子,後來覺得索性連房主人也買下來,倒是個好主意。這故事沒啥特別新奇的地方。」
「你真傻。」
我感到心開始急遽地跳動起來。保羅俯向我,把手放到我胸口。
「你認為會出什麼事?他和我姊姊結婚了。我是他們孩子的教母。」
「別那樣說!」
有人需要我,我還知道,我在已承擔的工作中取得了成功,這些都是令人欣慰的。然而,在意識深處,我又在責備自己,因為毫無疑問,我留下來就是自找麻煩。
「很快便會來了。」
「出了點事兒……」
「是的,但是想到羅茜告訴我的那些……」
我要過自己的生活,不要男人,我告訴自己。
「有時,我們可以創造未來。」
我往後退了退,這下離礦井邊緣更近了。他一把把我攬進懷裡,抱緊了我。
我只是重複說,我必須離開。
「是的……但我想這不僅僅是適宜不適宜的事。我想她是被嚇壞了!」
「可是只有凱爾特人才有這種特別的理解。你,和那些康沃爾人,卡洛琳。」
「那,吉米做的倒遂了你的心願。」
保羅都快衝到我跟前了,我才聽到他那匹馬的馬蹄聲。他騎著馬飛奔而來,下馬後,像我一樣把馬拴到了那株矮樹上。
他陪我走到門口。他變了,現在看起來,快樂多了!
「真的?」
「我想你是對的。」

我對朱利安越來越關注。我經常去看他。他開始盼望我去看他。我想這很快就會被人注意到的,我不知道別人會怎麼看待這件事。
「它們是我的朋友,」他說。「我所做的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這時,我想到了伊莫金姑姑,以及她可能給他們造成的恐慌。自從瑪麗堂姑死後,我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你怎麼敢這樣胡來?」我喊道。
「你自己沒有過孩子嗎,吉米?」
「我不會永遠這個樣子的。」她對我說。
「我得離開,」我說,「我明白這點。我必須很快離開。」
「我想完全擺脫那件事。我想表現得好像從來沒有這回事兒似的。特里西德小姐請我去找你時,我很激動……後來我找到了你……依然是老樣子,卻又……有所不同。我只想緊緊地抓住那些日子,試圖忘掉過去。」
「她不愛你?」
「我就能夠希望,自己可以時常地去看望你……單獨去看你。希望我們可以常見面……在一起……」
……
「一個有婦之夫和他妻子以外的女人幽會是不明智的。他們不得不偷偷摸摸地在一起。如果我們在公眾場合見面,那蘭卡倫街上喜歡說閒話的人,就會說三道四了。」
她傷勢很重,但並沒有死去。我死抱住這一點不放。人們為她和我各準備了一個房間,因為我希望和她在一起。她昏迷了兩天,就在那時,我們也並不清楚她究竟傷得有多重。兩條腿都斷了。醫生還暗示,她可能傷了脊椎骨,只有一件事讓我感到慶幸:她還活著。
「我聽說發生過這樣的事。你怎麼知道這些細節的?」
她站了一會兒,看孩子們高興地玩耍。後來,她悄悄地對我說:「可憐的孩子,時而能有個夥伴,這對他倒是不錯。」我知道她在說朱利安。「我常想,我的小比利比他玩得更開心,儘管他是主人的兒子。」
「他確實與眾不同。他幾乎有點神秘……那樣突然地出現。」
「我不會到蘇格蘭北部去的。我想,我會利用三月那種天氣去的。」
「你想要的,她都能帶給你。」又是老調重彈。我以前已嘮叨過許多次了。我說:「很遺憾,這對一個孩子來說太殘忍了。父母是什麼樣的人,絕不能怪罪孩子。」
「她已經……」我後悔不該提這個問題,因為我馬上意識到這個問題讓他感到痛苦。
「他的出現也沒什麼奇怪的。他是去給自己的花園買東西,然後用車把東西拉回來。」
「當然是的。」
「我真高興,你有這樣的感覺。」
「你永遠也不要離開我。」
「恐怕這次你得一個人去了。」
「我一點也不想坐下來。」
「事情得到這樣的解決,既合理,又恰當。」
「你與他們很少打交道的,是吧?」
「我認為並非如此。」
「你說得對,」他說,「要是你在這兒……我們大家會多麼快樂呀!」
「你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我真高興你來了。她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她對我也和*圖*書很好。」
「我多麼希望,情況在這兒會有所不同。」
聖誕節來了,又過去了。格溫妮堅持,這一天應當在藍多大廈慶祝,受到邀請的賓客很多,我們也受到了邀請。
誰能說得準?
保羅經常陪著我。他握著我的手,低聲的安慰我,然而他並不想隱瞞瑪麗堂姑傷勢嚴重這一事實。我希望了解一切,無論情況有多麼糟糕,我不希望有任何隱瞞。
「噢,這個問題你可說到節骨眼了。你瞧,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我想傑戈到時候會安頓下來的。」
「我知道會這樣的,卡洛琳小姐。我想,我們失去特里西德小姐之後,這是最好的結局了。我們又得到了一個特里西德小姐。她與前面那位小姐一樣,非常善良。」
「他不用像他哥哥那樣,為支撐家業而煩神。」
「人在這種事情上總是愚蠢透頂。」
需要你及愛你的奧莉維亞

我能理解保羅的憤怒了。我試著去想像他們在一起的情景。我很為他感到惋惜,而這種情緒是我不該有的。我要不斷地提醒自己,他是同意這筆交易的,那他就不該期望別人同情,因為他既然有所得,就該為此付出代價。
瑪麗堂姑說:「確實,當然應該讓他去娶那位阿克賴特女孩。這對他很容易,他們會永遠幸福地生活下去。」
花園裡的花色彩斑斕,空氣裡充滿了花香,充滿了蜜蜂在薰衣草叢中發出的嗡嗡聲。
我奇怪他為什麼對兒子那麼冷淡。一天,我難得和他單獨在一起,就問了他。當時我們在大廳裡,我剛剛走進來。正是黃昏時分,大壁爐裡,火勢正旺,跳動的陰影投射到金色的家譜上。他說:「我每次看到那孩子,就想到她。」
現在說說妳吧。我知道,那個愚蠢的年輕人背棄妳時,那對妳是一個可怕的打擊。我想那件事對妳是有影響的,使妳變得尖刻了。這是自然的。但我相信,妳會在別的地方找到幸福……而那則是條死胡同。有時我想妳心裡有事。卡洛琳,怨恨的種子使妳對生活的某些方面產生了偏見。如果我對妳說:丟掉怨憤吧,妳會說妳做不到。我知道這很難。但是妳不從中解脫出來,就永遠不會完全快樂。卡洛琳,接受生活賜於妳的東西,並且為之慶幸。生活有時就是妥協。我就是這樣對待生活的。我盡可能地利用我所擁有的,總的來說,我生活得不錯。
我給她看了。然後她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信中說的很含糊,是不是?」
「讓我們等等看吧!」醫生說。
於是我們等待著。兩天之後,我高興地發現,瑪麗堂姑能說一點話了。她想知道出了什麼事。「我只記得,凱撒(馬名)在狂奔。」
但我卻看不出還有什麼可說。
她狡黠地瞅著我。
謝謝妳一直那樣盡心待我。盡量快樂起來。妳知道,我不大喜愛詩。但幾天前,我讀到一首詩。我想是莎士比亞的.這首詩表達了我對於死的想法,而且表達得比我想像的還優美、深刻。詩是這樣寫的:
「因此更令人遺憾!」瑪麗堂姑悲哀地說,我不知道她了解了多少,她是否在考慮我呢?
