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噢，到那時他會趕回來的。他參加裁判，這件事總少不了他的。」
我溺愛地拍拍馬，說：「它的確是駿馬。」
「這些日子，不大見到他們從米蘭山莊來。特里．米蘭夫人過去是常來的。」
我相信，孫子不會比姨奶奶克拉拉本人更為興高采烈了。她對我確實很好，好到使我忘記了膽怯，覺得這是一種朋友之間的走訪，而不是一個家庭女教師受委託帶領她的學生拜訪親戚。
在細看的時候，我注意到一個裝了首飾的托盤，上面還附著小標籤。很顯然它們是他接來修配的珠寶。這時我極想知道，這位珠寶商是不是去年七月艾麗絲送飾針來請他修理的那一位。
「現在，愛芬，」我說，「是該來一點預演的時候了。看看你是否能夠讓南斯洛克小姐大吃一驚，正像你希望讓你父親大吃一驚那樣。」
「當你擺放玫瑰花的時候，你總會想：這部分屬於那個男人……他的名字叫什麼來著？他老是對我那麼體貼，可我卻對他有點尖刻。我現在表示抱歉。」
「傑辛思在任何比賽中都會取勝……只要看看它的模樣就行了。它難道不是完美無缺的嗎？沒關係，你還是得到了玫瑰碗。」
「噢，去過。我沒有跟她上過騎馬課，不過我們總是散步到那兒去。有一天，我們在那裡喝茶，就像今天下午那樣。那時，他剛剛買來傑辛思，讓我們看它。他說要給它改名字，好讓它完全成為他的。然後他就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傑辛思。那是詹森老師的名字。」
「抬起頭來胸挺起，下巴別翹後跟低。」
「你不用告訴我，」彼得．南斯洛克說道，「你和我是第一輪中的競爭對手。」
有人在我之前來過這裡，但不是康南。是誰呢？
「多不客氣！不過，既然來了，你們就得進來休息一下，吃點什麼。」
然後他談到他的朋友——一個身無分文、去了澳大利亞的青年，他肯定，這位朋友現在是個，或者差不多是個百萬富翁了。
我沒有進一步考慮一旦發現誰在那裡，我該做些什麼，就從自己的房間跑出去，穿過畫廊到艾麗絲的房間去。我的馬靴在畫廊裡發出卡搭卡搭的聲響。我猛地推開房間的門，喊道：「誰在那兒？誰？」
「下午好。」我說，目光久久滯留在盡善盡美的傑辛思身上。
「假如我向康南提出，能否把那匹馬牽到他的馬廄來放在那裡供你騎，那怎麼樣？」
我沒有理會他，跪在她的旁邊。
「見到櫥窗裡有個小首飾，她就把它買下……有時是為她自己買，有時是為別人買。可不是嗎，她臨死的那天還光顧過我的小店哩。」
「快了嗎？」我問。
我想為愛芬買下這個鞭形飾針，在賽馬的前夜送給她，告訴她這將給她帶來好運氣。
我以為她意識到了自己談話過多，擔心言多必失。她屬於那種心裡存不住話的女人，這一點我是很清楚的；她隨時都會把家庭秘史說給我這樣一個陌生人聽，又怎麼能保守住什麼秘密呢？
不過，我們終於到了「高沼地之家」——這是姨奶奶克拉拉家的別緻的名稱。
我們望著愛芬騎馬在場地上慢跑。「我希望她父親會滿意。她已經在賽馬項目中報了一項。」
我有一種感覺，一定是愛芬在那裡，我確信愛芬在這個時刻需要我。我非得找到她不可，於是我或許懷有的畏懼心理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飛也似地穿過梳妝室，打開臥室的門，環視了房間。我跑到帷幔前，摸了摸帷幔。那裡沒有人。然後我向另一扇門跑去，打開門。我來到另一間梳妝室，兩個房間相通處的門——與艾麗絲的房裡一模一樣——是敞開的。我穿過門，立刻意識到我走進了康南的房間，因為我看到他那天上午戴的領帶扔在梳妝台上，還看見了他的睡衣和拖鞋。
他很嚴肅地望著我。「李老師，」他說，「我要走了。」
「她在地上。他們不敢挪動她，只把她裹了起來，等彭傑利醫生來。他們認為她可能斷了幾根骨頭。她的爸爸跟她在一起。他老是問：『李老師在哪裡？』我見到你離開，於是就追你來了。我認為也許你最好去那裡，老師……因為他像是在求你哩。」
「可你一定要參加啊，老師！」愛芬說，「我堅持這一點。」
一剎那間，我害怕她已經死了。
「她會得勝的，」他嚷道，「在這個問題上，我肯打賭。」
我尋思在這片霧氣籠罩的土地上，聽著人們帶著那樣的熱情唱這些歌詞，實在是非常感人的。
後門沒閂上，我走了進去。屋裡似乎很靜。我猜想除了波爾格雷太太以外所有的人都去賽馬場了。波爾格雷太太午後一定在她的房裡打盹兒。
「我盼望他賣掉一些馬匹。我將只為自己留下兩匹馬，我一個人在家，沒有必要在馬廄裡飼養著貴重的馬匹。」
這種輕薄使我惱怒，於是我說道：「我相信，除了這一點以外，我們對其它任何事情都不會感到高興的。」
我斷然地回答道：「你太好了，南斯洛克小姐。我十分感激你要使我快樂的願望——也是你哥哥的願望。但是我並不希望在這裡得到任何特別的優惠。特里．米蘭先生有足夠的馬匹供我們大家使用。我對為自己謀求特惠是極力反對的。」
姨奶奶克拉拉希望聽到有關米蘭山莊的一切消息；她實在是位絮絮叨叨的老太太，我想這是由於她居住在高沼地她自己的家裡，過著頗有幾分孤寂的生活所造成的。
「我聽說出了意外，火車不幸出軌了。」
他的話音降為耳語，我感到一陣激動控制了我。我想到艾麗絲的日記，這本日記至今還在她的騎裝的暗袋裡。
我推開門，下了三級台階進入店內。
「一個人只能做他認為是正確的事情。」
然而，我看畫卻並不很熱心。我確信姨奶奶克拉拉要向我吐露一個極其重要的心曲。
她向前探出身子，友好地撫摸著我的手。她的眼裡湧現了模糊的淚水。她為我的態度所感動，理解到為什麼我始終竭力抱著自尊心不放，因為那是我所僅有的。
「他會滿意的，我肯定。」
「但是一個人可能做出正確的、卻完全無益的事嗎？」
我抬起眉頭，似乎並沒有充分領會她的意思。
