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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蘭夫人

作者:維多利亞.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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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上)

第四章(上)

「行為漂亮才算漂亮。」
「對於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這樣,因為我肯定,像你這樣明白事理的年輕女士一定會感覺到。」波爾格雷太太回答道。我不禁覺得她的話中有某種程度的虛偽。
我感到很吃驚,她竟然知道這樣的流言。我想:我得把這件事對波爾格雷太太說說,要他們在愛芬面前談話當心些。是不是那些姑娘們,戴茜與基蒂……或是喬.戴普迪或是他的妻子對她說的?
「你對這件事過於敏感了。不要讓我聽到你再講這樣的話,我堅持這一點。這對你爸爸來說是不名譽的。」
整個米蘭山莊處於一片激動的氣氛中,因為要舉行舞會了——艾麗絲去世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哩;一週之間,大家的話題再沒有別的。我發現要讓愛芬把注意力集中到功課上來是挺困難的;基蒂與戴茜高興得簡直要發狂,我經常發現她們兩個互相挽著臂膀,試著翩翩地跳起華爾滋舞來。
我緊緊地抓住她,把她從房間帶走,隨手把門關上。然後幾乎不得不把她拖到我的房間。到了我的房間,我牢牢地把門關上,背靠著門,她的雙唇在顫動。
「我們是慢慢才發現這一點的,大約在她四歲的時候。」
儘管勉強,她還是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了。到我們課上完之前,她已不復害怕,我知道她第二天還會要騎馬的。所以那天我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滿意,因為我將最終使她成為一名騎手。
突然她從我緊握的手中掙脫出來,向門口跑去。我並沒有去追趕她,她在開門回頭向我張望的時候,嘴唇上掛著一絲兒微笑。然後,她離去了。
「我們中有些人認為這是很可能的。有些人對這件事不會感到懊惱。她的夫人身份對於我們這些家裡人不會有多大干擾;所以我倒是說,最好讓這件事情正規化。」她道貌岸然地繼續說,「我不久以後就能見到我服侍的主人過上正常的婚姻生活,而不是做孽,我如實地告訴你。我們都是這樣想的。」
我摟住她。她的身體還在顫慄。我把她拉到門口,但她走得非常勉強,到房門口時,她回過頭來望望;這時她突然喊道:「夫人……回來,夫人。現在……來救我吧!」
我走到窗前,目光掃過「L」形建築,望到那個房間的窗戶,想到我在簾子上望到人影的那個夜晚。
「到時候再說吧!」我說。
剛才,當我置身於那座美麗的花園,在樹蔭下被迫聽那個美人的譏誚話時,我還在為自己感到委屈。我自言自語:「這不公平,為什麼有的人擁有那麼多,而別的人一無所有?如果有一天,我若是戴上薄紗、佩上鑽石,會不會美麗呢?也許比不上戴斯林夫人,但是我敢斷定,那一定比祖母留下來的棉布衣裳、美利奴絨線衫和綠松石別針要合適得多。」
「主人是受性格的影響,用特有的方式來喜歡女人的。」
「啊,原來是妳。沒關係,吉莉,」我輕聲說道,「我不會傷害你的。」
她繼續凝目注視著我,於是我接著說道:「告訴我,你躲在這兒幹什麼?」
