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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廈驚夢

作者:維多利亞.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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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報仇雪恨

第九章 報仇雪恨

我就坐在她床邊講了起來。我盡量講得有趣一些。這並不容易,因為當回憶起瑪麗堂姑去世前那些輕鬆愉快的歲月時,我會猛地想到她已經不在了。
「你怎麼知道的?」
我心想:羅茜沒說錯。奧莉維亞是知道的。
「我能看出來你愛她。這使我從心裡感到溫暖。我能到這兒來是莫大的榮幸。」
「噢,這很快就會過去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就在那個聖誕節期間,傑里米邁出了他的第一步——當然,還只是試探性的,但仍不失我意料中他所具備的那種手段。
幾天後,奧莉維亞陣痛開始了,家裡上上下下亂成一團。她的生產漫長而艱難,我心急如焚。
他迅速地吻了我一下。「我一定會再來,」他說,「很快!」
「我將不允許你收養她。」
那樁婚姻就像一張包裹著他的網。我夢想著我們是自由人。可我們怎麼自由法?然而,在我的那些夢裡,某種奇蹟出現了,他與我團聚在特里西德,兩座莊園合而為一了。
接著我就回家去寫了這封信。
「我不想讓這裡的任何人知道有人正在調查出售莊園的事。這會引起恐慌的。這些人的家在這裡……還有他們的工作……他們的生活。」
「至少我們還都在這兒,而且我們都不是那種輕易認輸的人。」
我因著急而顫抖,等待的時間是那樣漫長,彷彿沒盡頭似的。
「我不會再這樣下去的。這件事使我意識到我不應該再這樣下去了!」
我沒有在他身上費多少心思,但我確實在莉維亞身上費了好多心思。
儘管我決意不去想保羅,但他免不了會潛入我的思緒。他現在總是那麼憂傷,但他完全可以是另一個樣子。我常想起我第一次在火車上見到他的模樣。堅強有力,認真負責,那就是他以前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個自己命運的主宰。但那時他就在為那座莊園而憂慮,那會兒他剛從普利茅斯回來,可能就是為保住那幢老宅子去借貸的,但那時他仍不乏高貴和尊嚴。
「即使是這樣,她那時看上去很虛弱。」
「對。妳還有你的職責。妳想留住那個莊園嗎?」
「你忘了你這兒還有我的女兒。」
「我會找到一個辦法的。」他說。
洛曼保姆非常出色,貝爾小姐也從不懈怠。但我還得讓莉維亞在我身上感覺到母親的溫暖,所以我只要一有空就和她待在一起。我給洛曼保姆與負責照顧朱利安的保姆安排了一次會面。有幸的是這兩位保姆——就像洛曼保姆說的那樣——立刻就感到彼此非常合得來。要麼朱利安來特里西德,要麼莉維亞到藍多去,基本上每天都是這樣。
我和貝爾小姐一起坐著等候。我情緒很低沉。我不斷想到瑪麗堂姑,想到死神怎麼會很快就把人帶走了!
「我不能容忍這件事的發生。」
洛曼保姆把莉維亞帶了進來,我就和她一起在地板上玩了起來。奧莉維亞看著我們,眼中閃閃發光。
「卡洛琳……親愛的……我當然理解。但這代價太大了。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把事情乾淨俐落地解決啦!可它不是那麼回事。錯誤的婚姻可以說是能夠發生在你身上的最大的悲劇。它也不會因為這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而變得容易承受一些。別貪圖方便,草率行事……像我一樣。得從我身上吸取教訓。我見過你和他及孩子在一起的情景。看上去是很動人,你認為這就能解決問題。解決不了,卡洛琳,親愛的,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在想這件事……日日夜夜……我沒想別的。我們這樣太傻了。我們得採取行動。我對你的愛……而且我相信你對我也一樣情深意重……我們再也不能無視它了!」
我大笑起來。「總算說出了心裡的話,」我說。「我還要以牙還牙地告訴你,你是個厚顏無恥的企圖通過與有錢女人結婚而發財的人。」
我們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我想她知道……這就是為什麼她要讓你收養莉維亞。在有些方面她是很聰明的。」
「一樣。但願我也能這麼說奧莉維亞。」
「你當然不會想到。我承認我也沒想到。」
「工作就是他的生命。他為瑪麗堂姑幹得很好,現在他也在為我這麼幹事。」
我轉過臉去,不去看他。見他這樣關注,我不禁感到一陣喜悅,我不想讓他知道這對我產生了如此大的影響。他站在我身邊,抓住我的肩膀把我轉過去面對著他。「我會不惜一切代價……一切代價……來阻止它。」
「是,特里西德小姐。」她說著,滿臉通紅地慌忙走開了。
「可它是那麼的貼切。」
「我不見得會有那種運氣,而且即便我贏了我也不會太在意,況且我更不願輸。你看,我會是一個很差的賭徒。」
「別傻了。你知道與我有關係。我總以為你是個有頭腦的女人。我一直很欽佩你的聰明才智,可如今……」
「你應該來住一陣子……你和莉維亞,還有新生的嬰兒。你應該在那兒待上一個夏天。為什麼不呢?它現在是我的了,並不是說瑪麗姑姑會不歡迎妳去莊園。」
「別談了,」我嚷道。「我不想聽。什麼死不死的,都是傻話,我已經聽夠了。我已經失去了一個非常親愛的人,我不想再失去另一個。」
他臉色開始發白了,並且開始顫抖,我看得出來他給嚇住了!
「卡洛琳……我想有時候我要見見我的女兒。」
「是個錯誤,」他繼續說道。「我那時太年輕,雄心勃勃……也很愚蠢。我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現在不同了。我聰明多了!」
人們上門來看孩子,來打聽特里西德的最新安排。育兒室比倫敦家中的那間要寬敞,雖然已經打掃過並做好了準備,但仍然需要添置一些東西。我全身心地投入了進去,買新窗簾,新設備,以及現代化育兒室所需具備的其他一切東西。拚命工作上一整天,上床睡覺時累得無法再沉於憂思,這是再好不過的事。
「像為藍多家族挽救藍多大廈那般重要嗎?」
我說:「出什麼事了?」
「莉維亞怎麼辦?」
「根本沒有這麼難。誰想登天?你我是能夠想出個法子來的。可你非但不這樣做,還要往火坑裡跳……跟我一樣……就因為那看來像是一條簡便的出路?」
他接著說:「我簡直無法向你形容我有多幸福。這就像是見到隧道盡頭的一線亮光。」
「我們都有點著急,但我們不想讓奧莉維亞知道。」
「歷歷在目!」我說。
「你真是太明智了!你總是很明智,卡洛琳。我覺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了。」
我全神貫注地審視著他,心想:噢,是的,他會來的。
「但,我想你對這種事情不會了解得很多,對吧?」
她那雙明亮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我。你和我丈夫都幹了些什麼?我猜她是在這麼想。你們倆的關係發展到什麼地步?
我睜大眼睛看著他。
「你得把莉維亞帶走。他……」
她輕輕移動了一下頭,笑了。
「噢,奧莉維亞,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我朝他笑了笑。他滔滔不絕地談論著將來。他感到鄉下不是我待的地方。這兒需要好好清理一下。他考慮著要去了解一下目前大莊園的市場行情。他堅信他會給我一個不小的驚喜。
「他有生意。」
他肯定是在哪家客店裡過了一夜,第二天回去倫敦。
「或許他會願意一道來。」
她搖搖頭。
他看看我,眼睛閃閃發亮,於是我們笑了。
「噢,卡洛琳,你來了我是多麼的高興,我們不再談論它了。請你答應我,你會好好照顧莉維亞,好嗎?」
我在她身邊坐了一會兒,直到她像是睡了。我悄悄出來回到我的房間,因為我實在不忍心看到她那面無血色、不久於人世的樣子。
「只要你答應我,我就不再說了!」
我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說:「是呀,我猜得出來你有心事。」
「當然……當然……都還沒定下來呢!但這些事都是挺費時間的,而且也應該對我們將要做的事有所了解。」
「我們將要做的事?」我隨後重複著他的話。
我常常在夜晚想起它。當憂鬱向我襲來,當我反覆不斷地回想著小時候與奧莉維亞在一起的日子,當我記起瑪麗堂姑已永遠地離我而去了,當我想到保羅,想到事情原本可以是另一個樣子,這時我就讓思緒陷入我所盤算的那個「計畫」之中,這樣我的情緒就高起來了。
他想讓我看他。我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什麼?