「愛芬……我親愛的……」我低聲呼喚著。
我接著說：「輪到你騎馬跳越時，你記住……騎著黑王子去。」
對此，我並不完全是在說謊。想到他不在家，我確實感到輕鬆。我不再覺得有鎖門的必要；不過我還是鎖上，完全是因為戴普迪的女兒們的緣故。我不想讓她們知道我是由於害怕主人才鎖門——雖然她們沒有受過多少教育，但在涉及這些問題時，卻有足夠的敏感。
「可是為什麼不做呢？」
到了場地時，我和愛芬分手了，我參加的項目排在第一輪。
「可能在新年的時候。」
康南．特里．米蘭到彭贊斯去了。我發現這一行動十分突然。基蒂有一天晚上送水來時告訴我：
「不是的。」我回答道。
那麼與他的妹妹談談。她是最合適的人。我知道她一直喜歡艾麗絲。她們一定是摯友。克莉絲汀顯然是我最可吐露秘密的人。不過我又猶豫了。克莉絲汀所屬的那個上流社會，我不止一次地被人點明，我是無權介入的。我，一個僅僅是家庭女教師的人，是不能以調查者身份自居的。
「艾麗絲和康南，訂婚的一對。」
「他們兩人都認為這是件理所當然的事。嗯，她在舉行婚禮前和我一起住了幾個月。我十分鍾愛她。」
「沒有。爸爸到彭贊斯去了。」
「我希望他能及時趕回來，不誤賽馬。」我說。
「不，她參加了，在八歲的高級組。是跳高項目。黑王子絆了一跤摔倒了。他們在地上滾了幾滾……」
但是，我很快就消除了顧慮。我們被帶進客廳，姨奶奶克拉拉，一位風韻猶存的老太太，坐在一把扶手椅上，童顏鶴髮，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十分慈祥。她的身旁放著一根烏檀木手杖，因此我猜想她行走是不便的。
我猜想他過去對待詹森老師一定也像現在對待我一樣；他們大家覺得有趣的是：發現一個家庭女教師的故事到頭來與另一個是何其相似。
「啊，天啊，這不是愛芬小姐嗎！」一位年長的女管家嚷道，「親愛的，你帶來的人是誰呀？」
在他的陪伴下，我心情歡悅。我想，他至少從來沒有使我意識到我的地位。他是貧ｈeｔuｂｏｏｋ.ｃｏm.ｃom困的這一事實——或者對他來說似乎是貧困的——使我對他感到親近了。
還有彼得．南斯洛克。我可以與他討論這件事，但是他太輕浮了；他在談話中隨時都要把話題轉到調情上來。
然後我和彼得拍馬離去；我帶著玫瑰碗，他帶著銀匙子。
「不，我覺得他特別喜歡你……像喜歡詹森老師那樣。」
「那麼你參加了？」
我為自己曾蔑視這個地方而好笑。這裡比我童年時住過的教區牧師住宅大得多，也華麗得多。不過這裡有一種沒有受到良好管理的景象——幾乎可以說是一種衰敗的景象。
為了結束這使人尷尬的討論，我求助於一句陳舊的用語：「我們等著瞧吧。」我說。
我估計他不願讓我走。
「你漂亮極了，是不是，傑辛思，我的寶貝？」
「這是自然的。我想他太欠考慮了。不過，他是個最為慷慨的人。他怕他冒犯了你。」
「當然嘍。」彼得說。
早飯後，我們出發了。這一天是騎馬的好日子，因為十月的陽光不那麼炙人，柔和的西南風徐徐吹來。愛芬興致很高，而我認為這是一次鍛煉耐力的好機會。如果她能長途騎馬，到姨奶奶家後再返回來而不覺疲勞，那我會感到欣慰的。
「的確喜歡。它漂亮極了。」
「拉貨車的老駑馬？多麼荒謬！戴恩可是一匹好馬呀。」
我徑直地回到馬廄。當我走近馬廄的時候，我聽到他們都在那兒興致勃勃地又說又笑。 「迪克，這是回信，」我說，「請把這個條子和傑辛思一起帶給你的主人。」
我這時想到小吉莉，便說道：「我認為許多人都很喜愛她。」
「你原先……的確走了……」她低語道，我不得不彎下腰來聽她說話。
我急於在康南．特里．米蘭面前一顯身手，便同意了戴普迪的建議。畢竟，我正在教他的女兒騎馬，那就意味著，得到馬倌頭兒的同意，我可以從馬廄中挑選馬匹。
「瞧，」他說，「把它別到身上，再看上一眼。」他指著櫃檯上的小鏡子。我按他的指點做了，認定這個飾針淡雅脫俗，格調優美。
姨奶奶克拉拉和照料她起居的三個僕人住在這裡，當我們到達的時候，那種激動的場面是我們沒有預料到的。
「小姐，還有別的哩！」她說；顯然有什麼使她感到興奮。我因為很快就能發現那個奧秘，所以忍住了沒有發問。
我認為那是個十分快樂的下午。
我發現高沼地的廣袤與我的心情正相吻合。那低矮的石牆、灰色的礫石以及從礫石上潺潺流動的歡快的小溪使我陶醉。
多麼可笑，我感到自己竟像個洩了氣的皮球。過了一會，我說：「當她突然離去的時候，他一定是非常遺憾的。」
然後我便走回屋去了。
他搖搖頭。他並不相信他誤解了，我也沒有誤解。我在她的日記裡見到了那條記錄，我所見到的證實了珠寶商所說的。
他把飾針放到棉絨上，打量著我。「我當時覺得有點奇怪。這件事我記得很清楚。她進來時對我說：『巴斯頓先生，你把飾針修好了嗎？這很要緊，我要取回去。我急等著明天戴。我要赴特里蘭德夫婦的宴會，這飾針是特里蘭德夫人作為聖誕節禮物送給我的，因此，你瞧，這事至關緊要，我要戴上，表示我很欣賞它。』」
剎那間，我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能力；我雙手掩面，大聲提出抗議。
「把它別到你的領帶上，」我說，「我希望它會給你帶來運氣。」
康南又說：「獎品是一隻玫瑰形銀碗。我們又如何將它分開呢？很明顯不可能那麼辦，因此由女士來領這個銀碗。」
我看見康南．特里．米蘭在裁判席上。我低聲耳語道：「羅亞爾．羅弗，助我一臂之力吧。我希望你能戰勝傑辛思。我想贏得這項獎品。我盼望向康南．特里．米蘭表明我能做到這件事。幫我一把吧，羅亞爾。」
「他見到你騎在傑辛思上，認為你配得上做它的女主人，那就是他要你收下它的理由。他非常喜愛那匹母馬。」
我向馬廄走去，基蒂遠遠地跟著我。
「我希望我能相信這一點。這有時使我寢食不安。也許我不應當讓你聽得不耐煩。不過，你看起來這麼好心腸，而且你又在那裡，住在那個家裡。你就像……就像一位媽媽那樣照看愛芬。這使我對你萬分感激，我親愛的。」
