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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島之戀

作者:維多利亞.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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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雷蒙

第三章 雷蒙

「我還想帶你去見我的家人。」
大家談得很愉快,甚至周圍穿梭服侍的僕人也似乎很開心。我覺得每個人都對我很感興趣。
我大都跟他談斐力,談著談著,許多我早已忘懷的往事又都回到心頭。
畢家人有個特色,他們每次談論問題都很熱烈,但也絕不至於鬧得不愉快,他們能堅守就事論事的原則。
為了準備迎接畢雷蒙來訪,我們在忙碌中,稍微忘卻斐力杳無音訊造成的憂傷。
「都是祖先,」歌麗笑道:「我們還沒有很多照片或畫像,所以把所有都掛出來了。聽說你們家完全不一樣,雷蒙把你們家詳細的描述給我們聽了呢」
「你考慮一下吧,畢先生。」
斐力朝我搖搖頭:「怎麼找也找不到。」
「是的,」我說:「我想這會……很值得。」
圖是我自己畫的,我對自己的作品深感得意,拿去給斐力看。他也讚道:「太完美了。一點也不錯,你要收好。」。
我們又討論了一會兒,聽他們談起航海,就像親身在大海中航行過一遭。斐力只要對一件事發生興趣之後,就會全心全意去實現,他那熱切的神情是多麼可愛喲!
奶奶一向很理智,她覺得大家這樣煩惱下去,也不是辦法,收不到斐力的信可以有很多種解釋,我們不該猛往牛角尖鑽。
我們家相形之下,未免有點淒涼而冷清。
「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是不是每年都有呢?我是第一次參加,說不定我們會再度碰頭。」
「他們都太可愛了。」我答道。
奶奶晚上到我房裏來。
「好吧,不過如果有人指認你的高曾祖是兇手,可不是什麼好事。我們就不要再提那本日記的事。畢竟那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真是個好主意。」
他溫柔的笑道:「我了解,我還是會常常去看你,也歡迎你常來玩,我會讓你有充分的時間考慮。」
「你不以為,該知道的我們都已經知道了?我們在一起很快樂,不是嗎?我們的家人也處得很好。」
她進門時,我正一邊梳頭,一邊回憶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我彷彿又聽見晚餐桌上的竊竊私語,又看見一張充滿期待的笑臉,期待的氣氛。
「可是你們經常見面,不是嗎?」
「很好,我很喜歡這裏。」
我也聽見僕人們在竊竊私語:雷蒙先生是安安小姐的「對象」。
我們在家裏忙碌的展開準備工作,尤其要為舞會裁製新禮服,家中又恢復熱鬧的氣氛,斐力杳無音訊帶來的煩憂,也暫時被放在一旁。
我不想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一提便勢必要談到安安的日記,我不能讓雷蒙知道,我不能跟他說:你的高曾祖父是個罪犯,是個兇手,還有你的高曾祖母是他的共謀,我怎麼能說這種話?我最好把這一切都忘掉。真正追究起來,誰又能擔保自己的祖先世代都清白,還是讓它繼續保密下去吧。
我覺得很沮喪。
該起床了。
「可是她被害死了呀……就在那天晚上,他們連她房間都封了起來。我知道她說的都是真話,她把她看見聽見的一切,都忠實的記在日記上,這是無可懷疑的事實,她不可能捏造的。」
然後我們就要著手備辦嫁妝,那時沒有人再有空去為斐力煩心,頂多偶爾想想罷了。
讀過那日記之後,我像變了一個人。
「我完全不知道,我父親紀瑞迪是個成功的地圖商,事業很興隆,他買下這棟房子,我是在這兒出世的。後來我嫁給畢約瑟,他搬進來跟我們父女同住,父親去世後,一切都交給他經管,所有的產業就改姓畢了。」
雷蒙有一流的條件,跟我家又門當戶對,我也相當喜歡他,他定期來訪,更為我們帶來很大的安慰。到他邀我們去白金漢郡小住時,好像我的未來都被安排妥貼了。
我們熱烈的討論剛才演講的內容,雖然男士們發言較多。可是奶奶跟我對地圖業也有深入的認識,不時插嘴,補充意見。
「會安排的。」奶奶說:「不過我相信他一定很想到鄉下各處看看。我已經告訴過他,你馬騎得不錯,他可能會要跟你出去騎馬逛逛。」
「要不是奶奶在,我一定要他帶我一起去的。」
奶奶搖搖頭:「你不過是受驚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切都太出人意料之外……你會好的。大家都覺得很失望,不過再等等,也未嘗不好,慢慢你就明白什麼是最好的。」她親我一下,又道:「我很高興你把一切都告訴了我。好好休息一晚。我們明天一早就動身回家去。」
她突然顯得很可憐濺我從沒想到會看見她這個樣子。
「年輕小姐到南半球的海上去冒險,可是很不尋常的事;不過話說回來,你也是個很不尋常的女孩。」
「她會的。」
究竟後來怎麼樣了?她有沒有記得把門上鎖?不可能,她認為那把鎖是她安全的最大保障,她一定會記得……可是她聽見那段驚心動魄的對話之後,處於劇烈的震撼下,會不會……
「這也很合理,我來解釋給你聽,我們都是同行,在全國性的同業會議中相遇本就天經地義,我相信那會議只要國內叫得出名字的製圖商都會派人參加。仔細想想,其實沒有多少巧合的成分。」
「我等下拿去給鄧傑明看,他應該會知道。」
我會嫁給雷蒙似乎已無庸置疑……只要我願意。我願意嗎?多多少少是的。絕大多數人都遲早會結婚!否則一定會有遺憾的感覺,就像奶奶以前說我的:早晚非挑一個人嫁不可,東挑西挑,到頭來一個都不剩可怎麼辦?
