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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羽毛扇

作者:維多利亞.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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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橫越沙漠的驚險

四、橫越沙漠的驚險

「菲爾賴特小姐和德拉妮小姐,」服務台上的辦事員說,「妳們的房間在二樓。房間很小,但妳們看見了,我們這裡住得很擠。這是妳們的鑰匙。」
「樂意為妳們效勞。」他回答道。
艾伊莎輕輕地抓著她的手,把她帶走了;她邊走邊回過頭,孤立無援地看著我。
第二天,我們到了孟買。
我在船上曾經有一、兩次注意到他。他中等身材,人近中年,滿頭黑髮。一雙眼睛似乎到處掃視,好像害怕錯過了什麼似的。
哈麗雅特女勳爵厲聲地說:「帶露西爾小姐回房間去。怎麼會出這樣的事呢?我作過指示讓她待在她自己的房間裡,這對她的身心健康來說是必不可少的。」
「不只是為了那個……」他拉起我的手,熱切地看著我。「我非常喜歡妳,妳知道。」
這使我想起了拉維尼婭,我很想知道婚姻是否使她有所改變,很想知道在目的地,到底有什麼讓我驚奇的事情在等著我。但這似乎還很遙遠。首先,有許多事情等著我們去體驗。
我們將在倫敦待兩夜,而這兩夜我將和波莉及愛芙一塊度過。這正是我所希望的,因為我希望與她們正式道別。哈麗雅特女勳爵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因為我們反正也要去倫敦的。
那個高個子男人衝著我們溫和地笑著。他的興趣似乎分散在拉瑟爾先生和我的身上。每當我抬頭看時,我都會發現他的眼睛嚴肅地盯著我們倆之中的一個。
「歡迎妳,親愛的。」露西爾小姐說。「在這裡見到妳令我太高興了。我們好久沒有面對面說話了。但是我常看到妳。」她朝著窗子方向揮揮手:「過來跟我說說話。」
「他就要結婚了,哈麗雅特女勳爵告訴我的。」
我們坐了下來,茶點被送了上來。
就在我背靠圍場的樹籬而坐時,我常不由自主地朝一扇窗子望去,回想起幾年前露西爾小姐常常俯視著我們上騎馬課的情景。
「沒有人留給我們類似的說法,」湯姆.基平回答道。「我認為這個故事之所以流傳是因為它有著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一面。」
他說他要讓一名女僕送一杯熱牛奶給我喝。我力圖反對,但他一揮手,表示不理睬我的反對;過了不久,牛奶送到了我的房間。
「很快,用不了一個月我就該動身了。」
她已經給拉維尼婭寫了信,她將做好準備迎接我。在我和哈麗雅特女勳爵的一次會面中,她透露說,她敢肯定傑拉爾小姐不久將旅行去印度。她還躲躲閃閃地補充說那是「為了某種目的」。我感到一陣氣憤,因為所有的事情都照著哈麗雅特女勳爵的意圖發展,甚至費邊似乎也認為聽從她是絕對必要的。
「可能不會,波莉。她長得非常漂亮,咱們要面對這一點……而我長得不漂亮。」
「它迷惑了妳,我知道。我感到我身上的重壓減輕了。」
我馬上就過去了。
「我當然應該來拜訪。」