我轉過身來，見到了彼得．南斯洛克；他騎著傑辛思。
我的背部別著一塊寫有號碼的標布，那是一位賽馬的組織者給我別上的。
「什麼？」我結結巴巴地問道。
「我很少忘記人們的名字，我感到在對你的行為方面我沒有什麼可後悔的。」
真是！我告誡自己。你是著了什麼魔呢？你怎麼能生出這些念頭來呢？何況，你又不見得有什麼證據！
上面寫道：「親愛的李老師：您對傑辛思的愛慕躲不過我的眼睛。我認為它會報答您的這種感情。這就是我為什麼要把它作為一份禮物送給您的緣故。像您這樣一位優美高雅的騎手騎在那可憐的老馬戴恩的背上，實在叫我目不忍睹。因此請您接受這份禮物吧。一位愛慕您的鄰人彼得．南斯洛克」
賽馬的頭天晚上，我把那枚飾針贈給愛芬。
我想，對於康沃爾郡的島民來說，這是一支自豪的歌曲，唱的時候，他們全神貫注地肅立著。我注意到小吉莉．弗利爾也站在那兒，與其他人一起唱著。見到她，我感到驚訝，她與戴茜在一起，我希望這位姑娘會照料她。
八齡兒童的基礎跳越開始了，我如坐針氈，看著這些少男少女進行表演，心急火燎地等待愛芬出場。可是愛芬始終不見。比賽結束了，比賽結果宣佈了。
康南與其他的裁判來到了；他們共是三個人，都是當地的知名人士。正像我預料的那樣，康南是騎著五月晨來的，因為羅亞爾．羅弗給了我。
「年輕人？」
她的眼裡閃現出調皮的神色。「老師，」她說，「我去替你報一項。你會贏的。沒有人能像你騎得那麼好。噢，老師，你必須參加！」
我對他思前想後考慮了不少，不覺懷疑他是否真地到彭贊斯去了。我極想知道戴斯林夫人是否在家，或者她是否認為有必要去走訪某位親戚。
「噢，」我淡淡地說，「我們對自己所有的挺滿足。這符合我們的目的——教愛芬騎馬。」
然後我下樓到馬廄去。我想回到賽馬場去找愛芬。
我拍著羅亞爾．羅弗說道：「我不可能有更好的夥伴了。」這話主要是說給他聽，而不是說給別人的聽的。
馬廄裡有個馬伕，彼得要他照看一下我們騎來的馬。他按照吩咐做了，我們進到室內。
「是的，我也認為沒有這個必要。」
然後，我們騎上自己的馬，彼得騎著傑辛思，一直把我們送到米蘭山莊的大門口。
這是一座可愛的房子，位於高沼地村莊的外圍。這裡有教堂、小客棧、幾所房子以及彷彿是個小領主居地的「高沼地之家」。
坐在窗口的時候，我意識到有人在艾麗絲的房間裡。我也弄不清楚我怎麼知道這一點的。也許是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不過，我肯定有人在那裡。
「緊張嗎？」
愛芬這時若有所思。「對，我認為他是那樣。但是他很快就把她忘得一乾二淨。畢竟……」
我們無懈可擊地跑了一圈，我希望正如傑辛思剛才那樣，在我結束這一輪時，我聽到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我讓馬溜步離場。
「事先請別告訴他。我們確實想來個一鳴驚人。」
彼得拍手大聲喊道：「迪克！你在哪兒，迪克？」
「這倒是一個講究實際的女人說的話。不，李老師，他們並不是都成功了；不過，我認為有一個被稱為希望的東西，是在人們心胸中永恆地跳動著的。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可能得到黃金，但是他們卻可以懷著希望。」
「主人今天下午出門了，」她說，「大家認為他大約得去一個星期或者更長一點時間才能回來。」
「這一項比賽是平局，」康南說，「兩位參賽者在這場比賽中都得滿分。這是很不尋常的，不過我很高興地宣佈獲勝者是一位女士和一位先生：騎羅亞爾．羅弗的李馬撒小姐以及騎傑辛思的彼得．南斯洛克先生。」
「那麼，這不是奇怪的事嗎？人們會想到，兩個家族世代比鄰而居，是會融為一體的。一定有過美貌的特里．米蘭姑娘和英俊的南斯洛克小伙子。他們不結合、不聯姻，那才怪httｐs://ｗｗw•hｅｔuｂoｏk.cｏｍ•ｃｏｍ哩！我想了不得的特里．米蘭家總會兩眼朝下看一看貧窮的南斯洛克家，誤入歧途，屈尊俯就結成婚姻。不過現在有了俊俏的愛芬。多麼令人惱火，我們沒有像你這樣大年齡的男孩子將來娶你，愛芬。我只好等待你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嘍。」
我此刻意識到我所做的事的份量了。幾個月前，當我剛來這個家時，這個女孩連上馬都害怕；現在她卻盼望在賽馬場上嶄露頭角了。
「我要買這個飾針。」我告訴他。
「我希望在下午之前霧氣能升走。」我自言自語。
「傑辛思，原來那就是它的名字。」
這時，我知道了，她不是在對家庭女教師李馬撒說話，她是在對她的媽媽艾麗絲說話。
就在羅亞爾．羅弗輕巧地向前挪步地時候，它那敏感的耳朵似乎豎起，我知道它聽到我說的話了，會對我的懇求作出反應的。
彼得說：「如果你騎的是傑辛思，你就會是個無可爭辯的獲勝者。」
「我們兩人都堅持這一點。」彼得補充道。
小孫子出現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比愛芬年齡略小一點——他倆還是溜出去玩耍了，儘管我告訴了愛芬不要走得太遠，因為在天黑之前我們必須趕回去。
「我原希望你在這以前就來訪的。」他帶著責怪的口氣說道。
這時我又對自己說，我並不太信賴康南．特里．米蘭，有一個牽涉到他的想法我不想尋根究底。我問過自己：假定艾麗絲不在火車上，那她就有了別的什麼情況，誰最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呢？康南．特里．米蘭可能嗎？
「真的嗎？」我鼓勵地說道。
「可是她並沒有參加跳馬呀！」我嚷道。