「我猜你一定很想跟他一起去探險。」
一有新發展我就寫信告訴你們。
「好吧!」
「是的。」
「你為什麼不阻止他?」
「你提到那本日記了嗎?」
「可是我沒做什麼呀!」
「我不要有任何差錯,畫下來比較好。」
或許只能怪我自己幻想太多,我喜歡跟他在一起,但我以為戀愛應該有的那種瘋狂沉醉的感覺,卻沒有出現。
「你跟畢家祖母怎麼說?」
親愛的奶奶和安安:
「這真是個解不開的謎團,不知道那張地圖怎麼樣,那個外國人所說的島……到底在哪裏?我們也不知道是否真有這麼一個島,我們對這個外國青年了解得太少了,那女孩又迷戀他成那個樣子,如果他有問題,她也是看不出來的。」
「真是不尋常,」我道:「我太驚訝了。」
「真有意思,我們家也能有這麼久的歷史就好了。」
「時間過得好快,你覺得呢?」
「我希望你們會處得好。」
但願你們在我身旁,那我就更快樂了。我已認識了幾個澳洲朋友,怪的是他們都沒聽說過天堂島,我也研究了不少地圖,可是都沒找到天堂島的綜影,這地方可真神秘。
倫敦街上的繁華與多彩多姿,跟鄉間的悠閒寧靜相較,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世界。五光十色的店舖,使我目不暇給;街上的行人疾步穿梭於各式各樣的馬車中間,一點也不怕被馬踢到或被車撞上,也令我心驚肉跳。
「我不能相信,有這種事?」
「我會覺得很有趣,真的。」
但是……就因為這種感覺,我不能嫁他……我完全沒有辦法接受他。也許再過一陣子,等我比較理智的時候。
奶奶非常欣賞他。
可是我知道,奶奶無論如何都還是拋不開斐力一去無蹤的陰影,她一直裝得樂觀,但我看得出她在強顏歡笑。
「很可能在世界的另一個角落。」他說。
「話是不錯,」我道:「可是還有別的因素。」
「你請我們來,真是太好了。」奶奶也說。
我瞪著一片黑暗。
「梅先生跟我說你還找到一本日記。據我推測,這個畫圖的人可能弄錯了地點。」
我一直看著斐力高高興興的擬計劃,早已覺得十分羨慕。

我們都沒什麼胃口,因為實在太與奮了。我提議把日記和地圖的事告訴奶奶,否則她會大為光火的。
「這不是辦法,不管情況再怎麼懷,我們都要預先考慮,留下退路,萬一壞事成真,你也有了心理準備。我常想,萬一斐力不回來,荷蘭方面一定要送一個男孩來繼承。誰知道呢,說不定他們會有人對地圖有興趣的?」
「小孩子亂講話!」伯瑟喊道:「他們都以為冒險多好玩,像坐船兜風一樣。才不是那麼回事,我跟你保證。」
他從小就在地圖堆裏長大,地圖是他們的家族企業,跟我們一樣。當然,一八二0年他祖父才創立這事業,比起梅家可差遠了。
「別說了,奶奶,想都不要想。」
奶奶和我都為離別而感傷,但我們也都相信,此行對斐力有極大的益處,他除了上學之外,在這以前從沒有離開過家。
她猶豫了一下,一名侍者隨即搬來兩把椅子,放在最後面,這位好心的青年和我便並肩坐在奶奶身後。
「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說:「聽了這稱呼,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樣。」
我明知道未得她允許是不准再進那個房間的,而且可能會遇到危險。
我能體會她的恐懼——樓梯上的腳步聲,我彷彿看見她匆匆把日記塞到抽屜裏,甚至來不及把抽屜再關好,任由絲巾的一角露在外面。
「我們可以去找找看,四個人坐一桌正好。」
「少出賣我!」雷蒙道。
我自己則全心投入歡迎雷蒙的準備工作之中上,一方面當然因為我真心喜歡他,也渴望再見到他,另一方面卻也希望能藉著忙碌暫時忘掉斐力,每過去沒有他音訊的一天,我心底的焦慮就又增一分。
我們到了奶奶的房間,她習慣在床上用早餐。
「她心情好的時候,會告訴你很多我們家以往的趣事。」伯瑟道。
「也許他冒夠了險,就會想念家裏的舒適,巴不得早點回來呢。」
日記上的句子浮現在我眼前,好像我又重讀了一遍,不會錯的,可是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雷蒙的曾祖父竟然就是日記上的瑞迪?我在心裏很快的計算了一下,瑞迪初到梅家時有多大?安安說他是八歲。如果畢https://m•hetubook•com•com奶奶是一八一〇年左右出生的,現在差不多是八十歲,而一八一〇年她父親瑞迪該是二十五歲左右,全都符合。
我會非常想念雷蒙。
「告訴我你小時候的生活情形……我想多了解你一點。」
「是啊,我十六歲的時候去過。」
我已經滿十九歲,比安安去世時還大,怪的是我經常想跟她比較,向她認同,不過自從雷蒙出現後,我這種傾向已淡了很多。我常懷念發現她日記前的那段日子,因為要不是連帶著找到那張地圖,斐力也不至於遠行,離家去找一個地圖上不存在的奇幻島。
「嗯,我真想知道老鄧看了地圖怎麼說。」
但這麼美的早晨容不下悲哀,我已暗自下定決心,只要雷蒙求婚,我就答應嫁給他。儘管我沒什麼戀愛的感覺,但我也夠喜歡他的,我甚至不大想回家,離開他我會想念他。我假想他若跟別人結婚,我會有什麼感覺?昨晚的客人當中,有兩個相當漂亮的小姐,他跟她們說笑時,我不也覺得隱約的妒意嗎?
「我們家在鄉下也有棟房子……在白金漢郡,倫敦不是我們真正的家,只是為了方便照顧店裏。一有空我就回鄉下去,我也跟你一樣有位祖母在,我希望你能見見她!她比梅奶奶大得多,不過還是很活潑機智。她有點風濕,行動不很方便,你願意來看她嗎?」
「跟他們相處越久,越能感覺到一點。其實歌麗有點粗枝大葉,伯瑟又成天一副自以為什麼都懂的樣子,還有吉謨也喜歡硬充大人;我父親心裏只有地圖;媽媽只想著她的花園,還有我……唔,我暫時還不要告訴你我有哪些缺點,我希望你永遠不會發現。」
又一個清晨,我們並轡出遊,八月已近尾聲,田野美麗得難以形容。山谷中籠著薄霧,在清涼的晨風中緩緩飄動。
他拉住我的手:「我覺得也快也慢,等著見你,覺得慢……在一起時,總覺得時間不夠,回想起來好像很短,但我又覺得我好像認識你好多年了……」他停下來,專注的看著我,過了一會兒,又繼續說:「我母親以這個花園為傲;她大部份心思都放在這上面,花園跟食品儲藏間是她最大的驕傲。她以後會帶你去看的。」
我瞪著亞麻布上精細的刺繡,心頭卻浮現著日記上的話語,我知道畢奶奶的祖父是誰,但我怎麼能告訴她?而她正指指點點,一一告訴我譜系圖上的誰是誰,現在在做什麼事,根本沒注意到我的心不在焉。
「呃,你也知道,我倆相依為命……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父親在國外又結了婚,他跟另外一家人住在荷蘭,是奶奶把我們帶大的。」
奶奶午餐時一直在談論那本日記,她花了一個早晨,坐在床上把日記看完了。
第一天,老鄧先去會場,奶奶跟我打算先進逛街。奶奶對他說:「不用擔心,我們聽完演講在門口碰頭就好了。你也不必幫我們留位子,我們自己去找。」
「你說得對,親愛的,我是在杞人憂天。我只是要你知道,有個家是多麼好,幸福不像你們小女孩想的會由天上掉下來,幸福要自己去創造。」
「大概是吧。」
自從暴風雨之後,家裏的一切都好像變了,她整個佔據了我的心神,我們之間的關係比什麼都深,我們同是梅家的女兒,有相同的名字,住同一棟房子,唯一分開我們的只是一百年的悠悠歲月。
他全家人都在等我們,他父親和伯瑟像老朋友一樣的招呼我們,又為我們介紹了他的母親、妹妹歌麗、和最小的弟弟吉謨。
「哦,我們早就想請你們來了,雷蒙說你們是在一個年會上碰到的。地圖……這些人腦子裏只有地圖,這是我們家唯一的話題。地圖、地圖、地圖,談不完的地圖,是不是,歌麗?」
「他好喜歡你們家呢。」歌麗說。
