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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島之戀

作者:維多利亞.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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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海上

第五章 海上

「這種時候,什麼應該說什麼不該說都是很難決定的事。我覺得芙麗該自己去發現,說不定她很愛他,愛情是盲目的。每個人都有權過自己的生活,妳知道。」
「你說有旅館,是真的吧?」
「妳可以在開普敦折回家。」
無論如何,至少我已來到夢寐以求的雪梨,我暗暗責備自己,不該介入別人的事,該一心一意完成自己的任務。
「就是我家。」
芙麗很小聲的說:「是威廉。」
我盡力安慰她:「很多新娘子在新婚前夕都是這樣的。」
我躺著不動,想起自己已置身雪梨要開始調查了。今天我要設法跟古大維聯絡上,我聽人提到某個澳洲的植物研究機構,只要大維在雪梨,便該跟他們有聯繫,說不定我去就能找到他。
「我看你只是自欺,除非你談的這個人我不認識。」
「我們放正經點,好嗎?」
「當然囉,我有很多東西要帶呢!」
「現在不是太遲了嗎?」
「你想他到哪兒去了?他在躲我們?」
「不見得,」韓密頓對她說:「那裏跟倫敦不一樣。事實上,全澳洲的人口加起來還不及倫敦多,只是分得很散。方圓幾十哩的人都會擠到一間旅館去,所以在那兒多認得幾個人也沒什麼稀奇。」
「你認識他?」我趕緊問道。
可是他的確提起過結婚,我無可避免的遐想著跟他結婚以後,住在他的蔗園裏的情景;我們可以每年回一趟英國;我們定期上雪梨。但是這都不重要,我主要想的是他……這個有無窮精力的大個子;他說話的方式,他迷住柯小姐的魔力——她竟在他的勸誘之下,乖乖的回家,甚至把甥女都交在他手中。
她雖然仍不大贊成,但反對的態度也不是那麼激烈。
「鄉紳通常都是好幾代世襲的。」
「也許他們相信,人間樂園並非一蹴可就的。」
「請你再想想看有沒有別的事,這對我非常重要。」
「妳用無數種不同的方式欣賞我,不需要言詞表達。妳跟我……我們是天生一對。我要帶妳去蔗園,我們會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以後我還會帶妳回英國。他怎麼能算是愛妳?如果他愛妳,他絕不會讓妳孤身遠渡重洋,到地球的另一端來。他人在哪裏?要是我,我甚至不會讓妳走出我的視線。」
他用心盯著我看,「妳有心事。」
「當然真的。」他笑道:「我真不願想像妳這麼一位小姐在荒涼的農場上生活的情景,這麼嬌嫩的皮膚在酷烈的陽光下曬得乾枯起皺。妳不知道家鄉有多好,太陽不會曬枯作物,曬死牲畜;也沒有颶風來把一年的辛苦收成都刮走;還有蝗災……」
「她沒注意到,但是她本來就有點不安,我但願她肯把心裏的疑惑告訴我,也許我能幫上忙。」
「我看她會以為男人的意見比女的有價值。」
「反正你是要說的,我說不要也是白搭。」
「我去參加我朋友的婚禮,住一陣子,再陪她姨媽回來。」
「瞎胡鬧!」她說:「你到了那邊又能怎麼樣?」
雷蒙緊握住我的手說:「妳回來的時候……」
我說:「希望你不要再做這種事。」
「哼,我看下一個就是他要去澳洲了。我怎麼知道妳會發生什麼事?」
「告訴我,也許我能幫忙。」
「我們講講理好不好。」
「是了,在旅館裏……跟那些牧人在一起的時候。你是島上來的,對不對,做糖業的?」
「那麼你是多此一問。」
「妳真好心。」他道。
「這是什麼話?」
但是我很驚訝的發現,柯小姐非常欣賞他,我從沒想到,他的大膽與男性的傲慢,竟會贏得一個老處女的好感;有趣的是,她卻認為他正符合她心目中「男子漢大丈夫」的標準,甚至對他格外的敬重。
我很想了解他,他不是那種肯平白無故替人效勞的人,而他對我緊跟不捨,也只可能有一種解釋,我雖然不夠世故,也遠不至於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他從未提過家裏有妻子,我也無從得知他是否已經結過婚,但以他的年富力壯,沒有必要硬去壓制自己的慾望,我相信他經驗過不少女人。要是我容許他進一步的要求,真不知道我們的友誼,會朝什麼地步發展。
「你有這種感覺,使我很驚訝,我以為我對你已經相當友善了。」
她輕笑了幾聲:「你真仁慈……但是,當然是不可能的。」
我立刻垂下眼睛,轉頭他顧。
「你不以為……」
她用哀求的眼神望著我,我差點以為她要告訴我,她已改變心意了。我沒有催她,我覺得該讓她自己把話說出來。
「我只想請妳參觀一下我的蔗園,妳為什麼要擺出這麼冷漠的態度?妳真是一個冰霜美人,我會想出法子融化妳的冰冷,剝下妳的面具,讓妳的人性顯露出來。」
她沉默了一會兒,看來病勢已經輕了一點,雙頰也泛出一抹紅潤,似乎只要想到能早日返回英國的故土,就有治療的奇效。
「不,妳始終令人著迷,我什麼時候在卡力巴見到妳?」
「妳到哪兒去了?」柯小姐問。
「我在島上有一棟很大的房子,歡迎你來住,如果妳覺得不好,我剛才也提過,旅館的設備也夠得上水準。答應我,妳一定要來。」
柯小姐說:「真沒禮貌,這樣來找我們搭訕。他倒好像喜歡風浪似的,莫名其妙!」
我跟許多人都靠在欄杆上,看船駛入雪梨港。多麼壯觀呀!不愧當初完工時,總督誇下海口道:「這是全世界最好的海港。」芙麗站我一邊,韓密頓在另一邊,他緊握住我的手臂不放,我很想抗議,但又覺得在這麼一個萬頭攢動的場合,還是不要引起太多注意的好。我想他也看出情勢於他有利,正在暗暗竊喜。
「我一定會告訴古先生妳來找過他……他一回來我就說。地址在這兒……很好。我會特別記下來,別擔心,他只要一回來妳就會得到消息的。」
說老實話,我喜歡這一切;我沒法子否認,他特別挑我出來,很能滿足我的虛榮心。我本能的知道,他跟很多女子戀愛過,我不該自欺的以為自己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他現在施展的也不過是一套用舊了的伎倆而已。
「是解決不了問題,」我表示同意道:「但情況也未必像妳所想的那麼糟,說不定妳到達之後就會喜歡上那裏。他應該非常愛妳,否則也不會向妳求婚……妳應該也相當喜歡他……」
「我母親去世了,但我父親再婚後住在荷蘭。」
「他呢?」
「我們只打算停留一下子,我們要在這兒成婚,比較方便一些。我訂了皇冠旅社,那地方滿合適的。」
「他愛上了別的人……不是我。」
韓密頓是談話的領袖,他談到很多與澳洲有關的事,我得知關威廉在這兒已經住了二十年了,我猜他年約三十八歲,可是他人看起來還要老得多。
「我要妳來卡力巴住一段時間,」他道:「我不要失去妳,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我決心趁我們獨處時,跟他問出個究竟,即使是壞事,先知道也比全然不知要好,我漸漸生出一種保護芙麗之心,她是那麼無助,我真希望能照顧她。
「我們也該走了。」我道。
「我要知道所有妳的事,我只知道你叫梅安安,我的梅安安……不平凡的女孩就有個不平凡的名字,梅安安,有一家很有名的地圖商也姓梅。」
「梅安安。」我說。
「你這番話真複雜,我想你說得對極了。梅安安小姐,我們不久就到雪梨了,希望你能到卡力巴島上來看我。」
「如果你覺得有問題,你會怎麼辦?」
「我還是得去看看。」
芙麗有點怕他,我注意到每次有他在場,她都很緊張,他對她也有相當的影響力。
「我必須克服萬難。」
「除非我們陪她回去,」我加了一句。我看看芙麗:「我們不大可能那麼做。」
「似乎相當舒服。」
「爸每隔兩年總要來一趟,我們做羊毛,我已經告訴過妳了,我們在墨爾本北方有個牧場。每次媽都要跟他來,我當然也不能讓他們把我一個人丟在家裏,我喜歡來看看『祖國』。」她擠擠眼睛。
「妳所謂的勾引,是長達一生的偉大愛情序曲。」
「那你當初就不該提起……」
浪不斷打上船來,我連站都站不穩,好在我發現一艘救生艇下有一處乾燥的地方,又在甲板旁邊的櫃子裏找到一條毛毯,把身子裹住,坐下來沉思。
「等他們結婚就太遲了,我一直覺得她會毀了自己的一生。」
「當然當然,不必擔心,行李一下船,我就安排讓他們直接送到農場去。你隨身的這些,在雪梨湊合著也可以了,到了新家就會看到行李正好好的等著妳。」他回頭對韓密頓說:「看來妳得等到下星期三了,去卡力巴的船要星期三才有,對不對?」