發獎的時候，我在人群中尋找愛芬，但是沒有找到她。當八齡兒童那一組的高級跳越賽快開始時，我突然想到她一定是回家去了。我想像她那可憐的慘相竟出現在我們的一系列談話和長期的苦練之後，在關鍵時刻她失去了勇氣。
儘管竭力克制自己，我還是感到紅潮漫上了我的頸脖直到額頭。我看到戴普迪忍禁不住地吃吃發笑。
我感到驚異。我不理解為什麼這位溫柔、健談的老太太竟會因為艾麗絲對丈夫不忠而引咎自責。
「對，我相信會是這樣。」
「可是……」迪克結結巴巴地說，「我得把它留在這兒。」
我感到非常失望。原來她到最後時刻驚慌失措了。我對她的辛勤培育都付之東流。當決定性時刻來到時，她的畏懼心理又佔了上風。
「我知道得很少。」
她高興得手舞足蹈。
「那麼你就不像你平時那樣是個清醒的人了。」
彼得把我們帶進藏書室，一個三面沿牆排列著書籍的大房間。我注意到傢俱都蒙了灰塵，沉甸甸的窗簾上灰塵也清晰可見。他們所需要的，我想，是一個像波爾格雷太太那樣的管家以及蜂蠟和松節油。
我們拍馬小跑去領獎。
姨奶奶克拉拉點了點頭；這時愛芬和小孫子走進來了。
村樂隊奏起了傳統的樂曲，大家佇立在原地唱起來。
呃，可不是嗎？在這些比賽項目上又沒有規定社會地位，對吧？
我正要提出異議，這時愛芬喊道：「噢，就讓我們進去吧，老師。好的，請吧，彼得叔叔，我們就來。」
「啊，」他說，「那個可憐的、沒有媽媽的小姑娘。想到現在有像你這樣一位好心的姑娘在照料她，真讓人高興哪。」
「他只是對我客氣罷了。」我回答道。
郡民善良，英勇團結……
她不僅急於上場，而且憂心忡忡，她是那麼渴望得到父親的讚許。
「我對他解釋過了。他非常愛慕你，李老師。不過在這份禮物的背後，還別有一番用心。他想為傑辛思找個理想的歸宿，你知道他打算離開英國。」
我對這個男人很惱火，倒不是指望他告訴我他要外出，而是覺得他原可以通達情理地與女兒道別一下。
「謝謝你，我的親愛的。不過我回來的時候就會是個富人了。你想想吧。那時我將在威德登山莊再建一個側廳。我決心建一個像——不，比米蘭山莊還要宏偉的宅子。將來，人們會說，是彼得．南斯洛克重振了這個家業。我親愛的年輕女士們，很快……會有人來重振這份家業的。」
「是，主人。」迪克說完就快步走了。
我當時在想，我同意愛芬來此是否錯了，我沒有預先徵得姨奶奶克拉拉的同意就貿然給她帶來麻煩是否忘記了自己的地位。
「對，怎麼可能沒有一點對抗的意味呢？我們並立在這裡。但是優勢都是他們佔了。他們有更為宏偉的房子，有處理事務的僕人們。親愛的愛芬，你父親是一位有財產的人。我們南斯洛克家是他的窮親戚。」
「啊，好極了。」我望著他在場地上優雅地跳越慢跑，刻薄地對自己說，要是騎著像他的那匹馬，誰又不能做到這樣呢！
「你知道嗎，南斯洛克先生，」我輕聲說道，「我相信在你的生活中，所有的家庭女教師都不是尋常的人。如果她們是普普通通的人，也許她們在你的生活中毫無地位了。」
而她被解雇的時候，他卻毫不關心。他真可謂是個好朋友啊！
對此我考慮了一下。我想離開這個宅子幾小時將是相當愉快的。我知道他們一定都在議論我和彼得．南斯洛克。
「我倒要理會。」
他開始計劃如何重建這個宅子，我們倆也參與了他的話題。這是個挺有趣的玩笑——按照人們自己的願望，在頭腦中建起一座府邸來。
愛芬剛走，我就發現姨奶奶克拉拉急於要扯一段閒話。是因為我喝了她的烈性酒呢，還是我相信她是與艾麗絲相連的一個環節呢，我也說不清；不過我發現她的談話倒是挺引人入勝的。
坐在櫃檯後面的是位戴著金絲眼鏡的老人。在他端詳我的時候，他讓眼鏡滑到鼻尖上。
彼得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相信我，我替你保密。」
「去碰碰運氣。」
「到哪裡去，彼得叔叔？」愛芬說。
這些詩句從我口中育出。我知道自己是在為愛芬召喚幻覺。她忘記了賽馬……忘記了她的畏懼和希冀。她與小哈瓦瑟同坐在善良的諾科米斯的腳下——她酣然入睡了。
看到這些羞得我滿面通紅，我意識到自己闖進了這個家裡我無權涉足的部分。
「我了解，」她說，「你非常堅強，也十分自尊。」
「一個人不應當干預別人的生活，是不是？你怎樣認為呢，我的親愛的？如果一個人的做法是有益的……」
第二天，克莉絲汀．南斯洛克騎馬來看愛芬。我們正要去上騎馬課，她堅持與我們同行。
那個曾被派往米蘭山莊送信、我遇見過的僕人走出來，彼得對他說：「備茶，迪克；立刻送到藏書室。我們有客人來啦。」
他扭轉馬頭，我們三人的馬齊頭並進。
「貴重得使我不能接受！」我回答道，「我也花不起錢來飼養它。」
第二天是星期六，愛芬問，既然有半天假，我們是否可以在上午到高沼地去一趟。她的姨奶奶克拉拉就住在那兒，見到我們，她一定會高興的。
「嗯，別過分依賴它。記住運氣只會來到那些應該得到它的人手裡。」我援引了父親曾經常常對我們說起的一首古詩的頭兩句。
當我來到馬廄那裡，我看到迪克——威德登山莊的馬倌；使我驚異的是，他牽著傑辛思那匹母馬。
「請轉告他我並不見怪。他要是想一想，就會理解我為什麼不能接受這份禮物了。」
「瞧，老師，」愛芬說，「有這一項，你為什麼不參加這一項呢？」
那天稍晚一些的時候，基蒂上樓來到我的房間，對我說，有我一封信，是從威德登山莊來的。
她這時睜開了眼，看上去她不像是我那個傲氣十足的小學生，倒像是一個迷了路、茫然不知所措的孩子。
「一個家庭女教師必須理會所有人的議論。」
「關於這個玫瑰碗倒有一個解決辦法。設想我們一道建立起家庭來，它就有了榮耀的歸宿。我們可以說，『這是我們的』，兩人都會對此感到高興。」
他遞給我一張紙條。
愛芬來到我的房間，站了一會兒，頭歪到一邊。她說：「我覺得他喜歡你，老師。」
「唷，這倒怪了！就只有你們兩個人？你爸爸沒有來嗎？」