「血,梅安安小姐?呃,也不是不可能……看起來……嗯,滿像的,不過我絕對想不到那上面去。老房子裏濕氣重,常會出現一些奇奇怪怪的污跡。安安小姐,你怎麼會這麼問呢?」
「是的,他是個非常可愛的人。」
她說她以畢家及畢家的成就為榮。
他像著了魔,心裏只記掛著這件事,奶奶也看出來了,十分擔憂。
我想起家中僕人說過,雷蒙是我的對象,似乎這裏的僕人也抱著相同的看法。
「早點回來。」我說。
我們極力裝得興高采烈,但是我心裏只想要一件禮物——斐力回來過節。
「我會等到早上再傷這個腦筋。」
「完全沒有疑問,一切都明擺在眼前,時間都符合,而且這個紀珞依後來還當了梅太太。」
她笑了幾聲:「當然都是好事,你住得還習慣嗎,親愛的?」
我想她說得也對,可是我仍然渴望早日收到信。
「然後他們把房間封掉。」
「是啊!」伯瑟得意的說。
這天非常美麗,田間成熟的玉米在陽光下款款擺動,雷蒙說今年的收成一定很好。風吹過玉米田的沙沙聲,令我想到沙灘上的浪濤,我又想起斐力,不禁難過起來。
「哦,是的,我們已經在那兒住了好多代了,房子一蓋好就是我們家的。」
斐力意興昂揚,船開前,他要先上船睡幾夜,以適應船上的生活。
「他不是儘量在增進你們彼此的了解嗎?」
談到後來,大家都捨不得告別。
我就坐在畢奶奶對面,她盯著我猛瞧,她眉毛也已變為灰白,但仍然很濃,眉下的雙眼很黑,也很靈活。
談話間,一抹夕照穿過窄小的酒店窗子,映在他臉上,映出他熱切而溫柔的表情,感情在他臉上煥然生光,我覺得很想再接近他一點,他立刻明瞭我的心意,伸手握住我的手。
有時我覺得她就在我身邊,但也許是我想像力太豐富了。
「只有一封信。」
「我不知道,我們中間有爭執。他知道我不願意他留在荷蘭,而且放棄了製圖業……對我真是個大打擊,幸虧傑明在,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簡直無法想像。我真羨慕畢家,有三個兒子繼承事業,那個女兒也滿懂這一行的。」
「我明白,可是我不禁就會想到費德蒙那個大壞蛋,我看著雷蒙,就好像會見到他,所以我才沒法子接受他的求婚,一想到那兩個兇手是他的高曾祖,我就覺得無法忍受。」
我會好的,我不願失去雷蒙的友誼,自從斐力走後,只有他能給我快樂,我若錯失這個終身幸福的良機,未免太愚蠢了。
「她非常熱愛這份事業,不過事實上鄧先生才是真正的專家。」
「是啊,在南太平洋。」
「當然存在,」斐力瞪著他說:「我相信它存在。」
「想想看,他回來發現她已經死了!」
「是啊!」
「從事製圖業的人都知道我們家。」
我徹夜翻讀梅安安的日記,不覺時光飛逝,讀到最後一頁,天已大亮了。
他幾乎要求婚了,我相信我們回家前,他一定會找機會正式求婚的。
「我也這麼想。」
「這故事真可怕,」她道:「你想那女孩會遭到什麼命運?」
斐力說:「好多次,我都差點開口叫你跟我一塊兒去,可是我們都走了,奶奶怎麼辦呢?」
雷蒙到了,我比上次更覺他迷人。他對我們家的古宅非常感興趣,對店裏簡直是著了迷,跟鄧傑明去參觀各種製圖機、印刷機、測量儀器、及古地圖,一聊就是大半天。
她微笑道:「聽說早在伊麗莎白女皇時代,你的祖先已在從事製圖行業了。」
老鄧聳聳肩膀:「或者有可能。」他用指頭叩一下天堂島的地圖:「這是內行人的作品。」
「斐力,」一看見他,我就叫道:「昨晚發生了一件全世界最稀奇的事。」
「可是像你們,你們還喜歡用六分儀等儀器測量這、測量那的,對我來說太實際了,我哥哥就是那樣……」
他在討論會上的表現也極為出色,不僅在風度和遣詞用字上,在在顯露出世家子弟的風範,學識的淵博及精通的程度,也遠超羣倫。
「你想雷蒙會跟我求婚嗎?」
我覺得一陣悲從中來,其實我多麼希望能跟斐力一塊兒遠遊啊!
「你為什麼不叫他回家來呢?」
我終於脫身,立刻逃回自己房裏。
「我也不知道……我們只知道他們葬了她,就是我發現的那個墳墓。」
「沒辦法,這是傳統。」畢太太說著,在樓梯口停住腳步,我猜她是怕奶奶會覺得樓梯太陡。她道:「你們住二樓的客廳,雖然上樓比較麻煩,可是那兒視野好。我們房子是不小,不過沒有好好設計,開始時說不定一不小心還會迷路呢,但是熟了就好了。啊,到了,梅太太,這是你的房間。呃,安安,親愛的……我安排你……我叫你安安好嗎?我們在家已經這麼叫了,我一不小心就脫口而出。」
男士們端回來三文魚,配著小洋芋球和煮青豆,雷蒙還特地點了一瓶香檳,由侍者送過來。我們吃喝談笑,回憶過去三天以來,最有趣難忘的事。
奶奶說:「我們有個朋友。他比我們先到,大概坐在前面。」
我脫口說道:「我要把它藏在抽屜最深處。」話一出口,我便有種奇怪的感覺,這不是跟安安當初的想法一模一樣嗎?
「這也是其中的一部份呀。」
「奶奶,我知道我已經老大不小的了。」
我從來不跟人談這番心事,奶奶與斐力都是實事求是的人,只會譏笑我的狂想。
歌麗帶我出了她房間,並解釋道:「她今天有點疲倦,所以有點心不在焉。我想這樣的話,我們不要待太久。你願意的話,明天下午可以再來看她。」
我好像一直跟她在一塊,我覺得我也認識她,她的男友,她的繼母,以及歹毒的費德蒙。日記結束得那麼突兀,使我非常失望,我迫切的想知道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只知道她是那夜死去的,因為她的墓碑上這麼寫的。
「歌麗!」畢太太半開玩笑半責備的喝道。
每個人都大為失望,我也感覺到了,幸好次日我們就要告辭回家。
「可是如果沒hetubook•com.com錯的話……」
「我很希望能有這個機會。」
我很懷疑斐力會這麼做。
「看起來很有意思,」我嚷道:「我想進去探險。」
「這真是最完美的收場,」奶奶說:「畢先生,我特別要謝謝你過去幾天來的招待。」
「可是你們不都在這兒了嗎?」奶奶問。
那天晚上,有幾個鄰居到畢家吃飯,我們仍然過得很愉快。次日早晨,雷蒙帶我去騎馬,本來吉謨要跟我們一塊兒去,可是走到馬廄,他母親又把他叫開,說要他去辦事,跑一趟腿。她自己要教奶奶調一種奶酒,還要到親手栽培的草藥園裏去採摘配料。
「可是我們就這樣認識他了呀!」奶奶顯得十分滿足,甚至有點志得意滿,其實我也明白她心裏在想什麼。雷蒙喜歡我,在這之前,奶奶一直擔心我找不到合適的結婚對象。
演講完畢,奶奶再次向他道謝,他客套了幾句,告訴我們另外一間廳裏有茶點招待,邀我們一道去享用,他是一個人來的。
「哦,我希望不必等那麼久。」
可是事情並不那麼簡單,如果他早幾天求婚,我確定我會答應的。只因為他祖母告訴我的事,令我過於震驚,而無法接納他。我但願能解釋給他聽,可是我不能把安安的故事告訴他。即使我說了,我也無法說明,過去的事為什麼到現在還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十月裏一個晴朗的日子,我陪奶奶去南安普頓送別斐力。
我有一種暈眩的感覺:「什麼……紀瑞迪。」
作為壓軸好戲的那場舞會中,他也順理成章的成為我的舞伴。我不必假裝。我心裏明白他如此慇勤招待,大部份是為了我,我更不必勉強掩飾心裏的歡喜,否則就是太矯情了。
我向他道謝;他和氣的笑道:「這是我的榮幸。」他的笑容是那麼真誠,令人覺得完全不需要對他存有任何戒心。
奶奶也有同感:「我們家也一樣,我孫子斐力從小就對地圖有興趣,那時就看得出,他一定會走上這條路。」
「奶奶已經八十歲了。」雷蒙解釋道:「她也很想見你們,可是她昨晚有點兒不舒服,醫生要她今天多休息,如果她明天好一點,我們就帶你們去見她。」
「是的,親愛的,那是我的父親,我真希望能知道他的父親是什麼人……也許可以請人去調查……那樣的話……」
「沒關係,等我找到天堂島,再回來接你們,那時奶奶不知會多開心呢。」!