「那我們一起走吧!」
她笑了。「你沒法不喜歡傑戈,是吧?」她說。「是的,你當然沒法不喜歡他。他有點兒不正經,但是卻很可愛。他可能很快就要結婚了!」
「不!沒必要告訴他。再說,當時我們不想讓阿克賴特父女控訴我們……理由不止是他們已經知道的。我們照顧格溫妮,她和她父親便在那座房子裡住下了。他們迷上那房子,於是只好買了下來,後來他們又想起來……」
「是的。別忘了,我當時在大廳裡。她發出尖叫時,我抬起了頭。剛好看到格溫妮看到的情景。那兒有,一個人……一個我認識的人。」
「他永遠不會改變的。」
「一定要告訴我。」
「如果我能回到過去,」他說,「我不會那樣做。我會勇敢地面對一切……真的。」
於是,事情就這樣安排了。他們把她放到一副擔架上,這是移動她的最佳方式。然後,他們把她抬回了特里西德大廈。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我想離開他一點,想否認事實,但這對我太難了。無論他做過什麼,我都愛著他。
再就是保羅。他覺得越來越難以掩飾自己的感情。
「人生就是這樣!」
「我看最好把她挪個地方,」醫生說。「這雖然有點棘手,但她很煩躁,急著想回家。我想應該讓她心裡保持安定。」
以前我從未認真地考慮孩子的問題。現在,我對保羅和格溫妮越來越感到氣憤。格溫妮整日沉浸於為她的錢增值;保羅同樣整日沉浸於為自己所做的交易而悔恨。
我把信拿到了房間裡,因為我知道,在讀這信時,我的情緒一定是非常激動——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你想想,」她對我說,「好多年以前,這兒準是這幅景象。為了保住這房子,不讓它倒塌,我花了那麼多錢;但對此,我絕不會後悔。不,我絲毫不會後悔。」
「噢,是的,他們確實很棒。」
「那是很久以前了。」
「是的,」我說,「你是說沒被蟲子蛀過。」
「這裡的土又軟又濕,踩上去很容易塌陷的。要是滑到底下,你就是喊啞了嗓子,也沒有人會聽見。別再這樣做了!」他走上前來,抓住我的胳膊不放。
「幾年前,這兒是座礦井,是不是?」我問。
他把手放到我的手上,緊緊地握住。「我是想告訴你,你也有一部分責任。你與這事有關,卡洛琳。這難道不說明我們所有人都會做一些傻事,然後又希望再有第二次機會?如果早知道這一切,你還會到閣樓上去鬧鬼嗎?」
「我過去常想,我應當離開……但現在我知道,我必須待在瑪麗姑姑身邊,她要我待多久,我就待多久!」
瑪麗堂姑的身體恢復了一點。她還不能下床走動,但她又恢復了原來那活潑的樣子。她身體所受到的傷痛,並沒損害她的大腦。
「這不公平。」
「傑戈確是那種人。嘿,那倒挺有趣。但別忘了,他確實去了倫敦。奧莉維亞怎麼看他?」
大廳的桌子上,擺滿了牛肉、羊肉、鵝肉,還有各種花式餡餅,桌子都被壓得吱吱作響。
瑪麗堂姑一定也想到了這一點,因為當我坐在她床邊時,她說:「我很想看見你結婚,卡洛琳。」
「別靠近它。我知道那兒曾經發生的事情。」
「我倒認為你所做的非常了不起。任何一個生物,只要遇上你,就會非常幸運。你總是像這樣……照顧生物嗎?」
「周圍充滿悲傷。藍多莊園那兒充滿悲傷。我們這兒則快樂得多……在特里西德莊園。」
我知道,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但妳很像我,卡洛琳。妳很堅強。妳愛護這莊園。妳是特里西德家領養的人。人們說血濃於水。對於血和水來說,確實是如此。但這並不意味著人與人之間也是這樣。與我們家族中的任何人相比,妳與我更親近。
「這太好了,但你需要幫助。我想我應當派一個特別護理來。」
她跟醫生說了,醫生與保羅和我商談了一番。
我經常去吉米的小屋。在那裡我覺得非常安寧。現在,他正照料一隻折了翅膀的小鳥。這隻鳥是他發現的,他要把它照料到傷口痊癒。
「哦,上帝保佑你,當然不。你想去就去吧!請別拘束。」
我笑了。「你說得好像他是某種野獸。」
第二次早上我起床時,有人來敲門。是個傭人。她臉色蒼白,全身顫慄。「卡洛琳小姐,」她說,「我去叫特里西德小姐起床喝茶,她……」
現在,一切都變了。因為保羅已經表露了他對我的感情。儘管我有決心,但我害怕自己不能掩飾住自己的反應。
還有一件事使我對他父母的莫不關心略有所知。當時,我看見他待在馬房裡。正興高采烈地看著小馬駒互相嬉戲,假意挑逗。馬伕家一個的孩子——一個年齡與他相仿的男孩,和他在一起。他們一起哈哈大笑,這時,馬伕的妻子來叫孩子。
請你不要記起寫詩的人,因為我愛你,
「有你在這兒,真是太美好了,」保羅告訴我,「即使處於這種狀況。」
我花了一點時間來陪伴朱利安。就寢的時候,我悄悄走進他的嬰兒室,他會顯得非常高興。聖誕節時,我給他買了一本書。這時,我便從中選一則故事讀給他聽。他殷切地盯著我的嘴唇,看它們吐出一個個字來,不時地還跟著我重複這些字。
「十年一次。但你要知道,你要離開的是溫暖的康沃爾。」
「可是,事情並沒出現這種局面。」
他向我靠近了點,用手臂摟住了我。「讓我擁抱你一會兒,親愛的卡洛琳。」
我說:「藍多先生和我是在礦井那兒偶然遇見的。」
「吉米,」我說,「今晚你情緒有點怪。」
他吻了我。他扔掉我騎馬時戴的帽子,用手梳理著我的頭髮。
我見到保羅時所感覺到的欣喜,被一種無端的恐懼所取代。我害怕瑪麗堂姑會死去。
不,如果你讀到這行詩句,
「因為他瞧見了我們,禮貌而已!他很講禮節。再說,他答應讓那條狗跑一跑。」
「我可一點也拿不準。過去我完全受了矇騙,以為自己就是傑里米.布蘭登所想要的,差一點嫁給了他。我從未想到,我是一筆投資。幸好逃脫了!可這完全歸因於我的好運,而不是因為我有什麼理智。」
「是那棵樹,」保羅說。「昨天就該搬走的。」他轉向身旁那個人。「你馬上去喊醫生。我和特里西德小姐一起去。」
「他說話時,我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了。我想,他心裡一定有什麼鬼主意。」
我經常見到傑戈。他給了我很大的安慰。我可以盡情地與他進行輕浮的、調情式的應答,可以與他一起歡笑。他那愉快的天性,對生活的滿不在乎,與保羅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傑戈對什麼事情都能開玩笑。他以一種非常輕鬆的方式,假裝在和我談戀愛。他說,我拒絕他的求愛,是殘忍的;我則反擊說,他似乎很能忍受——事實上,還因此而活得更好。他反駁說,有我陪著他,他怎能不活得更好。
「但你結過婚,是吧?」
「我想讓你了解我的感情。」
「你真夠尖刻的,倒讓我明白了許多。」
我感到臉刷地脹紅了。他想起了他在荒野上遇見保羅和我在一起的情景。他在警告我。
我站起身,說我該走了。
這次拜訪過後,我感覺好多了,忘記了周圍正向我襲捲而來的烏雲……即使只是那麼短暫的一會兒。

我非常急切地想讓莊園的每個人都相信,我會盡力讓他們將來過著有保障的生活。我看望了所有的人,當然包括住那座看守小屋裡的吉米.麥吉爾。
「然而,我想你會盡量使旅行充滿樂趣的。」
這時,她的眼裡閃著一絲光芒。她在暗示什麼?我聽說,她喜歡打聽僕人們的事情,而且從不厭倦。那她對她丈夫的事應該更加好奇!