愛芬夢幻般地說道:「我媽媽活著的時候,常常開舞會。她喜歡舞會。她的舞姿可美啦。她總是走進來,讓我看看她的模樣,她長得挺美。然後她總要把我帶進日光浴室,休息時,我總是坐在簾子後面,從窺視孔往舞廳裡看。」
「謠言滿天飛,我恐怕你對這件事會覺得有些吃驚。」她開了口。
大約一週之後,我第一次見到了琳達.戴斯林。
我要了解吉莉,我要安慰愛芬。我發現自己對孩子很喜愛,我在來米蘭山莊之前,並不知道自己具有這方面的愛好。的確,我從到這裡以來,已經對自身有許多發現。
「她正在車道上玩,離大門口不遠。女主人沿著車道騎馬回來。她是個很會騎馬的人。這時候,吉莉突然從樹林中跑了出來,被馬踢了一下。她頭朝地栽下去。她沒有被馬踩死真是運氣。」
在我們回家時,愛芬暗地裡喜滋滋的,我從未見她如此興奮頭過,這使我感到奇怪。她看到我的狼狽相竟然那麼快樂,以致於把剛剛經歷的危險都拋到了九霄雲外。無論如何,這一發現使我有幾分困窘。
我知道,那才是與她相處的唯一途徑。儘管她仍在顫抖不已,我還是把她從地上和*圖*書抱起,讓她重新騎到黑王子的背上;我知道,經過這一場事故,她對馬又會害怕起來。我驅除了她的恐懼,絕不讓這種恐懼捲土重來。
我一定是露出了驚愕的表情,因為愛芬說:「不要緊的,小姐。我給你再找一件。我知道,還多著哩。」
「你這樣想當然是合乎情理的,老師;不過既然有這種傳聞,那個孩子的耳朵可像兔子耳朵一樣靈。」
這時,她說:「我恨她,你難道不知道,李老師,她想做我的新媽媽。」
「我已有心理準備,您儘管說吧。」我讓她確信這一點。
「我完全可以相信這一點。」
要是愛芬不慌張,記住我教她的要領,那麼一切都會很順利的,但是當黑王子開始奔跑的時候,她由於害怕便輕輕叫了一聲,她的恐懼像是立即傳給了這匹受驚的牲畜。
「噢,是這樣。」
這句話使她大吃一驚,剎那間,迷惘的神色消失了。我偶爾有了另一個發現:艾麗絲過去對這個可憐的孩子一直是很好的。
「吉莉,」我說,「我真的不會傷害你的,你一定要懂得這一點。我想成為你的朋友。」她那迷惘的神色依然存在,我抓住時機,又繼續說道:「我想成為你的像特里.米蘭夫人那樣的朋友。」
「啊,你不知道。」她得意地看著我說。我猜想,發現她的家庭女教師常常處於一種痛感自身無知的境界中,那麼,這對她來說,一定是很好玩的。
這句話使她陷入沉思。她是多麼愛他呀!我暗想,可憐的小愛芬,可憐的孤獨的孩子!
人們可以坐在樹蔭下的涼亭中,放眼觀海何浪花;從這些花園望過去,米蘭山莊的南側傲然挺立,氣象宏偉,峭壁頂部的這座龐大的花崗岩建築宛如固若金湯的要塞。它不免帶有一種挑戰的神氣,彷彿不僅要和浩瀚大海比個高低,而且要與大千世界爭個勝負。
我並不想喝威士忌,但是我可以看出波爾格雷太太是想喝的。如果我拒絕與她一起在茶裡加烈性酒的話,她一定會感到掃興,因此我便說道:「請來一小匙吧,波爾格雷太太。」
「我可以和您和戴斯林夫人坐在一起嗎,爸爸?」她問。
康南首先開了腔。「啊,」他說,「這是我女兒和她的教師。原來,李老師,你也和愛芬出來兜風了。」
我鬆了一口氣。「沒什麼,」我說,「你精神恍惚了,你還沒有達到可以有絲毫大意的程度。」
「你什麼時候注意到她不像其他孩子的?」
她搖搖頭,我認為她那雙審視我的眼睛已經消失了茫然若失的神色;她現在不發抖了,我相信她不再害怕我了。
戴斯林夫人低聲說:「我看愛芬是個挺任性的孩子。」
「我很高興陪你坐上一個小時,請你喝一杯我最好的厄爾格雷茶。」她對我說。
她抽抽噎噎,不過直到我們進了山莊的門口她才說話。
因此我坐在波爾格雷太太的房間裡,聽著她的談話,並沒有告訴她我心裡在想些什麼。
我想把精力集中到這兩個孩子身上,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這樣做,可以使我不去想到康南.特里.米蘭和戴斯林夫人的事情。想到他們就使我怒火中燒;在這時,我就把自己的惱怒稱為「可惡」。