我從約翰遜夫人那裡得知,自從聽說兒子要回來了,哈麗雅特女勳爵一直在籌劃重要的喜慶活動。傑拉爾丁.菲茨布洛克小姐,隨同父母就要來訪弗拉姆林,那將是一次重要的拜訪。菲茨布洛克夫婦的門第與哈麗雅特女勳爵的一樣無可挑剔。很顯然,哈麗雅特女勳爵替費邊爵士選中了傑拉爾丁.菲茨布洛克。
「我提到這個,但他想帶我們走。」
「這是年代的烙印,妳等著看吧!」
露西爾小姐正站在窗前。她穿著睡衣,腳上是一雙拖鞋。
就在父親去世的那天,費邊回來了。我從約翰遜夫人那裡得知了他回來的消息。在父親的彌留之際我一直與他在一起。他握著我的手,我看得出他安息了。
我直接到了教區長住宅。約翰遜夫人向我透露了一個消息:弗拉姆林家在居喪。
「起初這事兒使我大為驚異。印度!那麼遙遠的地方。但也許這樣最好。妳在這裡沒有像樣的日子好過……儘管我們非常希望妳在我們身邊。像妳這樣受過教育的女孩……不應該陷在這裡。弗勒爾嗎?我們一直想著要給小弗勒爾找個家庭教師。妳知道,我們要讓她受教育。我們可以花他給她存的錢。我不明白我們為什麼不能花,畢竟他是她的舅舅。我們不會為自己花他一分錢的,但弗勒爾就不同了,她得擁有最好的。」
「奇怪的是她沒有扔掉它。」
我意識到她在說孔雀羽毛扇的事。
接著是宣讀遺囑。父親幾乎沒留下什麼東西,但是留下的都歸我所有。律師告訴我,根據遺囑,我將得到一筆微薄的收入——它無法滿足任何程度的舒適生活,但在需要錢的時候,這筆收入可以派上用場。他補充說,他想我應該已經考慮到這種境況了,這對我來說肯定不是始料未及的。
「好了,親愛的,」她說,意在把我打發走,「妳要好好考慮那件事……妳會發現怎麼做最好。」我很高興能夠脫身,然後滿腹心思地回了家。
我們又同哈麗雅特女勳爵見了一次面。她把寫給拉維尼婭的信交給我們。我敢肯定,信裡充滿了溫和的勸告。我在鄰里處轉了轉,向我的朋友道別;我最後告別了艾伊莎,然後我們就動身了。
「拉瑟爾先生。是的,他也和我們一起來的。」
「我想我該走了。」我說。
「好,我們要堅持讓他帶上他們。」
「我發現妳對生活的看法很是憤世嫉俗。」
「妳的模樣是符合上帝旨意的。」
我變得越來越激動不已,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意識到這正是我所需要的。我希望立刻就啟程。我原有的生活已經結束。我就要經歷新的場面,結識新的面孔了。
關上門後,我對她說:「拉瑟爾先生有些計劃。他認為他可以幫我們找一輛好些的馬車,但他不能把我們所有的人都帶上。」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清晨駛過開羅的情景。在昏暗的光線中,建築物顯得神秘莫測。我們經過了別緻的清真寺,赫迪夫的影響。由於當時還很早,城市還沒有煥發出生機,但是很快就會的。我只看到幾隻驢,由光著腳的男孩子們牽著。這地方的上空一片靜寂;但太陽就要升起來了,在黎明的光線裡,開羅這座城市看起來有一種特有的魅力,似乎屬於天方夜譚的神話故事,我完全可以想像出健談的山魯佐德在某座與外界隔絕的古老官殿裡侍候著她的蘇丹的情形。
「妳現在還是心煩意亂。」
「我覺得他不會熱心那麼做的。他是想向妳表明他是個多麼有辦法的紳士。」
那人聳了聳肩膀。
拉瑟爾先生說:「咱們一塊走吧!我覺得我得照看妳們兩位年輕的小姐。經驗告訴我,這些旅程會非常不舒服。車伕們非常善於使用他們的鞭子,似乎他們唯一的目的就是使馬車盡快趕到客店。我恐怕妳們會覺得旅程有些讓人精疲力竭。」
在我們前往第二個客店的旅程中,有好幾次我都以為馬車要翻了,但是出於某種奇蹟,我們居然倖存下來,在經過了一段幾乎是沒完沒了的旅程之後,我們來到了第二個客店。