「可憐的李老師！她應當有一匹值得她騎的馬。李老師，你走以ｈｔtps://ｗww.ｈｅｔｕbook.cｏm.com前，我希望你換上這匹傑辛思。它很快就會讓你知道騎一匹好馬是什麼滋味了。」
「是，李老師。是！難道你不認為那匹馬曾經得意過一段時期嗎？說真的，我本來以為康南會從馬廄裡挑一匹比戴恩好的馬給你呢。」
他從櫥窗內將飾針取出，遞給了我。
「這一次可不同了。我接到在劍橋同過學的一位朋友的信。他在澳大利亞。他真是吉星高照，在那裡交了好運。黃金！想想吧，愛芬。你也去吧，李老師。可愛的黃金……黃金可以使一個男人……或者一個女人……腰纏萬貫。一個人要幹的只不過是把黃燦燦的金子開採出來就行了。」
這時一位騎馬的人走近我身邊，傳來一個聲音：「啊，如果不是李老師本人那才怪哩！」
「有回信嗎，小姐？」迪克問。
我對她說：「只剩下三個星期了。我們真應當多練習練習。」
「李老師，」他說，「我很高興你來了，出了事啦。愛芬——」
戴普迪，他是知道我要參加的，不同意我騎戴恩。
「對，我是這樣認為的。」
不過，我把嚴肅勁兒丟了不少。當我們走錯了路，只好回頭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與愛芬笑成了一團。
他騎著馬向我們飛奔而來，到了我們面前，便勒住了馬，戲劇性地脫去帽子，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在馬廄裡，老師。」她格格地笑著，「來看吧。」
「很可能我們會在另外的時間相遇的。」
賽馬的前一天，康南．特里．米蘭回來了。我慶幸他在這之前回來，因為我恐怕愛芬會洩露她的激動情緒。
「精彩的表演，李老師。我不知道有什麼人騎羅亞爾．羅弗能取得這麼高的分數。」
我為她深感不安，因為她過於激動，我想方設法讓她平靜下來。我告訴她一定要睡覺，因為如果不睡覺，第二天早晨頭腦就不會清醒。
「如果特里．米蘭先生不同意怎麼辦呢？」
屋裡剛剛剩下我們兩人，她就說：「現在對我談談米蘭山莊的實際情況吧。」
彼得專注地望著我，使我有些發窘，因為那神情不僅是讚賞的，而且是滿足的。
愛芬開始談到賽馬了，他聚精會神地聽著。我有時插上一兩句，於是時間就這樣流逝著，直到茶送來為止。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神不守舍地坐在窗口。我想：我得回到賽馬場去。說不定她還在那裡。
「我們在為賽馬練習著呢，」愛芬告訴他，「我將參加其中的一項，不過不要告訴爸爸；到時候讓他大吃一驚。」
這樣，我來到場地。我將永遠忘不了我見到的一切：愛芬毫無知覺地躺在草地上，一群人圍住她，別的人站在附近。那天的比賽全結束了。
我覺得臉上微微紅了，我對自己的這種表現挺惱火。
茶後，他把我們帶到馬廄去，他與愛芬都堅持要我騎上傑辛思，讓他們看看我是可以駕馭它的。我我給它上了鞍子，騎著它奔馳和跳躍，而它對我的極其輕微的觸動都作出了反應。它真是一匹駿馬，我為他擁有它而感到羨慕。
面對這一群旁觀者，我盡量擺出十分莊重的模樣走回屋子。進了我的房間，我簡短地寫道：親愛的南斯洛克先生：「感謝您送來的厚禮，對此我當然是不能接受的。我在這裡沒有養馬的條件。您也許忽略了這一點，我在這個家裡只個是被僱用的家庭女教師。我不可能對傑辛思提供飼養條件。對於您無微不至的關心我深表謝意。您的忠實的李馬撒」
「是的，」我回答，並且鼓勵地微笑著。我變得能隨時與任何在這個話題上可以提供情況的人攀談，這個話題似乎在困擾著我。「實際上，我是想把這個飾針送給我的學生。」
「那麼她在哪裡？」
我想離開場地，現在我自己的一點小小勝利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我想很快找到愛芬，如果需要的話，去安慰她，而我確信她需要我的安慰。
「啊，好的，小姐，」他說，「很樂意讓你看看。」
「對，」我斷然說道，「如果一個人的做法是有益的，我認為，他的干預會得到原諒。」
「李老師，能賞光給倒一倒嗎？」彼得問我。
「你喜歡它嗎？」他問。
「那麼我但願你的希望不致落空。」
那也好。我寧願她的心思不是毫無保留地集中在她父親身上。他的認可對她來說是事關重大的。
「與我抗衡？」
他騎在一匹俊俏的栗色母馬上，這副光景使我的眼裡閃出羨慕的光芒。
「它很快會來到的。」
「是的，」我說，「這確實是非常離奇的。」
「對手？」我驚訝地說。
「這次見面我是多麼高興呀，」愛芬遞給他一杯茶時，他悄悄說道，「想想看，早五分鐘或是遲五分鐘，就不會在路上遇到了。機緣在我們的生活中佔有很大的比重。」
賽馬在村莊教堂附近的廣闊田野上舉行，我們到達那裡的時候，人群已經聚攏了。
「啊，上帝，讓她安然無事吧。噢，愛芬，你這個小傻瓜！參加簡單的跳越項目就夠了。那就足以使他滿意了。你可以在下一年再參加跳高項目。愛芬，我的可憐的、可憐的孩子。」接著又責備道：「是他的過錯，全是他的過錯。如果他是個有人性的家長，那就不會出事了。」
「對此我很高興。我鼓勵她騎馬。我認為這對她大有好處。」我不願意打斷她滔滔不絕的談話，以便從中攝取有關艾麗絲的一些新情況。我擔心愛芬和那個小孫子隨時會回來，我懂得，當著他們的面，她就沒有這種信賴了。「您告訴了我愛芬媽媽的情況。我相信，您並沒有什麼需要責備自己的地方。」
我們要去練習跳越，於是騎馬穿過米蘭村一直到達遠處。愛芬馳騁了幾圈，駕馭得宜。克莉絲汀對愛芬的進步顯然感到詫異。
「我可以看出，李老師，你對這個可憐的孩子很好。艾麗絲如果能夠看到你對孩子這樣關懷備至，她會含笑九泉的。我最後一次見到她帶著孩子……與康南一道來的。小姑娘不像今天這麼快樂……這麼輕鬆。」