要想對瑪麗堂姑隱瞞什麼事,那是不可能的。「奧莉維亞來了一封信。我不知道是什麼事……但好像她是在乞求幫助。」
傑戈站在旁邊,對我眨眨眼,說:「你想想花了多少錢呀……」
「當然不愛我。」
他接著說完:「別靠近那礦井。」
我搖搖頭。
「當然,事情並不很複雜。你為藍多家保住了那座房子。這是很高尚的行為。藍多的家業眼看著落入異姓人手裡,為了維護傳統,維護家族的榮譽,為了光宗耀祖,你特意犧牲了自己的人格。」
他搖搖頭。「沒人告訴過我。到處都在傳說。我知道的。當我走過那座房子時,我感覺得到。當我看見藍多先生和你在一起時,我便知道了。所有這一切我都感覺得到。」他輕拍了一下胸口。「這使我感到悲哀。我想,總有一天那裡會發生悲劇的。人們忍受得太多了,不能再忍受下去了。已經到了極限了……」
如果你思念我,那會使你感到悲傷。
「哦,我對死人的事情不感興趣。」
「確實是這樣。我不再感到孤獨了。在我來為特里西德小姐工作的那一天,是一個快活的日子。」
「我想是的。」
「是那些聲音引誘了他。他們則說是霧。他們總那樣說……那些盎格魯撒克遜人……」
這井真令人恐怖——我想是由於荒野太寂寥的緣故。我撿起一塊石頭,向井下扔去。我等著聽它觸底的聲音,然而什麼也沒有聽到。
「它懂事的,是吧,獅心王?去吧……還有五分鐘。」
「此乃人之本性。」
我很高興與傑戈見面。他給我提供了我所需要的安慰。他永遠不會沮喪。能夠不時地笑一笑,倒是不錯。
迴廊裡正奏著音樂。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決定性的時刻。當時,格溫妮瞧見傑戈和我站在那兒,便尖叫一聲,抓住枯朽的欄杆,摔了下去。
「可我還以為她在好轉呢!」
我喊道:「出事了。我姑姑……她m•hetubook.com.com躺在……路上。」我往回狂亂地指著來時的路。
瑪麗堂姑臉色嚴肅起來。「這也是意料之中的,是吧?是的,確實如此。唉,這件事你是無能為力的。也許只是暫時的窘困。我想有時是會贏的,否則人們就不會去賭了,對不對?至於那個……某個夜總會的女招待……不會太認真的,而且像他這樣的男人,我想他對這事是不會太認真的。」
我掙脫了他,說:「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接下來幾天,對我來說,似乎都顯得不真實……好像夢幻一般。我知道周圍有許多人。格溫妮執意給我們做這做那——這讓我非常感激。我心裡閃過一個念頭:逆境展示了人性的善良。保羅一直在那兒,他給了我力量——就在我需要幫助的時候,他沿著大路來到了我身邊。現在他仍在那兒,我覺得只要有他在,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有勇氣正視。
「噢,保羅,我怎麼能接受你?」
朱利安是繼承人——當然是他們想要的,因為他會把藍多這個姓氏延續下去。他們好像並沒想到他是一個孩子,出生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除了僱傭的僕人外,沒有人引導他。
那天晚上我離開她時,她看起來與平常一樣。
她又笑了,然後閉上了眼睛。
至於我自己,我已經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不再是以前那個總是夢想著羅曼蒂克英雄的人。我告訴自己,現在我已經看出男人的真面目,而這並沒有讓我增強多少對人性的信任。
他傷心地望著我,只說了一聲:「因為我愛你。」
我的臉紅了。我說:「當時我還不了解你,不是嗎?」
「我有時能感覺到,但我從不說出來。人們會嘲笑我,說我瘋了。也許我是瘋了。但我清清楚楚地看見了死亡,就像看見你坐在那兒一樣。而且我還能感覺到。」
「格溫妮怎麼辦?」
「那確實是一個非常令人滿意的安排,」我說。「那樁婚姻為那家人拯救了那幢房子。」
「你知道我不是胡說。你知道我們在法國時,我就愛上了你。而且我覺得,當時你對我也不是沒有意思。是這樣吧?」
「得啦!我留你在這兒,是因為我想要你留在這兒。現在,你瞧瞧我……成了你的累贅。」
「我剛從市場回來,」他接著說,「我在給自己的花園買點東西。我有貨物要裝運的時候,特里西德小姐就允許我用這輛車。我走上這條道路時,獅心王就急著要在這荒野上撒腿奔跑。我們剛踏上這荒野的邊緣,它就急著要奔跑了。」
「我待在這兒已有好些日子了。我就像本地人一樣,錯不了的。」
「別靠近……」他剛開口卻又突然止住了。他急忙地盯著我看。
他兩手緊緊地捏在一起,沉默了一會兒。
保羅和我默不作聲地向前騎著。
「當然要付一大筆錢。」
妳讀到這封信時,我已經死了。我最不願意妳為我感到悲傷。這樣,我會感到好受些。我已經是個殘廢的人了——妳知道,我是忍受不了幾個月——也許幾年的。這不符合我的性格。我會變成一個可怕的、脾氣暴躁的老太婆——不知好歹,動輒發怒,誰餵我飯,我就咬誰的手……那一定是妳了。因為,我親愛的,正是妳給我的生活帶來了許多歡樂。是的,妳一來到這裡,我就喜歡上了妳。
「那是自然,」英格利比醫生說,「但讓她在這裡再休息幾天吧!也許一個星期後,就可以挪動她了。我們得等等看。」
「你好,」我們答道。
「是真話,我注意過她看你的眼神。她愛那座房子,不假。幹嘛不呢?她買的房子……而且她連你也一起買下來了。」
他意思是說,假如我是這房子的女主人,是他孩子的母親,那該有多好。可這是不可能的。這幢房子本身便不允許。由於年久失修,風雨侵蝕,這房子本身已經危在旦夕,需要阿克賴特家出資——於是才形成了今天這種局面。
「她已經死了好幾個鐘頭了。」他說。
她下葬那天,喪鐘發出的沉鬱的聲響,一直在我腦海裡迴盪。這其中的意味,使我心裡充滿了絕望。我從多方面想念她。我想和她談論過去發生的事情。有時真難以相信,我會再也見不到她了。我回想著我和貝爾小姐從倫敦到來的第一天起,所發生的那些細小的往事。我記得我對瑪麗堂姑一直心存敬畏,直到後來才了解到她身上所具有的優點,才發現她對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有多麼和善。
「你要知道,我一點也不鹵莽。」
「我不明白你希望得到什麼!」我板著臉說。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清楚地認識到,我待在這兒毫無益處。我毫不懷疑保羅對我懷有強烈的感情,而且,我相信格溫妮也越來越注意到這一點。那房子似乎在包圍我,擁抱我,有些令我著迷,把我認作它的一分子。
我轉向他,冷冷地說:「那時我不知道你所做的買賣。」
「你的心跳得很快,」他說,「我知道為什麼。你知道嗎?如果沒出了那件事兒,阿克賴特父女早就走掉了。這是他們後來告訴我的。他們喜歡那座房子,但對房子的狀況感到驚訝。他太精了,並不覺得那是一樁好交易。是的,他們本會走掉的,而我們也就永遠不會再見到他們……如果迴廊裡沒有鬧鬼的話。在這件事中,那些鬼並不是沒有責任的。」
「親愛的姑姑,」我說,「我不是朱麗葉,他也不是羅密歐。我們完全不適合。」
我愛保羅,但我現在明白,我必須拋棄愛情。
遠處傳來的馬蹄聲把我們驚醒了。我們急忙爬起身。離我們不遠處,一匹棕色雌馬拉著一輛輕便二輪馬車,沿著小路駛來。我認出那輛車,那匹馬和那個駕車人。
他不說話。
「親愛的瑪麗堂姑,你也真夠尖刻的!也許他真是去調查機械行情哩!」
我想到我母親,她的丈夫,還有卡邁克爾上尉;我想到傑里米,那樣拚命地尋找良機,而當他達到目的後,卻開始用我姊姊的錢,把它花在某個叫弗洛拉.卡納比的女人身上;甚至保羅,他出賣自己結了婚,現在卻懇求地望著我,乞求我秘密地和他分享我的生活。
「我已經感覺好多了!」她寫道。
同最可憎的蠕蟲住在一起。
「這麼說你預感到這些事情了,吉米?」
我們在那條路上似乎待了好幾個小時。但保羅在那兒,這讓我心中感到了一絲安慰。
元旦到了。從西南部刮來了狂風,那一年風勢一直很猛。好幾棵樹被刮倒了,但現在,風改為從北方刮來。天空慘淡,烏雲密佈,風似乎總吹進屋裡,再旺的爐火也不能讓屋裡保持溫暖。我們都打著寒噤。
我們笑了起來。我很高興,她能對我的未來的倫敦之行泰然處之。她不願意我走,但她也感覺到了,奧莉維亞信中所流露的請求。

瑪麗堂姑見我一走,就會變得「像一隻害了頭痛病的熊」,我怎麼能離開她呢?
她咕嚕了一聲。我又對她感到驚奇了。那孩子是一筆財產——可以說是她最大的財產——但她對他並不像對房子那樣看重。「爸爸把他看作一切。」她說。
「我一直是理解你的,」我說,「我一直明白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但我要擺脫這一切。我不想被捲進去。我已經受過一次傷害與屈辱,我絕不要再受一次。」
到了二月份,我們這兒天氣仍然很冷。我發覺騎馬在莊園各處轉悠,很令人興奮。有時,瑪麗堂姑也和我一起出去。
「我覺得站在這兒並沒有什麼危險。」
「有人警告我,說礦井邊上的土不結實。」我告訴他。
她眼睛裡閃著貪婪的目光。她說:「我想搞清楚。我想難免有些傳聞隱秘,可大多數都死了,銷聲匿跡了……那我就想了解一下,發生在活著的人身上的事情。我想有些事情會暴露出來的,你說呢?」
你的瑪麗堂姑
「但你在某種程度上導致了事情的發生。這一點你是有責任的。」
有時,我騎馬出去時,會遇見他。我想那不是有意安排的。如果他在路上遇見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孩,他會很高興逗留一會兒的。這就是傑戈的性格——那時,這正投合我的情緒。
「謝謝你,吉米。」
「若是換成我,我就等這陣糟糕的天氣過去再說。」
「我現在和他談。」瑪麗堂姑說。
我懷疑他是不是聽到了什麼謠言。他不是那種傭人們願意與之交談的人。只在少有的情況下,我才能讓他像現在這樣與我交談,我們之間的關係發展到今天,是經過了一段時間的。
她眼裡閃爍著疑問的目光。我相信,她心裡在估算著莊園的價值。
我們曾不時地談論過婚姻。我希望看到妳成為一個快樂的妻子,孩子的母親。我想那會被視為一種很理想的生活。妳需要一個非同一般的男人。我是否可以這樣說,一個能夠在某種程度上引導妳的人,而要做到這一點,他必須非常聰明,非常堅強。他必須是一個受妳尊重的人,記著這一點,親愛的卡洛琳。
保羅表示反對。他想讓我們待在他家。他堅持說,挪動她是危險的。
與此同時,我對這幢房子裡的氣氛,也非常敏感。住在這裡,使我對這種氣氛有著更強烈的感受。這裡真像一口沸騰的大鍋,裡面的東西在咕咕嘟嘟地翻滾。
「你沒法回到過去,保羅,」我說。
這時,他的臉離我的臉很近。我感到有點頂不住了,忘記他已經與一個女人結婚了,就因為這個女人能給他帶來實惠;忘記他與傑里米一樣都是個貪圖錢財的男人,只不過方式不同而已!