「韓密頓的說服力很強。」
「妳畢竟喜歡跟我在一起的。」他道:「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既然柯小姐走了,我就離開原來的室友文梅西,搬去跟芙麗同住一間,自然我們的關係也變得更為親密。
她們兩個都暈船,不想受打擾,我只有自己去餐廳。那兒空無一人,我用畢咖啡和麵包,便照梅西所說,到甲板上散步。
「我知道你覺得我們相交為時太短暫,但是這段日子裏,我們幾乎天天見面,算起來不見得比三、五年的朋友少啊,重要的是我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有多少。你再想想看,柯小姐,還有那麼寬闊的海洋有待橫越,現在你只消從開普敦回家就夠了,等我們抵達澳洲的同時,你也回到了英國,馬上便可恢復健康,不必再受這種苦楚。」
我很輕易就找到了植物協會,門上有面銅牌,我推門走了進去,有個神色愉快的人在桌前。
「可是,夫人,我們一起去的話,年輕小姐是絕對安全的。」
「時間不多了。」他道。
「妳會跟我們回農場去,對不對?」
「妳聽起來挺正經的。」
「那就謝天謝地了。」
我覺得非常興奮,船還沒到雪梨,我已經有所發現了。
乘客們紛紛各自回房取手提行李,準備下船。
「威廉似乎很高興妳來。」我無話找話說。
「我常旅行,到過這些地方,次數多了就不免交上幾個朋友,我可以幫忙安排……」
她滿意的點點頭,我們分妥了五斗櫃和櫥架的空間。
這是個快樂的早晨,韓密頓帶我去看海港;穿過曲折的窄巷,一度這裏只有羊腸小徑;現在兩邊都是房屋;他還告訴我一切歷史故事,我揣想著最初踏上這片土地的人,要把這地方當作以後的家,生活下去,心裏會有什麼樣的感受。
我想起昨晚,喝過餐前酒,我們享用了美味的牛排,男士們似乎都吃得很過癮,但是芙麗和我都覺得份量太多了。
「他應該就在那邊。」
「只有看著辦了。」
「也許。」
「我相信我不會忘記他,他把我姨媽哄走的手法……」
關威廉會來雪梨接我們,婚禮前有我陪芙麗住,然後韓密頓會為我安排回家。他有些朋友在當船長,我可以坐一艘那樣的船。
她如https://m.hetubook.com.com此信任這個才認識幾個星期的人,實在出乎我的意料,我想都是緣於他獨具的一種力量,在他想與人為善的時候,能令對方覺得愉快而舒適,但我不知道萬一他與人為敵時,能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斐力既然在卡力巴島的旅館住過,或許旅館的員工有人記得他,能提供我進一步的資料。
「不會的,奶奶,我會回來的,說不定我還把斐力也帶回來呢。」
「我們澳洲人胃口都很大,」關威廉道:「因為戶外工作十分繁重,消耗很多體力。」
然後我到隔壁去探望芙麗和柯小姐的情形。
我注意到附近有個男人,不住的朝我們這邊瞧,他身高超過六呎,虎背熊腰,相當引人注目,我很討厭他這種無禮的作風。他頭髮是一種幾乎像漂白過的淡金色,很可能是長年風吹日曬的結果,一雙深藍的眼睛,在古銅色的臉龐上特別突出。當我們眼神相接時——幾乎我每次抬頭都發現他在看我——他朝我微微一笑。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你真是世界上最自大的人。」
韓密頓說,船一靠岸,他就去為柯小姐安排一切事宜。
「難道你不明白,我已經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拒絕你那自命不凡的魅力嗎?」
「是的,我相信他在那兒住了幾天。」
「我當時沒有要表現什麼呀!」
「妳會發現一切都很興奮。」
「沒什麼……我正好遇見威廉,那天我到鄰居家喝下午茶。他跟我聊了一會兒,對我顯然很感興趣。後來我們常見面,他就跟我求婚,似乎這是最好的法子……」
柯小姐只坐了一會兒便要回房間,我跟芙麗扶她下來。本來我們想陪她坐坐,可是她想設法睡一下。
我說我無所謂。
她焦急的在人羣中搜索,然後說:「太遠了,我看不清楚。」
「我很驚訝,你怎會覺得她配得上你?」
他終於放開了我。
「當然,不過回家我也很高興……比較自由自在。」
我笑一笑,想道:是啊,的確如此!
「是啊,為了找妳哥哥。」
「這個她也知道;老夫少妻不見得不幸福,還有什麼?」
我跟她一起笑起來:「我明白了,妳的家是最好的地方。」
「真的?」
「那可不一定,有些人天生不能航海。妳若當不了好水手,妳就根本沒法子當水手。我希望妳能成為一個好航海家,試著不要去想自己在海上,這是一個秘訣,其次新鮮空氣也有幫助……我要睡了,晚安,今晚不需要人來搖搖籃了。」
「可是她已經答應嫁他了,沒有人逼她這麼做。」
「妳使我覺得浪漫。」
「我真想不到她會決定回去,她一直堅持要嚴格的管教我。」
「包在我身上!我來帶妳們各處去玩。島上太美了,我一向最喜歡這地方,我願與各位女士分享。」
他嚴肅的望著她說:「的確,夫人,你真是明智,女土是不該單獨上岸的,我請求你允許我陪伴她們。」
九月一個晴朗的日子,芙麗,柯小姐,和我登上了「南十字號」。行前一個星期,種種紛忙的準備工作,使我根本沒有時間思考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偶一回想過去一年所發生的事,簡直是匪夷所思。
「請再告訴我一點他的事情。」
我們先繞廠一周,然後他請我們坐在酒桶改裝的凳子上,端來馬德拉酒給我們品嚐。
她沉默了一會兒,我相信這令大家都心裏有數。我明白芙麗的秘密了,她害怕將來,她每接近澳洲一天,就更加懷疑自己的抉擇是否有誤。
「真的?要不要聽我對妳的感覺?」
「是啊!」她道。
「我很高興我錯了。」
等一下吧,我想道,先找到古大維要緊。
我看見她兩眼發光,但立即又渙散了:「可是,韓先生,我必須把我甥女送到她未來的丈夫手裏啊!我負責照顧她和梅小姐的呀!」
「不是應該告訴芙麗嗎?」
我又笑了出來。
「希望你的行李不至於太多,」她又道:「地方已經夠小了。我叫文梅西,我爸媽就住隔幾道門的房間,我們是做羊毛的,你去澳洲做什麼?我猜猜看,去結婚,對不對?澳洲男人來這兒找老婆,把你找上了。」
「我可以告訴她,另作打算……」
「沒什麼,他比戴小姐老得多。」
「我有點為芙麗擔心。如果你知道關威廉的什麼劣跡,我認為芙麗也該知道。」
離別的時候,柯小姐有點歇斯底里,我差點以為她會改變心意,跟我們回船。她一直嘀咕著她的職責,我明白她的良心曾經跟她對航海的恐懼,天人交戰了很久。良心打敗了,船再駛出開普敦時,已不見了柯小姐的蹤影。
「那他們的看法不正確,你看,現在是你們兩個在照顧柯小姐。交給我辦吧,下次我看見她。就會很緩和的建議她回家的事。」
我們重新驅車回船。
只有幾個人在,船長大概正在船橋上指揮出港事宜,也沒有出現。我們太興奮了,什麼也吃不下,不過湯的味道不錯。
「他有個農場,離雪梨不遠。」
我別無選擇的應道:「晚安。」
「他已經走了六個月了,」他道:「最近聽說他們要回澳洲大陸來……也許他不久就會到。」
約好了,我們先到各自房裏,芙麗和我住隔壁。
芙麗極度緊張,她道:「妳一定要答應我,陪我一陣子再走。」
多麼嘈雜啊!到處亂成一片,大批人跑來跑去,有人在狂吼著發號施令,汽笛尖鳴。
「我很為她擔心。」
他雇了一輛牛車,讓我們坐了在城裏兜風,我們參觀了盛大的花市、古老的教堂、總督府、聖勞倫斯古堡,還有古修道院花園的遺跡。
芙麗很少開口,她顯得很蒼白,她大概收拾行裝過於勞累,而且千里迢迢去跟一個才認識一個月的男人結婚,也難免為她帶來很大的心理壓力。
「芙麗,妳害怕嗎?」
「慢慢會好的。」
船已靠上碼頭,不久我們也要上岸了。
「哄走?」
「那好辦!」
她道:「真糟糕,我們還要忍受多久呢?我好像要死了。」
「聽起來很浪漫,不過可信度不高。」
「如果妳要我去……只住幾天,我想威廉度蜜月時不會歡迎外人來的。」
「完美的淑女總是在她優美的儀態下藏著大膽,我看得出它在躍躍欲試,舉個例子吧,妳跟一個未經正式介紹認得的男人,坐在甲板上幹什麼呢?」
「她很服他,安安,妳覺得他怎麼樣?」
「你這樣追求我就沒有道理……旅程就要結束了,這段插曲很有趣,不是嗎?可以調劑單調的海上生活,你算成功的勾引到了我,我看你已經達到目的,也該讓這件事跟著航程告一段落了吧?」
「天哪!」芙麗道。
「真的,那妳一定是……」
但我不久就會回雪梨,搭星期三的船去卡力巴島,調查斐力的下落,我也會見到韓密頓的家,我不否認,我已經開始盼望早日到達卡力巴了。