「我真想去呀,卡洛琳。」
「因為你對我了解的太少,所以才會認為這有可能是真的。」
他握住了我的手,我沒有把它抽回。
這是我的勝利,我要盡情地品嚐它的滋味。
卡洛琳.特里西德
「她由洛曼和那位貝爾小姐來照顧好了!」
「我要把這一切都告訴你。」
「奧莉維亞,沒什麼好擔憂的。妳得好起來,其他什麼都別想。妳有我,我會照顧妳的。妳到康沃爾來。妳會遇到令你非常感興趣的人的。我們要待在一起……我們三個,妳、我還有莉維亞。我們不要其他任何人。沒有人再會傷害妳我了!」
「這是我們所無法奢望的,」我說。「這比登天還難。」
我們回來後還不到一個月,傑里米就來信說他想見他的女兒。
「可是你暗示著……」
我說:「我擔心奧莉維亞,看樣子她很不好。」
「那意味著什麼?幽會?哪兒?在幾哩外的某個小旅店……進行秘密約會……我想我們誰也不會很幸福的。」
她緊緊握住我的手,臉上似乎露出了一種平靜。
她躺在床上,上身撐著幾個枕頭。看到她時,我吃了一驚。她的頭髮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澤,眼睛下面有黑影,使一雙眼睛顯得比以前大了。
人人都在談論這門「愛情婚姻」,這是在公爵的哥哥死後轉到活著的弟弟頭上的——自然有的蒙在鼓裡,信以為真;而有的則看破端倪,不以為然。
「我知道。」
「人總要擺脫痛苦的,」我說。「沉浸於悲痛之中是無益於事的。」
「我按照一定的計畫行事,如果這是你想說的意思的話。」
「比我一生中的任何事都重要。」
「那是怎麼回事?」
我簡直給驚呆了,但我只是對他笑了笑,於是他就接著談起倫敦的生活,以及那些令我難忘的有趣的人們。
「我這就去看她。」我說。
「我真希望能夠回到從前。抱這種希望真是太傻了!似乎人真能那樣似的。但你千萬不能這樣,卡洛琳。想想那意味著什麼m.hetubook.com.com。你一直是一個那麼獨立,那麼不依靠別人的人。不要改變。不要妥協。我想他大概非常迷人,對嗎?英俊……能說女人們想聽的話……但你難道看不出他要的是什麼嗎?孩子在這裡……你一心只想著她,只想著要做母親。噢,卡洛琳,你不能這樣做。我不會讓你這樣的。」
我覺得哈羅德姑丈就要加入鼓掌喝彩了,但他及時地想起了身邊的伊莫金姑媽。
此後不久我就上床了,但我知道我睡不著。
「好吧,當然,我會的。」
「什麼東西也擋不住我的到來。」他答道。
還不到一月底,他又到了。一旦決定了自己要採取的步驟,他絕不懈怠。這一點我還得承認。他不住地寫信,懇切地詢問有關莉維亞成長的消息。他成了個模範父親。
「噢,我會去的,卡洛琳。」
「我還在為失去瑪麗堂姑而悲傷!」我冷冷地提醒她。
他是在傍晚時到達的。在那之前我是和莉維亞待在一起,我看著她上床並給她讀了個故事,剛回到自己的房間,一個女傭就來敲門了。
像羅伯特.特里西德死時一樣,葬禮的喪徽掛在外牆上,我不得不再次經受不久前在康沃爾經歷過的那種痛苦的磨難。有身著黑色孝服的送葬人,一身重孝的馬,還有那可怕的喪鐘聲,以及從教堂到墓地的送葬隊伍。
事過以後,我仍記憶猶新。他說那話時的樣子總是在我的記憶中出現——不管我多麼想忘卻,但我怎麼也忘不了!
「他傷害過你。」
「那是個錯誤,」他接著說。「幾乎是剛一解除婚約,我就意識到了。」
「我盡可能快地趕來了。」
他很聰明,知道適可而止,但我已經看清了他的意圖。
「說出來呀……」我催促道。「不要怕嘛!你現在也沒有什麼好輸的了。你已經輸光了。我想你對我的蔑視恐怕還不及我對你的蔑視的一半。」
已經是五月了,傑里米依然頻繁地來訪,而且待的時間越來越長。他對莊園顯示出了極大的興趣。他對它已經非常了解,我興趣十足地聽他評估著它的價值。
「噢,她願意看到每件事情都能得到妥善的解決。她認為這事不能太招搖。她還認為你應該搬到倫敦來。她將負責安排好一切,一個靜悄悄的儀式。我同意她的想法。」
我走開了。我心裡在想:他沒變。他很英俊,有魅力——而且對我繼承的遺產很感興趣。
「我聽說你喜歡在賭桌上玩玩。」我不懷好意地說。
「我們幹嘛要這樣談話呢?我們有那麼多重要的事情要討論。我想我們得等上一年。我確實以為那些舊觀念是很讓人頭痛的。」
「你對我進行報復是因為我對你所做的一切。」
「你這個……詭計多端的老惡婦。」
當然,這是錯誤的;這是危險的;但只是在以後我才開始考慮到這一點。
當我俯下身去和她講話時,我的聲音在顫抖。
「一點兒不累。就是人有點兒不像樣了。」
「她知道怎樣做最好。謝謝你,親愛的。謝謝!」
「這可終於結束了!」他喊道。
「他……錢……」
「告訴我,如果這是真的你會怎麼辦?」
「我一直感覺不好,卡洛琳。他們說,不該懷得……這麼快。我大部分時間都躺在床上。我只是有一種感覺,要出什麼事……我是說,我可能會死。」
「我是可以對遺囑提出異議的,」她再次說道。「不過,唉……我們還是決定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不知是怎麼搞的,竟為他感到有些難過起來。
「你不至於當真以為……」
「親愛的卡洛琳,」他說,「生活剛剛在你面前有了些色彩你就被帶走了。那個舞會多麼有意思啊!你剛嘗到點甜頭就沒了。我們得改變這種情況。」
「那麼你現在感到懊悔了?」
「我知道你不會到死都待在鄉下的。我想先探聽一些情況還是對的……只是試探性的。」
可憐的哈羅德姑丈!他只能抱歉地看著我。
我在精心演我的戲並不是太突然地,而是逐漸地變得溫和起來。
他說他認為莉維亞儘管失去了自己的媽媽,但仍很幸運。在我身上,她已經找到了一個新媽媽……而且也沒人能想到她會是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孩子。
「噢,」他給弄糊塗了。「誰不想玩一把呢?妳在這兒逗留期間,我可以帶妳一起去。」
「我能馬上去看她嗎?」
「出什麼事了嗎?」
「你太有意思了。我看得出我們的生活是會很快活的。我和莉維亞真是兩個有福的人。」
她再沒有說一句話。
她剛開始說:「特里西德小姐,布蘭登先生……」
儘管她如此說,她的反對即只是半心半意的,因為她自己並不想背上撫養莉維亞的包袱。
「可你喪偶還不到一年啊!」
時間過得很快,莉維亞長得像模像樣的。她已從蹣跚學步到會走路了,她開始牙牙學語。我每次去育兒室她都會向我跑來,我考慮等她再大一點就送她一匹馬。這還要等些時候,但我現在可以騎馬帶她到農場去兜風,我緊緊地抱著她,她興奮地尖聲直叫。
「我進來時看到貝爾小姐了。」我焦慮地看著她。懷孕臨產的婦女總要有些變化的,可她的膚色怎麼會這樣蠟黃,眼睛這樣大,而且眼裡露出困擾不安的神情。對她的擔憂使我忘掉了失去瑪麗堂姑的悲痛。
「當然是你所繼承的遺產嘍!簡直太不可思議!誰會想到……」
「我要把痛苦拋在背後。這正是奧莉維亞所希望的。我知道她是會這樣希望的。」
哈羅德姑丈說:「我想你和瑪麗一定很要好。」
「你丈夫怎麼辦?」我兩眼緊緊盯著她。自從我來這兒後,我幾乎沒有提起過他。她也沒提過。也許她覺得我差點和他結婚,因此不願意談論他。
我驚愕地瞪著她,她接著說:「把莉維亞留給你,我不會有絲毫放心不下。我對你絕對信任。你比我對她更有好處……」