「噢,是的……比那還早。過去他們常派人到教區長住宅,叫我去跟拉維尼婭玩。」
「是的,」我回答說,「他恐怕是非常的虛弱。」
「要我去當拉維尼婭孩子的家庭教師,以及拉維尼婭的陪伴。」
「他們並不總是需要好的事物。他們要的是他們的傳統。哎,不久妳就會明白的……拉維尼婭小姐見到妳一定會很高興,我知道。」
哈麗雅特女勳爵站起身,儀態萬千地向門口走去。她砰地一聲打開門,然後吃驚地往後退,因為站在那裡的是一個瘋瘋顛顛的人,我立刻就認出了她。她的頭髮亂蓬蓬地披散在背後;她穿著一件寬鬆的睡衣,光著兩隻腳。
「那個拉維尼婭!」她說。
我坐在窗邊朝外望去。我可以看到遠處弗拉姆林的燈光。我覺得孤單,覺得悵然若失,不知所措。那裡將會大宴賓客。傑拉爾丁小姐和費邊將在那裡一起翩翩起舞,一起騎馬、交談……當然了,出於對我父親的尊重不會在今天,但就在不久之後。費邊娶她是哈麗雅特女勳爵的心願。我不知道他願不願意。他會第一個表示這是樁合適的婚姻。
「真奇怪。當妳與人們一同旅行時,妳對他們變得那麼瞭解……但接著他們就走了。」
我禁不住大笑起來,這顯示出事情那樣發展我並不怎麼在意。
「我永遠也不。」
「為旅行成功乾杯,」湯姆.基平說著舉起了杯子。「願我們安然無恙地到達目的地。」
「謝謝您,哈麗雅特女勳爵。」我說。
「他不久就會發現他犯了個大錯。他會希望他沒有這麼愚蠢。妳儘管相信我的話好了。」
科林.佈雷迪非常好。他滿腹同情,行之有效地料理著喪事。如果他覺得又向目標邁進了一步,他並沒有顯露出來。
「那是因為她喜歡妳,還因為那把扇子。她心裡總是擺脫不了那把扇子。」
「婚禮?」
「從那以後我確實見過她一、兩次。」
「坐這裡。」艾伊莎說。她把露西爾小姐安頓在椅子裡,然後為我拉來了另一把椅子。
「不!」我幾乎是生氣地回答,因為他似乎在說我拒絕他肯定是在犯傻。但我還是設法向他表明我說話是當真的。
「我聽說路上馬車經常拋錨。」拉瑟爾先生插嘴道。
「至少我們已安全地熬過了第一階段的旅行。」艾麗絲說。
我不假思索地說:「我要去跟波莉住一段時間,同她商量我的前途問題。她瞭解我,她會給我出主意的。」
我大部分時間都和他在一起,我可以看到死亡在一步步地逼近。
艾麗絲默默不語。
「但是她認為它會帶來厄運的呀!」
「現在到了面對現實的時候了,無論這些現實多麼令人痛心。妳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現在到了該由佈雷迪完全接管的時候了。他是個優秀的青年人,而且有我對他的全力支持。他心中對妳充滿了熱烈的感情。如果妳和他結婚了,我會感到很欣慰。這對於妳將不可避免地要面對的難題是個很好的解決辦法。做為教區長的女兒,妳知道我們的習慣……」
哈麗雅特女勳爵立即接見了我。
「不,科林,請你忘了這件事吧!」
「我想,」他接著說,「我可以為我們找個好些的馬車。別說出去,我可不能帶上其它人……只有妳和菲爾賴特小姐。」
她點點頭:「她一直沒有忘了妳。」
當我們被甩撞到一起時,我們都哈哈大笑起來,卡林太太說幸虧這不會持續太長。卡林先生評論說,當一個人進行這樣的旅行時,他就必須作好不舒適的準備。拉瑟爾先生評論說,生活中的某些事情無論是預想起來還是回顧起來都很奇妙,但要經歷起來可就沒那麼令人愉快了,而旅行就往往被證明是其中的一種。
「那麼你呢?」我問,「你在公司裡吧?」
「是這樣的嗎?」我說。「我想立刻見到哈麗雅特女勳爵。她寫信給我,建議我去印度拉維尼婭那裡。」
我隨他這麼說去,但我心裡卻吶喊著:我永遠也不會嫁給妳!