隔了一陣子,他問:「你在難過?」
他專注的藍眼睛凝瞪著蒼空,近乎自言自語的說:「梅安安,我一定要找到那個島。」
送水的女僕行了個禮,我朝她微笑。
寄自雪梨
「一年時間做不了多少事。」畢先生道。
這兒還有一件事跟我家相同,談著談著,話題又轉到地圖上。
航程非常順利——至少同船的夥伴都這麼說。我在船上交了幾個有趣的朋友,他們跟我一起在雪梨下船,但是再過幾天又要離開,到時就只剩我一個人了。
「我們本來只想打個招呼就好了,奶奶,安安明天會再來的。」
「我也希望你能見到他。」
也許我若真心愛他,就不會有這樣的感覺,我會對過去的事一笑置之,專心把握現在的幸福,畢竟沒有人該對別人的錯誤負責,我向來不信什麼「父債子還」的論調。
「我?大概吧!我倒沒有想過這問題。」我答道。
「你是說你不愛我嗎?」
「是的,我又有驚人的發現,畢奶奶跟我聊到他們家的過去,她娘家姓紀,後來嫁給姓畢的,畢家就是這樣來的。」
「我很喜歡你,也喜歡跟你在一起,我在你家也覺得一切都很舒適又有生氣,可是我仍然不敢確定……」
會議與演講都在一家大旅館的會議廳舉行,議程都相當精采,大家最關心的一個問題,就是地圖改為彩色印刷所需要做的技術性突破。
僕人們還是不肯在天黑以後走近這一帶,他們說這地方鬼氣森森的。
我覺得像在一個晴和的日子,躺在小舟中順流而下,適意的陽光照在我身上,耳邊傳來曼陀鈴的悠揚樂聲,這一切的安排雖然不夠刺|激,卻也很愉快。
「我真是太榮幸了。在下姓畢,名雷蒙。」
我知道她一定又想起了斐力,便說:「也許我們很快就會收到他的信,雷蒙說遠途的信件經常遇到耽擱。」
我差一點……真的,差一點……就嫁給雷蒙了。
雷蒙說我們來他很高興,並補充道:「真不能相信我們認得才三個月。」
「你太客氣了。」我由衷的說。
「你們這兩這孩子,」她道:「我在世上最愛的就是你們,有時我真擔心,萬一斐力再也不回來了……」
摯愛你們的斐力
「可見你是自己有主張的。來,談談你們家的情形吧,你們的房子是有歷史的,不是嗎?」
「就是嘛,地圖利潤極高,但是為了製作精確的地圖,出外探險也需要相當的資金,冒很大的風險,就不是一般人所能了解的。」
他說,隔了這麼多年,實在看不出來,可能是濕氣造成的霉點。
我到了!真不敢相信我竟真的來到這兒,而你們倆卻在世界的另一端。
「哦。」
我們度過愉快的一晚,臨睡前我還在奶奶房裏,又陪她聊了一陣子。
「她知道你來了,非常想見你。」
現在我只需要平靜的等待雷蒙下次來訪,從他那裏窺視我的未來。
「不必考慮了,只要您指定時間。我正迫不及待想到府上拜訪呢!」
「娘家姓紀?」
他照顧我們真可說是不遺餘力,他為我們在隔壁餐廳保留了最好的座位,一坐下,他就跟鄧傑明去端自助餐。
我自己都不了解我自己,我在讀日記的當兒,竟完全跟安安認同,只要一想到眼前這個青年,居然會是謀害安安的兇手的後裔,我甚至想立刻走開,不要再見到他。
「只是亂猜罷了。」
這難道就是戀愛?不含一點點激|情,我一點也不興奮,也不覺得他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那個人,一切只是很平靜,很愉快。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那就定下下個禮拜怎麼樣。傑明,你沒有問題吧?有沒有什麼特別的約會?」
「你們可能會覺得那房子有點七拼八湊的感覺!因為當初整修房子的時候,建築師採用了當時流行的設計,而沒有設法恢復它古樸的風貌,新舊兩種設計可能有點格格不入,但我們還是很愛這個家。」
「信從那麼遠的地方寄過來,難免有差錯,」奶奶說:「一定有不少信中途遺失的。」
會程中除了各種不同主題的各次會議及演講外,並將在一家豪華旅館中舉行盛大的舞會。
我現在只能遲疑。
「你哥哥?他現在在哪裏?」
我們回到奶奶和鄧傑明身旁,雷蒙提議道:「我們何不一塊兒去找點晚飯吃?」
「快去拿來。」他說。
雷蒙邀我騎馬出遊,他比往日都寡言。
「我喜歡那孩子。」奶奶後來又添了一句。
「一開頭好像都只是巧合,但是你仔細想想,就會發現整個發展都合情合理,瑞迪不是一直對梅氏地圖有濃厚的興趣嗎?安安提過的呀!他長大了從事這一行也是很自然的事。我猜他後來沒有再留在梅家。我推測事情是這樣的,梅查理沒有死,平安歸來了,並且繼承了梅家的產業。我不確定紀珞依後來怎麼樣,但很可能她在查理回家後離開了梅家,那麼瑞迪也沒有可能會留下。反正他後來當了製圖商,這是他從小就有興趣的事。」
「以後就沒有消息了嗎」
「也不過是一年的時間,他回來的時候會更有知識,更有成就。我是會想念他,但是還有你在我身邊,乖孫女,你不知道你們這兩個孩子給了我多大的安慰。」
我十分鐘就打扮好了,衝到隔壁奶奶房裏,只見她也準備妥當。
「我是很喜歡他。」
「我想,如果我們好好追溯過去,說不定全世界的人都多多少少有點親戚關係呢。現在世界上這麼多人口,在千萬年前也不過百十個而已。你在家裏,有沒有聽說過我父親的名字呢?」
我也笑了起來:「是啊,一年是很長的一段時間。」
「是啊……否則我們今天也根本不會來這裏,你也碰不到雷蒙。我真喜歡這孩子,安安,我看人不會看走眼的,他一家人我都喜歡,我喜歡跟他們來往。」
雷蒙的母親身材嬌小,有一雙明亮帶笑的眼睛。
他舞也跳得很好,我們配合得天衣無縫。
「好像地圖真有魔力似的,我們的生活都以它為中心。」
她道:「我們常聽雷蒙談起你,還有他爸爸跟伯瑟也提過你,一直盼望能見到你。」
他對天堂島就像我對梅安安一樣著迷。
我說我很願意。
「三更半夜,有人在召喚她呢!」斐力從旁插嘴道。
我說:「我剛剛才想到,紀珞依再嫁的是我的一個先祖,也就是梅喬治。」
我們默默跳著舞。
我自己呢?我覺得怎麼樣?我喜歡他,我非常喜歡他,要是這輩子再也不能見到他,一定會很難過,而且會想念他。
「你會回來的,」他道:「你會回來的……你會在我們家一直住下來。」
「老實說,可能性太小了。你知道這張圖有一百年了,這一百年間,製圖業可說是進步神速。」他搖搖頭:「誰知道呢?他也可能會弄錯呀!我相信他這張圖是憑記憶畫的。」
我環顧四周微笑的面孔,心裏頓時覺得既溫暖又愉快。
但是後來每當我憶起這個下午,便覺得寧可不曾找到那張地圖。
「只是在想他。」
「我?我只是感興趣罷了,他們說我對地圖的了解,純粹出於一個浪漫的角度。我看到藍色的海洋,就會想起棕櫚和划獨木舟的土著。」
以後三天之內,雷蒙跟我們可說是寸步不離,他帶我們去河濱大道參觀他家的店https://m.hetubook.com.com舖,並介紹他的父親和弟弟伯瑟跟我們見面,他們都非常謙和可親,奶奶還說難怪外界對畢家有那麼多好評。
我們照例停下來喝蘋果汁,在酒店裏,他向我求婚。
「令祖母邀請我去史丹頓鎮參觀你家的店舖。」
我急切想知道結果,因此當天下午,我就趕到店裏去了。我發現斐力與老鄧坐在成堆的舊地圖中間。
「哦,奶奶,」歌麗抗議道:「他們才不敢呢,你會生氣的!」
我怕再做噩夢,不敢再睡,但我還是瞌睡過去,等我再張開眼,女僕已經替我端熱水來了。