我無法擺脫憂傷。
「對於伊莫金姑媽到底同不同意我從不會去操心——這倒也好!因為我很少能得到她的贊同。」
「那當然的。這下你可成了一個很有錢的女人了。」
「保羅,你這樣講話讓我感到有些害怕。你眼神中帶著一種瘋狂。」
「欠債,」她聲音微弱地說。「我恨欠債。」
「我在做奧莉維亞生前托付給我的事。」
「得到死者的同意總能使人感到安慰。」我評論道。
我驚呆了。我知道肯定出了事,但我原以為是傑里米的鋪張浪費。她說的話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想那也不一定。我太累了,帶不了她。我軟弱,也很笨。你對她會更合適,而且你也會愛她的。她是很可愛的。」
我無法休息。我過去看她。她仰面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幾乎不省人事。她竭力睜開眼睛對我笑了一下。
「我親愛的卡洛琳,」伊莫金姑媽帶著嘲笑的口氣說,「你和瑪麗姑姑一起生活,她是個老處女,而你也是獨身一人。所以對男人們的情況你就不會知道很多。」
「要演好一個角色,就得真正進入這個角色。此外,我想看到你忌妒。我想讓你感到你已經失去了我。」
「我很快就要動身回康沃爾,」我堅定地說,「我已寫信讓他們將育兒室準備好了!」
「他每天晚上都出去嗎?」
「就像你卸下奧莉維亞的那樣?」
傑里米說:「把我女兒交給卡洛琳撫養,我再放心不過了。」
「你是那樣聰明,卡洛琳。我總是不如你,沒有你聰明。」
「我為她有這樣一個父親而難過。」
「肯定會有一條出路的。我要讓她放了我。」
我望著我的姊姊,感到先前的痛楚又湧上心頭。他竟敢把她利用到這種地步!把她的錢拿去賭,拿去搞別的女人。我感到一種強烈的慾望,要讓他嘗嘗苦頭,就像他讓奧莉維亞吃盡了苦頭一樣。
這是個多麼異想天開的夢啊!但當一個人逃避現實時,做夢總能給人以安慰。失去了兩個我如此熱愛的人,若沒有一些東西聊以自|慰是很難承受的。沒錯,一個給了我特里西德,另一個給了我莉維亞。一個人必須得這樣去看待生活。他必須記住那些給他帶來安慰的東西。
「她丈夫在哪兒?」
「你是在忌妒,因為你感到我會嫁給別人。」
臨走之前,見我獨自一人在冬季會客室,他說:「或許這有點太快了,卡洛琳,但我總覺得事情原本就該這樣。我想如果奧莉維亞在天有靈的話,她一定會理解的。你知道,我一直愛著你。」
洛曼保姆和貝爾小姐特別願意跟我去康沃爾。她們都認為最好能馬上就走。
「你好吧?」我冷冷地應了一句,意思是我只是問問而已,無意聽到回答。
「你會怎樣來阻止我呢?」
哈羅德姑丈發話說:「別這樣,伊莫金。你知道……」
傑戈覺得很有趣。他稱我為「新女性」,說卡洛琳是只帶著一隻小雞的咯咯叫喚的母雞。傑戈仍神秘兮兮地往倫敦跑,言辭含糊地說著什麼複雜的機器設備以及即將做成的交易。
我近乎溫柔地說:「你不會真的把我當成這麼一個笨蛋,對吧,傑里米?你真以為我會賣掉我的莊園……我所繼承的財產……來供你賭桌上的花費和款待你在那裡的朋友嗎?我敢說,賭博俱樂部裡的女士們會把你當成是一個很不錯的小夥子。」
「從哪兒知道的都無所謂。重要的是這事終於結束了!」
我心想:現在你看到了吧,你這個勢利的傑里米,你那貪得無厭的腦袋瓜子正打著什麼如意算盤呢?
現在,他已經一點臉面也沒有了,而這正是由我一手造成的。
「她是絕不肯的。她為什麼要放你呢?這是那筆交易的一部分。她愛藍多大廈,她愛她的地位,這是她買來的。這都屬於她,她絕不會放棄……一點也不會。」
「不會有什麼出路的。你丟不下藍多。格溫妮也把它看得利害攸關。她出錢買了它。她擁有的東西她是不會丟掉的。你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意識到我並不是個特別好的人。我深深地傷害了他……而且,我對此非常得意。」
「是的,好姊姊,我來了。」
我把臉湊到她嘴唇邊。
「不……不會的……明天你會感到好一些的。」
「她怎麼了?」
「奧莉維亞在臨終前把莉維亞托付給我時,並沒有提到她的父親。」
「別走!記著……」
「我們現在怎麼才能幸福呢?我想要你跟我一起待在藍多大廈。我想要我們的育兒室中有更多的孩子。我想要與你一起過幸福的生活。」
四月是個可愛的月份。「四月的雨水m•hetubook.com•com迎來五月的蓓蕾。」我為自己引了這樣一句。我要開始重新生活了。
我跑過去,緊緊抱住了她。
「她懷孕後就一直身體不好。兩次懷孕離得太近了!」
她說:「卡洛琳,我真高興你來了,奧莉維亞正在盼著你呢!你會發現她變了不少。」
「錯誤?」我說。「我認為你表現得相當有智慧……在金錢問題上的智慧。」
向她道了晚安後,我就下樓去見伊莫金姑媽,她正等著要見我。
這真是個難熬之夜。
他說:「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卡洛琳,你還待在這種地方,這裡的生活不適合你。你該有自己的孩子。你和莉維亞相處得這麼好。我感覺自己能夠做一個好父親……有你在身邊,這會是一個幸福的小組合。你不這麼認為嗎?」
半夜已過,房子裡一片寂靜。我有一種克制不住的衝動要到她那兒去,像是她在呼喚我似的。她躺在床上,眼睛睜著。她看著我,臉上露出了笑容。
「對,我是忌妒。你這樣做我不會袖手旁觀的。是因為那孩子,對嗎?她改變了你,你想讓她有正常的生活……或者說看上去正常,溫暖的生活。你想要孩子。你當然想。你在以一種不同的態度看待一切事情。自從倫敦回來以後,我就注意到了你身上的這種變化。」
我沉默不語。他把這當成了一種默認。
「她最後並不幸福。」貝爾小姐說。
一天,保羅到特里西德這邊來。我正在緊靠著大廳的花房裡。這是個很小的房間,跟我們在倫敦那棟宅子裡的那間花房很相像,裡面有水龍頭和水槽,還有些長凳和花瓶。
「那看上去並不是一個女人應該做的事。」伊莫金姑媽插話道。
「噢,卡洛琳!」
我說:「你千萬不能這麼衝動,保羅。」
「我愛你,我不會這樣繼續下去的。我會想個法子出來的。我們得一起離開……」
他很善於表達感情。他的臉上也現出了相應的表情。現在他是一副滿懷同情的樣子。但我最近變得聰明了,我看到了這副臉面後掩飾不住的貪婪。
你曾寫信給我解釋為什麼我們不能結婚,現在輪到我沒有任何痛苦來告訴你為什麼我現在沒有——以前也未曾有過——任何要與你結婚的打算。一個如此看低我的智力的人,他認為我可以被如此幼稚的諂媚所矇騙,我怎麼能嫁給他呢?你是個了不起的情人,傑里米——但你愛的是錢。不錯,這是個很不錯的莊園。它是我的,我很富有——可能要比奧莉維亞還富有,那是在你把她的大部分財產揮霍掉以前。當你發現我一無所有時,你就背棄了對我的承諾。好吧,正如人們所說的,現在我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現在會知道那種沒臉見人的滋味了——一個被趕走的,被拒絕的、被甩掉的人。
「好吧,你去吧!可是得快點回來,我有那麼多的話要跟你說。」
我想:他開始不那麼謹慎了。開始有點過於自信了。或許現在時機已經到了!