「我想他喜歡你。」
我與吉姆.伯羅斯談了談。我告訴他,我非常擔心姊姊,想去看望她。我曾想過,等她生了孩子再去,但我心想她非常希望在那之前見到我。吉姆.伯羅斯說,一切都會安排妥當的。我可以放心地前往倫敦了!
「你要相信我,卡洛琳。」
我閉上眼睛,跪在瑪麗堂姑身邊。我在祈禱:別把她從我身邊奪走……
「你不應當老想這些事,親愛的。」
「沒有多少家產給他。但是小孩子並不需要很多家產。他們需要的是愛……那才是他們所需要的。而我們的比利卻似乎可以得到這一切。可憐的朱利安小少爺。」這時,她板起臉:「我說這話可是犯了規矩。我想你不會把我說的話傳出去吧!」
「我可不相信你說的這話,瑪麗姑姑。你還在幻想那些跨在戰馬上的、風采卓絕的騎士嗎?我在這兒很快樂。我喜愛現在的工作。我感到……自己有用。你已經為我做了所有的一切,瑪麗姑姑,現在請你別這麼說了!」
他茫然注視著未來。
現在我要停止說教了。
「我知道它們懂事,卡洛琳小姐。至少,我養的小動物與昆蟲是懂事的。」他吹了一聲口哨。那條狗正在離礦井不遠的地方亂竄。它立即停止了亂跑,回來後撲到吉米身上,憤怒地狂吠。
「傑戈是否知道……你知道嗎?」
我還看他為那些蜜蜂準備冬天的食物,看他在爐子上的一個深金屬鍋裡攪糖。他非常急忙地要確保他的蜜蜂有充足的食物,以便好過冬。
「我不知道。她六月份要生孩子了。」
「是的,我也這麼想。她給嚇壞了,這我能感覺到。」
「太令人傷心了。但生活是會令人傷心的。好在你現在已經在這兒安頓下來了,你有這些蜜蜂,有獅心王和老虎……」
我搖搖頭。「世界上像傑里米.布蘭登這樣的人太多了。」
格溫妮過來弔喪。「我敢說,」她說,「你可得到了一筆不小的財產。」
「我一點兒事也沒有。」
「是的。那家有一個人不時地來我這兒買蜂蜜。是廚房裡的一個傭人。」
「只在我需要的時候吧,」我說,「讓我先試試。我相信她更喜歡這樣的安排。」
「這可說不定。」
「她還在呼吸,」保羅說。「藍多大廈離這兒比特里西德莊園大廈近。他們會帶來一副擔架,但我們必須等醫生看過她之後,才能挪動她。」
我盡量不單獨與保羅見面。當然,我們在社交場合會遇見,我想他看起來很不自然,神神秘秘地,似乎想掩飾什麼。他瞧見我時,眼睛會馬上一亮,變得充滿生氣。他會想辦法走到我身邊,與我聊天——任何一個客人,無論他是在特里西德莊園做客,還是在藍多莊園款待賓客,都會進行的那種閒聊。
我們把她帶到了比特里西德莊園大廈更近的藍多大廈。等醫生匆匆做了檢查後,他們拿來了一副擔架,極為小心地把她抬走了。
「怕你!我為什麼要怕你?那你是個魔鬼啦,不光是個……」
「噢,是的,」我答道。「多可愛的小傢伙呀!你一定為他感到驕傲。」
「你變得軟弱了。你真認為結婚是最理想的生活狀態?」
「這只是個粗略的輪廓。讓我從自己的角度談一談,好嗎?你剛才說到,那座房子需要整修,我們欠了很多債,這都是事實。後來,阿克賴特父女出現了,但若不是因為出了一件事,他們可能早就走掉了,而我們也可能永遠不會把莊園賣掉。我想我們會好歹把房子修補好。我也會著手振興家業。我也許會成功和圖書的,誰知道呢?」
好了,就這樣吧,特里西德是你的。妳懂一點經營管理,還會再學到一些。他們宣讀我的遺囑時,妳會明白事情是怎樣安排的了。如果吉姆.伯羅斯留下來幫助妳,妳要好好照顧他。我知道,他是一個好幫手,忠心耿耿。妳會幹得很好的。我敢預言,在妳的管理下,莊園會昌盛起來。妳已經掌握了方法。
「獨身生活當然可以是幸福的。但我覺得這只是一種抉擇。」
「那兒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
醫生說:「她再也不會恢復原狀了。她身上多處受到損傷。我還無法確定,傷勢究竟有多嚴重,但確實相當嚴重。恐怕她再也不能行走了。她需要有人護理。」
「我告訴過蜜蜂,它們知道。它們知道有人死了。它們很高興,莊園傳給了你。」
「事情來得太突然。我們正談談笑笑……那馬突然驚了。它現在在哪兒?它跑走了。」
「噢,礦井那兒。」他皺了皺眉頭。「我總是對獅心王說:『不要靠近那礦井。』」
吉米摘下帽子說:「你好,卡洛琳小姐……藍多先生。」
「我倒認為她在某種意義上還是愛你的。」
格溫妮站在我身邊。「樂師們奏得不錯,你說呢?他們要了很高的價碼,但我覺得,為了聽到最好的音樂,這也值得。」

格溫妮是個奇特的女人。我原來以為她會非常疼愛自己的孩子。那是一個漂亮的男孩,一雙深陷的黑色眼睛,一頭濃密的黑髮,像一隻帽子似地戴在他那非常端正的腦袋上。一天,我去藍多大廈拜訪,看見他正和保姆站在一條小道上。我停下來,和他們說話。他身上有一種非常誘人的地方,而且我立刻注意到,大人對他稍有點關注,他便非常感激,這表明大人對他一向不大關心。我和他一起坐在草地上,問了一些他的情況。開始他很羞怯,那雙黑眼睛嚴肅地審視著我,但過了一會兒,他便很友好了。我對他講起我和姊姊一起住過的嬰兒室,他專注地聽著。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尖銳刺耳,因為我很痛苦,不得不隱藏自己的真實感情:「這種抱怨老掉牙了。當事情的結局不像我們預期的那樣時……我們就想回到過去,重新活一遍。我們沒法回到過去……永遠不能。我們採取這些行動時,應當記住這一點。不,保羅。你還是會那樣做的。那座房子……對你很重要……比什麼都重要。只要想一想:你差一點住在那間農舍裡,看著藍多莊園佇立在眼前……還有那些世代都曾經是屬於你們的土地……現在全屬於別人。那會令你無法忍受的。」
「三月會颳風的,還可能下雪……」
「我會想念你的。沒有你作伴,旅行起來真不是滋味。」
愛你的姊姊,奧莉維亞
他把注意力轉向了金屬鍋。當他把糖漿煮好時,便取下來涼著。然後,他談起了蜜蜂和他們的產品,以及他如何認真的考慮再建立一個蜂房。
「他不太像阿克賴特家的人。他看上去就像藍多家的人。」
有一次,我想我看見格溫妮站在窗前,注視我們。那天晚些時候,我經過畫廊時,她正在那兒,站在一幅畫像前。那是藍多家一個酷似保羅的先人。
「你已經說過了。我相不相信,則是另外一回事。」
「全都忘掉吧!別再想過去了。咱們現在出去吧。我想到格林的農場去一趟,想讓你跟我一起查一下帳目。樣樣都有盈餘。非常令人滿意,你放心好啦!」
我想相信他。我想依偎著他,告訴他:讓我們忘了過去吧!讓我們假裝忘了吧!