「你非常負責,但是萬一你病倒了,柯小姐,又怎麼能盡責任呢?」
「我還是照樣坐下。」
「我想我當時只是想改變……因為去……」
「因為你總是自以為是,所以如果你謙虛的話……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也一定要有個值得謙虛的理由。但是也因為你總是自以為了不起,所以你這輩子都不可能謙虛了。這麼說對不對?」
「我不會放妳走,你知道,我不會在遇見世界上我唯一想娶的女人之後,白白放她溜走的。」
「是的,我以為這裏可能是他的總部,不知你能否給我他的地址?」
我整晚都坐立不安,韓密頓也看得很清楚,我很高興終於能回到房裏,我以為芙麗會跟到我房裏來,好在她沒有,當然我也希望能安慰她,但我所能給她唯一的建議就是跟我回英國去。
他果真能幹,先為柯小姐訂妥了最好的旅館,介紹她認得一些正準備回英國的朋友,大家同行可以壯膽。
「我也是迫於形勢不得已啊!妳看,除了這艘救生艇下面是乾的,哪兒還有可坐的地方呢?妳允許我坐下嗎?」
「有道理,不過我還是相信妳大膽,讓時間來證明好了。」
「是啊,進來吧!你房間怎麼樣?」
「行李怎麼辦?」
他不僅沒能減輕我的疑慮,反而令我更為擔心。
「當然好,她應該趁早回去,我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而且我可以幫她安排轉船,不怎麼麻煩的。甚至我還可能在回程的船上托人照顧她,像她這種情況,留在家比去哪裏都好。」
「我覺得這是不可能的事。」
「怎麼辦?」
一個開始,不見得很有希望,但至少是個開始。
「對啊……他不要她在這兒,不是嗎?」
「這是永遠不可能的事。」
「妳在餐廳裏看見幾個人?在這兒又看見幾個?好在兩個人遠比一大羣人有趣多了。」
她睡上鋪,我在下鋪,我們經常躺在床上聊天,直到睡著為止。我覺得這種躺在搖搖晃晃的床上,昏昏欲睡的時刻,比並肩坐在明亮的甲板上,更能挑起人傾吐心曲的願望。
道完最後一聲離別,我不由得鬆了口氣,分離是最難熬的時刻,離情別緒令人黯然神傷,眼看著心愛的人獨自投入不可知的未來,怎麼能不傷心。
我下樓叫旅館送一份咖啡和牛油麵包給她,自己也點了一份同樣的早餐,侍者看我沒有點牛排,似乎很失望,因為四周有不少人在吃牛排。
芙麗顯得很緊張。我並沒有把那片蒼翠的海灣放在眼裏,只想著斐力來到這裏之初,究竟發現了什麼。
「風好像變小了。」
「因為什麼?」
「妳出去了,」他喊道:「妳偷溜出去了。」
「不過你不肯放棄。」
「妳還有大箱子吧?」
「這只是小意思,」梅西在上鋪帶著輕鬆的口吻道:「不過這風浪來得太早,該讓你們這批新手先習慣一下海上生活的。」
「恐怕是吧。」
「你是沒說,可是你作了暗示。你認識他,但你不願談論他……你一定在隱瞞什麼。」
「你不肯多說,我們就知道不對勁。」
「你家在英國?」
「如果妳說的是真心話,未免對我太缺乏了解。不過我知道妳不是真心的。我看妳還希望我再來一次呢。」
芙麗就大不相同,表面上她似乎沉默寡言,對任何事都無精打采的,但我不確定她是否真是這麼樣的人,我覺得她在隱瞞什麼,我很好奇。
她道:「但她不會同意我們單獨旅行的。」
「都怪我自己,」她道:「這樣也解決不了問題,只有把事情搞得更不可收拾,我是自作自受……」
無論如何,這總是一個起點。
「可是這樣一來,不就耽誤妳去澳洲的行程了嗎?」韓密頓道:「妳一定急著想早點趕到的。」
「可憐的老太太。」
「完全不對,」我說:「我同行的一個朋友倒真是去結婚的。我名叫梅安安。」
「妳想知道什麼?身高?頭髮和眼睛www.hetubook.com.com的顏色?」
自從第一次晤面以來,我又跟芙麗和柯小姐會過幾次面,我覺得我已相當了解柯小姐了,她是個直率而自以為是的人——非常典型化,通常她話還沒出口,我就猜得到她要說什麼。
我口乾舌燥,張口結舌,他竟見過斐力;我們扯了這麼久的廢話,而我早就可以從他得到很多有價值的情報的!
「是的,我有一個蔗園,我要定期回倫敦安排業務。妳去澳洲做什麼?」
「我是全世界最有品味的人,我選的是全世界的女王,我要融化她的冰霜,讓她的熱情爆發出來。這樣的女人才配做我的終身伴侶。」
她還躺在床上,皺著眉頭說:「我頭痛,想再休息一下。」
「你好像到處都有朋友?」我道。
「多巧啊!」柯小姐叫道。
他點點頭:「我相信你不會住多久的,妳可知道,妳並沒有告訴我多少有關妳自己的事……還有妳的家庭背景,我只知道妳陪芙麗小姐不遠千里來到澳洲。」
「我已經答應要陪芙麗了。」
「妳哥哥,當然,你們都姓梅……我剛剛才想到。」
我躺著凝聽船身吱吱作響,風浪擊上船身砰然有聲,梅西說得沒錯,慢慢我也被搖入了夢鄉。
「你真是非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好吧,我告訴你。我聽說他酗酒,人寂寞的時候這也是難免。」
「正是我們家。」
「早安。」
有人在甲板上踉蹌走來,我一眼便認出是昨晚在餐廳遇到的那個大個子。我覺得有點厭煩,也有點好奇,如果他是跟蹤我而來,我也不會驚訝,他在我身旁坐下。
他伸出手臂,把我緊緊抱住,我們東搖西擺的走過甲板,我覺得喘不過氣,但又慶幸有他強壯的臂彎保護我。
那天玩得真開心,他做領隊,對柯小姐處處彬彬有禮,總是先照顧她,她笑得花也似的,連這幾日來暈船的痛苦都忘得一乾二淨。
他驚訝的豎起眉毛說:「當然,樂於從命?」
「這就是妳對我的了解?」
「我也不知道,奶奶,可是我要去查出來,我要設法知道,現在還有傑恩陪妳……」
「有時候跟妳在一起,我會在你眼中捕捉到一絲溫暖……好像很高興見到我。」
「那我們都知道,你還知道什麼特別的事嗎?」
「妳知道我已經答應可敬的柯小姐要好好照顧妳,我要為妳安排回程,而且還要找人跟妳做伴。」
我們握握手。
「這艘船快把我逼瘋了,不管走到哪裏都有人在,我要單獨跟妳在一起,卻無處可去,我要讓妳知道真愛是怎樣的。」
「請跟我來。」
「唉,可是,韓先生……」柯小姐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我明白了,芙麗,」我說:「我早看出妳有煩惱。」
「哦,我們會適應的,不是嗎?」
「呃,是的……當然,當然。」她肯定的語氣誰都聽得出是偽裝的,更令我生憐的是她迷亂的眼神。
「當然。」
船抵第一站馬德拉時,他問我們要不要上岸,我當然說好,但是柯小姐堅持,女士沒有人陪伴就不該下船。
這個人膽大得令我吃驚,他使盡渾身解數,慫恿柯小姐回去,究竟是出於什麼居心?我猜不透他。他追求我的方式也很有趣,又有點神秘,跟雷蒙大不相同,似乎他什麼事都能做,也做得出。我漸漸開始了解,雷蒙是個多麼單純可靠的男人了。
「我該告訴你,我跟英國一個人已經有了口頭上的婚約。」
「你真熱情,韓先生,我打賭你的蔗園裏另有嬌妻,你不過是想勾引我罷了。」
「聽說你們是旋風式的戀愛。」。
他說澳洲有很多男人去英國尋覓妻室,而他也剛從英國回來,是否他也是懷著同樣目的去的呢?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顯然這次他失敗了,但我不能想像他做任何事會失敗——尤其是在找太太上面。
日子過得很快,城中優美的景致,我們只來得及匆匆一瞥,我永遠忘不了桌面峰的風光,與山頂長年不散的白雲,氣候溫和,到處盛開著彩色繽紛的花朵。
我忘記了,找不到古大維本人的挫折感,他過一段時間就會回來,也許會有好消息告訴我。只要跟韓密頓在一起,我似乎就變得很樂觀,他的自信感染了我,使我覺得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
我不能否認,我很喜歡當這種浪漫事件的女主角,幾乎每一天我都過得特別愉快。
「韓先生,你太好了,可是我專程來照顧我甥女的。」
「誰不會呢?」
「謝謝,」我道:「你真太好了。」
「妳就欣賞我這一點嗎?」
她毫無自信的點一下頭。
「妳也不該再坐了,不過我看妳沒什麼選擇,妳不是還要回英國嗎?」
於是我們在酒廠門口下了牛車,絡繹入內。廠主是個高大黧黑的漢子,圍了一大件皮圍裙。一口葡萄牙語說得飛快,有時也冒出幾句洋涇濱英語。他見到韓密頓,顯然很高興。
「探險隊不會有確定的地址,他們的路線也經常變更。我只知道他計劃去昆士蘭,然後還要到巴里爾珊瑚礁,那些島嶼上常能發現罕見的植物。」
我想著到雪梨之後該怎麼辦。胡鬧!奶奶言猶在耳,難道真是如此嗎?