不過這一天我們卻並不順利。我懷疑愛芬老是想著舞會而不是騎馬課。平時除了上騎馬課之外,她仍然不願與我多接觸,極其奇怪的是,在上騎馬課時,我們倒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但是只要一脫去騎裝,我們似乎就自動地恢復到那種原有的關係上去了。我設法改變這種狀況,但是沒有成功。
「不過外表也還是漂亮的。」我補充一句。
她點點頭。
「你到那兒去尋找特里.米蘭夫人,對不對?」
我問她說:「你曾想到教吉莉識字嗎?」
我相信我已經在我們之間建立起友誼。
她還是一言不發。她開始用目光掃視著房間,好像她是要找人來幫忙,一時之間我產生了一種神秘的感覺:她見到了什麼東西,或是什麼人——而我對此是看不見的。
我表示同感地點點頭。
「那有幾年時間了?」
六點剛過幾分鐘,我和愛芬放下書,到馬房去看巴特卡普,我們認為它那天下午扭了筋。
「別著急,愛芬小姐,」喬.戴普迪告訴她,「不出這個星期,巴特卡普準會像狗似的蹦蹦跳跳的。瞧!吉姆.和*圖*書邦德可是從我們這兒到地角的最好的獸醫,我講的是老實話。」
波爾格雷太太擺脫了傷感。「她已經去了,但是吉莉還在。從一開始她似乎就不像別的孩子們。」
我感到沮喪,心中暗道:我恨這一點,這太卑劣了。對於像愛芬這樣一個敏感的姑娘來說是多麼可怕。
「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夜晚。」我說,就來拉愛芬的手,但是她卻非常沒有禮貌地閃開了。
「我對這座房子有許多地方並不清楚。」我急忙說,「我見過的地方還不到三分之一哩。」
「你是什麼意思?」
黑王子飛奔起來,馬蹄在圍場的草地上發出嗒嗒聲響,使我膽戰心驚。只見愛芬把我教她的要領忘得乾乾淨淨,整個身子歪向一邊。
沒有人回答,不過任何躲在簾子後面的人都是很想不被發現的。
我扭回頭,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這件騎裝我穿著一直是太緊了一點,在我搶救快要翻身落馬的愛芬時,袖縫承受不了那額外的繃力,綻開了。
「她能唱好些歌兒。她一定學會了不少。既然她能學會唱歌,難道就學不會其他的東西嗎?」
「好的,」我替她作了回答,「來吧,愛芬,我們繼續走。」
我對這些人的麻木不仁感到驚異,他們不是把吉莉的怪癖與她的遭遇聯繫起來,卻相信這是報仇心重的上帝為她父母的罪過而給了她應有的懲罰。
「呃,托馬斯.戴斯林先生是個上了年紀的人,幾年前,他才娶了這個年輕太太,一個女演員,有人說她是從倫敦來的,托馬斯先生到那兒去遊覽,便把她帶回來了。我可以告訴你,老師,她的到來轟動了四方鄰里。」
「女主人心裡很難受。她責怪自己,儘管這根本不能怪她。對這一點,吉莉應當更清楚。我們常常告訴她要注意看路。可是她突然衝出來,很可能只為追一隻蝴蝶。吉莉對鳥呀、花呀、蟲子呀這一類東西很有興趣。自那以後,女主人一直精心照料她。吉莉總是到處跟著她,她一不在家,吉莉就會著急。」
我淡淡地說道:「我想我們該回去了。我們只是在愛芬晚上睡覺之前出來呼吸一點新鮮空氣。來,愛芬。」我補一句。我把她的臂膀抓得那麼牢,因此一下子就把她拉走了。
她沉重地點了點頭。「如果托馬斯先生死了,這個家就會有一個新來的女主人。他們現在所必須等待的是讓他死去。特里.米蘭夫人,她……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康南.特里.米蘭冷冷地說:「關於這點,李老師會有本事處理好的。」
她打開食櫥上的鎖,拿出瓶子,給我斟威士忌要比給自己倒茶精細得多。我下意識地感到奇怪:她在食櫥裡究竟還放了什麼別的東西?