「妳不這麼認為嗎?」
「這個建議不錯。」
「你能來這裡真是太好了。」
她對我慈祥地笑了。「親愛的,自從妳母親去世,我一直很關心妳。太讓人傷心了。一個孩子就那樣被拋在世上。而妳父親……我很喜歡他,但他的頭腦不切實際……只是有一點兒。大多數男人覺得照顧孩子很難……但他尤其如此。於是我一直關照妳。」
「那麼……你是英國人啦!」
「這個,」卡林先生補充道,「如果它繼續這樣下去,很可能會發生。我想我們的車伕沒有意識到他在讓我們遭什麼罪。」
弗勒爾對我表示歡迎。波莉和愛芙兩個人在對她談起我時都用近乎恭敬的口氣,這對她產生了效果。我花了很多時間和她在一起。我在一個舊書店裡發現了一些書……這些書是我童年時有過的……我開始教她;她是個聰明的學生。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艾麗絲。我喊道:「艾麗絲,拉瑟爾先生好心提出護送我們上岸。」
「沒什麼,謝謝你。佈雷迪先生可以幫大忙。」
「出了好多不吉利的事吧?」她固執地問。
「她覺得她的兩個孩子和她一樣,是用神聖非凡的材料製成的。」
她說:「我真希望我能跟妳一塊去。好好照顧自己。對那個費邊要多加小心。我想妳到那裡之後可能還會撞上他。」
「我不敢確定。」
艾伊莎來看我。她非常難過,多少年來她一直照顧露西爾小姐,我們在教區長住宅中的花園走著,因為她不願意走進房子,我問她現在打算怎麼辦。
「噢,他信心十足,相信真主會保佑他。」
「我覺得他不想聽。他感興趣的是妳。」
這一切顯得很有道理,我感謝科林幫了我的忙。我得擺脫對於我原來的種種感傷情緒,我得承認科林的安排堪稱是上策。
「可能這種感覺是相互的。不管怎樣,拉瑟爾先生失蹤了,我懷疑我們再也不會有他的消息了。」
「為什麼?」
「要去印度嗎?」
踏上陸地真是太好了。有一對稱為卡林的夫婦邀請我們與他們一同上岸。我想他們是為兩個女子單獨旅行而生了惻隱之心。
這在他們看來是必定無疑的事,因為很顯然,佈雷迪先生很樂意,而我到哪裡去找比他更合適的丈夫呢?現在該是我安頓下來的時候,而正有一個合適的位置在等著我。
他聳了聳肩。
她看著我,搖了搖頭,一雙烏黑的眼睛中充滿了沮喪。
「會有人來接妳們的,我敢肯定,」湯姆.基平說。「因此……我們就要說再見了。」
那個高個子男人回答道:「還有更長的類似的路要走呢!」
「看來來一趟比寫信要快些。」
「我去世後他會接管的。應該由他接管,他會幹得比我好。」
「是啊……這個,還有嚴懲謀財害命的兇犯……但有些人關心的並非什麼是好的。他們只對古老的風俗遭到干涉才表示關注。」
「妳拒絕他是對的。婚姻要持續很久的,所以對象一定要選對。也許,在妳的一生中妳只見他一次,也許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妳。但如果他是那個人,其它任何人都不行。」
「在男休息室裡。裡面有個小房間,可以讓人們躺下。他已經讓我們轉達最美好的祝願,並告訴妳們不要為他擔心。」
「唉,波莉,」我大笑起來,「不完全是那麼回事。」
在舉行葬禮的那天晚上,科林跟我談話。當時我正坐在窗前,凝視著窗外的墓地,無盡的悲哀攫住了我的心。我已經走到了一條路的盡頭,我不知道該走哪條路。有一條路很好走,每個人都要把我推向它。
她不時來教區長住宅拜訪,覺得這麼做是她的責任。她常常把一雙銳利的眼睛投向我。
「小姐,我深感榮幸。」他看了看他的錶。「咱們……十五分鐘後碰面吧!我想那時我們就可以離船了。」
「嗯,我認https://m•hetubook.com.com為這樣一來,我們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我早就應該有所準備。我彷彿又可以看到他在打量我時那緊鎖的眉頭。他一直對我的前途極為關注……我想正如我本人應該關心的那樣。在他那不諳世故的內心,他認為我會嫁給杜格爾。他設想著杜格爾對他進行長時間的拜訪時,他們可以一同探究過去。為此,他多希望把杜格爾當作女婿來迎接呀!在那時,杜格爾是個並沒有多少財產的年輕人——一位學者,一個溫文儒雅的人,沒有野心,一個按父親自己的模子造出來的人。
我們在亞丁度過的幾個小時非常令人愉快。我們處於湯姆.基平的保護之下,我感到很高興。艾麗絲似乎在起著變化;她看起來年輕了。我心想:會不會是她愛上湯姆.基平了呢?