我無意中聽到她跟她丈夫說我自視太高,簡直又是一個瑪麗堂姑。但他丈夫竟無所畏懼地答道,鑒於我身上的責任,那或許並不是什麼壞事。我沒再去聽她的評論。我對伊莫金姑媽對我的看法不感興趣。
他說:「我不相信這是真的!」
「妳不久就會感覺好起來的。康沃爾的空氣會創造奇蹟的。那兒有個小男孩……是藍多家的……我很喜歡他。他會成為莉維亞的小夥伴。」
「妳與她在一起比我要強,」她說。「唉,我猜這段期間她在長大,而我卻一直在懷孕。」
「我們都為你擔心,卡洛琳。」
「那……布蘭登先生呢?」
「我是在為你的前途著想,」伊莫金姑媽說。「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不合適。」
他看著我時,那雙眼睛滿是羨慕地閃亮著,我一下子回想起我們戀愛的那些日子。我的這種富有派頭,一定對他很有吸引力,就像當初他算計我和我的財產時一樣。
他無奈地看著我。然後他說:「卡洛琳,你一定不能……」
「傻話!沒人能比媽媽好!」
「她從來也沒有硬實過。」
二月裡,他冒著火車旅行的寒冷,又忍受了因路途結冰而引起的多次耽擱,趕來和我們待在一起。「你真是個盡心盡責的父親啊!」他來到時我說。
「我們都變得聰明多了,傑里米。」
「這豈不有點太早了嗎?」
「你可大錯特錯了!對我來說,卡洛琳,能待在你所在的地方就是最大的快樂。我常想起那次假面舞會。你還記得嗎?」
我輾轉反側,腦海裡出現著瑪麗堂姑那次意外事件的一幕幕畫面,接著回到奧莉維亞身上。
他站在那兒看著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我對自己感到吃驚。我比平常的話要少,因為我不敢相信自己的嘴巴。我在聽他講話,他肯定在想愛情使我變化得真大,把我變溫柔了。他為自己做了一番修飾。他的確是非常的英俊。
我心想,沒錯。他喜歡城市的熱鬧,賭場,女招待……噢,絕不會願意待在鄉下的。
時間過得好快,我也好高興它能這麼快地過去!奧莉維亞去世已經六個月了,莉維亞跟著我也有那麼長時間了。
「噢,卡洛琳,你太激烈了。你總是這樣。可你沒錯。我的意思是,我擔心如果我死了……莉維亞會怎樣?」
「我想你肯定會的……當你聽說我繼承了遺產之後。」
「妳會實現這個願望的。」
她對我的態度讓我覺得可笑。她打從心裡不喜歡我,但因為我富有,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已經大大升高。特里西德莊園本該屬於她這個合法繼承人,卻反被我得到,她感到憤憤不平,但她卻因為我這樣做了而佩服我。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我心裡一陣懊喪,這麼說,她全知道。莫非這就是她漠然厭世的原因?奧莉維亞已經發現了男人的背信棄義……正像我已經看到的那樣。但對我來說隨之而來的是深切的恨,而她卻放棄了希望,但求一死。
「這我就心滿意足了。我不難過……」
「卡洛琳!」
我走到床邊坐下,握住了她的手。
我隨後待在倫敦的時間裡,大部分都是和莉維亞一起度過的。我想讓她習慣我。所幸的是,她看樣子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失去了媽媽。我決心讓自己去替代這一角色,但願她能永遠不知道她失去了什麼?
「噢……你指的是莉維亞的父親啊!」
「你指的什麼?」
「我不知道她還這麼記掛著莉維亞。」
孩子終於生下來了——是個死嬰。我感到自己陷入了極度的憂鬱之中,因為奧莉維亞的病情非常嚴重。
「這兒沒有你的事了,珍。」我說。
我的生活變得雙倍的充實。在這之前,莊園的事務已經把我的時間佔得滿滿的。現在又添了這個孩子,而且我還一定得做個稱職的母親,以不辜負奧莉維亞的希望。
「我只是想說……如果我出了什麼意外。」
「市場行情之類的事。我不想用這類事來煩你,卡洛琳。」
「那太好了!」
「你說的沒錯。但這至少能把我們所能夠得到的幸福抓到手,而且誰會知道……將來有一天……」
「噢……他不是個喜歡待在鄉下的人。」
是的,我心想,她確實不幸福。她一定知道他在輸錢,因為她提到過債務,還有弗洛拉.卡納比……她也知道。我想她是從傭人們的議論中得知的。原本並不打算讓她聽到的事情,不知怎麼傳到了她的耳朵裡。這類事情太常見了!
「我必須得走了,」我告訴他。「我答應莉維亞帶她去騎馬。」
我不清楚她都知道些什麼。事實是,一個人往往會流露自己的感情,而他本人卻並沒有察覺。
「在帶孩子上我不敢對你期望過高,雖然我相信你在其他方面表現相當出色。」
「這是真的。我不想再隱瞞什麼了。人不能總是假裝下去。我們從一開始就注定沒有結果。我們是苦命的戀人。瑪麗堂姑曾經說過我們兩家應該出一對羅密歐和朱麗葉,但結局得是幸福的,這樣藍多和特里西德就可以攜起手來,共同繁榮了。可是你看咱們的故事也同樣沒有什麼幸福的結局。」
我剛採來的黃的和白的水仙花在長凳上放著,這時他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
「對這件事來說,它或許是有用的。如果我早就離開了這裡,你現在也就把我忘掉了。」
「是你讓我相信的。」
看到我時,那雙眼睛閃出了喜悅的光芒。「卡洛琳,你可來了!」
「會有辦法的……我會找到辦法的。」
「我親愛的保羅,你想說什麼呀?」
他走的時候,我陪他到了車站。
舉行了好幾次家庭會議。通常都是由伊莫金姑媽主持。她認為一個未婚的女人帶著孩子很不合適。人們會怎麼說?不管你怎麼解釋,他們還是會想……
我單獨和貝爾小姐在一起時,她對我說:「自從妳來以後,奧莉維亞好多了!」
我站在墓邊,他仍在我身旁,伊莫金姑媽和哈羅德姑丈在墓的另一側。伊莫金姑媽正在擦眼睛。我心裡問道,也不知她是如何擠出那些眼淚的。我自己一滴淚也沒流。
「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安慰著自己。即使是今天也會有個頭的……快了!