他告訴我們,他計劃引進一些特別的機器,好幫助做莊園上的農活。他準備在元旦那天去倫敦調查一下。我找到一個能與他安靜地說話的機會,告訴他說,看到他對莊園事務這麼感興趣,我感到很驚訝。
親愛的奧莉維亞:
「你是說我排遣了那兒的單調。」
「我對這個計畫非常感興趣。你為什麼不去看看你姊姊呢?我們可以一起去。」
「當然不會,」我向她保證。「我同意你的看法。」
「他不會在我身邊安頓下來的,」我說,「即使他有這個想法——就連這一點我都抱持著懷疑。」
我內心激動,卻又極端地恐懼。我不敢想像未來,我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我必須離開。我甚至想寫信給洞察人情世故的羅茜,把這事告訴她,也許暗示她,我會去她那兒,替她工作。可是,埋在那些精美的帽子和禮服之間,我會有什麼用?也許,我能學會。我甚至想接受阿方斯的邀請。但這些想法並不真正具有吸引力。而且,我知道瑪麗堂姑越來越依賴我。我經常獨自出門去察看各處的農場,吉姆.伯羅斯非常讚賞我。當然關於莊園的事,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但正如瑪麗堂姑所說,我有自己的一套與人打交道的技巧,這是特里西德家的人所缺乏的一種品質。她自己,儘管用心比誰都好,卻過於精明,過於火爆;但我卻能在維護自己尊嚴的同時,表現自己的好意。「那是一種了不起的品質,」瑪麗堂姑贊同地說,「你就具有這種品質。大家很滿意,我能覺察出來。」
然後他看著我,笑了。「我總是照顧那些小生物的,」他說,「我是他們的父親。」
我對她感到非常惱火,說話也不那麼客氣了,但她只是表示贊同,聽不出話裡有刺。
她笑了。「有你在這兒,太好了,卡洛琳。」
保羅說,醫生和我談話時,他要陪著我。他還對醫生說:「你應當對特里西德小姐實話實說。她希望知道,情況究竟怎麼樣?」
「吉米相信家禽、昆蟲能懂世事,是不是,吉米?」
「總會有辦法的。」他說。
「好吧,」她說。「但我當真認為你會建立一個美滿婚姻的。」
保羅的反應則不一樣。「這就是說,」他說,「你無法離開了。你要和我們在一起了……永遠。」
已是二月中旬了。再過兩個星期,我就要動身去倫敦了。那天早上,瑪麗堂姑說,她要和我一起出去。她想到米諾家的農場去。那家的屋頂出了問題。她想讓吉姆.伯羅斯在那兒等候我們。
當我們繼續騎馬往前走的時候,保羅說:「我得再見你……盡早。我還有很多話要說。」
快樂會來的。彷彿是瑪麗堂姑在命令我。我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吟誦她所引用的詩句。她希望這樣。我必須停止悲傷。必須把精力投入到真正重要的事情上。那是她的生命,她把它交託給了我。
我淡然地說:「我想你有一些家族歷史紀錄吧!」
我說:「我去看朱利安,你不介意吧?」
她警覺地望著我。「真遺憾。其實應當由傑戈來操那場心。他絕不會給折騰成那個樣子。他準會依然如故地混下去。」
我根據自身的經歷,能夠體會沒有母愛父愛的滋味,但我有奧莉維亞。這個可憐的小男孩,還真夠孤單的——只有他的保姆慈愛地照顧著他。
我很討厭這樣的談話。我想她是知道這一點的,因此非要繼續談下去。格溫妮有點喜歡惡意傷人。「當然,起初還得有點裝模作樣,」她說,「那種事現在已經結束了!」
「這可有她的罪受啦!」
他望著我,那雙朦朧的眼睛,與往常一樣,暗淡得似乎沒有一絲光彩。
「看見我們在一起。」
「你會慢慢放棄這個想法的。」
我逃離了這醜惡的塵世,
「你們這兒多久下一次雪?」
再見,我的孩子。我一直是這樣看妳的……我沒有擁有過的女兒。假如我有親生女兒的話,我希望她與妳一模一樣。
「確實沒有什麼好解釋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我就不會離那礦井太近,卡洛琳小姐。」吉米說。
「出事?」
「迴廊裡出了事。有兩個人鬧了一場惡作劇。」
「是的,看見了!」
「我想回家。」她說。
吉姆.伯羅斯來看我,他保證說,他會像為瑪麗堂站幹活那樣,全心全意地支持我,為我幹活,這令我非常感動。
「他們是例外。」
然而我仍坐在那兒,他的手握著我的手。我向遠處的地平線望去。在那兒,蒼涼的荒野與天穹連接在一處。我想:事情為什麼要像現在這樣呢?
「我想我該去……住個幾天,好讓我心裡踏實些。」
「如果我知道你喜歡我……哪怕只一點點……我就有希望了!」
格溫妮說:「你和我兒子好像成了好朋友。」
「正如我所言:每一個三十歲以下的,甚至三十歲以上的女人,他都喜歡。」
「你別這麼說!這太荒謬了,也不是事實。」
那天晚上,我給奧莉維亞寫了封信。
我把這封信讀了一遍又一遍。信裡在暗示著什麼。她在乞求幫助。
我說,比利看起來像是一個非常快樂的小孩。
他點點頭。「這種模式有時還比較複雜,」他說。「我看到過這樣的模式。特里西德小姐在這兒……前一天還是那樣的美麗可愛,然後……她的馬把她摔了下來,一切就結束了!」
「她也許會抓到他不忠實的證據,」我暗示說,「那樣就很可能會毀了他們的婚姻。」
親愛的卡洛琳:
「我常想你可能會變得很刻薄,卡洛琳。我知道,人是會變成這樣的,當這種事落在他們身上的時候。但是不能根據一、兩個人,便對整個世界妄加論斷。」
「是一棵樹幹,橫倒在路上。」

「可憐的孩子!我猜你想去她那兒。」
「這需要兩個人的努力。」
「我們會過得好的……就像蜜蜂一樣,有了你為它們調製的那些食物,會過得很好的。」
我不想去他們那裡。我在這裡與瑪麗堂姑一起生活,可以忘掉許多不愉快的往事。
「你認為我會傷害、羞辱你嗎?我愛你,我想關心你、保護你。」
一切都令人滿意。他們許多人以種種方式表示,他們歡迎我成為新的女主人。他們知道一切都會和以前一樣。他們就擔心另來一個新主人。
「人人都喜歡傑戈。」
又是那樣的懇求。我知道她想告訴我什麼事情。她為什麼不寫信告訴我呢?也許是非常秘密的事情。也許是她不想寫在紙上。

「卡洛琳,」他說,「我愛你。」
傑戈比我以前看到的還要嚴肅多了。他好像理解我的悲痛,但他說得並不太多。
「你認為我很理智嗎?」
「或許……使她更傷心的是……她知道他另有一個人。」
我理解他們倆——保羅採取了捷徑,格溫妮感到氣憤,因為他做了交易,現在卻又非常後悔。我不能原諒的是,他們對這無辜的孩子不聞不問。
「但願你會遇見一個合適的人。」
「我會一直待在這兒……就在你身邊,直到你恢復健康。」
太遲了!無論我們說什麼,都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一切。
「瑪麗姑姑,」我手足無措地喊道。「噢……瑪麗姑姑,你受傷了嗎?」
「你沉默寡言,心事重重。出什麼事了吧?」
「非常可愛。可她把誰都看得很可愛——而他也確實很可愛。」我接著向她講了講羅茜的情況,以及羅茜說的那些話。
「要是能找到辦法,就好了。」
她抬頭看著迴廊。「欄杆都被加固了,」她說,「你想想,要讓這地方保持老樣子,那會怎麼樣?我不得不把上面那地方都給加固了。需要一道新的欄杆,因此他們得找到一種舊料……但又沒被蟲子蛀過的……如果你懂我的意思。」
「他使這個家族得到了延續,」格溫妮說。「我想不會再有孩子了!」
「離開這礦井,」他說,「看到你這麼鹵莽,我很擔心。」
我總認為,四月是個美好的月份——尤其在蘭卡倫這兒。雨水很充足。陣雨過後,陽光燦爛。我喜歡在雨停之後,到花園裡散散步。我經常騎馬出去,有時則步行。我穿過麥田,只見威靈仙呈現出一片鮮藍色,一條條籬路上,七葉樹正開滿了花。又是一年過去了。距離那次對我來說災難性的金典大慶,已將近六年了。我現在二十歲了。與我同齡的女孩大多數都結婚了。
「我知道,有人說那兒鬧鬼。我想那也許正是它吸引我的原因。」
後來又聽到他說:「我們該走了,獅心王。現在走吧,乖。」
有時候,我有一種感覺,好像格溫妮在觀察他。她似乎比以往更加愛炫了。她不斷地強調:這是她的家,是她做的整修工作,是她發現了哪些地方可以修繕得與十四世紀一樣。
春天來了。奧莉維亞經常來信,我仍能覺察到,她信中流露出幾分急盼盼的心情,偶爾我還能感到一陣恐懼。如果我能離開瑪麗堂姑,我早就去她那兒了。
我們的生活好像進入了一種常規。我常在花園裡散一會步。我想保羅常常注意我,因為他經常走出來,和我一起散步。我們就在花壇中散步。
「一個小女孩。但那時你身上就有些特別的地方。我在火車上遇見了你。經常……在法國那段神奇的日子裡……你和我好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一點你一定也感覺到了!」
和*圖*書你把信給我看看,好嗎?」
「他總會有解釋的,這我毫不懷疑。」
保羅說:「在必要情況下,你們應該盡量多待在這兒。請別為此感到不安。」
「可是冬天還沒有真正到來哩!」
「我想,也許他那淺簿的外表下面,潛藏著一些善良的情感。」
我立刻給奧莉維亞回信,說我計劃三月初去看她。她情緒激動地回了信。她好高興。
「我能忍受,」他說,「只要你在那兒。而且我會收回家業的……體面地……光彩地……及時地收回。」
「請別那樣說,」他懇求道。「讓我告訴你是怎麼回事,好嗎?」
「我知道,」我答道,「我去和醫生說。」
「再見,吉米!」我說。
「我想我跟你說過,不要靠進礦井。」
我相信,這是你應得的。而且我相信,你會經營得很好的。但這確是一筆巨額遺產。你與我不同,但你很聰明。你會像瑪麗堂姑那樣,管理得好好的。伊莫金姑姑說,這簡直是發瘋,應該制止。她去找過律師,律師告誡她不要採取行動。她感到很氣憤,事情已經沒有辦法了。但我很高興,因為我相信,這是事情最好的解決辦法。雖然我知道,你一定為瑪麗堂姑感到悲傷。我的產期就要到了。你一定要來看我,卡洛琳。我特別想見你。我有原因。你能盡快趕來嗎?事情非常緊急。對我關係重大。
他脫下外套,捲了起來。
我想讓你在他們宣讀遺囑之前,做好心理準備。那也許會讓你感到震驚。我得再跟妳說一件事,就是別為我感到悲傷。記住,自從凱撒那匹老馬在樹幹上絆了一跤之後,這是所能發生的最好的結局。我無法那樣繼續支撐下去。我最好趁著能保留幾分尊嚴和一定自尊的情況下,離開這人世。
「我也這麼勸告她。」保羅加了一句。
「一個為了圖財而與女人結婚的人。」
我已經開始相信,幸福是不會降臨到我的頭上了。
我收到了奧莉維亞的一封信,那信讓我很不安。信裡面隱含著某種不安,於是我便不斷地想起羅茜告訴我的那些話。
我騎著馬,幾乎是無意識地朝礦井方向走去。那地方令我著迷。它看起來是那樣荒蕪,那樣淒涼。當年礦工們在那裡幹活的時候,該是多麼不同的一番景象啊!