本來我想要斐力帶我去,只是怕他不肯答應,但是聽了奶奶的話,我明白我只有留下來一條路,若要出海也只有等待未來,有一天我要找到貝美戈的天堂島。
「可是奶奶,我才認得他三個月啊!」
「我們只把白金漢郡的房子稱作家。」雷蒙說。
「當然,我很想看。」
斐力接著說,他一個很好的朋友是航海世家出身,最近組了一支探險隊,要去南半球的海洋勘測,邀請斐力一塊兒去。
「就放這裏吧,小琴。」畢太太道:「給你們十五分鐘,夠嗎?」
歌麗同意道:「本來只有雷蒙跟爸爸談,現在連吉謨也成個樣子了。」
宴會結束後,奶奶到我房裏來。
我點點頭:「我真想去,可是我不能把奶奶一個人丟在家裏。」
於是我立刻回房把日記拿來,他們看了都驚歎不語。
如果我不嫁雷蒙,我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不過我還要做客一個多星期,目前不必擔心回家的事——也不必急著做決定。
我計劃去離岸約數百里的一些小島上看看,每星期三有船到島上去,也就是後天……我要趁出發前把這封信寄走。
「你們全家人都太好了。」奶奶說。
我早已看透奶奶的心意,她已經把雷蒙當成未來的孫女婿了。他家境好、人品好、性情也好,更何況又是地圖世家之子;此外,我相信他家近在倫敦,也是奶奶特別看中他的原因。
「我真想找到這個島,」斐力說。
「沒問題!」鄧傑明答道。
「別跟我歪纏,到底怎麼回事,你詳細的給我說。」
「我一直對這方面的事極有興趣,我真想知道我父親的父親是什麼人,他母親……再嫁過,他是前夫的小孩,所以我們對從前的事所知極少。我拿我的刺繡給你看,如果你有興趣的話。」
「媽媽,我想客人一定想先梳洗整裝,等下好來喝茶。」歌麗說。
「看到那邊一個盒子沒有……架子上的?跟絲線什麼的都放在一起。我先用鉛筆描下名字,然後自己配彩色的繡線。我從下面開始繡的,因為譜系圖都做成樹的樣子,先有根才有樹,你說是不是?」
「我們已經好久沒接到他消息了。」我插嘴道。
「真抱歉,你來的時候我還不能離開房間,那些年輕醫生。看我這把年紀,還敢對我發號施令。」
「嗯,反正關係是存在的,我倒很想查出紀珞依的第一個丈夫是誰,那才是我真正的祖父。」
我們在一家小酒店門口下馬,喝一杯蘋果汁,才坐下,雷蒙就隔著桌子向我笑道:「我看你滿喜歡我家人的。」
晚上我們在大廳裏用膳,有個極大的壁爐,天花板的木樑上有繁複的雕飾,似乎任何設計放進去都不會找不到地方安置。
他了解的說:「我很想見見你哥哥,說不定哪一天……」

歌麗搶著說:「可見伯瑟的精力也不怎麼旺盛嘛!」
「我奶奶常說,我的祖先曾追隨杜雷克般長航海呢。」
「跟你也一樣。」
可是斐力也懷著另一個夢想,他不時提起那個島,我看得出一個個計劃在他胸中成形。奶奶比我更了解他,她的憂慮也更深了。
我們聊著鄉間生活。兩個地方不同的特色,最後話題很自然的回到地圖上。
我也是——他幫我們暫時忘記了斐力。
節還是照樣得過,親朋好友來串門子,回拜、請牧師夫婦吃飯,請村裏的兒童來開派對,到底維持著往年的規模。
「我也想到了,熱水一下就送到。啊,來了!」
「那也不稀奇,通信相當困難。伯瑟,你那次出去,好像一封信也沒寄回來過?」
老鄧說,他實在沒料到會遇見這家地圖界的泰斗:「他們只要跺跺腳,地圖界就會大地震,你說是不是呀,梅太太?」
「你記得日記上提到一個紀珞依吧?她就是雷蒙的祖母的祖母,畢奶奶的父親就是瑞迪,也就是紀珞依帶來梅家的那個小男孩。」
「我真希望能去看看!」伯瑟道。
奶奶並邀請雷蒙來史丹頓鎮參觀我們工作的情形。
「這家人真有意思,」她道:「看了他們,真希望我們家的人也多一點,使我想你荷蘭的父親……還有他那些孩子,我們應該住在一起才對。」
斐力開口閉口,談的都是天堂島,他常常伏案對著一堆舊地圖苦思。
那一刻,我已經確定要答應他了。我幾乎就要告訴他,我願意嫁給他。
「是啊,我也想知道。很可能那女孩死後,他就一個人到島上去了。」
他們修好房間,便把傢俱搬回原位上,一切又都恢復梅安安在世時的舊貌。
「她大部份時間都生活在過去的回憶裏。」畢太太說。
他說:「這次會議太有意義了,是我所參加過最好的一次。」
有天趁只有郭威廉在房裏工作時,我去問他,牆上的污斑究竟是什麼東西。
「她很可愛。」我說。
我想他求婚的話已到口邊了,但正好有一羣喧鬧的酒客蜂擁而入,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我說:「音樂快要結束了。」
「那麼雷蒙跟我們並不算真正有親戚關係囉?」
「這家人真可愛,」她說:「我很高興,只是……」
「通常我八月會去一趟,等下我就邀你祖母到我家玩,你想她會同意嗎?」
奶奶說得對,我跟他一起生活會很愉快,我若平白放過這機會未免太傻了,感情可以培養的。
「好,就這麼決定,史丹頓鎮離倫敦反正不遠,你來舍下做客,我們鄉下老房子,有的是地方住。」
「再等一、兩天吧,」歌麗說道:「她通常好得很快,她精神好的時候非常靈敏的,上次你見到的她不是平常的樣子,否則她一定會有很多話跟你聊的。」
「我快等不及了。」
「我一直想繡一幅宗譜圖,可是我眼睛不行了,繡不下去,最後只有放棄。我父親之前,竟然無可追溯,因此我們的譜系表短得可憐,相信你們家的譜系表一定相當可觀吧?」
「跟她相處該不是難事。」
雷蒙形容得沒錯,那是棟堅固莊嚴的大宅第,建材用的是灰色的石塊,但又添加了許多俗麗的裝飾——到處都可見到漩渦形的飾條。前面有個很大的門廊,上面爬滿了蔓籐植物,側面加蓋了一間很大的玻璃花房。
「是的,」我同意道:「還有我們家也一樣,我們第一次碰到雷蒙就是……哦,他都告訴過你了,不是嗎」
如果我嫁他,我會一輩子做這樣的夢,我會永遠在丈夫身上尋找那個惡人的影子。
「是啊!反正每個人開日閉口只有地圖,不過,不可否認,地圖是我們的收入來源,這棟房子就是靠地圖蓋的。」畢奶奶道。
「一點也不錯。」奶奶自豪的說。
「我也想去那地方。」吉謨說。
「不,我的奶奶沒在。」歌麗答道。
「這次會議真是太愉快了。」奶奶說:「我從來沒開過這麼圓滿的會議,全是這位年輕人的功勞。安安,你看,一些極小的事故往往能改變我們整個的人生,要不是那天我們遲到,也不會遇見他。」
「我明白。」
我隔著桌子,注視著他溫柔的面容,卻覺得他背後有個可怕的暗影。安安的日記裏把費德蒙描繪得那麼可惡復可厭,我心頭有他活生生的影子,揮之不去,我只覺得在雷蒙身後,看見他歹毒的獰笑。
「啊,太感謝了,梅奶奶。」
會期長達三天,老鄧負責訂妥布萊克旅館的房間,那是一家很氣派的老式旅館,坐落於畢加得利大道,每次我們家上倫敦都住那兒。旅館裏,到處是厚重的窗幔及厚實的地毯。侍者都穿黑色制服,銅鈕扣擦得晶亮,全旅館安靜得聽不見半點聲息。
「喜歡會發展成愛情的,你知道,這要靠時間培養。什麼一見鍾情,為愛發狂,都是胡說八道,環境是最要緊的……就像你祖父跟我……我也是一開頭很喜歡他,又欣賞他為地圖著迷的那股傻勁兒。我常想,如果你是男孩就好了,你也可以把地圖當成終身的事業,可是女孩子家最好的歸宿就是結婚、你們年輕人以為可以不在乎這種事,但是為了未來著想……」