「既然你無法得到你所追求的……為什麼不去享受你所能夠得到的?」
「隨時都會出生。」
「噢,我有朋友嘛!」
但不管他們對這門婚事怎麼想,皇家盛典這一大好時機卻是誰都不想放過。倫敦擠滿了外地的遊客,無數的街頭小販也已經行動起來,向人們兜售婚禮紀念品。
他絕望地盯著我,然後我便在他的眼神裡看出他已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心裡不禁升起了一絲同情,但我馬上就把它克制住了。
「你什麼意思?」
「離開!丟下藍多大廈。可你以前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它,不是嗎?」
「是什麼?」他問。
「當然。」我說。
「卡洛琳!」他叫道。
「沒有。她是個健康活潑的孩子。她現在什麼事也沒有。我只是想確信如果我出了什麼事,她能平安無事。」
一時間,我不禁感到不寒而慄。「你與他談……了什麼?」
「你是怎麼聽說的?」
「我想知道她能平平安安。」
「她還不知道自己的媽媽已經不在了,」洛曼保姆說。「她媽媽生病期間,她沒怎麼見到她……若是待在這兒……她有可能會記起她。她需要新的環境。」

「我想是這樣的。」
「將來有一天,」我說。「將來有一天……我真不該待在這裡的。要是我早就離開這裡就好了。我相信如果瑪www•hetubook•com.com麗堂姑不出事,我也許就已經走了。那時我正在考慮著這事……」
「你沒什麼好擔憂的。你一定得好起來。」
「她出什麼事了嗎?」
「她來這兒好幾個星期了。接生婆也早來了。」
「哦,這個,在這種情況下……她會好起來的。」
「或許會……有什麼辦法。」
「很抱歉我沒能早點來。我都準備好了,只等出發,但卻發生了那個意外事故……」
「謝謝你,卡洛琳。感謝你為莉維亞所做的一切。」
她不想把孩子留到她父親手裡,因他可能重新結婚,娶一個對孩子漠不關心的女人。再說他自己又會關心多少呢?除了關心他自己外,他還能關心誰?她是不是怕伊莫金姑媽會把孩子收養下來?可憐的莉維亞,那樣她將會過一種什麼樣的生活啊!她會被托付給洛曼保姆和貝爾小姐——她們人是不錯,也值得依賴——但是奧莉維亞要給她女兒的是相當於母親的愛,她知道只有一個地方能得到這一點,就是和我在一起。意識到自己責任的重大,我那極度的憂鬱減輕了一些。我來到育兒室,我和孩子一起玩耍。我們一塊兒搭起了一座積木城堡。我扶她蹣跚學步,我們一起在地板上爬。這些使我感到安慰。
這次來訪問期間,他又往前邁了幾步。
「我和瑪麗堂姑感情很深,」我說。「她的死給我打擊很大。」
「她把特里西德留給你了。」
「可我知道一些人與人之間的關心和體貼。」
我感到一種喜悅的震顫,我心裡不得不承認他那熱烈的傾訴讓我感到高興……他的忌妒給我以安慰。一段時間裡他對我表露的愛不由得使我感到喜孜孜的。
「這個比喻見得太多了!」我說。
「現在……到你房間去吧……我想你需要洗洗換換,然後我們在這兒吃晚飯。」
「我知道你想見你的女兒。」
「你來了……」她說。
「你要我怎樣做呢?」他問道。
「這種事時有發生,」我說。「你還會生……健康的孩子的。一切都會好的。」
他也在服喪,他對我說,聽了這話我真想笑出聲來,可我沒有。我流露出了恰如其分的難過和同情。
「她意識到自己要死了!」
「那麼,這活比較適合妳嗎?」我問。
「噢,傑里米……他不會介意的,我肯定。」
一走進那所房子,我心中總要湧起一種莫名的感情,這裡包容著我那麼多的童年生活。貝爾小姐立刻出來見了我。
「這是真的嗎?」他問道。
「是的,」我說。「是很糟!」
「你的那位總管很不錯,」他說。「我今天下午和他聊了一下。」
我聽到了大廳裡的腳步聲,我急速地離開他的身旁。我大聲說道:「很榮幸你來拜訪。」
我把自己關在房裡。我無法和任何人講話。我感到的是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悲哀,恐怕我今後一生都無法擺脫它。
親愛的傑里米:
「卡洛琳,當我看到你和她在一起時我高興極了!」
「他是莉維亞的父親,但他同時也是個追逐錢財的人。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如果你試圖把她從我身邊帶走,我就會對你的經濟問題進行調查。我會把你與弗洛拉.卡納比——無疑還有其他女人——之間的來往查個水落石出。我會揭你的醜聞,你今後就別想再有機會找到一個有錢的女繼承人。你會徹底完蛋,傑里米.布蘭登。我有錢來確保這一點——而且在這件事上,我不會在乎花錢。」
「奧莉維亞可是繼承了相當一筆遺產呢!」
我沒有脫衣服。我坐在房裡,把門敞開著——因為我的房間緊挨著她的房間,我有種感覺她可能希望見我,我想在她需要我的時候我能知道,並能在那兒。
「唉,比她認為的要少得多,可憐的女人。而且事情也發展得不太順利。」
但我知道從她那兒是不會真正搞清奧莉維亞的健康狀況的,於是我決定等明天早上問問貝爾小姐。
「這種事對我可沒什麼吸引力。我喜歡保住我已有的東西。」
但死神還是降臨了。奧莉維亞死了。她面色蒼白,一動不動地躺著,她的臉顯得出奇的年輕,全無憂慮與痛苦留下的痕跡。這正是我童年時的奧莉維亞,那個雖比我大,但卻受我保護的,讓我在有些方面瞧不起的姊姊。但不管怎樣,我是深深地愛著她的。
幾天過去了,大部分時間我都和奧莉維亞在一起。和她相處給我帶來不少安慰,因為這能使我不去想瑪麗堂姑的死。我發現我能不時地笑一笑了。奧莉維亞對吉米.麥吉爾很感興趣,問了許多有關他的問題。我試圖回憶起我所能記得的他那些古怪行為,我還著重講了他所照料的蜜蜂和動物。
他接著說他認為應該把它定在七月一日。
我想我已看到他腦子裡開始在打什麼算盤了。
「你好嗎,卡洛琳?」伊莫金姑媽問道。「事情的結局一定讓你非常滿意吧!」
這話本來應該是很令人感動的,但我告訴自己,我太了解他了,才不會相信他呢!
她搖了搖頭。「孩子死了。他什麼都不會知道。他還未出生就死了!」
「而你始終……」
他離開走了!
我覺得很有意思,我與伊莫金姑媽爭論,而哈羅德姑丈像個裁判一樣在一邊觀看,他倘若有點膽量的話,定會判我是贏家。
「我想比喻之成為陳詞濫調,大概都是這樣形成的吧!」
我抽出身來,說道:「你在這裡不應該這樣。隨時都可能會有哪個僕人看到你。」
這是一個美麗的春天。我感覺自己的悲痛已減輕了一些。大地正在甦醒,萌發出新的生命——那是樹上的嫩芽和小鳥的歌聲。我也一樣。
女傭關上了門。我懷疑她是否在門外偷聽。「喲,」我說,「這有點讓我沒有料到。你收到我的信了嗎?」
「卡洛琳……」
「在那之前也是一樣。」

我們出來到了院子裡。
他的臉變白了,接著又變得通紅。「你在派人盯我的梢嗎?」
「路很遠的,」我提醒他說。「而且你會發現鄉下是很枯燥的。」
我感到我可以把過去拋在背後,為自己創造一種新生活。
想到他在打我財產的主意,我感到好笑。我不知道他把奧莉維亞的財產是不是給折騰得差不多了!