「你本來可以和傑戈.藍多一起去。我相信,他正在忙他的機械行情調查。」
好像她已經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似的,我回答了她。她已經習慣於我摸透她的心思了。「對我來說,做個教母已經足夠了!」
他停了下來,把湯匙放在深金屬鍋裡的糖漿上面。
現在他看起來安詳平和,與剛才談論超自然現象的那個先知模樣,迥然不同。
所以,我只是在有人陪伴的情況下,才與他見面。我還鼓勵傑戈和我互相嘲諷、調情,這使我一時間又找回了幾分輕鬆愉快,而且使我能夠真正開心地歡笑。
「我正好知道,」他說。「他說她離開了他。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她常說她要離開他,因此人們都相信他所說的,她走了……回她威爾斯的娘家去了。但他卻無法擺脫那個謀殺的場面。太蠢了。他應當立刻離開的,但他是個傻瓜,留了下來,而且一次又一次地回到礦井那兒……他聽到有許多聲音喊他——其中有他妻子的聲音——於是他跟著聲音走,一直向下。向下走到礦井裡,躺在她身邊。人們到處找人。根據線索,人們找到了礦井那兒。他們在下面發現了他倆在一起……他和他的妻子。」
「那說明什麼?」
「但你好像……」
「她那次受了太重的傷。是她的精神在支撐她活下去,還有她要把家事安排好的決心。我是這樣猜測的。不可能再撐下去了。你使她的最後幾個星期過得很快樂,特里西德小姐。除此之外,沒有什麼辦法可想。」
我搖搖頭。
「有時結婚會讓人幸福。對於理智的人來說,結婚會是……」
「她熱中的是權位。她愛的是那房子和那份地產。」
妳一直在為特里西德莊園幹活,妳也很熟悉莊園的事務。所以我把特里西德莊園留給妳……正如人們所說的,全部留給妳。一切已經通過法律手續安排好了!我想,伊莫金也許會出來阻攔,但我對此已經做了安排。她會說她是血緣上最近的親屬,莊園理當歸她。妳想她會來這兒嗎?她會怎麼處置莊園呢?馬上把莊園給毀了……說得精確點,是賣了!這就是莊園對她的全部意義……現金。不,不能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特里西德莊園是我的,我決定把它留給妳。
「噢,是的。」
我不相信他。但過了不久,他又走了,顯得很神秘,而且比平時更加怡然自得。
「希望它能聽話。」保羅說。
「我不知道。我無法預測未來。」
「你在倫敦看見那個人啦?」
「我寫封信告訴她我會去的……也許在三月初。那時白天時間長了,天氣也暖和了。」
「他可以被馴服。」
我為瑪麗堂姑感到焦心的同時,還不停地掛念著奧莉維亞,因為我總覺得她出了什麼事。
「我們都是凱爾特人,」他說。「我們也許比你們盎格魯撒克遜人看得清楚。你們很現實,只看見你們周圍所發生的一切……但你們不會往後回顧過去,也不會往前預示將來。離那礦井遠點。」

「說什麼?」
跟瑪麗堂姑道過晚安之後,我回到了自己房裡,在那裡,我揣摸起今晚的情景。我又一次想,如果瑪麗堂姑不會感到太難過的話,我就要計劃離開了。
親愛的卡洛琳:
格溫妮喜笑顏開。
「你瞧……這多危險呀!」
「康沃爾人非常喜愛餡餅,」格溫妮在桌子一頭說。「我認為,我們有責任保存古老的傳統習俗……不管花多大的代價。」
「出了什麼事啦,卡洛琳?」瑪麗堂姑問。
「有一個人謀殺了他的妻子。他無法忍受她不停的責罵。他們已經結婚二十年了,起初他並不太在意,但後來越來越厲害。他神經受不住了。他受到了刺|激……起先一點點……後來越來越嚴重,終於有一天,他的神經完全崩潰了。於是他殺了她,把她弄到礦井邊,扔了下去。」
「你從馬上摔下來後,我曾一度以為你受了重傷,甚至以為你死了……那時,我便知道,如果有什麼事情發生,要把你從我身邊帶走,我是永遠不會再快樂了。我的生活將是一片黑暗……你沒來之前,我的生活就一直是這樣的。現在你在這兒,一切就不同了,卡洛琳。這總算給了我希望。」
「它懂。」
「不會的,瑪麗姑姑。」我回答道。但我自己也拿不準。
他指著一塊大石頭。「坐下來,」他說,「可以靠上去歇一歇。」
「幸好世界上有像你這樣的人,來接替大自然,做它沒有做完的事情。」
他把我拉下來坐在他身邊。「說下去,」他說,「不光是個什麼?」
我更是對自己憤怒,簡直怒不可遏,因為我是那麼地渴望與保羅在一起,那麼愛他,想與他共渡此生。
客人們散了以後,瑪麗堂站說:「好了,終於結束了。我討厭這些禮節性的宴會。我經常想,藍多莊園不知道怎麼樣了。格溫妮肯定是個麻煩人。傑戈呢?到倫敦去調查機械行情!女人機械,這我毫不懷疑。他一定對普利茅斯的那個女人感到厭倦了!」
「卡洛琳,聽著。我希望你明白。請……讓我們離開這礦井。」他用手臂摟住我,把我緊緊地抱住。我假裝要掙脫他,但他使勁抓住我,我便任他帶著我走過草地。
「有些人比你更了解這鄉間的情況,你最好還是聽聽他們的意見。」
「但你和他……你們之間怎麼樣?」
「見到你我很高興。那兒的生活太單調了!」
「可憐的朱利安!他一定很想念他的外公。」我感到很高興,這家裡曾有人疼愛朱利安。
我成了特里西德莊園的女主人——但這並沒有給我帶來什麼歡樂。
「這些事真有趣,」她說。「想想看,它們都是很多年以前畫的。那些畫家真是聰明。他們畫出了人物的個性。我想,他們有些人在世時就獲得了一定的成功。」
與此同時,那個家庭裡的緊張氣氛並沒有舒緩解決。格溫妮好像極力強調她所做的一切。我能看出,保羅盡量不去看她,而當他看她時,他的眼神會陰鬱下來。我想起吉米曾說的話:「他的神經開始出現問題了……起先一點點……後來越來越嚴重,終於有一天,他的神經完全崩潰了!」
問這話也真傻,可是我急慌了。我怎麼辦?我移不動地。顯然,她已不省人事。
律師會解釋一切。妳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們是會幫助妳的。有了他們、銀行和吉姆.伯羅斯,妳不會有問題的。妳會發現一切都井然有序。特里西德莊園是妳的,妳只需把所有的一切保持原樣。
「我不明白,這些表白有什麼意義?」
我想:有什麼辦法?只有一條路,但我絕不能讓我的軟弱、我對他的情感(也許是愛情)把我引到那條路上去。
我沒有為瑪麗堂姑哭泣。有時我覺得自己太悲傷了,反而哭不出來了。我彷彿處在可怕的夢魘中,經歷著所發生的一切:泥土漸漸掩埋了棺木,哀悼者圍在墳墓四周。回到莊園,一本正經地宣讀遺囑,人們以新的眼光看待我。
我接過信。我知道,她在床上寫了不少東西,有些是寫給她的律師的。她一定是早就知道,她活不長了。她完全清楚她受到多麼嚴重的損傷。她常說她很幸運,因為她的傷勢給她帶來的痛苦很少。但她知道,這是因為她受到的損傷,使身體部分地麻木了,失去了感覺。
「一個農夫怎麼能弄到錢去買一座莊園呢?」
我得找人幫忙。我自己是毫無辦法的。我顫慄著騎上馬,沿著大路飛奔。在離莊園大廈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我看見遠處有兩個人騎在馬上,不由得大為欣喜。那是保羅和他的經紀人。