他聽了我的敘述,也跟我一樣興奮,但他最感興趣的卻是那張地圖。
奶奶坐下便開門見山的說:「我以為雷蒙會跟你求婚。」
他們的客廳非常寬敞,屋頂極高,有個巨大無比的壁爐,四周雕滿了各式各樣的花飾,壁爐上方掛了一個龐大的大理石鐘,牆上有好些照片,照片中人都一副維多利亞式打扮。
「還沒那麼久呢,」奶奶糾正他說:「頂多八十年了不起,他們相當用心經營倒是真的,聲望也挺高的。」
奶奶和我坐火車前在,雷蒙來車站接我們。
「你需要再考慮一段時間?」
「我們正希望如此,來!你就住你奶奶隔壁。」
白天一切都不一樣,我想起我身在何處,這趟快樂的作客生涯即將告一段落,不由得感傷。本來一切都會完全不一樣的……
「紀珞依!」我不由自主的重複這個名字:「她再婚是嫁給梅喬治……」
「難道你們就是梅氏地圖?」
次日,畢家奶奶又覺得不舒服,所以下午我也就沒有去看她。
「呃……聽過。我知道這件再婚的事,而且紀瑞迪曾經在梅家住過一段時間,但我不知道後來怎麼樣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或他母親是否一直留在梅家。除了他在那兒住過之外,其他的事我都一無所知。」
我非常珍視這hetubook.com.com些東西,我對她有種特殊的感情,有時我覺得她就在一旁,懷著感激之情,看我替她收拾這些東西。
聖誕節又到了,我只希望快點過完節,每一項過節的準備工作都感覺少了斐力幫忙,使我們對他倍加思念。
「別客氣了,你費了那麼多心,我們都非常感激,對不對,安安、傑明?」我們都忙不迭的點頭稱是,奶奶又說:「你一定也要給我們機會,到史丹頓鎮來玩玩,接受我們的招待。」
「你一整夜都在看這本日記嗎?」斐力問。
「那是當然,梅太太,他們才不過有一百年的歷史。」
她聽完我的陳述,先把我訓了一頓。
我去看了畢家奶奶兩次,她似乎很歡迎我去,她喜歡坐我對面,看著我說話。兩道濃眉下那雙亮閃閃的眼睛,分秒不離我的面孔。
給我時間,我會恢復理智的,但目前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這幾個房間在前面,比後面的大。」
「聽說他參加了一支探險隊。」
「她耳朵不好,」歌麗先警告我道:「可是她不肯承認,聽不見時也硬要假裝聽見了。」
「我非常樂意。」他說話時,眼睛注視著我不放。
「真的,我希望他們談的都是好事。」
「我很樂意。」
「真奇怪!」畢太太說:「這種愛好怎會一代代傳下來的呢?」
我抬頭只見雷蒙正朝我微笑,心中不禁通過一陣愉快的暖流。
喝完茶,雷蒙帶我去花園裏散步,畢太太跟歌麗則帶奶奶去參觀房子。
郭威廉率領工人把屋頂修好之後,開始整修房間內部。所有的帷幔裝飾都已朽爛,只好丟掉。但是一部份傢俱仍可使用。
「你怎麼了,親愛的?你為什麼突然不說話,好像受了驚一樣?」
我真傻,我想道,不久一切就會改觀,一切都會好轉,我不會再胡思亂想,我們還是有希望的。
「是啊,難道你不知道?」
「你要把窗子安裝在原來的位置上?」
我帶他出去騎馬,他也一樣的高興,我帶他到田野間漫遊,有時我們在一些鄉下小酒店裏,喝一杯蘋果汁,叫一份剛出爐的熱麵包,配上乳酪、果醬、熱騰騰的醃肉或烤牛肉什麼的。
她點點頭說:「只要你鼓勵一下,他一定會的。」
「多麼討人喜歡的年輕人啊!」她道,平常她絕少稱讚年輕一輩,只有批評和指責,可見畢雷蒙的特殊。
她聽說倫敦要舉行一個製圖商聯合會議,便決定帶老鄧和我去參加,同時可以散散心。
「好像所有可以加在房子上的東西它都有了,」雷蒙笑道:「據說典型的維多利亞式建築都是這樣的。你可能會覺得它過於華麗,不過我敢保證,住起來是很舒服的。」
我拿了地圖來,他仔細端詳了半天。
他臨行前那個星期,我幫他收拾行李,我們從沒有這麼親近過。
「哦,可是我相信他是愛她的,而且他真心相信有這樣一個島,他們要一塊兒去找。不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
「不是很有趣的!一下子就講完了。」
他伸過手來,握住我的。
「歡迎你來。」奶奶說。
「隨時聽您吩咐。」
「我們要給你們好印象。」歌麗道。
「先帶客人去房間吧,」雷蒙說:「等下我們可以一邊喝茶一邊聊。」
只有我喜歡在黃昏時獨坐室內,有時我會輕聲喚她:「安安,但願你能告訴我,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對店舖失卻了興趣,每次走進店門我總惦念著斐力,翻開海圖只令我想到各式各樣海難的故事,為他擔心,我還記得安安日記中海難的記載。斐力現在什麼地方?他航海是否都平安無恙?他說過要坐船到小島去,他去了沒有?
我很容易就可以成為他們的一份子——做一個畢家人,生活在這幢維多利亞式的大宅中。甚至這幢裝飾得有點過分的房子,我體會得出畢家一家對它的熱愛,我相信即使拿全國最好的房子來跟他們交換,他們也不會放棄它。
「反正不管什麼東西,等我們把房間整理好就看不見了;再把窗子復原,這就是個頂好的房間了。」
「何止如此,我還覺得見見面遠勝聞名呢!」畢雷蒙笑道。
「說不定就偏偏這個島被遺漏了。」
「呃,也不完全是,我還沒有辦法接受,也許我永遠都沒有辦法。」
「一點都不錯,斐力跟我一直都很親近。」
我們下樓喝茶,桌上還擺了好些點心。
「當然,但我們的確有關係,是費德蒙的關係……那個惡魔才是他的祖先。」
「日記?你是指安安的日記?」
「幸會,畢先生。」老鄧道。
「那當然,別看我年紀大,腦子還是很清楚的,凡事我可以自己決定。小姑娘,你呢?你喜歡自己做決定嗎?」
我覺得演講非常吸引我,他不時偷瞧一眼,當然我不能否認我也在偷看他。他中等身材,我在女孩子當中,算是相當高的,他只比我略高一點兒,淺棕色的頭髮,褐色的眼睛,相貌不錯,但並不出眾,不過他嘴角常掛著坦白熱誠的笑容,倒很討人喜歡。
「我何必花時間跟精力去寫一封不見得寄得回來的信呢?」
「我孫子去年十月就走了。」奶奶說。
「歌麗跟我一起去,」吩咐完畢,畢太太又轉向我們說:「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包涵。」
「我但願你也能跟我來,」他道:「那會多好玩呀!」
他笑起來,捏了我手臂一下。
我想道:我們兩家竟有親,雷蒙的高曾祖母曾經嫁到梅家來過。
「如果它真的存在,到現在也該被發現了,」老鄧說:「這幾塊洋面都有極詳細的海圖。」
「那我今晚就跟她提。」
其實我也很喜歡他,他成熟而不失活潑,待人和善卻毫不做作,是個理想的好青年。
「可是貝美戈也是製圖專家,」我道:「他不可能比你自己錯得更離譜。」
他叫我也複製一份天堂島的地圖:「你自己留一份,不管發生什麼,多一份總是比較保險。」
「啊,你就是他們一直在談的那位梅小姐吧?」
「他似乎生活得很愉快,很有目標。」奶奶說道。
當然我也承認,這想法不合理,祖先的罪惡不該遺傳到子孫身上,我們不該執著於過去的仇恨,尤其是好幾代以前的。但是我就是有這種感覺,我能怎麼辦呢?