我感到很尷尬,彷彿我是一匹馬站在那兒,任他們對我評頭品足。我相信他知道我很狼狽,倒覺得挺有趣。看他嘴角上泛起的微笑,常常讓我認為他是個很討厭的人。
蒼白的眼皮垂了下來,不讓我看見她的眼睛。
她高興了,我告訴她明天將用黑王子來代替巴特卡普。
這天晚上,我的心境十分反常。這與在樹蔭下遇到了康南.特里.米蘭和戴斯林夫人有關係。但是,直到這時為止,我還從不曾仔細分析自己的心理狀態以解釋今晚的反常。我感到我們這次的邂逅是一樁羞辱,但是,我隨時準備再冒一次風險,這種機會還會有很多。艾麗絲的房間不在我的房間這一邊,但是我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花園裡漫步,如果我想那麼做的話。一旦我給撞上了,我會被認為是相當愚蠢的。不過我不顧後果。我不管那些了。對於艾麗絲的思緒縈繞在我的心頭。有時我有一種強烈慾望,那就是要揭開她的死亡之謎,以致準備一切在所不惜。
米蘭山莊所在的高地約有一英哩見方,通向大海的斜坡很陡,不過有幾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走起來還算便當。園丁們在這個花園裡下了不少工夫,在繁花似錦的樹叢掩映下,這裡的景色實在秀麗。高大的喬木星羅棋布,棚架式拱道點綴其間,棚架周圍,玫瑰花環繞攀附。雖說時節已晚,玫瑰花卻依然艷麗誘人,芳香飄溢。
簾子已經拉起來,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藍色的帷幔。我目不轉睛地望著簾子,不明白自己期待著什麼。是要在窗口見到露出的一個面孔,或頻頻揮動的手嗎?有時我可以為自己的幻覺嘲笑自己一番,但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個黃昏卻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吉莉點點頭,我弄不清她點頭的含義——是同意我說的找也無用呢,還是她仍相信在家裡會找到特里.米蘭夫人。
波爾格雷太太興高采烈,因此我覺得還可以與她談談其他一些我湊巧很感興趣的問題。
我們的課快上到一半時,黑王子突然奔騰起來。我原沒有讓她策馬奔馳,除非是拉住韁繩。無論如何在圍場裡是沒有地盤跑馬的,我本想在對愛芬的信心有了絕對把握之後,才更加放手地讓她騎。
「好,李老師,請你告訴我,你要問的是什麼。」
「噢,老師,」她嚷道,「你已經扯裂了!」
一剎那間,我沒看見有人。而後我發覺簾子在抖動,有人藏在後面。
「不會所有的事都重要的,讓我們明天再談吧。」
不過我一聲不響,因為我相信在這個家裡,我正與一股古怪的力量搏鬥,如果要解開艾麗絲生死之謎,就需要有可以支持的夥伴,千萬不能製造敵人,如此我才有成功的希望。
她自豪地昂起頭。我可以看出,徵求她意見的家庭女教師,在她的眼裡,一定是理想的家庭女教師。
現在我們兩人就像一對共謀者,波爾格雷太太顯然十分怡然自得。
我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怒潮漫過我的全身。對這種曲解,我很反感。我簡直想打這個女人一記耳光,她竟然坐在那裡若無其事地喝著威士忌,把她的小外孫女的苦境當作上帝的旨意接受下來。
我告訴她,我們是怎樣在峭壁上的花園裡散步,碰到主人與戴斯林夫人在一起。「愛芬說了一句令人不快的話。她說戴斯林夫人想做她的新媽媽。」
我走到窗前,使我欣慰的是,從這兒看不見南面的花園和大海。我的雙肘撐在窗台上,在這香氣飄溢的傍晚,我望著窗外。天色此刻還不太暗。但是太陽已經隱去,黃昏朦朧的光照在我身上。我的眼光習慣性的轉到那邊我曾在簾子內看見人影的窗上。
「有些人說他們不是那種要等待牧師祝福的人。」
「什麼事故呢?」
康南轉向他的伴侶:「我們很幸運地找到了李老師。她是……非常可欽佩的!」
獸醫來看過了,給它敷上了泥罨。愛芬真誠地為之不安,這使我感到欣慰,因為我總是樂於發現她有溫柔的感情。
這時,我見到那房間的簾子移動了。我曉得一定有人在房間裡。
我想到了艾麗絲,她曾目睹丈夫與戴斯林夫人之間的曖昧關係。難怪她會隨時準備和傑佛里.南斯洛克一起出走。
「可是你在與李老師一道散步,」他說,「難道你不認為你應當繼續散步嗎?」
我望著愛芬上了床,便回到自己的臥室,感到心頭有一種消沉的情緒。我一直想著康南.特里.米蘭在樹蔭下與戴斯林夫人在一起的情景,暗自沉吟著,他是否還在那裡,他們在談些什麼。卿卿我我,我猜想。當然我和愛芬干擾了他們之間的調情。他竟然沉溺於有失尊嚴的私通,我感到驚訝,因為在我看來,這完全是不體面的,這位夫人有丈夫,而她是應該忠實於他的。難道他不畏人言嗎?