「你的品味真奇怪。」
「叫什麼名字?說不定我知道。」
「梅家有個年輕人來過卡力巴……我剛想到……大概是兩年前。他叫什麼名字來著……他也是做地圖的。」
「恐怕我不清楚。他跟古先生來過幾次,後來就沒有看到了。」
我興奮得沒有心情瀏覽城內風光,我覺得坐立不安,我不知道芙麗為什麼會答應嫁給這名粗俗的男子,她顯然一點也不愛他,但這是她的抉擇,我無權干涉。我只想著,不久就要跟韓密頓分手了,我不知道該作何感想,我會想那些避他、跟他鬥嘴的愉快日子,沒有他,生活會變得很奇怪。
「是呀,有什麼不對?我有把握她會聽我的。」
「哦,妳喜歡航海?」
我嘲笑他,可是他的話卻真的令我安心不少。
我笑起來:「她根本成天關在艙裏,有什麼可煞風景的呢?」
「謝謝。你想這壞天氣會持續多久呢?你經常航海嗎?」
他道:「神奇的時光結束了,別擔心,以後還會有的。」
「不見得,你這百分比有根據嗎?」
「不過不大謙虛。」
「我怕的正是他。」
「妳覺得我們太拘束?」
「妳會來卡力巴吧?」韓密頓問道。
「妳應該比我清楚得多。」
「那為什麼還有人要住在那裏?」
芙麗說:「姨媽暈船太厲害,無法繼續,她在開普敦就轉船回去了。」
「你未免太樂觀了。」
我應命坐下來等,心裏興奮得不知如何是好,我是否即將知道答案了呢?
「不對,我連妳的固執也愛,我對妳著迷到妳的一切我都覺得是完美的。」
「他酒量不錯,而且那種場合也使他比較能自制,我不知道他真喝多了會怎麼樣,我想我們走後他會再喝,他會躲在房間裏喝。」
「哦,跟那個製地圖的梅家有關嗎?」
我覺得韓密頓很高興能把她擺脫掉,甚至目前的結果大部分也是他處心積慮安排的。他究竟居心何在?
我得趕快把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忘掉,專心進行任務,我來此是為了要查出斐力的下落。一有結果我就馬上回家嫁給雷蒙,恢復我平靜的生活。
她道:「哈囉,以後咱們就是室友了,對不對?這地方挺擠的,也得想法子適應啊,不是嗎?我睡上鋪好不好,我不喜歡別人在我床上爬上爬下的。」
「哎呀,真好呀!我喜歡妳的名字,好別緻呢!你就叫我梅西好了,別人都這麼叫的,出門在外,要學得放開一點才好。」
為了他想看當地蔗園的情況,我們又駛到城外。
「呃,我覺得他很有趣,跟這種人認識……一小段時間可能滿好的……尤其是在船上。反正到了雪梨就必須跟他分手……再過幾個月,說不定我們就會說:『船上那個人叫什麼名字來著……』」
「我不欣賞謙虛,你知道,所謂謙虛差不多都是偽裝出來的。我寧可坦白一點,要是我不這麼瞧得起我自己,我也不必在別人面前打腫臉充胖子。」
桌後一個男人起來迎接我。
「哦,兩年前從英國來的探險隊,妳請等一下,我去問問看有沒有人幫得上忙,請坐。」
「我沒有妻子……到目前為止。不過我已經決心改進。」
我們在一家店舖前停下來,買了一頂我的帽子,又為芙麗選了一頂淺紫的,我認為這顏色很適合她。
我們走出餐廳的時候,那個無聊男子仍坐在原位,我們必須由他身旁經過。
這時我已經跟韓密頓相當熟稔,他神出鬼沒,不管我到哪裏都會碰到他。
「只要想到她就夠了,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了。」
「梅安安,」他道:「好名字,非常特別,正適合妳。」
「以前也有一位英國的梅先生來過……唔……他是跟古大維來的。」
「我可不,」他說:「我只想跟妳永遠航行下去。」
「如果妳決定在開普敦折回家,我可以替妳安排。」
「我會再來接妳。」
但我儘管不信任他的誠意,這種從來沒有人在我身上做過的事,依然對我具有一種純粹肉體的吸引力,我對雷蒙不會有過類似的感覺,但我清楚的知道,雷蒙是個比較好的男人。
「她如果早知道航海這麼痛苦,說什麼她也不會來的。」芙麗道:「我怕她熬不過下一陣風浪了。」
「你太誇張了。」
「你也沒告訴我什麼有關你自己的事呀!」
「她們都是很能幹的小姐,我負責照顧她們亳髮無損,交給我好了。」
我本想提醒她,我此行是為了尋找斐力,但一時心軟,看她的可憐樣,只好答應她住一段時間。
「會的。」我肯定的說:「我會到卡力巴去。」
「我知道,奶奶,」我道:「可是我會找出他下落的,一找到我就回來跟雷蒙結婚。他也同意了,所以他才鼓勵我去的。」
「哦,不會那麼快,起碼是一個月吧。」
「妳知道我說的是誰,只可能是一個人。」
「奶奶,不過旅行一趟而已,好多人都去的,而且又有芙麗跟柯小姐在,我會跟柯小姐一道回來的。」
他絕口不提開普敦,但我看得出,他在設餌。
「這沒什麼辦不到的。」
「哎,我不想妄下斷語。」
「你先稍安勿躁,」我說:「我們昨天才上船,我也不過在餐廳裏見過你一面而已。」
「我聽說妳病了,真是遺憾,」他說:「有人天生不適合航海的。」
「我們明天就去逛街,安安。」芙麗道。
「有時候很乏味,但我倆之間卻不然。」
我讓他帶我坐上馬車,心裏還想著古大維能為我提供什麼樣的線索。
芙麗和柯小姐共住一艙,我的房間在她們隔壁,室友是一個跟隨父母出外旅行的澳洲女孩。
我真想多知道一點他的底細。
「的確不足為奇。」我說。
「他的信件都寄到這裏,可是他目前不在澳洲。」
她在發抖。
「她們https://www•hetubook.com.com正躺著呢,不是嗎?」
「別忘了,我答應過柯小姐要好好照顧你們的。」他道:「她現在恐怕已經到家了,真可憐,好在我還幫得上一點兒忙。」
「你可以叫點東西上來吃,我替你去安排。」
「我真不明白雷蒙,他怎麼會鼓勵妳這麼做呢?他應該極力要把妳留下才對呀!」
「真的,你真的要幫忙?」
我點一下頭便急急走開。
「新郎大概還在睡,新娘似乎也一樣,我們自由了。要不要坐車在城裏逛逛,我以雪梨為傲,自從第一批英國人登岸以來,這裏改進了許多,我可以一一告訴妳。來吧,我們叫輛馬車。」
「如果友誼也會如此翻臉無情的話,就算不得真友誼。」
我房間裏擺的傢俱都很龐大,天花板極高,有一扇臨街的大窗子。擺設跟大廳裏很像……一色的紅絲絨帷幔,黃銅欄杆,到處給人一種整潔愉快的感受。
「妳是為此去澳洲的嗎?」
「我也常去雪梨,我們做朋友好嗎?」
「一個月,」我像洩了氣的皮球。不過至少有人認識他,也算向前邁了一小步。
我試著想雷蒙,他是那麼冷靜、溫和、純潔。韓密頓絕不可能當得純潔這樣的形容詞,他完全跟雷蒙相反,我想他便是背叛雷蒙,可是我一點辦法也沒有,他不斷侵入我的思緒。