「眼下你也許有這樣的感覺。但我還能像這樣維持多久呢?你並不清楚。也許會很多年。我不想把你跟一個殘廢人捆在一起。」
母親那兒偶爾有明信片寄來。她生活得很愜意。他們去了義大利、西班牙,後來又回到了巴黎。阿方斯是個很有地位的商人。母親真是如魚得水,有那麼多貴客需要招待。阿方斯寫信告訴我,他很樂意我去他們那裡。只要我願意,他們那兒總是我的家。至少可以來玩一玩吧?他一如既往地迷戀著我母親,我想母親是有助於他做生意的。母親當然知道如何應酬客人,因此毫無疑問,阿方斯婚後很快樂。母親倒並不熱心邀請我,我想她不願意身邊有一個已長大成人的女兒,那會洩露她的真實年齡。
我沒有回答,只顧盯著畫像。
「別讓我打擾你,特里西德小姐。」保姆說。
「冬天對於家畜和昆蟲來說,會是一個悲慘的季節,」他若有所思地說,「大自然並不總是提供食物的。」
「這礦井已經被廢棄二十多年了,」保羅說。我知道他不耐煩了,他想擺脫吉米。「我想馬開始不安了,」他說,他望著我。「我想我與你同路。你是回莊園去吧?」
她恪守康沃爾的所有禮節。她把聖誕樹枝懸在大門上方。我以前以未見過這些東西。它們是兩個木環,成直角狀連在一起,上面飾有常青樹枝。人們稱之為「親吻常青枝」,因為任何一個男人,只要在這些樹枝下面逮到一個女孩,就可以吻她。這與裝飾榭寄生的古老習俗非常相像。按照那種習俗,各種方便合適的地方都掛滿了榭寄生。聖誕原木被隆重地拖了進來,中午等客人都到齊了,唱聖誕頌歌的人也來了,於是我們便唱起大家都熟悉的頌歌:《第一聖誕頌歌》《瑪麗亞的七件樂事》《冬青樹和常青籐》。歌聲有點走調,在古老的屋樑間繚繞迴旋。「以色列王誕生了……」唱著唱著,有人端來了盛潘趣酒的碗,然後用勺子舀出這種混合飲料。「上帝賜給你歡樂,先生。」人們這樣唱著。
「你好,」我說,「我沒聽見你來,你的馬差點踩著我。」
「我們能做什麼?」
「還有一件事,」我接著說。「她會更喜歡待在自己家裡。藍多先生一片好心,使我們在這裡受了熱情的照顧,但自然……」
「你會改變看法的。」
醫生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頭答應了。

「我想不會。人的不幸是不能在沒有丈夫的情況下擁有家庭,而我又不需要丈夫。」
我回答說,一點兒也不打擾,我覺得非常快活。
「噢,瑪麗姑姑,我還以為你很讚賞獨身生活的快樂呢!」
「更難聽!」
我愕然地望著她的背影,她仍然控制著馬。我希望她馬上就能停下來,便跟在後面。後來,我看見一棵樹橫倒在路上。一定是這幾天的大風把它刮倒的。那馬昂著頭,撒野搬地狂奔著,隨即……來到那棵樹跟前。我看見瑪麗堂姑給高高地拋到空中,然後落了下來。那匹馬仍往前奔馳。
「讓我們盡量享受一下幸福吧!」
「那請你理解。卡洛琳,請你理解我,理解我當時的處境。我的家……我的家庭……所有伴隨我長大的東西……都依賴著我。」
我一直想念著你。我喜歡你對聖誕節、頌歌演唱者及所有那些歡樂場面的描述。那一定非常有趣!我想,是傑戈.藍多使一切變得如此令人開心。他是一個多麼可愛的小夥子呀!我要告訴你一條消息。我又要有一個孩子了。很快……也許太快了……但我對此感到很興奮。莉維亞很好,長胖了。她很聰明。我希望你能來看看她。卡洛琳,我非常希望你能來。收到你的信,我感覺很好,但這是不一樣的,不是嗎?我想和你談談。有許多事情,你只能通過口說,拿筆寫下來就不一樣了!請你來吧,卡洛琳。我覺得,我必須見你。因為我非常想你。貝爾小姐很好,但誰也沒法與她交談。你明白的。我只是想和你交談。孩子預計六月出世。是的,我知道這離莉維亞出生的時間,才只有一年。這是有點快。而且處於這種狀況,和別人的接觸就少了,你知道我的意思。求你了,卡洛琳,快來吧!繼續給我寫信。我希望在下封信裡,你會告訴我,你就要來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們騎著馬穿過田野,瑪麗堂姑談論著小麥和大麥的情況。道路很滑。清晨的時候,路上結著冰,現在冰開始解凍了,有些一地方則還沒完全融化。
我們離開時,我聽到他吹起口哨叫喚那條狗。
「是的,」他說,「她死了。可憐的小東西,她是個短命人。」
我匆匆趕到瑪麗堂姑的房間。她靜靜地躺在枕頭上,臉色蒼白。我走近她,用手摸摸她的臉頰,一片冰涼。
「他認為那條狗比人更能感覺到怪異情況。你說神秘是指這個吧?」
「你指的是我的婚姻。我正想與你談談這件事。我想解釋一下。」
我認識到她對我的全部意義,認識到她如何接納了我,給我帶來了新生。
這簡直是發瘋,我想。它只能導致一件事情。我已經被羞辱過一次了。我還要讓那樣的事情再發生一遍嗎?我明白他在暗示什麼。要我成為他的情婦。偷偷地、秘密地、下賤地……最後他厭倦了,再見。在沒結束之前,一切都很好。有人曾經以為我有錢,便追求我,但後來又拋棄了我。我還要向自己的情感屈服嗎?我還要讓自己再被別人利用一番嗎?
「可那不是你。而是我誤以為是你的一個人。後來,我發現自己錯了。你忘了我對男人及其企圖早已經有所領教了。」
格溫妮了解很多事。她不是那種人——像許多人那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她忍不住要去窺探別人的生活,她喜歡發現別人的秘密。別人越是想隱瞞,她就越急於想知道。在某種意義上,這是她生活中的動力。她知道我那破裂的戀愛,知道我以前的戀人和我姊姊結了婚。這些事情使她極感興趣。
我下了馬,拍了拍它,讓它等我一會兒,但轉念一想,又怕它抵擋不住荒野的呼喚,便把它拴到了一株矮樹上,然後我就走到礦井跟前,向下望去。
「他是那種讓別人挑負重擔的人。」
但這並不全是事實。我不敢單獨和保羅在一起,因為我內心虛弱,我害怕我的激|情,我對他的愛,會讓我背叛自己,讓我拋棄我的原則,我的獨立自主,我固有的是非觀。我感覺到,在這方面,他比我更加軟弱,因此我必須態度堅決。
「你在說什麼?你為我已經做了很多了!」
「他為什麼要說呢?」
「『如果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她狡黠地看著我。她是否知道,我和朱利安的關係讓我感到又辛酸、又甜蜜?她是否知道,我和他在一起時,我常想我自己也可以有個孩子……就像這個一樣……黑黑的頭髮,凹陷的眼睛,一個小藍多?她是否明白我多麼渴望自己有一個孩子?
「我可十分確定……還有我自己的感情。」
「你知道你對我懷有什麼樣的感情?」
接著我給她描述了事情的經過,告訴她我們正在藍多大廈,並說明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這兒有一封她留給我的信,說等她死後轉交給你。信是她那次出事後寫的,一直由我保存。我想這信會對遺囑作出解釋。她想讓你有所準備,因此她要用自己的話告訴你。」
「這不是真話。」
鄉間呈現出一片絢麗的景色——這是臨近年終時,所能見到的最後一點鮮艷色彩。橡樹顯出深褐色,樹葉很快就要凋零。今年,樹籬裡長出許多漿果。這是否意味著寒冬即將來臨?