我們前幾課上得很好。黑王子表現得挺不錯,愛芬的信心在增強。我們兩人都毫無疑問地認為,她將在十一月份舉行的賽馬中至少能參加一項比賽。
她那茫然若失的藍眼睛的上下眼瞼驚恐地顫動著。我伸出一隻手抓住她,她卻掙脫開我跑到窗子那裡去了。
「很遺憾。」我柔聲說道。
「如果真有流言,我極希望有些話,還是不要傳進愛芬的耳朵裡比較好。」
「我不明白,」我對愛芬說,「為什麼你們會感到如此激動。我和你都不能參加這次舞會。」
一邊喝茶,她一邊帶著近似慈愛的表情打量著我。
「吉莉,」我說,「你曉得你是不應當到這個房間來的。不是嗎?」她離開我越發遠了,我重複著我說的話。
「那就像不讓杜鵑在春天裡唱歌。我可以揍她們兩個,直到我累得揍不動為止,但是她們還會饒舌的。她們實在沒有辦法,生來就是這樣嘛。她們兩個之間沒有多大差別。如今……」
「當然啦,十全十美的家庭女教師嘛……」戴斯林夫人的語氣裡帶著挖苦意味。她的話那麼深地刺傷了我的心,於是我粗暴地抓起愛芬的胳膊,幾乎是把她拖回到了我們來的路上。
「有https://m.hetubook.com.com人說她是我們康沃爾郡最漂亮女人中的一個。」
我相信她已經克服了對我的畏懼心理。
「窺視孔?」我問道。
我到波爾格雷太太的房裡喝茶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她很高興地招待我。「波爾格雷太太,」我說,「有一件事我覺得有些重要,我很想與你商量商量。」
「所以你認為……」
吉莉可以藏在艾麗絲的房間裡,但那天晚上,我在簾子上見到的影子並不是她的。
「大家都說,她只是在等著他死,好改嫁。」
愛芬倒吸一口涼氣;隨著她的視線,我看到那兩個人了。康南.特里.米蘭和一個女人並肩而坐,依偎在一起。那位女士膚色暗黑,是我所曾見過的最美的女人之一,她一定就是眾所矚目以美麗著稱的琳達女士了;她的身材曲線玲瓏,髮上披著一條輕薄透明的羅紗頭巾,點綴在羅紗上的許多金屬小圓片閃閃發光。我想她長得很像《仲夏夜之夢》中的一個人——也許是蒂坦尼亞吧;雖然我一直認為蒂坦尼亞是夠俊秀的,但是她卻可以和她媲美。她天生麗質,對於人們的眼睛有磁石般的吸引力。不管你想不想,總要對她那花容月貌望上一眼,欣羨不已。她的連衣裙呈淡紫色,是用薄綢之類的柔軟的衣料作的,領口處別著一個大鑽石別針,顯得雍容華貴。
可憐的艾麗絲!我想。嫁給這樣一個男人,你不得不忍受如此的痛苦啊。
她看上去是那麼悲哀,以至於我被感動得表現出異常的神情。我跪了下來,伸出雙臂摟住她;現在我們臉對著臉了。
「你明明看見我有客人。我們另外找個時間再談吧,我的好孩子。」
我大步走過去,把簾子拉到一邊,看到吉莉正顫抖的縮在那裡。
「你怎麼知道的?」
「你找不到她了,吉莉。她死了。在家裡找她是沒有用的。」
她對此很激動,她知道黑王子將會考驗她的勇氣。我很高興地看到她在愉快中只是稍顯不安。
於是我悄無聲息地溜出了房間。我離開我的房間所在的府邸的這一翼,沿著畫廊來到艾麗絲的梳妝室。我輕輕地敲門,心兒在怦怦直跳,我很快地打開了門。
「原來你認為愛芬只是重說眾所周知的事情嘍?托馬斯先生一旦死去,戴斯林夫人就要做她的新媽媽了。」