「卡洛琳。」其實她並沒說出聲來,但她口型傳達了她的字意。「記住!」
「我想,她這會兒正睡著呢!洛曼保姆看著她。當然,還有貝爾小姐。」
我感到挺有趣,奇怪的是,他竟幫我多少緩解了我心裡的悲痛。琢磨他這個人和他的動機使人暫時忘卻了我死去的姊姊,此時她正冷冰冰、一動不動地躺在墳墓裡。
「是你在暗示。你暗示著我是個十足的傻瓜,看不透你。你一定覺得我是你所能想像得出的最大的笨蛋。算了吧,傑里米,你的戲的確演得不怎麼樣。與你幾年以前的表演可差遠了。那時你還可讓人信賴。當然了,還沒有現在的壞名聲。」
「賣莊園!」
「你這是什麼意思……如果你出了什麼事?」
「別生氣。我只是想得到你的保證,你是她的教母。我想讓你教養她。既然你已完全擁有了那筆財產……你現在就是個富有的女人了……你有能力做到這一點。不管怎樣,關於她……關於你……我會交代清楚,這樣你們兩人可以在一起。我已經吩咐律師把這一切都已辦妥了,但你現在有錢了,我很高興,是為你本人高興。」
這是唯一能減輕我悲痛的東西,我想,這可能是我本性的一種表露吧,這可並不是什麼光彩的本性。
「妳可以使它增加呀!」
我帶著一行人回到蘭卡倫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這兒的人們為此議論了至少一個月。
我衝他一笑,點了點頭。
一陣恐怖襲上我的心頭。我剛剛親眼目睹了一次死亡。我不想再和它打交道了……永遠都不想了。
他把我仰彎下去,在我的頸前,頭髮和嘴上熱烈地吻著。我覺著我想讓這一刻永遠繼續下去。我會永遠記住它的,水仙的芳香和保羅那愛的表白……不顧一切地,準備不惜一切代價……只要我們能夠在一起。
「好的,我不走,我也記著。你在擔心莉維亞。這沒必要。如果需要的話,我會帶她的。她會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樣。」
「那再好不過了。你可以隨後再到你的房間……當然,你以前的那個房間。凱里太太也在屋裡。」
「她現在就是處在一個脆弱時期。」伊莫金姑媽提醒我說。
「是的。你使她人生中的最後幾個月過得很不幸福。她知道了真相後就徹底絕望了。那就是她為什麼要我收養莉維亞的原因。她害怕把她留給你。現在你明白了吧?我覺得沒必要再讓你蒙在鼓裡了。」
「有時候我們對自己並不十分了解。我原以為我會很高興地去傷害他,會高興地拿刀插|進他的傷口捅上一陣……而且,當時機到來時,我也這麼做了。我衝他咆哮。我傷害他、羞辱他,遠遠超出他曾經對我的傷害。他讓我失望過。但他始終都是彬彬有禮的。而我卻像是一個老惡婦……一個潑婦般地向他撲去。」
「我管不了這些了,」他說。「必須採取措施。我絕不會讓你走。我一定要採取行動。我要不惜任何代價,卡洛琳。我還從未向生活屈服過,我將來也永遠不會,更何況這是我一生中頭等重要的大事。」
從傭人那裡了解到的一些情況來看,我能想像得到人們是如何亂嚼舌頭的。
我說:「這是奧莉維亞的心願。她臨死前務必要求我而不是別人帶這孩子。」
「那當然!」他表情變了,現在是一臉的關心和同情。「真是一場大悲劇。騎馬時出的意外,對嗎?我真為你難過,卡洛琳。」
在我動身之前,傑里米跟我談了一次話。
當我走進教堂時,我看到了羅茜。她對我笑了笑,我很高興她能來。
「只是她生下莉維亞後還沒來得及恢復。她真不該這麼快就又懷孕,而且我想她身體本來就不像你那麼結實。好在有我們小心照顧她。」
「我能繼承這座莊園,是因為我會把它像以前那樣經營下去。」
「你說話太大聲了。」我說。
「變了?」
「我有丈夫。」
格溫妮常來看我。我真希望她別來。她那雙過分好奇的眼睛總像是在窺探我的心事。
「可是,再次啟用它們是件愉快的事。我還要把洛曼保姆及貝爾小姐一起帶走……這樣莉維亞就不會發現她周圍有太大變化。」
「我所知道的要比你所能想像的還要多。你是另有新歡了呢?還是繼續忠心於弗洛拉.卡納比呢?」
然後她說:「我快死了,卡洛琳。」
「那麼,」伊莫金姑媽和-圖-書說,我想我從她那話裡覺察到了一種如釋重負的語氣,「我們也就沒什麼更多的事要做了!」
「我認為她不怎麼幸福。」我尖刻地說。
「一位神秘的女人。」
洛曼保姆一天對我說:「那孩子比她在倫敦的任何時候都快活。噢,我知道那時她還小,但主要還是她沒有得到關心。她媽媽總是病著。我們雖然盡了力,但怎麼都代替不了一個媽媽的角色,而你現在成了她的媽媽,特里西德小姐。」
接著我就談了在那兒我們將幹些什麼。我告訴她那個舊礦井,有關它的傳說,以及人們如何風言那地方鬧鬼。「我們可以騎著馬去,奧莉維亞。你會喜歡那片荒野的。它是那麼荒涼……可以說,還未被馴化。我想這是因為它無法耕種的原因……那些石頭,那些小溪和荊豆,再加上所有那些康沃爾郡的傳說——奈克、小妖精還有鬼魂兒。我們會玩得非常開心。噢,奧莉維亞,你可一定得來呀!或許我會帶你和我一起回去。」
「我想,她知道。」
「我想,他一會兒就會回來的。」
「他不會願意家人離開他的身邊,是吧?」
我越來越喜愛朱利安了,事態的變化給他帶來了喜悅。他看來比以前快樂多了,也非常勇於表現自己了,似乎對莉維亞還採取了一種保護的態度。我很想有個自己的孩子。育兒室很大,我常幻想看到裡面滿是我自己的健康的小傢伙。可是我得有個丈夫。難道我的願望永遠得不到滿足嗎?
「是關於莉維亞。」
「一路奔波,你一定累壞了!」
我說.「流言蜚語太多了。我相信傭人們在觀察我們的舉動。不僅如此,我想他們還在門口偷聽。流言一傳十,十傳百,有時就會傳到男主人和女主人的耳朵裡。」
「不會了……永遠不會了。莉維亞……」
這是我能得到的最高誇獎了,在那之後的好幾個鐘頭裡,我心情不再那麼憂鬱,也不再去想我對瑪麗堂姑的思念有多深,或是我永遠不會再見到奧莉維亞了。
「你對此沒有任何辦法,保羅,太晚了!你挽救了那座房子。我知道你的心情。你只能那樣做……那時你就是那麼看的。現在,這已經無法挽回了。」
我無法回絕他。我下定決心盡量少見他,當他真來了,我覺得我要捉弄他。我知道這樣做不好,我知道我不應該一心想著報復,可我必須這樣做。我得緩解自己的悲痛。他這次決心要扮演痛失妻子的丈夫,熱愛孩子的父親以及真心誠意的朋友,我不能容忍他招搖撞騙。他這人虛假,我也能清楚地看到那副討人喜歡的外表後面隱藏著什麼,但我要耍弄耍弄他,正如他以前耍弄過我……還有奧莉維亞。
她抓住我的手用力握了握。「現在我滿足了。和我說說康沃爾吧!不要說那葬禮,就說說那前前後後的事。所有的那些人……藍多兄弟倆,還有那個養蜜蜂的人。」
「過來坐在我床邊。」她說。
「她無權處理特里西德莊園,很自然它應該傳給我,」伊莫金姑媽說。「我是最近的親戚。我是可以對遺囑提出異議的,這沒問題。」
「你太對了!我就是要對此進行報復……還有別的原因。現在你不得不去告訴你的朋友們或許還有你的債主們……說這門可大撈一筆的婚事告吹了。那位女士一開始就知道她這位未來新郎不可告人的目的,她已清清楚楚地告訴他叫他滾蛋。」
「噢,卡洛琳,」他叫道,「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莉維亞不要緊。若是……真有意外,我會帶她的。她將會成為我的孩子。」
「我是瘋狂……為你。」
「奧莉維亞,你不能這樣來對待這一切。」
「好吧,我現在得去奧莉維亞那兒了!」
「我看不到會有什麼出路……除了你以前曾經提到過的那種。它或許能給我們一時的滿足,但那並不是我們所真正想要的……既不是你想要的,也不是我想要的……」
「我必須過我自己的生活。你必須過你自己的。」
「我倒覺著在這種時候他應該想著要和自己的妻子在一起。」
「我親愛的卡洛琳,你是給惹急了。而且這次他又像以前那樣是衝你的錢而來的。」
我皺了皺眉。
「我想你肯定更願意待在倫敦。」
「我就是喜歡你的這種尖刻,卡洛琳。」
「看來你和她把一切都安排妥了!」
「我想她是從你們的傭人那裡知道的。」
「別擔心錢!」
「你難道不希望我改變嗎?我愛我的姊姊。我知道她活著時我不常見到她,但我無時無刻不在惦記她。我們彼此間感情很深,她把自己最珍視的所有……她的孩子托付給了我。你難道不希望我改變嗎?」
「是啊,」我說,「見到你的那些日子總是令人愉快的。」
我揚了揚眉毛。「我想我已經對你講得非常清楚了!」
他喪失了他那不可一世的偽裝後,我能以一種不同的眼光來看他了。我想像著他初來倫敦的情景,他不是家裡的長子,沒有什麼錢財,但相貌出眾,舉止優雅,風度翩翩。我能想像得到他的夢想、他的野心。
「我在想妳會不會把它賣掉回倫敦來。」
「那當然,或許你把她帶來,或許我去看你。」
「可是,誰說得準呢?妳在這兒我很高興,卡洛琳。我一直非常想念妳。」
我走到大廳裡。一個女傭正往樓上走去。我朝門口走去,保羅跟了過來。
「克麗奧佩特拉。」
「天曉得。格溫妮整天都在叨絮這件事。」
「是不多。但人有病時我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第二天早上,我騎馬到一個農場去,那兒為了一塊土地而出了些麻煩,保羅正在路邊等我。他看來很明顯鬆了一口氣。
到處都是風言風語。我想格溫妮一定是忙壞了!