那天晚上我進去和她道晚安的時候，我坐在她的床上，我們又談起了賽馬。
我騎著馬走開了。
「我對她想得很多……我的可憐的侄女。她是個可愛的人。但是，我要說，她不具備正視殘酷命運的條件。」
「但是，老師，」她焦急地問道，「一個人要是壓根兒不想睡的話，怎麼才能睡著呢？」
「可我不要你走，彼得叔叔。」
「噢，老師，出了事啦。一個嚴重的事故。」他說。
「我沒有希望。」我說。
「你的話令人毛骨悚然。你是否認為有什麼事要降臨到我們中哪個人的頭上呢？」
他彎腰從櫃檯下面取出一個小紙盒子，開始把棉絨填進去。
當他跑結束時，四周響起一片掌聲。
「誰會不願意呢？」
我回去告訴愛芬。我很高興她對這件事的熱情絲毫沒有喪失。我原來還擔心，隨著時間越來越近，她的畏懼心理可能重生。
我們一起研究了隨身帶著的到姨奶奶克拉拉家去的地圖，她的家是在博德明南面幾英哩的地方。愛芬曾經乘馬車去過一兩次，便自以為認得這條路；但是這片荒野是世界上最容易使人迷路的地方，所以我認為在這種場合看看地圖是有好處的。
「我知道他曾把那匹馬送給你，你認為這禮物太貴重又還給了他。」
「我這樣做是有報酬的，您曉得。」我忍不住說出這句話來。我想到這會給彼得．南斯洛克的嘴唇帶來微笑。
戴普迪擠眉弄眼地說道：「不，他不會反對的。賽馬那天，他要騎五月晨，因此老羅亞爾不會有人騎的。我要告訴你的是，假定主人對我說：『替我給羅亞爾．羅弗上鞍子，戴普迪。』好，那麼我就替他給羅弗上鞍子，那樣的話五月晨就給你騎，老師。我們的主人見到他的馬得獎會比什麼都高興哩。」
不過，她露出了微笑。
「但是一個人怎麼能知道他的做法是有益的或是與此相反呢？」
我上樓進了自己的房間，一邊走一邊喊愛芬。
我們來到了威德登山莊，大門敞開著。這裡沒有門房，不像米蘭山莊那樣。我們上了車道；同類的花卉在這兒也盛開著——繡球花屬、倒掛金鐘屬以及在這個地區土生土長的冷杉。
彼得怎麼能如此愚蠢！他在取笑我嗎？即使我想接受這份禮物，可又怎麼能接受呢？馬是需要餵養、拴在馬房裡的。他幾乎像是忘了這裡並不是我的家這個事實。
「我來給它配個盒子。拿它送禮的時候，一個漂亮的小和-圖-書盒子會增色不少，你不認為是這樣嗎，小姐？」
「幸會，親愛的女士們，」他嚷道，「你們是來看望我們的？」
「是李老師，我的家庭女教師。」愛芬說。
當愛芬出場的時候，我想離裁判席近一點，以便在她表演時觀察康南的面部表情。當她領獎時我想靠近些——對於她會獲獎，我是胸有成竹的，因為她一心想取勝，一直鍥而不捨地練習著。對於跳越她不會感到有什麼困難。
我為能避開僕人們窺伺的目光而快樂，在高沼地的原野裡我感到心曠神怡。
這個敏感的動物似乎會意了。
我們來到一個大廳裡，它比起我們那邊的大廳來式樣似乎新穎些。鑲花地地面，大廳一端寬敞的樓梯通向陳列著一排排油畫的畫廊，大概畫的是南斯洛克家族。
我提醒愛芬注意礫石，不過她現在騎得既穩當又警覺，因此我並不感到擔心。
我在想我是否會被打發到廚房裡與僕人們一起吃飯。這樣一種傳統做法並不怎麼使我心煩，我倒情願那樣，而不願意與一個目中無人、處處挑剔的老太婆坐到一起。
我可以向之吐露秘密的人是波爾格雷太太，但是我又一次退縮了。我不能忘記她那一匙又一匙的威士忌酒和她對吉莉的態度。
「你並非是個尋常的家庭女教師。」
「我會總是覺得這不完全是我的。」
然後那雙活躍的藍眼睛落到我的身上。
「許多人懷著希望去發財致富，」我說，「但是他們都成功了嗎？」
「現在，」我對愛芬說，「我們為賽馬要傾注全力來練習了。」
「你那樣做簡直是發瘋。你讓馬伕們講閒話。」
那裡沒有任何人的跡象，於是我又緩緩走回自己的房間。
比賽原訂在兩點十五分開始，但是按照慣例總是要推遲一點，到了二十分的時候，我們還在等待比賽開始。
「李老師，你帶著她創造了奇蹟。」
我對詹森老師感到疑惑。她也許有點輕浮吧？我想像她有偷竊行為，她被指控所偷的一切可能都用在了購買漂亮衣服上，好在她的仰慕者眼中顯得艷麗些。
「可是你到哪裡去呀？」愛芬慌忙嚷著。
「對我們來說不會剩下多少時間了。」
誰在艾麗絲的房間呢？神出鬼沒地出現在那裡的是誰呢？
「謝謝你。」
對於這種安排她很熱心。「我來看看有什麼辦法。」我應許她。
「當然我不會做這類事的。」
在我們上樓到房間去的時候，我確實認為這是個令人極其愉快的下午。
「老師也參加其中的一項。是我要她參加的。」
維我康郡，地廣物豐，
她帶著被我視為靦腆的自豪神情望著我，我感到一陣心花怒放。我欣喜的是她為我而驕傲。她希望我取勝。
房間裡沒有一個人，但在這一瞬間我看到連接兩個房間的門關上了。
蒲公英酒拿了出來，我們被極力勸說端起酒杯。還有下酒的糕點，我要說我發現這酒甘冽芳香。我讓愛芬喝了一小杯酒，但是當我端起自己的酒杯時，我想到讓愛芬喝這種酒是否明智，因為這是一種烈性酒。
「好的，我就待在這裡。」
「來吧，羅弗，」我悄聲說，「我們能夠取勝的。」
「我還會在別的方面和你競賽的。」
我想入睡時，常常複述這首詩，而後來我總覺得擺脫了我所居住的世間的煩雜，在想像中沿著原始森林遊蕩，口中唸唸有詞：「大河奔騰……沖波逆折。」
克莉絲汀朝我微微一笑。「他會很感激你的，李老師。我確信這一點。」
「請坐，親愛的女士們，」彼得說，「希望準備茶點不會耽擱很長時間，儘管如此，我還得提醒你們，這兒的用餐不像隔著海灣的對手那樣一貫準時。」
我展開紙條看了起來。
「別走開……」她說。
霧氣徐徐升起，但是依然陰天；天空像一條灰毯子，萬物上面都彷彿沾了一層潮氣。海水的氣味很濃，不過海浪今天倒還平靜，海鷗的鳴叫比以往更加淒厲。