我們走出馬房的時候,我看了看錶。
「那麼,」我接著說道,「我們得忘掉她,對不對,吉莉?」
波爾格雷太太搖搖頭。她說:「茶裡來一匙威士忌怎麼樣,老師?要想振作精神,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她是個很怪的小東西。她以這種呆頭呆腦的方式來到人世。我不常談起這類事情,但我敢肯定你已聽說有關我的珍妮佛的情況了。」波爾格雷太太的聲音有點異樣,動了感情。我在想是不是與威士忌有關,她那天喝了不少匙威士忌。「有時我想吉莉.弗勞爾是個該死的孩子。我們並不想要她;可不是嗎,珍妮佛離開的時候……她還是個在搖籃裡的小東西……剛滿兩個月。兩天後海浪才把她的屍首捲到岸邊來。是在米蘭海灣找到的。」
「誰?」我問道,聲音足以掩飾我心頭的恐怖。
話到口邊,我本不想提問,但是似乎有某種力量在我心裡,不容我迴避開去:「當特里.米蘭夫人在世的時候……情況也是如此嗎?」
「男人們會發傻氣。我們的主人也有他的弱點。」波爾格雷太太承認。
「你是沒有見過日光浴室,」她同意道。「家裡有好幾個窺視孔。噢,小姐,你不知道窺視孔是怎麼回事,很多大家庭都有的。連威德登山莊也有一個。媽媽曾經告訴我,男人們舉行宴會,女人們混在裡面被認為是不合適的,於是這時她們便坐在窺視孔那裡。她們可以朝下面細細觀望,卻不用擔心會被發現。禮拜堂裡也有一個……那一類的,我們把它稱為麻瘋病人的聖體遙拜窗。他們不能進屋來,因為是麻瘋病人,所以只可以通過這個聖體遙拜窗來看。但是我要到日光浴室去,從那兒的窺視孔往下看。啊,老師,你應當跟我一起去。請一定去,好不好?」
波爾格雷太太帶著傲慢的神情望著我說。「我們對她仁至義盡——我和波爾格雷先生都是這樣。他為她考慮得很多。」
「你願意在花園裡散步半小時嗎?」我問,「我們還有半小時的時間。」
「她老是到這裡來,討厭極了。」愛芬接著說道,「我不讓她佔我媽媽hetubook.com.com的位置。我不讓任何人當我的新媽媽。」
「大約四年。」
我驚異於她居然說願意,於是我們便去了。
這時我又想起艾麗絲,她以前對這個孩子始終很好。我開始在腦海中更加清晰地勾勒出艾麗絲的肖像。
「可是,」愛芬反抗道,「我要留在這裡。我想與您談談,爸爸。」
「呃,或許他們還不至於吧。」
我們走在散發甜香的花間小徑上,與道旁樹木平頭,這才發現有兩個人在那兒。
「你穿的連衣裙在胳肢窩下裂開了。噢……這件衣服越來越夠嗆了。」
「小吉莉?啊,那可是一種不明智的行為。你要明白,老師,吉莉現在並不像她原來那樣。」波爾格雷太太敲敲自己的前額。
「你認為是戴茜和基蒂嘮叨出來的嗎?」
「我們能不能提醒姑娘們,不要在愛芬面前嘮叨這些事呢?」
波爾格雷太太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問我是否還要再來一杯。我婉言謝絕了。我看到她又往杯裡倒了一匙威士忌。
「我有點不安,」我告訴她,若有所思地攪著茶,「這是由於愛芬的話引起的。我敢說,她聽信了流言,我想這對像她這樣年齡的孩子來說是很討厭的。」