「因為我覺得跟你在一起很愉快。」
「還好妳在我身邊,安安。」
我有點惶恐,我已離家萬里,尋兄的任務還沒什麼頭緒,但是已牽涉到一件意外的高潮裏,芙麗的婚禮迫在眼前,我深為她的命運擔憂,我一見面就對她的未婚夫缺乏好感,覺得他是一個完全不可信賴的人,他看起來……該怎麼說……?放縱酒色?大概就是這麼回事。他看我的眼神也令人感覺下流。但到目前為止,他的表現還差強人意,他似乎很高興見到芙麗。我是否真的看清他了呢?光憑第一印象下斷言,可能過分草率了點。我對他的不信任感,主要還是從芙麗那邊來的,還有韓密頓——我真不願再想他,但他又潛入我的思緒,好像他生來就是要亂人心思的。想到他很快就要搭船回島上去,我心中油然生出一份不該有的惆悵。
「你還知道什麼別的事?」
「大家都盼著早點上岸。」
但我心中開始覺得不安。
我抱了他一下,又親了奶奶和傑恩一下,便頭也不回的走上船去。
「梅斐力……嗯,我想是這個名字。」
「我會跟她說讓我來照顧妳們。」
「事實並非如此,他只要來找一個妻子,差不多的女孩都可以,他不過剛好遇到我罷了。」
「你一定急著回你的樂園。」
我看著芙麗,她點點頭。
「他回來的時候,就請你跟他說,我來找過他,請他跟我聯絡。我可能在這個農場上,如果我離開也一定通知你。農場距雪梨不遠,我跟一些朋友住。」
我站起身差一點就跌倒,急忙抓住甲板的欄杆,他在旁一把抱住我,我們的臉靠得很近,我從沒遇見過像這麼令人心煩意亂的男人。
「好吧,」他道:「但願我們有機會獨處。」
早晨的空氣令人神清氣爽,我相信等下會變得很熱,又記起韓密頓叫我們要買頂大帽子,我們那種純裝飾用的小帽,起不了什麼作用。
過了一會兒,那個人回來了。
「甲板上,我的室友建議我去呼吸點新鮮空氣。」
我聳聳肩:「你相不相信都不能改變事實。」
她似乎安心了一點。
「我不許你怎麼辦?」
「韓先生,請不要再胡鬧了。」
「你太荒唐了。」
「我們以前見過。」韓密頓道。
「哦,我要陪芙麗住一陣子呢。」
「你知道他在哪裏嗎?」我興奮的問。
我聳聳肩。
「只要你願意。」柯小姐很開心。
「不會太久吧!」
「我真想跟姨媽回去。」
「你?」我驚呼。
「柯小姐似乎病得很嚴重。」他道。芙麗說她也很擔心。
有人敲門,是一名女僕,她說男士們在等我們了。
「你看來紅光滿面,」芙麗道:「好像挺愉快的。」
「我明白了,你因此才在酒廠有異常的表現?」
「多美呀!」韓密頓低聲說:「妳覺得感動嗎?」
「我不能再正經的告訴妳,我不會容許這件事在船到雪梨時就結束,我要妳到我的島上來看看,卡力巴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妳一定想它是片沙灘,種著椰子樹,還有划獨木舟的土著。但除此之外,我們運用賣糖的錢,建設了一個繁榮的社區,島上的自然資源都被充分的利用;島的面積也不是你所想像的那麼小——以島來說,可算是相當大,而且是附近四個島嶼中最大的。我們有碼頭及設備完善的旅館,島民靠蔗糖致富,知識水準也相當高,我要你來看看。」
「他昨晚喝了不少酒,可是沒喝醉。」
「哎呀,哈囉!」他道:「妳真是個勇敢的小姐,向大自然挑戰嗎?」
「你說不久是多久?一個星期……兩個星期……」
我的情緒很紛亂,我已踏上企望已久的征途,我非找到斐力的下落才能重獲心情的寧靜;另一方面,此行的結果也可能仍是一場空。
「為什麼?」
他兩眼泛著紅絲,下眼泡浮腫,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看我,令我很不舒服。他滿身橫肉,若不是個子高,會顯得肥胖,給我的感覺是一個縱慾的人。
「跟這間一樣。」
「我們會處得很好,我們是同類,妳知道。」
「又說對了,我覺得妳很迷人。」
目前,我決定跟他保持距離,做起來並不容易,因為他成天糾纏著我,已引起全船的旅客側目,大家早已知道芙麗是要去嫁人的,因此我接受韓密頓的追求,也是順理成章。
我搖搖頭:「沒什麼。別的人在哪裏?」
一個男人朝我們走來,帽子拿在手中,嘴邊掛著微笑。
芙麗凝視著海水,她是否希望能在開普敦折返英國呢?
「我們家的人是因為柯小姐同行才准我來的,」我告訴他說:「他們覺得年輕女孩不可以獨自一人航行到世界的另一端去。」
「我本來就想來,妳知道。」
「可是妳一定對他抱著某些觀感。」
我只想更了解他一點。
「哦,可是,韓先生,我不能答應,我才認得你沒多久。」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發現風浪並沒有隨黎明消退,在艙中簡直無法站直,我勉強蹣跚到浴室梳洗著裝。我精神很好,不過因船身搖擺不已,頗費了一番工夫才打扮好。
「聽來簡直像聖經裏遭神譴的埃及……」
說服奶奶是一件非常艱巨的工作。
奶奶在雷蒙與傑恩陪同下來送別,看著傑恩扶持奶奶的景象,使我覺得安心不少。她心中對我此行仍覺不悅,又怕洩漏離別的傷感,因此嘴唇抿得緊緊的。但我明白,如果她像我一般年紀,又有相同的機會,她會採取跟我一樣的行動。
我們異口同聲稱讚好酒,芙麗似乎受到酒精影響,話變多了。她也玩得很開心,甚至說她想在島上多住幾天。
「也許他只是想表示友善。」我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好像內心在掙扎,這在他身上是很少見的現象,他向來自信心超乎常人的強。
我轉頭問芙麗道:「妳的威廉來了嗎?」
她長得很高大,年齡與我相仿,皮膚曬得又黑又亮,頭髮捲曲而濃密,個性活潑。
「我希望現在就能讓她回家。」芙麗道。
他招呼道:「晚安。」
我打開自己的小箱子,梳洗換裝完畢,芙麗便來敲門了。
「是啊,只要習慣就好了,一開頭真難過,我幾乎想死。」
我摟住她,吻她一下,她把我緊抱了一會兒。
「我離開英國的時候,心裏歎道:『啊!失樂園。』」他道:「不過我現在又想道:『唔,重返樂園。』你瞧!我這名字可不是隨便取的。」
我不想裝腔作勢說不喜歡人家這樣追求我,何況船上的人都很敬重他,他跟船長是好朋友,每個船員都認得他,似乎他在船上還享有特權。
我回到旅館,第一個遇見的是韓密頓。
他聳聳肩膀,不肯再多說,我真的覺得他隱瞞了什麼不願告訴我的事。
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他難道以為我是那種談幾星期的瘋狂戀愛,到了港口就可以說再見的女人?