他說:「這樣下去,最終會有怎樣的結果?」
「我知道。生活就是不公平的。我也沒辦法。竟然會出這種事,我感到羞愧。我不想要她,也不想要這個孩子。」
「它可能會回到馬廄裡。現在別為馬擔心了。我們幫不了什麼忙。我不敢動她。也許她身體某個部位摔折了。也許我可以在她頭底下放點東西。」
「就以我母親和你堂弟為例吧!再想想保羅.藍多和格溫妮……也許還有我姊姊奧莉維亞和傑里米。他們投入了一種什麼樣的理想狀態呀!」
「我想你是說過。但是,我用不著照別人說的去做。」
是的,我能看出危險正在逼近。我意識到內心深處那警告的聲音。離開這兒。會有麻煩的。你想捲進去嗎?你應當離開……趁現在還來得及。
「我喜歡藍多家的人,」她接著說。「可笑的是……我們兩家一直在爭鬥,也許現在還在爭鬥。遺憾的是,我們兩家沒出現羅密歐和朱麗葉……當然應該是一個美好的結局。我喜歡傑戈。」
「希望什麼?」我逼問道。
我必須從恍惚中清醒。有許多事要處理。葬禮等著人安排,還要通知各處的人。
瑪麗堂姑死後的第二天,她的律師來見我。他表示十分關切,說他希望我能像特里西德小姐那樣,把他看成朋友。
我說:「是吉米.麥吉爾。」
瑪麗堂姑想聽我談談這次拜訪的詳情,我便講給她聽。我提到傑戈跟我去了倫敦。
「如果我能與你待在這兒,而那一切又都沒有發生……我會很快樂的……非常快樂……比我以前想像的還要快樂……因為你卡洛琳。當我與你在一起時,一切都顯得不同了。我以前從不像現在這樣感到自己是活著的。我什麼都不在乎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興奮地描述起孩子。她睨眼看了我好幾次,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說我也想要一個孩子。
「我留在這兒,是因為我想留在這兒。」
「我在那兒。」
我給他講了一個我兒時聽說的故事。這故事是貝爾小姐講的,自然包含一定的寓意。故事講的是兩個孩子,他們幫助一個醜陋的老太婆背負重物,穿過森林。他們蹣跚走了一段之後,便驚奇地發現,那個老婆婆變成了一位仙子,仙子允許他們表達三個心願。我彷彿能聽到貝爾小姐的聲音:「美德在某種程度上總會得到回報。也許不是三個心願,但總會得到回報。」這一點我省略了沒講。朱利安聽得津津有味,這使我很高興。當我最後告別時,我看見他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
「這麼說……你早知道了……」我說。
「他表現得像個模範丈夫。他為什麼不該呢?他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他本是一個一文不名的年輕人,現在卻過著闊佬的生活。這你是會明白的。至於我自己,我是不可接近、冷淡、高傲……無情無義。你想讓我怎樣?」
「我又沒有逼迫你與她結婚。」
「胡說!」
「我想你怕我。」
「不只這些,不只這些,」吉米說。「這兒出過事,人人都這麼說。」
「但我想吉米沒問題,」我繼續說,「他和別人不同。」
「我的生活圈子很小,但已經有兩個人為了物質利益而出賣了自己。我得承認,這兩個人都撈到了很大的好處。一大筆財產,一座古老的莊園。兩個都很划得來。我什麼也拿不出來,因此也就沒有人會向我求婚。」
「還有我母親。如果阿方斯沒有錢,我看她不見得會覺得他很有吸引力。可憐的卡邁克爾上尉最終頂不住了,不是嗎?他英俊迷人……勝過阿方斯。」
「是嗎?他們是我最了解的人。」
「別說話,瑪麗姑姑。這會讓你感到疲倦的。」
「是的,真遺憾。我現在知道,為了磚瓦和石頭而活著是錯誤的。當時,你若是在那兒,就不會出那事兒。我早該知道的。」
「當蜜蜂安靜的時候,我就會像這樣。漫長的冬天就要來了,還有無盡的黑夜。大地上一片寂靜……我喜歡春天,那時樹葉在樹中上升,整個世界都在歌唱。現在,鄉村要開始冬眠了。這是個令人悲傷的季節。這時節,人們想掙脫枷鎖,做些他們在明朗的夏日連做夢都不敢做的事。」
「也許。天知道,這礦井已經有太多的傳說了。據說那兒出現了白兔和黑狗。」
我感到茫然失措。我好像在夢裡一般四處走動。
有時我見他在花園裡,就走過去,跟他一起玩。
「那就說你所做的交易吧!」
你會聽到沉鬱哀怨的鐘聲向世界宣告,
「是的,我認為你會。」
瑪麗堂姑在聖誕節後的第一個禮拜日,舉行了一次晚宴。藍多一家都來了——還有許多其他人。談的都是一般性話題,保羅和格溫妮之間也沒有明顯的摩擦。傑戈神采飛揚,風趣逗人——被譽為宴會的生命和靈魂。我不得不承認,有他在身邊,倒是很有用的。

「昨天晚上,她還好好的。」
所以在你甜蜜的回憶,你要忘了我,
然而醫生說:「對她已經沒有辦法了。可我們至少能讓她心裡保持安定。這對她是最好不過的了!」
「卡洛琳,別把我排斥在外。」
起初,我沒有掙扎。不管怎樣,我希望他吻我……很久以來,我就想要他吻我……早在上學時,我就夢想過他。後來,我心裡又赫然而怒。這怒氣衝著他……衝著傑里米……衝著所有那些自命不凡的男人,他們自以為可以隨意擺佈女人……認為有財可圖時,便訂下婚約,無利可圖時,隨隨便便地說聲再見:他們可以為了撈取財產,而跟一個女人結婚,然後又去向另一個女人求愛,因為他覺得這個女人比給他帶來實惠的那個女人更可愛。
莊園拯救了我。我忙著處理莊園的事務。這減輕了我的痛苦。我一定要讓莊園繁榮起來。瑪麗堂姑要是有靈知的話,就不會對我不滿意的。
這時,我看見他雙唇緊閉,一臉憎惡的表情。我又想起吉米講的那番話。
保羅很了不起。他負責處理全部事情。他在她身邊跪下來。她的臉白得像一張羊皮紙,兩眼緊閉。我以前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我不停地想:她死了。瑪麗堂姑死了!
「我得根據自己的所見所聞,認清事情的真相。」
「沒有,因為出了一件意外。格溫妮說:『我要看那奇妙的迴廊。』她一個人上去了,我和她父親留在大廳裡……」
他沉默不語。
我說:「我想讓你明白,吉米,我不會作出任何改變的。我希望一切都像以前那樣進行。」
我死時,不要為我悲傷,
我常想,瑪麗堂姑躺在床上,不知道能曉得多少事。她大半時間都睡著,但她醒時,我盡量坐在她床邊。
他仍把我擁在懷裡,以懇求的目光望著我。突然間,他緊緊地抱住我,吻我。
他瞧見了我們,勒馬停了下來。他走下來,傑克.拉塞爾一躍而出,在荒野裡奔馳起來。
我想:看來他們都感到他可憐!可憐的無人疼愛的小東西!有些人居然讓自己的事情給孩子的生活罩上陰影,我太恨這些人了!
然後我說:「我想吉米不會說的。」
我心頭掠過一陣可怕的淒涼感。那天夜裡,瑪麗堂姑死了!
「這種事我也聽說過一些。一個有霧的晚上,他們這樣說,一個男人在荒野上迷了路,他繞著圈子走一圈又一圈。他惹惱了一個巫婆或類似的什麼人。他一定是另外一個人了。」
我告訴自己,我得認真考慮考慮,於是幾個星期過去了。
「但是並沒有出現這樣的結局!」
那一天,我幾乎感到快樂了。她會好起來的,我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
「剛才我吻你時,有那麼一刻——就那麼一刻——我覺得你是愛我的。」
我想是的。就是這麼回事吧!悲傷讓我把未來——除了莊園以外——拋到了腦後。我不知道這對保羅和我意味著什麼。年復一年的沮喪——或許會滑入誘惑的泥沼。人是脆弱的。他們本想光明正大地活著,但卻往往給弄得措手不及,保護的屏障也倒了。然後怎麼辦呢?
他點點頭。「但這是不可避免的,」他說,「她也不希望像那樣繼續生活下去。」
我滿心恐懼。我下了馬,向她跑去。她靜靜地躺在那兒,帽子落在身旁。
「他會照管好那座莊園嗎?」
我騎馬四處察看了莊園,看望了佃戶。
「我明白。你認為,他可能在無節制地揮霍金錢吧?」
「說起來容易……現在一切都太遲了!」
我睡得很少,也沒有注意好幾天已經過去了。我始終守在瑪麗堂姑的床邊,因為這好像會使她感到安慰。她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她有知覺的時候,我希望她知道,我在她身邊。
我無法想像,特里西德莊園會沒有了她。我無法相信,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這應該是非常容易的。兩個人認定事情會成,那就不會失敗。人們太注重滿足自己的需要了——這就是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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