「你瞧，小姐，她沒有必要對我說上那些話。如果她對某些別人說，或許像是要蒙蔽他們。可是，小姐，她為什麼要對我說上那些呢？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有時，我想……至今也弄不清楚。」
「這是條鞭子！」她嚷道。
「如果希望被證實落了空，那麼它又有什麼用呢？」
有一天，當我在村子裡漫步的時候，我經過一家小珠寶店。不過，也許用這個詞有點言過其實。櫥窗內並沒有值錢的珍品；只有幾個銀飾針和普普通通的金戒指，有的刻著「米澤帕」的字樣，或是中等價值的綠松石、黃玉和石榴石點綴其間。我猜想村子裡的人是在這兒買訂婚和結婚的戒指，這家珠寶商也幹修配的營生。
我建議，我們可以重新安排課程。也許上、下午可以各練一個小時。
我看到戴茜、她的爸爸以及比利．特里海都用一種逗樂和狡猾的目光望著我。
「漂亮，你是這樣想的。漂亮的名字為漂亮的東西而設。它跑起來像一陣風。它抵得上四匹你騎的那種拉貨車的老駑馬，嘿，李老師。」
「他們正在找你哩，老師。」他說。
「艾麗絲和傑佛里．南斯洛克，你是了解的。他們一道走了……私奔。接著就發生了那件可怕的事。」
「我最親愛的孩子，我相信你聽到我離別的消息，心裡有點難受吧。」
但是整個上午，霧氣一直沒有消散，這個家裡的每一個人都在想著賽馬，人們的臉上露出不安的神色，竊竊私語。絕大多數的僕人將去觀看賽馬。基蒂對我說，他們總是如此，因為主人作為裁判員之一，對此有著特殊的興趣，並且比利．特里海和幾個馬倌還是競賽的參加者。
我應承道很樂意，於是便坐到茶桌的首席位置上。
「對於你，威德登山莊總是歡迎的。我以前不是明確表示過嗎？」
一吃過中飯，我和愛芬就出發了；她騎著黑王子，我騎的是羅亞爾．羅弗。騎著一匹俊馬真叫人興奮，我像愛芬一樣激動；我恐怕也像她一樣急於在康南．特里．米蘭眼裡顯得出色些。
「誰理會那些馬伕？」
姨奶奶克拉拉給我安排了一頓非正式的午餐，吃過飯後，時候不早了，我們很快就告辭。我們覺得歸途是極其輕鬆的，不過我決定不久還要騎馬出行，重來「高沼地之家」。我相信一定可以獲得一些重要的消息。
「你在逗人。你老是愛逗人。」
「叔叔，什麼地方啊？」她又急切地追問。
我轉身盡快地策馬飛奔，下了小山坡，來到村子裡，我邊跑邊禱告和責備：
「原來你就是愛芬的家庭女教師，我的親愛的。」她說，「啊，那很好，你想得多周到呵：帶她來看我。特別幸運的是，我有一個孫子和我住在一起，我正擔心他會因為沒有年齡相當的小夥伴一起玩而煩悶呢。他知道愛芬來了，一定會興高采烈的。」
「別對我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們接受了禮物，康南在給我授獎時，臉上浮現出微笑，他是很滿意的。
「詹森老師到威德登山莊吃過茶嗎？」
「原來是這樣的。」
「噢，她是這樣的嗎？」
愛芬開心地笑著。我看得出她簡直被他迷住了。我暗忖：也許他是真多於假，也許他已經是在以難以捉摸的方式求婚哩。
愛芬來到我們身邊了，克莉絲汀對她的騎馬技術滿口溢美之詞。然後我們騎馬回家，到飲酒室去喝茶，我招待她們，倒了茶遞給她們。
珠寶商對我說：「小姐，你是從米蘭山莊來的嗎？」
「當然是嘍。」
愛芬快樂地大笑起來。
一天下午，我們騎馬走近威德登山莊，遇見了彼得．南斯洛克。
我回到自己的臥室，取來了一本朗費羅先生的詩集。
「看到他的馬得勝主人心裡會樂開花來，」基蒂說，「但是大家說他對自己的馬總比對別人的馬評得嚴。」
「是嗎？」
「是愛芬小姐出了事。在跳馬時摔了下來。」
「賽馬似乎來得太慢，時間顯得那麼長。」
我給羅亞爾．羅弗上了鞍，騎馬出了馬廄場，這時我看到比利．特里海慌急地向家裡跑來。
「李老師，你願意有那樣一匹馬嗎？」
「啊，」他說，「它已經愛上你了，李老師。發現騎它的是個陌生人，它絲毫也沒有反感。」
「這不是什麼給她哪一匹馬騎的問題，」愛芬為她父親激烈地辯解道，「他不知道我們騎的什麼馬，是吧，老師？這兩匹馬是戴普迪說我們可以騎的。」
我覺得我發現了一條重和_圖_書大的線索，但是卻沒有由此引出進一步的發展。每天我一醒來就有所期待，但是日復一日幾乎沒有變化。有時我對行動的幾個步驟沉思默想。我在想是否要去找康南．特里．米蘭，告訴他我見到他妻子的日記本，它清楚地表明她並不是打算要離開家的。
她以全然坦率的方式談起艾麗絲，迄今為止我還沒有聽到艾麗絲這樣為人們談及哩；我陡然意識到從這個絮絮叨叨的老太太身上，我將了解到比從別人那裡多得多的情況。
他望著我，目光顯得困惑不解。「這位夫人就是那樣談話的。她會告訴你她要去哪兒，為什麼要一樣東西。當我聽說就在當天夜裡她離家出走了，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告訴我她第二天要赴宴會，這似乎是不可能的吧，你瞧。」
「那時他們互不認識嗎？」
可是還不行，我，正如她的哥哥所說的，像一個難以對付的人那樣難以捉摸。我從來不認為我會受到克莉絲汀．南斯洛克的漠視，不過正是因此我不打算去作任何冒險。
「怎麼，老師，」在賽馬的前一天他說，「如果傑辛思送到這裡來的時候你收下來，你會穩拿頭獎的。那匹母馬定能得勝，老師；那你騎著它，也能得勝啦。老戴恩倒是個好夥計，但是它得不到獎的。那麼你騎羅亞爾．羅弗怎麼樣？」
「在這世界上有些東西不是錢能買到的。愛……獻身……這些就是其中的幾種。艾麗絲婚前和我住在一起。在這兒……就在這所房子裡。很方便，你瞧，騎馬到米蘭山莊只要幾個小時。這為年輕人提供了相互認識的機會。」
我替她把這句話說完：「當然，她只是個家庭女教師。」
他轉過身，我看到他背上的標布。
「有的，」我說，「我立刻就回房間，你可以把回信帶去。」
我認為她為人和善而體貼，我能夠理解為什麼艾麗絲會成為她的一位朋友。我覺得自己也極易成為她的朋友，因為她從來也沒有絲毫讓我意識到我在這個家裡的社會地位。