「只要稍微安排一下,真的,沒什麼不可能,一點也不麻煩,我不會騙妳,很簡單的事。」
我環顧狹小的艙房,以後幾個星期,這裏就是我的家,我真不知道是否受得了房裏只容得下兩個舖位、一個五斗櫃跟一個櫥架。不久,我的室友也進來了。
我們的旅程已接近終點,兩天之後就要入雪梨港了。
我托詞要回房去整理行李,便告辭了。
「妳來卡力巴的時候我再告訴妳,我知道妳跟祖母住,所以我猜測妳父母已經去世了。」
「聽說你在打聽古大維先生。」
「監護人很會煞風景呀!」
「啊,它是好朋友,也是最可怕的敵人,人生就是如此。海洋、火都既可與人為善,也可以一下毀滅一切。」
「是沒有,他大約兩年前從英國來此,是個植物學家,我相信他會跟你們聯絡,不知道你們是否有人知道他目前在哪裏?」
「縮短?怎麼可能?」
「我只見過他一次,當時他住在旅館裏,我就知道這麼多。」
沿途他告訴我們糖的製造過程,甘蔗如何榨汁、蒸餾……聽了使人不由得想去拜訪他的蔗園小島。
「妳一定經常旅行吧?」我說。
「芙麗,妳終於來了!」他擁抱她:「我以為妳永遠都到不了呢。」
「正是,我去英國辦一點事,回來的時候有幸跟幾位女士同船。我猜你不久就要離開雪梨回農場去?」
「地上的樂園都不夠完美,總缺少一些什麼,我找到一個女孩……」
他握住我的手,「她想跟我在一起,我也想守著她,可是她脾氣很彆扭。只怪她的教養……妳知道,英國世家的繁文縟節。可是她騙不了我。」
又過了幾天,韓密頓成天與我們形影不離,不時甜言蜜語的哄柯小姐早作回家的打算,他的手段高明得令我難以置信,他從不正面勸她,只是不斷的旁敲側擊,建議她轉船回鄉。我們抵達開普敦前,自然遠沒有辦法採取行動,但是她必須先打定主意,我們只停留三天,沒有多餘的時間再供她遲疑。
「你怎麼這麼稱呼太陽呢?它是生命的主宰啊。」
「成天生活在一起,友誼成熟得快,她得獨自面對回去的旅程,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但至少她是一天天離家更近了,對她的健康會有莫大的好處。」
「我在想,我根本不了解他,又離家這麼遠,簡直像是嫁給一個陌生人。」
我們駛過彎曲狹窄的街巷,上了一條濃蔭蔽天的大路,來到旅館門前,房子很寬大,懸著紅絲絨窗幔,鋪著厚厚的紅地毯,到處是耀目的銅器。
「我也相信妳不會。」
「是的,我就是去嫁他的。」
「解決起來很方便。」
「只是點頭https://m•hetubook.com.com之交,我幾乎每個月都去雪梨,在旅館裏會遇到各地來的人,我見過他。」
我心跳急速,幾乎說不出話來:「斐力……是不是叫斐力?」
「不要再跟我兜圈子了,到底別人說他些什麼閒話?」
我的不安一直揮之不去,我相信韓密頓知道某些關威廉的事,而且一定不是好事,所以在酒廠時他不願多談。
「他後來怎麼樣了?」我問。
「是的,當初他回來找太太。」
「妳為什麼這麼固執?」
他一定有個動機,他就是那種人。他也佔據了我太多的思考,雖然他是那麼厚臉皮又傲慢的一個人。
旅館人員對韓密頓十分恭敬,似乎他是這裏的常客,他低聲對我說:「我是他們的好主顧,每次來雪梨,我都住這兒。」他提高聲音問大家道:「飯前我請各位喝一杯開胃酒怎麼樣?」
關威廉欣然同意。
「這裏的甘蔗是由西西里、塞普路斯、及克里特島等地傳入的,是島上的主要出產,與酒分庭抗禮,馬德拉的酒聞名世界。柯小姐,請原諒我斗膽,可以嗎?」
「我道歉,」我說:「有時我太陳腔濫調。」
「不了,謝謝,我要回房間去。」
「我向來講理。」
「前面就是暴風角,一定會有風浪的。」他說。
「那是我哥哥,我實際要找的是他,你知道他是否留在雪梨,或者也走了呢?」
「她是在英國認識他的?」
通過印度洋的時候,天氣變得非常炎熱,韓密頓還是成天跟我們在一起。
「我會的,梅西。」我說。
「知道一點。」
芙麗說:「威廉,這位是梅安安小姐。」
「我不相信。」他道。
「我們就來培養吧!」
我回到陽光下。
「關家牧場。我未婚夫姓關。」
「不久我就到那兒了……只有一個人。」
他頑皮的偷看我一眼,因為他了解我不欣賞這種輕佻的對話。
「她肯跟你去嗎?」
「你看,我沒什麼可取的地方。」
過了兩天,天氣漸漸好轉,柯小姐暈船很厲害,她的情況比芙麗還糟,我猜她心裏一定很後悔來。旅程才開始三天,前面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她想起來就害怕。
「卡力巴的天空更美,你會喜歡的。事實上,我確信你會愛上卡力巴的。」
我忍不住又笑起來,他實在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天空太美了,星星看起來好近。」
我知道每星期三有船載客到島上去,到時候韓密頓會接待我,我當然不會住到他家裏去,我會住旅館,同時著手調查斐力的行蹤。
「天氣是很難預料的,天氣只有老天爺才能掌握。不過妳第二個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我的確經常在海上來去,我幾乎每年都回家一趟。」
「你幫助她真是不遺餘力。」我半諷刺的對他說。
他預料得沒錯,我們果然在暴風角又遇到了風浪,柯小姐終於下定決心,她說她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我,因為芙麗婚後就定居當地,我卻必須一個人坐船回國。
「聽說這是最好的法子。」
她遲疑了一下,但與他為伴,游埠觀光這事本身就有極大的誘惑力,她說:「呃……韓先生,如果我們都去……」
「我們不要開玩笑好不好?」
他握我的手太用力,弄痛了我,他道:「我聽說你要來,歡迎光臨雪梨。」
她不開腔,我等了一會兒,又說:「妳害怕,我知道,妳為什麼不肯跟我談呢?」
韓密頓跟她再三保證,他會為我安排妥回家的行程,而且一定會托他的好朋友沿路照顧我,一點都不需要她擔心。他的保證,加上惡劣的天氣,到底讓柯小姐想通了。
她望著我笑道:「你說呢?」然後便開始描述她家的牧場給我聽。
可是我怎麼能說這種話?她必須自己做決定才行。
「一切都太快了。」
「小心,別被大浪捲下去。」他道:「別靠得離這欄杆太近,我來扶妳走。」
「是的,」我道:「我回來的時候。」
「他的農場在哪裏?」韓密頓問。
「好了,」他說:「現在該妳了。」
我到隔壁去看芙麗與柯小姐。
「我不能答應任何事。」
「一個人?」芙麗道。
「我叫梅安安。」
吃罷早點,我去問櫃檯,知不知道澳洲植物協會在哪裏,他們立刻告訴我在喬治街。
要找到跟他獨處的機會並不難,我單刀直入的對他說:「我想跟你談談……單獨談。」
「我姨媽覺得我該嫁給他,每個人都會這麼想……可是他偏偏愛上了別人,一切都完了。自從我十四歲起,我就只想……我們兩家是好朋友,非常要好,我們常有機會見面……當他愛上另一個女孩……事態那麼明顯……我覺得又寂寞又傷心,所以威廉向我求婚,而且要我跟他回澳洲的時候,我以為這是個脫身的好機會……我現在才想到後果。」
「我可不想把你們兩個都失落掉,你明白嗎?」
韓密頓鬆開我的手,我們走下甲板。
「親愛的梅安安,這該由她自己決定。」
「你的保護者在此,柯小姐,不必怕。」
我看見芙麗沿著甲板走來。
柯小姐抱怨地方太窄,芙麗說幸好她把大件行李都托運了。
「妳真是個有腦筋的小姐。先容我自我介紹,我叫韓密頓,密頓是個了不起的名字,我告訴妳它是怎麼來的。我母親當初也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姐。你看我這麼富於天生的魅力就知道了。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給她帶來很大的痛苦,她沒法子出外交際,人生簡直失去了意義,這就像大詩人密爾頓所寫的『失樂園』一樣,妳知道吧?等我一生下地——最迷人的一個小天使——她把我抱在懷中,大叫:『重返樂園』——這也是密爾頓的大作。所以我除了這名字還能叫什麼呢?」
「看她暈船暈成這個樣子,我想……」韓密頓道:「我對開普敦很熟,我有朋友在那兒。」
我也考慮著,抵達雪梨後該採取什麼行動。似乎在禮貌上,我該陪她們去新南威爾士的一處「農莊」,距雪梨不遠,而且在那兒住到柯小姐決定啟程回來為止。可是我住在那種地方能做什麼?芙麗的新郎顯然不可能有機會認得斐力,否則未免太巧了。
「今晚海上有風浪呢。」他又道。
「我就是這樣,」柯小姐訴苦道:「我跟你講,韓先生,過了這次,我就再也不要坐船了。」
「我希望旅程永遠不要結束。」她道。
「你都預備好了嗎?」
第二天是個好天,柯小姐又上甲板了,我和芙麗坐在她身邊,她氣色實在糟透了,陽光下她的臉色依舊臘一般黃。
「柯小姐,真高興見到妳!」他拉過來一張椅子,然後問道:「跟妳們坐一起,可以嗎?」
「我從不以為能找到配得上我的人。」
一切都不一樣了,我不由自主的思念他,當然他很蠻橫無禮,一個有腦筋的女人不會相信他半個字,大概這就是所謂的航海羅曼史。
當晚果然風浪很大,我醒來時發現自己差點被顛下床來。
「雪梨城外幾哩的地方。」
我們一塊兒去餐廳。
「該了解的人和事都太多了。」
我們找到甲板上一個隱密的地點坐下。
我們沉默相對。
我也沉默,搜盡枯腸想找一些適當的話安慰她,我想起韓密頓說那人有酗酒的惡習。可憐的芙麗!她太嬌弱,這種情況教她要如何去面對?