「這位是鄧傑明,我們史丹頓鎮鋪子的經理。」奶奶替他介紹道。
我們到隔壁大廳坐下,男士們便去端飲料和點心。
畢家其實跟我家很像,不過大一點而已,我覺得他們對目前的生活十分滿足,每個人都盡心做好自己的工作,有固定的人生目標,並且對於上蒼的安排深懷感謝。
我迫不及待想把這件事告訴斐力,甚至想立刻去叫他起床,但是我考慮一下,決定還是稍安毋躁,斐力一向起得很早,他七點半不到就去吃早飯了。
我點點頭。
「我覺得這對孩子們有益。」畢先生說:「吉謨慢慢也會有機會去的,讓他們親自接觸現實人生。他們很快就明白探險不是坐船兜風而已,伯瑟最清楚,事實上有很多不舒服的地方。」
「我還是很想看看。」
她微笑著,也回親我一下,她很少有這麼溫馨的舉動,因為她天生不是個善於表達內心情感的人。
「我倒不大清楚,我想家裏應該有一份,我回去找找看,下次帶來給你看。」
真是個奇異的早晨,雖然我一夜沒睡,精神卻好得出奇。我又到那個房間去看,但一切似乎都跟昨夜不一樣了,或許是因為有工人在的關係。我什麼事都沒法子做,腦子裏只盤旋著梅安安,好像我已化身成她,隨時等著歹惡的費德蒙出現。
「我們會……很想念他的。」
會場的位子竟全部坐滿了,我們覺得很不好意思,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坐在後排的青年看見我們的窘態,立刻起立,把位子讓給奶奶。
「你會再來看我吧?」
我真的覺得不想離開這一家人,我喜歡他們每一個人,甚至也喜歡那棟怪模怪樣,大而無當的維多利亞式老屋。
第二天,歌麗領我去見畢家祖母。
「我家的人都急著想見你呢。」
他談了很多有關他自己的事,通常我們在小酒店裏,坐在窗口聊,要是天氣好,我們就坐在店門口的長條凳上。
我相信她是有意把吉謨支開,讓我有機會跟雷蒙獨處的。
我卻不那麼有把握,斐力一直想去航海,海洋是個多迷人的地方喲!他一定會想達成什麼驚世駭俗的新發現……要是我去了,也會這樣的。
「任何人都有可能犯錯。」
「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她道:「這是自然而然的。」
一天天過去,我常跟雷蒙、伯瑟、歌麗結伴去騎馬,晚上也常有客人來,每天都過得很愉快,畢家人都周到而好客。有外客的時候,話題也會由地圖轉到政治,我都很用心的聽他們談話,不時我也會提出自己的看法。
「哎呀,真是太巧了,我從沒有聽人提過你姓什麼,大家一向只稱你安安。」
晚餐後,什麼也沒有宣佈——我們只說第二天要回家了。完全的反高潮。
「是啊,唉!舞曲快完了。」
歌麗卻回答:「哦……可是你還沒見到我們家的每一個人呢!」
「這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斐力繼續道:「現在有很多測量的新儀器,我可以用它們來校正舊地圖……老鄧跟我都認為,目前用的地圖上,仍有不少微小的偏差。」
「我看得出你們之間的感情非常深厚。」雷蒙道。
「我喜歡聊過去的人和事。希望你多住幾天,親愛的,不要才來就走了。」
「有可能。」
「今天真是難得,」我說:「遇見你之前,畢氏地圖的聲名我們早已仰慕多時了。」
「跟我談談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你覺得這張地圖怎麼樣,斐力?」奶奶打斷我們的鬥嘴道。
「我希望……我們彼此都能更進一步了解……」他道。
「所以我就拿了根蠟燭爬上樓去。」我不理他,繼續說道。
「你不肯?」
「他求了。」
「太可愛了!」我說。
「時間!你不是個小孩子了。」
我覺得噁心,自從那夜讀了安安的日記之後,我似乎已成了她的化身,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彷彿經歷了她所經歷的一切。甚至現在,我在自己家裏,似乎還覺得有費德蒙與紀珞依的魔影,而雷蒙卻是這兩個惡魔的直系子孫。
「斐力向來如此。」
飯後我們又一塊兒坐在客廳裏喝咖啡。
「你看了那本日記就不會說這種輕浮的話了。」我熱切的說。
我誰都沒有提這件事。
到底怎麼了?
「我根本不相信你有任何缺點,你的家不能再完美了,每個人都配合得那麼好。奶奶跟我回家以後,一定會想念你們的。」
「你的知識也很豐富。」
我們談到各式各樣的花,但我不以為有誰心裏真正在想花的。
「我說我們姓梅,紀珞依再嫁的丈夫就是我們的一個祖先。我沒說她事實上沒結過第一次婚,而且瑞迪的父親是個兇手。」
後天就要回家了;畢太太提議利用最後一晚開一個舞會,她覺得這樣每個人都會很開心。我知道他們在等雷蒙和我宣佈訂婚的事,到處洋溢著期待的氣氛。
奶奶滿意的點點頭。
「是的,我是這麼想。」
我親自整理她遺下的衣物,手套、圍巾、帽子、衣服……有些已爛掉了,但是沒有壞的東西,我都叫僕人洗淨,收在箱子裏,跟她的鞋子一塊兒放在屋頂間的儲藏室裏。
我常想,時間的鴻溝要怎樣才能跨越呢?