「有意思。請問……?我很好奇。現在是在船上,我們就不必那麼遵守習俗了。咱們一同待在這裡,咱們是一家人,因此我可以像叔叔一樣,或者作個大哥哥吧!」
那天晚上,我們躺在舖位上時,我問艾麗絲對於到達目的地有何感想。
露西爾小姐雙眼半閉,像從前那次一樣,開始給我講他情人的故事。她講的時候,淚水沿著她的面頰流下來。
「噢,艾麗絲,妳把它戲劇化了。我覺得他只是個孤獨的人,他想有人陪伴。他作大量的旅行,他可能在幾週時間裡對人們非常友好,而後就把他們全忘在腦後。」
她領我通過大廳走了出來。我快步趕回家,幾乎把這次拜訪以及露西爾小姐的古怪行為拋在腦後……因為費邊就要回家來了。
「對,是這樣。」
「對,」我表示同意,「他一直很不錯。」
「旅行得舒服些是好,但要丟下卡林夫婦是不可能的。基平先生沒有關係,但我真覺得卡林太太已經受夠了。」
「正如我跟你妳說過的那樣,拉瑟爾先生,一切對我們來說都很新奇,我們樂於去面對一點不舒適。」我提醒他說。
那是兩年前的事了。那兩年過得平淡無奇,生活變得單調、乏味。每天早晨一起床,我就清楚地知道這一天會發生什麼。既沒有光明,也沒有陰影。能激動人心的只是舉行夏日義賣會的那天天氣是否會晴朗,或是今年市集的效益是否比往年好。
「我告訴過妳們,」拉瑟爾先生說,「這可說不上是舒適的旅行。」
「拉維尼婭就是我們的伯爵夫人嗎?」
不久,我們就被沙漠包圍了。這時候天亮了一些,可以看到綿延幾英里的沙子。沙漠在黎明的光線下呈現出金黃色。我看得著了迷。這時車伕揚鞭催馬,我們只得將注意力集中到坐穩位子上。
我走進房裡,往包裡收拾了一些東西。我不知道我會待多久,但我必須在回來之前對我想做的事下定決心。
「他對我們非常關照。」我對艾麗絲說。
我說我正在考慮。我意識到周圍的人對我的期望。約翰遜夫人一副預言家的樣子。我敢肯定她以為我會嫁給科林.佈雷迪。這樣,這個家就會像以往一樣維持下去;他們瞭解我的習慣;他們喜歡我;他們不希望家裡來個陌生人。
「妳盼著去吧?」我問。
我知道她的想法。她喜歡將所有的事情都圓滿地解決。我父親已經病了一段時間了,而且像查理二世一樣一時半刻不可能去世。我是他尚未出嫁的女兒,而正好有一位青年人住在教區長的住宅裡。在哈麗雅特女勳爵看來,解決問題的辦法很明顯。在這種情況下,有關的人應該認識到這一點,然後接受賦予他們的東西。
「我的天哪!真是……真是!我不知道……但我想既然弗拉姆林家的人在那裡……」
艾麗絲的眼睛因高興而張大了。「多好的主意!我正不知道我們該怎麼辦呢!」
不久,我們開始了航行,可是拉瑟爾先生沒有來。
「其實我想說的是妳和我可以……結婚。」
「不,我到蘇伊士。」
「是的。可是人難道只是為了有個家才結婚的嗎?當初您是為了這個嗎?」
波莉驚訝地瞪著我。
「也許過一段時間……」