登岸前夕,我跟韓密頓在甲板上,天氣很溫暖。黑絨般的夜幕上佈滿了星星。
「我相信船長會負責介紹我們認識其他船上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這算是求婚嗎?」
「我恐怕這地方不會那麼正式,」我說:「我們慢慢看吧!」
「知道什麼?」
「讓我想想,我記得一點了……他似乎有一張地圖,他要找到地圖上的一個地方,但是沒有人知道有那地方,我也記不大清楚,我對他不怎麼有興趣,常有人懷著各式各樣的計劃到島上來。」
「哦,芙麗,我很抱歉。」
梅西在上鋪說:「等妳出門我再起床,我們以後就這麼安排,這裏不夠我們一起裝扮的。妳要吃早飯嗎?」
「妳不懂,我只是需要人注意我,有人肯娶我,我很高興,現在我才明白自己有多愚蠢。妳要知道,有別的人,我愛他,妳懂嗎,我愛他愛了一輩子。」
「很好,我建議妳也去呼吸點新鮮空氣,只要吃得下東西就不會有問題。食物加上新鮮空氣……」
「你別顧左右而言他,戴小姐不遠千里來嫁他,要是有什麼問題。我認為我們該有心理上的準備,請你告訴我吧!」
「大概不會。」
「我已經被妳迷住了,跟妳在一起分分秒秒都快樂,妳的長相,妳走路的樣子……甚至妳對我冷冰冰的態度……樣樣都令我著迷。這趟旅行是我有生以來最快樂的一次,只為了一個人……妳,梅安安。」
「這位是韓密頓先生,他對我們很好,幫我們不少忙。」
「拜託你不要提,我想到都嚇死了。」
「哦,」我非常失望。
「我陪一個朋友跟她的姨媽旅行。我朋友去澳洲結婚。」
「雷蒙了解我,他知道我不找出答案是永遠不會快樂的,斐力是我的一部分,你最清楚不過了,奶奶,我們從前是形影不離的,我不能讓他就這麼無聲無息的失蹤了。」
我正忙著整理,梅西便進來了。
碼頭上已擠了一羣人,看來都是等著接人的。
「妳還有個丈夫。」
「我跟他根本不熟,只是聽見一些閒言閒語……一個小團體裏,大家難免會說長道短的……」
我忍不住想笑;但我知道我必須表現出憤怒的樣子,我拚命想生起氣來。
「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的。」
「妳住我家會舒服得多。」
「親愛的安安小姐,我什麼都沒說過。」
「那我再另想辦法。」他道:「先告訴我,妳去澳洲做什麼呢?」
「她未來的丈夫就在雪梨等她,以後他會好好照顧她的。」
「妳真相信他,他跟我姨媽擔保,以後會把妳平安送回家?」
「怎麼?」
「這句話超出我的理解之外。」他道。
「我對妳這樣出身高貴的淑女,會有別的企圖瑪?」
雷蒙!我只消記住雷蒙,我要完成任務找遍所有的角落,直到找到斐力為止,一找出答案,我就要回到雷蒙身畔。
「有人天生不宜航海,看來柯小姐就是一個。就算到得了澳洲,她還得坐船回去呢!」
「早安,」我道:「我有件事想麻煩你,我要找古大維先生。」
「哦,韓先生,」柯小姐咯咯笑道:「你想做的事,我哪兒阻止得了呢?」
我注意他不停杯的喝酒,酒精下肚,他的舉止也有了改變,他抓起芙麗的手輕拍,隨即把她手拉來放在自己大腿上,芙麗顯得極不舒服。
「妳對我說話真刻薄,不過我就喜歡這樣。」
我們不著邊際的胡扯幾句,兩個人都怕接觸正題。
船出馬德拉港,又遇上了壞天氣。芙麗似乎比較能適應這種生活,但是柯小姐仍然病和-圖-書得很厲害,她在床上躺了兩整天,等風平浪靜以後,她還是虛弱得不能下床。
「我們坐車去旅館。」威廉道:「路不遠。」
在開普敦那幾天,完全在為柯小姐轉船的事忙碌,我們還得一再叫她放心,沒有她我們也不至於出危險。
「是的,這一點我絕對敢肯定。」
「早晨比較舒服,等下就要熱了。」
「我可以安排轉船,我有一些朋友長年都在海上來去。」
「請不必多費心,我知道什麼是真愛,我一輩子都跟愛我的人生活在一起。我現在明白的告訴你,我有個真心相愛的人在英國,我回去的時候就要跟他結婚。」
「很難說,友誼不是見一兩次面就能建立的。友情靠培養才能滋長。」
「倒不是你說了什麼話,只是你當時的態度令我不解,」我道:「在酒廠我們提到關威廉的名字時,你的表情很奇怪。你知道他的一些事,對不對?」
他突然反身一把把我摟入懷中,熱烈的吻我的嘴唇,從來沒有人這樣吻過我。我想推開他,但他力大如牛,我氣也喘不過來。我心裏覺得憤怒,卻又帶點兒興奮。
我們已接近非洲西岸,進入熱帶海洋,坐在甲板上很舒服,柯小姐上了甲板,靠在躺椅裏,氣色還是很壞。芙麗偷偷告訴我,她很為柯小姐擔憂。
我驚呆了,這多多少少算是一個線索,真是完全沒想到,過去幾個星期來,一直找我打情罵俏的韓密頓,竟然掌握了這麼一個線索,而我到現在才知道,我真是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我只想喝杯咖啡,也許再來塊牛油麵包。」
「妳現在覺得沒有把握?」
我馬上抽回自己的手。
「是的,據我所知,他不久前參加一支探險隊來過這兒。」
他做到了。
這幾天日子特別長,大家都急著想上岸,船上一片期待的氣氛。
「關威廉?」韓密頓蒼白著臉問。
只有魔法才辦得到的事,他竟辦到了。
「他是我哥哥。」我道。
她證實了那個陌生人的話,今晚會有大風浪。
「大約有兩年了。」
「你說得簡單,韓先生。」
他轉口談起他以前旅行過的地方,遭遇到的奇事,他說,不管到哪裏,他最想去的還是英國,而且將來他要回英國定居。
「等妳看到卡力巴再說,我會等妳來。」
「不過妳可以縮短這次旅程。」
「我幾時欣賞過你?」
我想我們會處得很好。
「妳覺得我太俗氣,不懂得浪漫?」
柯小姐嫌湯不夠熱,說希望別的食物能夠下嚥,她聽說船上的伙食向來是糟透了。
柯小姐一直在心裏反覆思量,自我掙扎,她是否能說服自己的良知,任由我們兩個女孩子自行到澳洲去?我想柯小姐這輩子都沒做過會使良心不安的事,但是目前的情況太誘惑人了。我一路上常聽她哀傷的提起故鄉的房舍園圃,熱帶的氣候跟風浪同樣令她不適,她天生不是旅行的材料。到了澳洲之後,她可能這輩子都回不去英國了。
「這就是我,不肯中途放棄的人。」
「是的……來接我。謝謝你,雷蒙,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
「我並不住澳洲內地,我住在一個叫卡力巴的島上,距澳洲沿海大約一百哩之遙,先是我父親遷移過去,我從他那兒繼承了這片蔗園。有一天我會把蔗園賣掉,回來買一座莊園,當一個像模像樣的英國鄉紳。」
「我知道,我會去的……頂多住一星期,到時妳也該安頓下來了。」
「是嗎?」
「小姐們明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去買一頂能遮陽的大帽子。」韓密頓道:「你說是不是,老關?不能讓太陽曬壞了她們細嫩的皮膚,我告訴你,澳洲的太陽會把人曬成醜八怪的。」