一天，我又走到村子裡，看到教堂外有一個通告，大意是賽馬的日期定在十一月一日。
他的目光追隨著我的視線，而這時我正盯住他那匹母馬。
「不過你可以領一把銀匙。」康南告訴他，「作為與女士比成平局的安慰獎。」
「與傑辛思抗衡。」我回答道。
「我想讓愛芬看看我畫的畫。」他說。
「他的確提到過這一點。」
「好，去拿吧。」祖母說道，「去把畫拿來，讓她在這兒看。」
「我記住了。」
「你們不是我們的親戚。」愛芬提醒他。
「想看看櫥窗裡的那個飾針，」我說，「那個鞭形的銀飾針。」
我在陳列窗裡看到一個鞭形的飾針。是銀質的，我認為很雅致，雖然它的價格一點兒也不昂貴。
我拿定主意，康南．特里．米蘭不在家的時候，就不必去考慮他，那就是精神上的一種解脫了。
「我希望有個答案，」我說，「也許你誤解她了。」
小孫子取來他的畫夾；孩子們坐在桌子旁邊。我走了過去，我對愛芬的繪畫嘗試是那麼驕傲，因此我又準備一有機會就對她父親談談給她開繪畫課的事。
「是麼，他允許這麼為他安排婚事嘍？」
有一天，我曾考慮要告訴她我所發現的有關艾麗絲的情況。
「它會的，老師。我知道它會的。」
過了好一陣子才輪到我。
「我正指望他能比較滿意呢。」
「那麼，」我說，「信在哪裡？」
康南望我時，鐵板著面孔。
我參加一個排在前面比賽的項目——跳躍，分數是特地訂好的。這是他們說的混合項目，就是意味著男女在一起角逐。
我在羅亞爾．羅弗身子的一側輕刺一下，它立刻跑開了。
因此我決定對自己的疑心暫不聲張。十月份來到了。我發現季節交替在米蘭山莊的一隅是十分宜人的。陣陣拂來的西南風既溫和又濕潤，似乎從西班牙帶來了芳香。我還從來沒有像在那個十月裡見過那麼多的蜘蛛網。它們覆蓋在籬笆上就像用寶石綴成的薄紗。當太陽冉冉升起的時候，天氣幾乎就像六月一樣暖和。「在康沃爾，夏季確實拉得很長。」戴普迪告訴我。
愛芬跑到她的面前，受到了熱烈的擁抱。
「李老師，你原可以一直騎它的。」
我打量這座威德登山莊。它像米蘭山莊一樣用灰色石料築成，但是規模小得多，室外建築也少得多。我旋即注意到它不像那座被我放肆地稱為「我們的」山莊那樣管理得井井有條。我感到一陣莫名的快樂，因為米蘭山莊比起威德登山莊來是穩操勝券的。
「替它做個小窩，小姐。」他微笑著說。
我們直等到其餘的選手全部表演結束，宣佈結果。我很高興他們在每一單項競賽結束時宣佈結果。人們對剛看完表演就知道結果更感興趣。在運動會的結尾再宣佈所有獲獎者的名單，我一直認為，是一種虎頭蛇尾的做法。
「直到它被證實落空之前，它就一直可以給人那麼多快樂，李老師。」
我在她的床邊坐下，開始給她讀了起來，因為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能比他的敘事詩《哈亞瓦瑟》更能使人心情平靜了。
「我們並沒有受到明確的邀請。」我提醒他。
就像小村子裡的大多數人一樣，他對在身邊生活的人都很感興趣。
這是一次愉快的茶會。
我直視著戴普迪那張淫猥的老臉。「南斯洛克先生，」我說，「很喜歡開玩笑。」
賽馬的那天我醒來的時候，發現霧氣湧進了室內。我跳下床，走到窗前眺望。只見縷縷晨霧繚繞在棕櫚樹之間，長綠的松樹那羽毛狀的葉子被晶瑩的小水珠裝點起來。
「當他們還在搖籃裡時，這樁婚姻就定下來了。她給他帶去了大量財產。他們是天生的一對，雙方都很富有，都出身於名門望族。康南的父親那時還健在，康南是個性格倔強的孩子，很有志氣。當時我們的心情是讓他們盡快地結婚。」
「艾麗絲，」我大聲說，「是你嗎，艾麗絲？」
「很遠的地方；我的孩子，到世界的另一方去。」
我簡略地說：「對此我根本沒有把握，這只是愛芬的主意。」
沒有回答，於是我匆匆穿過書房到了她的空房間。也許她還沒有回家。我這時才想起在馬廄裡沒有見到王子，不過當時忘記了到它的位置去看看。
海上的霧氣會飄進來，繚繞著這座府邸的灰色石頭，因此，從南面花園的樹叢裡看，有時整幢房子幾乎都隱沒了。在這些日子裡，海鷗聽來似乎以一種憂鬱的調子發出尖聲鳴叫，像是在警告我們生活裡充滿了不幸。在濕氣濃重的天氣裡，紫陽花仍在盛開——藍色的、粉紅色的和黃色的——一簇簇開得那麼大，是我在暖房的外面從未曾指望發現過的。玫瑰花還在怒放，與它們相映成趣的是倒掛金鐘屬植物。
我騎馬回到米蘭山莊，把馬鞍和馬勒掛起來，很快擦乾羅亞爾．羅弗的身子，給它飲了水，又抱了一抱乾草讓它在馬房裡嚼，之後便跑進屋裡。
她看見我了；我向她招手，但是她立刻垂下了眼睛。不過我可以看到她在暗暗喜滋滋地微笑著，為此我十分高興。
我意識到在她寬厚地朝我微笑的時候，她的目光一直望著我。她突然說道：「噢，李老師，關於我哥哥彼得，我實在很想跟你就傑辛思一事推心置腹地談一談。」
我弄到一張比賽項目表，像愛芬這樣大年齡的一組成員有兩項跳躍比賽，我決定她應報名參加初等的一項，因為我認為她在那個項目上極有可能獲獎。當然這樣做的整個目的是她能夠獲獎，讓她父親大吃一驚。
她接著說道：「可憐的艾麗絲死的時候，那是多大的震驚啊。她死得那麼突然。一件多麼悲慘的事落到那麼年輕的女孩子頭上——她只不過比小女孩大一點點啊。」
「我親愛的孩子，我在這兒是教你讀書的，而不是來參加比賽的。」
我迅速穿過臥室，開了門，發現自己來到了畫廊裡。
「我總是想起他們——那兩個年輕人；在深夜裡常常想起他們。那時我就責怪自己。」
直到彼得參賽我才又見到了他。他是在我之前上場的。我看到他騎馬繞場，和傑辛傑似乎渾然融為一體。像一個半人半馬的怪物，我想，他們不是變成了具有人的頭、雙肩和馬的身軀的一體了嗎？
她欣然地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