乘馬車回去的路上,我感到異常振奮,很久都沒有這種體會了。
貝爾小姐對他有點不耐煩。她怪他不該讓奧莉維亞懷孕,她不只一次地噘著嘴說,那是絕不應該允許發生的。
他沉默了,我又接著說:「我們自己是什麼人,又有什麼資格去評判別人呢?我現在感到精疲力竭……感到十分傷心。我曾為我的計劃而振奮,我要去傷害他,要刺痛地,現在這一切都做了,我並沒有真正感到有什麼巨大的滿足。」
「生孩子是場磨難。我只是想……」
我一下子憤怒了起來,不是對她,而是對命運。我說:「當人們說這話時,他們真正的意思是指死。為什麼他們不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呢?」
「一年的服孝期到時也滿了,」他補充道。「不會有人再說三道四。你可以在六月份過來……大約中旬怎麼樣。會有許多事情要做的。」
「卡洛琳,我會來的。」
「你談什麼死,真是太荒唐了。你還年輕。一點兒事都沒有。生孩子的事天天都有。」
他眼睛望著我,好像無法相信他所看到的和聽到的似的。他是那麼自負,那麼完全自信,他以為他只需招招手我就會跟過去。這對他是個慘痛的教訓。
我說:「他們願想什麼就隨他們想去。但既然你對這事十分關心,伊莫金姑媽,我得提醒你,我決意把莉維亞帶到康沃爾,而且你應該感到安慰和放心的是,在那兒他們都應知道她不可能是我生的孩子,懷她和生她的時候,我很明顯就在他們中間,我相信即使是疑心最重、最愛製造醜聞的人,也難以解釋一個年輕女子如何能一邊生孩子一邊在鄉間四處走動,同時又能讓這孩子無人知曉,最終又偷偷地送到了倫敦。」
「弗洛拉……弗洛拉.卡納比……」
她點了點頭。
「你並沒有告訴我。」
他趕來過聖誕節,而這個節日我完全是為莉維亞過的。我沒有設宴請客。大家也沒有這種指望,因為瑪麗堂姑去世還不到一年。我對傑里米說他本不應該來。他會發現鄉下很枯燥,尤其是在一個還在服喪的家中。
「我很擔心她,」我回答道。
「祝賀我什麼?」
「我不想談這種……」
她說:「我真想見見他。」
傑里米一定是緊隨其後,因為還沒等她再說下去,他就衝進了房間。
「我想見我的女兒,」他說。「噢,卡洛琳,我太感激你了。給我留下一個年幼的女兒……我感到手足無措。」
是她在幫我克服我心中的悲痛。我不願想到死亡。對我來說,幾個月之內,兩個我心愛的人都被奪走,這簡直太殘忍了!
「保羅,」我說。「但願它能夠……」
「我會很願意的,卡洛琳。」
「那個曾經拋棄過你的傢伙,現在認為你的財富已經配得上他了?」
我馬上就把信發了,然後就沉浸在想像著他收到信後的情景的快樂之中。
「還有萊茵的魯柏特。」
我剛經歷了失去瑪麗堂姑的不幸,就又要面臨失去奧莉維亞的可能。不過,這只是她自己胡思亂想而已,我試圖說服自己。她只不過是得了分娩前緊張症,我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這種病,但我相信肯定有。不久前才經歷了一次分娩,現在又要再次面對這樣一場磨難,任何人都會膽怯的……更不用說像奧莉維亞這樣精神緊張的人了。
「你簡直是個潑婦。」
醫生第二天一直都在屋裡。到處都是一種壓抑沉鬱的氣氛。我無法相信死神怎麼能這麼快就再次降臨。
我沒吭聲。
「你總有一天會感到意外的。」他反駁道。
我倆一起跪在地板上和莉維亞做遊戲。莉維亞和他玩得很快活——我又感到了一陣妒忌。洛曼保姆說:「孩子對父母都是這麼親。不管他們如何受到冷落,他們似乎仍然能認出自己的爸媽。他們在很小的時候就是這樣。過了四、五歲以後就不同了。這時他們只愛那些愛他們的人。」
「太不幸了!」她叫道。「他們說死於生孩子的人數要超出你的想像。你那可憐的姊姊……她把小女兒托給你了。我跟貝蒂說,」——我知道貝蒂就是整天跟她聊天的那位貼身女僕——「我說,『我想特里西德小姐將來是會做好那個小女孩的媽媽的。她也應該有自己的孩子。』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不結婚,卡洛琳。當然啦!問題是你得找到意中人。可如果他不出現……那麼,一個女人家該怎麼辦呢?」
「能有什麼辦法呢?」我嚷道。「到底會有什麼結果呢?」
我認為洛曼保姆是個有頭腦的女人,我也知道貝爾小姐很靠得住。
我把他送上火車,他非常得意,也非常自信。
「等一下,」我說。我走到門邊。女傭驚得後退了幾步。
「是的,我知道。我只是有些放心不下!」
沒過一個月,他果然又來了。他給莉維亞帶來了不少禮物。他還親自騎馬帶著她繞著農場轉了又轉。莉維亞硬要我們倆一塊扶著她——一和圖書人在一邊。
「就那樣一下子落到了你的手裡!」
傑里米一到就握住了我的雙手。「你真是光彩照人,卡洛琳。還是老樣子。你又變成克奧麗佩特拉了!」
「我想如果她在天有靈的話,聽到你這種不太著邊際的誇獎,她一定會感激不盡的。」
「奧莉維亞……」
「還有一點,」她接著說道,「我們似乎忘了莉維亞還有父親呢!」
「噢,你真想嗎?」
「噢,我知道。那一定糟透了……瑪麗堂姑……還有那發生的一切。」
他待了一個星期,這期間他花了不少時間去育兒室。他帶給莉維亞一個新穎的玩具,一個可以在鞦韆上前後擺動的洋娃娃。
「你幹嘛費那麼多口舌?」我問道。「我們都知道你這些神秘往來的原因只有一個。」
「你要跟那個人結婚?你一定是瘋了!」
「我在盡力履行我對奧莉維亞的承諾,而且這也並不難。我愛莉維亞。」
「這倒沒有,總會有風聲傳出來的。真難想像這些小事是怎麼透出來的。奧莉維亞也知道。那正是我所不能原諒的。奧莉維亞本來一直把你想得那麼好。只是在你不惜蕩盡她的財產來滿足你那賭博的惡疤,來滿足你對弗洛拉.卡納比這類卑俗女人的需求時,她才改變了看法。」
他說:「我會再來的……會很快的,卡洛琳。你不會介意的,對嗎?」
「我可以明白地告訴妳,伊莫金姑媽,莊園在瑪麗姑姑經營下,不但沒有絲毫損失,而且還大有改善。我一定會讓它在我手中繼續擴展下去。」
我點點頭。
看到莉維亞這麼輕易就被他迷住,我感到有點不是滋味,但他演的這齣戲不僅是給我們看也是給莉維亞看的。
「可究竟是什麼讓你說出這種話呢?」
「我為她感到不安。」
「把它當做一個小小的教訓吧!當你追逐下一個富有的女人時,我建議你別再這麼厚顏無恥。你得有點分寸,奧莉維亞還屍骨未寒呢!」
像往常一樣,我一旦害怕起來就會立即進行自衛。
「結婚?」我問。
「由我來繼承是瑪麗姑姑的遺願,」我說。「她教了我很多莊園經營方面的東西。」
幾天過去了。我感到吃驚的是他竟自己來了。
但奧莉維亞為我能在她身邊而高興,這使我感到安慰。我們在她房間裡簡單地吃了點晚飯,當她臉上再度充滿生氣時,她更像那個以前的奧莉維亞了。
他轉過臉朝我看。「這太有意思了,卡洛琳!」他說。
「奧莉維亞,你得想著活下去。有很多的事值得你活下去。」
她肯定已經知道她要死了。我想起她說快要死時的樣子,對她會死去那麼堅信不疑。這就是她為什麼想見到我。又為什麼如此堅持要我照顧她的孩子。
我尖刻地說:「為錢、為他妻子所能帶給他的東西而結婚的男人,他不會是第一個。」
他重複道:「我不相信這是真的!」
我繼續說著我們計劃要幹的事。「仲夏夜的簧火晚會我們趕不上了,」我說。「這樣,我們留到下一年再舉行。妳知道,妳每年都得去一次。」