我起身跟他走到一扇銅門前面,他扭開門把我讓進去。
他顯得困惑:「這裏沒這個人呀!」
「人生就是這樣,命運安排妳在一個剛好的時刻遇見剛好的人……」
「那是再好不過。」
費用由他安排,保證不會讓她吃虧。
「妳喜歡英國嗎?」
「真的,不過我這個人實在欠禮貌,我坐下之前該先徵求你的同意。」
「一切都會好的。」我說。
「我是希望你正經一點。」
「是的,我也這麼想。」
「我不知道,我不會在關家住太久的。」
不久,韓密頓就晃過來,跟我們攀談。
我起身,他也跟著站起:「我們一塊兒去喝杯餐前酒好嗎?」
過了一會兒,我說:「芙麗,妳睡著了嗎?」
「你!」我叫起來:「她一定會說這不合規矩,我們上船之前,根本不認得你。」
「怎麼回事,梅安安小姐,每次我們在一起聊天,妳總要扯到心理分析上去?」
「我不知道,他來了……大概又走了。」
我遲疑著。
「我以為妳不必再擔心,讓她自行抉擇,每個人都有這個權利。跟她去看看她婚後生活的情形,自己也多想想……我們兩個的事,盡快來卡力巴,每星期三都有船,我會盼望著……等妳來……」
她沒有答話。
「這並不包括要去卡力巴島呀!」
我要怎麼去?需不需要叫車?不,大約走十分鐘就到了。
但我仍毅然決然的踏上旅途,我堅信我終會得到指引,我心頭想著死去的那個安安,覺得這是她要我走的路,她在冥冥中看顧著我,會及時指引我怎麼做。
柯小姐又喝了一杯酒,開始咯咯笑個不停。
「他去過卡力巴?」
但我也很為芙麗擔心,她馬上要跟一個不愛的人結婚,我也覺得這個男人一無可愛之處,她當初不知中了什麼邪,竟會答應嫁他?只為了另外一個人不愛她,她何苦馬上隨便抓一個人嫁呢?難道她害怕自己也會像柯小姐一樣,落到當一個老處女?她這決定太瘋狂,我相信她也在後悔,好在還來得及,她還沒有真正結婚。
「你覺得我大膽?」
「我好像每次都會在船上遇見去結婚的小姐,男人遠別家鄉,很容易覺得寂寞,便回家找個新娘,把她帶去分享他的孤寂。開始我以為你也是要去跟某一個寂|寞|男子會合的。」
我們不久便可到達雪梨,我要跟他說再見,永遠不見他。船上這段插曲就讓它過去,只不過因為乘船在海上漂泊,彷彿與現實生活脫節,才會發生這種事;好像生活在夢中,如此而已。他的個性非常突出,有權威感;又對我特別,我有點受寵若驚罷了。畢竟我也是凡人,喜歡受奉承,喜歡別人稱讚我漂亮,一切都很容易理解。因此……我不能再想他,我要謹記此行的目標。何況要不是有雷蒙幫忙,我也不可能來這裏。
「不錯,她是個聰明的女人。」他望著我笑:「安安小姐,妳要能學學她該多好!」
我答道:「我需要時間搜集線索,可是我覺得我一定能查明真相的。」
次日清晨,明亮的朝陽湧入我房裏。
有韓密頓照料,一切都不會有問題。
「你大概向來隨心所欲慣了,不過這一次只好破例。既然你已表明了態度,我想我們以後還是少見面的好。」
「呃……妳好了嗎?」
「她可以在開普敦轉船回家。」
「可是這兩個……」
我告訴她,住在雪梨這段期問,我計劃跟當初率領斐力那支探險隊的一位植物學家聯絡,他可能會知道斐力去了什麼地方,我就可以追蹤而去。無論如何,我暫時不走……我會參加她的婚禮,並且在她的新家住幾天——大約一個星期左右。她聽了似乎覺得很滿意。
「跟可憐的柯小姐一樣?」
「我隨時服從你的命令。我剛才想到我有個好朋友住在附近,他開一家酒廠,一定很樂意讓你們參觀製酒與窖藏的過程,甚至還會請大家試飲一杯。」
「芙麗!妳是要去跟你所愛的人成婚呀!」她又不說話了,我只好繼續說下去:「我看妳有心事,願不願跟我談呢?」
我沉默下來,他靠過來拉起我的手,湊到唇邊一吻。
「難道我不也這麼覺得嗎?妳以為只有妳一個人是這樣的嗎?」
「如果我令戴小姐不安,我很抱歉。」
「他去過卡力巴?」
他大笑起來:「有時候你還是一個完美的英國淑女,我喜歡這樣子,不過這不是真正的你。」
他握住我的手。
我跌跌撞撞走回船艙,發現柯小姐臉色蒼白,芙麗也好不到哪裏去。
「好了。這下子我放心了,」韓密頓道:「妳美貌的大敵已被防守在外。」
「我還不預備離開妳。」
「沒有。」
「我對別人的觀感不見得正確,不該隨便說。尤其不該在這種情形下說。」
我不由得笑起來,忘懷了周圍惡劣天氣帶來的不適,也忘了我近乎絕望的任務,只覺得很有趣。他對自己那麼有信心,而且一心一意要與我為友。
「也得有膽氣才行,我打賭百分之九十的乘客都在床上呻|吟,妳相信嗎?」
我說:「我該介紹妳認識我的朋友戴小姐,我跟她還有她姨媽結伴同行,她要去跟一個也是有農場的人結婚,他的農場在雪梨附近。」
「不要隨便使用『永遠』這個字眼,有一天,妳會發現自己非認錯不可。」
「要看場合而定。」
我相信在卡力巴旅館裏,一定找得到記得斐力的人,我要去找他們談談。等芙麗完婚,我頂多再住一個星期,就動身去卡力巴。
「妳猜錯了。」
「他後來怎麼了?他一直沒有回家,他都在做什麼?他去島上做什麼?」
他們詳細的教我怎麼走去,我又回房略事梳洗,便出發了。我運氣很好,沒有碰到關威廉或韓密頓,我不想對任何人解釋要去哪裏,我急於展開追尋。
我們回到甲板上,韓密頓走來,坐在一旁。
我不以為她真對我有信心,認為我查得出斐力的生死之謎;但是她了解我需要行動,不能呆坐家中,不論成敗,我一定要試試看,至少要給我一個盡力的機會,我才能安心。
「哦,那是在新南威爾士省,我們那裏屬於維多利亞省,你知道。」
「嗯……一點點。」
「我認為這純粹是形勢所逼,這種天氣逼得我沒有別的地方可坐,而你也是不得已才來坐在這兒的。船不是我家的,我沒有權利趕你走。」
「妳答應過我要來的。」
「妳慢慢會了解我的一大優點,我表現得越大膽,就是我在培養友情的時刻,妳喜歡這樣嗎?」
「事實就是如此。」
我穿好衣服,便去敲芙麗的房門。
「哎呀,天哪!韓先生,這聽起來不大安全呢!」
「我要回去看看我的同伴怎麼樣了。」
「是的,不過我可能再多待幾天,」他對我微笑:「我在雪梨還有事要辦。」
「我去跟柯小姐談談。」韓密頓自告奮勇道。
「她自己該看得出來。」最後他說道。
「我是個好心人。」他渾似不覺的答道。
芙麗終於向我承認她心裏害怕。
「有一天妳肯接納自己的真感情時,妳會來跟我說:『我愛你,韓先生。』」
現在我也彷彿中了他的魔咒,我常躺在床上裝睡,免得芙麗來打擾我的夢想……夢裏都是他,他的吻,他的懷抱,我不知道跟這麼一個男人做|愛是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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