而現在,我忘記了為自己抱屈,我的同情完全傾注到了愛芬身上。
這時她點點頭,但又立即搖搖頭。
「吉莉,」她繼續說,「生下來就是有罪的。她沒有權利來到這個世界。看起來像是上帝存心報復她,因為有這樣的說法:父輩們有罪過就會降災到孩子的頭上。」
波爾格雷太太走近了些,我聞到她呼出的酒氣。我吃了一驚,不知道她是否能聞到呼氣中的酒味。「人人都這麼說,老師。」
轉瞬之間,一切都過去了,因為事故剛一發生,我就當機立斷。我立刻追上去,恰好在黑王子跑到籬笆之前抓住它的籠頭,因為我相信它是想跳出去,那就意味著我的小學生會摔得很慘重。恐懼給了我新的力量,我猛地把韁繩抓到手中,就在它正要躥上籬笆時把它勒住了。我讓它站穩腳,而這時,被嚇得臉色蒼白、渾身顫抖的愛芬安然無恙地從馬背上滑到地上。
「唉,愛可憐的吉莉。」我脫口而出。
我一句話也沒有說。我認為那樣做危險,因為,我總感到很容易被人聽見。直到我們進入她的房間之後,我關上了門,才說:「這話說得多奇怪。你想想,琳達女士自己有丈夫,又怎麼能想做你的媽媽?」
「康南,為了你的緣故,我希望這個家庭女教師是十全十美的。」戴斯林夫人說。
「不,就現在……這很重要。」
「噢,是這樣。」我說。
「托馬斯先生快要死了。」
舉行舞會那天,我和愛芬還像平時那樣去上我們的騎馬課,只是那天她騎的不是巴特卡普,而是黑王子。
花匠們忙碌著。他們把暖房裡的花卉搬出來裝飾舞廳,急於讓盛開的鮮花給他們帶來榮耀。請帖散遍了四鄉鄰里。
波爾格雷太太緩緩地點了點頭。「他經常去看她,幾乎從她剛來的時候就開始了。有時晚上他騎馬出去,直到早晨才見他回來。呃,他是主人嘛,他自己愛怎樣就能怎樣。燒飯、打掃、料理家務,或者教育孩子,是我們的事……我們在這兒就是幹這類事的,這得是有個分寸的。」
「不……不……現在!」愛芬語氣裡帶著歇斯底里;我還從來不知道她會如此固執地抗拒她父親。
當我們要離開圍場的時候,她突然大笑起來。
「怎麼回事?」我回頭問道,這時我騎馬走在她的前面。
「也許她意識到了這個悲劇。」我冒昧地說。
「她肯定與愛芬同齡;她看上去要小得多。」
「我要帶你回我的房間,吉莉。然後我們再談一會兒。」
我發現了吉莉並不能解釋這一點。我所見到的映在那兒的人影絕對不是小孩子的,而一個婦人的。
「比愛芬晚生幾個月。她們有時在一起玩耍……在一個家裡,你想,又是同齡。讓我想一想……她快到四週歲時,出了一樁事故。」
當我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騎在那匹馬上時,我感到一陣輕微的不安,但是我克制住了,因為,我暗忖,如果她要成為一名騎手,就必須超越巴特卡普這一級。一旦她騎了黑王子,就會較有信心,很可能再也不去騎巴特卡普了。
「我們會成為朋友的,」我說,「我希望我們會。如果我們是朋友,你就不會孤獨了,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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