「就等你請了!」我微笑著說。
「我們竟然……這樣相遇?」
「不過才只有一百年,好少呢!」
奶奶保持沉默,也沒有驚訝的表情。
「她是個很迷人的老太太,但我相信她也相當嚴格。」
「一定的,牆都砌好了,窗子的位置就沒法子再加以改變。你從外頭看過來,這面牆上都爬滿了藤蔓,我想他們是想用藤蔓擋住窗子被封起來的痕跡。你等看看吧,等我們完工,你一定會喜歡這個房間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道。
「我們都不知道,大家都在擔心,去年十月他參加一支探險隊去航海。」
奶奶極為滿意的哼了幾聲,我感覺得出,她是越來越欣賞雷蒙了。
「你怎麼了?」他柔聲問。
「他們的確名氣很大,不過比起梅氏地圖,還是差了一點。」
但是我睡不著,我一直做著瘋狂怪異的夢,我就在那個房間裏……那個被封閉了近一百年的房間,門鎖著,門上掛著一把大鎖。我聽見樓梯上的腳步聲,有人想推門,我盯著那把鎖,門關得很牢。但突然一聲巨響,門被打破了,一個人衝進來……是雷蒙,我歡呼著向他伸出雙臂……可是他的臉卻改變了,變成猙笑的費德蒙,一步步向我走來……我開始尖叫。
畢家在倫敦設有分店,因此他有自用馬車,送我們回旅館。
一天吃晚飯的時候,斐力說:「我一直想去探險,到實地去測繪地圖……」
「聽聽他的意見最好。」奶奶道:「日記先放我這裏,我要看一遍。」
「是內行的手筆沒錯。我知道這個地區,畫得很清楚。但我從沒在別的圖上見過這個天堂島,我去找鄧傑明討論一下。」
我摟住她親她:「別擔心了,奶奶,不必再跟我推銷他了,我第一次看見他就喜歡他,而且一天比一天更喜歡,這樣好不好?」
「是啊,他是專家。」
「沒有,一點都沒有。」
他見到我們非常高興。我們穿過濃蔭覆蓋的窄街,彎彎曲曲行了不到半哩路,轉個彎便見到他家了。
她搖搖頭:「不能這樣,這是他的人生……他的職業,他的決定並沒有錯,我不能擋他的路。他該去看看世界,當初老鄧若有這樣的機會,成就不知會比今天高多少倍。斐力非去不可,我早就料到了。」
「我猜他們上樓把她謀害了。」
生活好沉悶,每天都長得像永遠不會結束。有時我在花園裏眺望安安的窗口,總覺得窗後有一張臉,住在這樣一棟空洞的大房子裏,太容易產生幻覺了。
「千萬不要提,我相信我們若仔細回溯家族歷史,一定也會找到不少惡棍和敗類。照安安的日記,費德蒙實在壞透了,可是你又怎麼知道會不會有一部分是她編出來的?」
「我們要住一個星期呢!」
「奶奶,可是像有人在召喚我,」我道:「我沒有辦法抗拒。」
「你參加過探險隊?」我問道。
那年夏天,雷蒙經常來史丹頓鎮,我們的感情也發展得很快。他通常是週末來訪,陪我騎馬,也到店裏跟鄧傑明談天,為我們減輕不少斐力不在的憂傷。
「時間過得很快的,」奶奶歎道:「不久他就要回來了。他只是要看看那個地方……看到了,滿意了……他就該回家了。」
「大小姐,我看你腦筋有毛病!」
「你也喜歡他,不是嗎?他喜歡你是誰都看得出來的。」
「我不要聽這種胡說八道,」奶奶說:「不過,你說的關於同業會議裏遇到同業那番話,倒滿有道理的。好吧,那麼你確定雷蒙是紀珞依的後代了……」
「奶奶總喜歡談歷史,是不是,奶奶?」歌麗道。
我突然頓住話題,心頭泛起了斐力的影子,我覺得悲傷。
「我知道這個區域,」他說:「這幾個島……嗯,我們已有相當的了解……可是天堂島……不像是個真實的地方。」
他說那房子是他祖父在一八二〇年買的,當時是一幢極為破舊的古屋,又遭火災半毀,幸好大部份的基礎仍然完好無缺。
我們步出酒店,閒步斜陽下,彷彿我們中間的聯繫又深了一層,但我仍然覺得不確定。
我被自己的叫聲吵醒。
「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話。」老鄧補上一句。
我已先他坐在餐桌前了。
多麼奇怪啊!一百年來;我是第一個看到這個記載的人,好像這本日記是專為我而寫的。我找到她的墓,我第一個進她房間,我發現這本日記。
正談著,鄧傑明就過來了。
「他是非去不可的。」她說。
但是我們碰到交通阻塞,趕到會場,演講已經開始了。
「說得有理。」奶奶緩緩說道:「可是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也不知道,」我回答:「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我們才相識三個多月……」
我搖搖頭:「我要他……再給我時間考慮考慮。」
安安的心願也就是我的心願。
「我叫梅安安,我們兩家似乎有一點親戚關係。呃……這位紀珞依……或者該稱呼她梅太太……後來怎麼樣了?」
「只要你不介意我來打擾。」
畢雷蒙提議,我們以後可以結伴去聽演講,這樣的討論使每個人都獲益良多。他又說,第二天的一場公開討論會中,他也要發表一段心得,到時他會送我們幾張前排的票。
一天又一天,我天天在盼斐力的信。
二月收到他一封信,我們才略微開心一點。我先念給奶奶聽,奶奶又念了一遍給我聽,我們怎麼也讀不厭,因為讀信的時候就像斐力又在我們身邊。
「我也希望啊,這裏沒有你會變得多麼單調呢?」
希望這封信能平安到達你們手中,聽說澳洲每星期有四百包郵件寄回英國。
老鄧千方百計的想逗我開心,但他的強顏歡笑只有令我更加憂慮。
「真的?那我明天等你來喲!」
她已經在想像孫女兒帶著孩子回史丹頓住,或者她去倫敦拜訪她的幸福家庭的情景了。她腦子裏的每一個念頭都逃不過我。
我能夠想像我們宣佈訂婚的時候,每個人歡欣鼓舞的情景,似乎大家都已經在預期這個好消息了——說不定他們已經決定在我做客的最後一晚宣佈此事。
但是那天早上他沒有提,也許我真的應該鼓勵鼓勵他。
「哦,那也不錯了,信要從那麼遠的地方寄到也不容易呢。」
「他不過是讓座給你而已,怎麼會改變我們的人生呢?」
我身體很好,精神抖擻,準備進行大計,說不定你們不久就可以見到我了。
我替她把盒子捧過來,她很莊嚴的把盒子放在桌上,取出一幅亞麻布,說道:「看哪!這是我父親紀瑞迪,我不知道他父親的名字,但他一定是姓紀,他母親的名字是珞依,第一個丈夫姓紀,後來她再嫁給梅喬治。」
「他跟我求婚,我說我不能答應。奶奶,我要告訴你,跟那本日記有關。」
「我們該為他舉行盛大的晚宴。」我說。
我想大多數人最後都必須妥協,年輕女孩總夢想著羅曼史……騎著白馬的王子……日常生活中找不到的英雄。
「你聽了那麼多鬼故事,還有這種膽量,真不簡單。」斐力又嘲弄我道:「萬一你碰上什麼無頭厲鬼怎麼辦?」
我已經準備要答應了,只等雷蒙開口求婚。
「但願我們也能有這麼光榮的宗譜,可惜我這一代之前,畢家就沒什麼可追溯的了……畢家是後來的。這房子是我父親建的,我是獨生女,我娘家一系到我就斷絕了,我嫁給姓畢的,才開始有畢家這一支。」
「哦,奶奶,我不要討論這種事情,至少不要在今晚,也不要在這裏,我要忘記一切的煩惱!」
「我逼你逼太緊了?」
斐力的船出港時,奶奶的臉色好蒼白。我們站在碼頭上,凝望船隻駛遠,直到什麼都看不見了為止。
「我早把圖記熟在腦子裏了。」
「是啊!換了你不也一樣嗎?反正我一開始讀就無法釋手。」
他的手臂把我摟得更緊。
「你也姓梅?」
「哦,我是因人而異的。」
她打開房門。房裏有扇法國式落地長窗,窗外是石圍的陽臺,上面放了幾盆盛開的花。跟我們家比起來,這房間高爽明亮多了,我歡呼讚歎,使得女主人十分開心。
「像濺上去的,」我說:「會不會是……血?」
「可是好幾個羣島都在這一帶呀,為什麼其中不能有個天堂島呢?」
「我知道,可是……我對安安有種奇怪的感覺。我……自從發現她的墓以來,你知道,好像一切都是命中生定,我也第一個找到她的日記,有時我覺得我是她的一部分,好像……我跟她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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