「噢,關於賣莊園的事。」
我在他眼中看到的不正是那種亮光嗎?現在,他正在以他從前曾用過的那種方式看著我。他是把我放在一座鄉間大廈的背景下看我的,我還能看出他發現這一畫面與以前把我放在另一背景下的畫面同樣有吸引力——可是,先前的背景後來證明是虛設的。而這一次的卻毫無疑問是真的。
「你是在康沃爾聽說的!」
早上,我迎面遇到了傑里米。跟以前一樣,他看上去還是那麼溫文爾雅。
「或許,現在制定計畫還為時尚早……但將來……我們會幸福的,卡洛琳。這是早已注定的。」
「我找過倫敦的一個人談了談。他很感興趣。」
「我始終都是在做我想做的事。」
他衝著我笑了笑。「你心地真好,這樣關心她。噢,對了,我得祝賀你。」
我關上門,並倚在上面。
她點點頭。「是的,她身體很不好。她本來就不如妳那麼健康,而且莉維亞已讓她受了不少罪。懷得太快了……太快了!」她噘著嘴唇,頭也稍微側向一邊。我知道她是在表達對傑里米的不滿,卻不清楚她都了解些什麼。我欲問又止,因為我斷定,她覺得議論自己的主人是不忠的表現。而且像貝爾小姐這樣有著根深柢固的男性至尊的思想的人,無疑會把傑里米,而不是奧莉維亞,看作是她的主人。
「我想你是相信要面對現實的。」
我對莉維亞,就像對特里西德莊園那樣投入和依戀,有意義的工作是我能找到的唯一的慰藉。
這時,那個計畫就在我心中出現了,而它一旦出現,我便再也無法把它擺脫掉。
我離開了她,來到那間我十分熟悉的房間。我打開了自己的箱子,用送來的熱水梳洗了一下,接著便換好衣服回到奧莉維亞身邊。
「我還要給你一句忠告,儘管你不夠資格,」我接著說。「走得遠遠的……永遠別再讓我聽到有關你的事。我不知道奧莉維亞的錢被你揮霍得還剩多少,我建議你懸崖勒馬,就此罷手。你可能會在賭桌上把它一下子輸得精光。但誰知道呢,你或許會走運。你東山再起也好,徹底破產也好,我都不想知道。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從這兒走得遠遠的,讓我永永遠遠別再看到你。」
「你的孩子……你的丈夫……」
「她是個直率的女人。」他說。
「你看上去棒極了!我總記不住你那雙眼睛有多綠,所以一看到它們總要吃一驚。卡洛琳,別急著走,好嗎?」
「那些育兒室肯定已多年沒用了吧!」伊莫金姑媽說。
「不管怎樣,我希望妳能來……就一次。」
「這就是你想跟我說的事?」
我低下了頭。
我領著他騎馬繞著莊園轉。我把它的富饒展現在他面前。他眼睛裡流露出掩飾不住的興奮。「我沒想到它有這麼大。」他說。
我帶他去拜訪藍多家,格溫妮喜歡他,他毫不費勁地就討得了她的歡心。保羅對他存有戒心,當然,還有嫉妒心,但這並沒有使我感到不快。
「我們只能舉行個靜悄悄的婚禮。這沒關係。我倒認為我們應該徵得凱里太太的同意。」
「我到這兒是來看奧莉維亞的。我不會有空的。在這兒我也不會待很長。」
「但,我還是樂於……進行報復。」
「別跟我繞圈子,」我厲聲說道。「跟我說實話。」
「唉,死在產床上,」她說,「也並不少見。奧莉維亞真不該這麼快就又懷上孕。這是最不幸的。」
「我仍認為這不大合適。」伊莫金姑媽說。
「放心吧,我會盡量多待一陣的。」
「噢,是的。」我說。
「逃避現實是無濟於事的。」
我久久地坐在那兒,握著她的手,我知道我在她身邊給她帶來安慰。
「不!但你知道,有從倫敦去的客人。」
我和她一起玩,我和她說說話,她能說幾個字。我給她看圖片,為她建造更多的城堡。我在地板上爬來爬去。每次我一出現在她身旁,她的小臉就會綻出笑容,這時我就感到得到了回報。
「你……你……」
我沒有回答,他把手放在我的手上。我也就任憑他放在那兒。莉維亞倚在他身上,他伸出一隻胳膊挽住了她。
她摸摸|胸口說:「這裡有感覺。」
他垂下了頭,表明他已是痛苦不堪。當初他告訴我因我沒有財產而不要我時,我對他產生的仇恨一下子又回來了。
我伸手輕輕地撫摩他的頭髮。「你做什麼也沒用。」我說。
「我永遠不會。那會使我的一生都生活在陰暗中。至少現在你在這裡,我還能夠看到你。」
我坐在傑里米身邊。他顯得很悲痛,全然是一個痛不欲生的丈夫的樣子。我感到我對他的鄙視幫我承受住了自己的悲痛。我心中冷笑道,不知他的痛苦能有多深,他是不是正算計著奧莉維亞的財產能有多少留給他。
「還是老樣子,你呢?」
「那麼這是報復……因為我拒絕了與你結婚。」
我到倫敦時,這裡正熱鬧非凡,約克公爵的婚禮即將舉行,而新娘就是曾和公爵的哥哥克拉倫斯訂過婚的特克的瑪麗公主。
「那是不是比老惡婦又進了一步?不錯,我是潑婦,你的狼狽讓我幸災樂禍。想到你得向你的老朋友們和我那位伊莫金姑媽承認說這門婚事辦不成了,我就想笑。你會編出個動人的故事來的,這一點我不懷疑。你會說你不知道與自己前妻的妹妹結婚是否合適。不管你說什麼,也沒什麼區別了。這樁美事不會落到你的頭上了。」
「你是說你一直在耍弄……我?」
消息很快就傳開了。這些事他們到底是怎麼知道的?我與傑里米的爭吵有多少被他們偷聽到了,又有多少是被他們猜測的?
「我為她做了我所能做的。」
「我清楚得很,但有一點我不清楚,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走的時候,他將我的手握了很久,然後說:「我該怎麼謝謝你呢,卡洛琳,你使我的小女兒在這兒這麼快活?」
我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發自心底的恐懼。他會做什麼?不管怎樣,他是她的父親呀!
「他不會抱怨的。」
她的問候比以前我記憶中的多了些尊重。她看起來也不像過去那樣不可一世。我不知道這是因為她年紀大了呢?還是因為我現在有了地位?哈羅德姑父也在場,還是那副老樣子,不願出頭露面,但卻和藹可親。
「還有……你。」
「我親愛的卡洛琳,我想把你肩上的所有負擔都卸下來。」
他開口說:「當我認為你要跟他結婚時,我真有些不顧一切了,準備不惜一切代價來阻止它。我在制定一些計畫……非常冒險的計劃……」
「不……我不聰明……而且,經常是很蠢。還是說說你吧,我的教女還好吧?」
「當然……當然……這不過是些試探性的調查,你儘管放心。我只是想把一切都安排好。我已和凱里太太談過了。她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她再也不會放心不下莉維亞了。」
我們正在育兒室的地板上玩簡單的拼板拼成動物的遊戲,莉維亞玩這些東西玩得特別高興。他說:「就應該這樣……我們三個人。多像一個家。」
「非常令人頭痛!」我贊成道。
回到家裡,還有一番吃喝——我把這叫作葬禮餐——過後便是宣讀遺囑。奧莉維亞要求由我收養她的孩子的願望也作了闡明。
要是她能活過來,我要帶她去康沃爾。我會讓她忘掉她那背信棄義的丈夫,忘掉她對生活的絕望。
我較少見到保羅了,因為我騎馬出去時一般都是急著去處理這樣那樣的事情。我沒功夫在那片荒野上或鄉間小路上閒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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