我知道她是怕暴露她的感情,可憐的艾麗絲。我覺得她已經開始喜歡湯姆.基平了。如果他們待在一起的話,他可能會很適合她的。但現在他似乎關心的只是他的生意。我想起了拜倫的詩行:愛,對於男人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對於女人,卻是生活的全部。
「這個我們說不準。我們是在跟一個不可思議的種族打交道。他們之中的很多人認為他們自己比我們更文明,他們憎惡我們帶去了外來的生活方式。」
「毫無疑問是他鼓勵妳說的。」
「啊,德魯西拉,」他說,「我有話想跟妳說。」
波莉說:「妳得什麼時候回話?」
「我想我們得從亞歷山大那裡穿越陸地。」
「妳等在那裡,直到把消息傳到,然後他們再駕另一輛馬車來。」
「那裡的社交生活肯定很激動人心,」她接著說。「那裡有好多公司裡的人,我想當地人非常感激我們。而他們也應該這樣。忘恩負義是我所不能容忍的。伯爵很好,這兩個可愛的青年人在一起過得非常幸福甜蜜……特別是生了小路易絲以後。天啊,想像一下,拉維尼婭……居然當了媽媽!」
這之後不久,我們乘「東方女王號」駛向亞歷山大。
我回顧過去,並試圖展望未來。但未來越來越讓我憂慮。父親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他盼望著下午我花幾個小時給他讀書的那段時間。最大的問題是他的視力在不斷衰退,這剝奪了他與書的世界的聯繫。在我讀書時,他會打起瞌睡來,這使我意識到他實在太虛弱了,因為他是那麼熱切地盼望這個時刻的到來。於是我將書放在膝蓋上,望著他的臉,睡著時他顯得那麼平靜。我會想像起他和母親來到這裡,他們所抱的希望,以及他們如何為我設計未來。後來母親去世了,留下他孤單一人,而他則一頭栽到書堆中去了。如果她還活著,情形會多麼不同呀!
溫度變得很高,我還記得那些懶散的日子。我們坐在甲板上,正如艾麗絲所說得那樣,使自己從沙漠中所忍受的折磨中恢復過來。
「我不允許哈麗雅特女勳爵操縱我的生活,科林。」
「當時也像現在這樣海風怒吼著,我記得,」她說。「海風撕扯著妳。我想他在這樣的天氣裡工作簡直是瘋了。他在作速寫。他見我抓住了他的東西很高興。我們聊了起來,而且相處得很融洽。接著我們就每天見面了。」她的眼光變得溫柔了。她好像換了一個人,溫柔、文雅、充滿了女人味。「不久我們就結婚了。他告訴我,他身體不夠強壯,他有結核病。我計劃照料他。我相信我一定可以使他的身體復原。可是他死了……就在我們準備結婚的前一個月。唉,生活就是這樣。後來我決定去照顧別人的孩子們,於是我成了保姆。看來我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於是我只得湊合著照看別人的孩子。」
我幾乎沒有任何旅行經驗。不錯,我在往來於拉馬桑其間曾橫穿過一、兩次海峽。這立刻使我回想起與佳寧以及懷孕的拉維尼婭秘密返回英國的那次旅行。
「噢,不是的。」
那艘輪船在等我們。我們上了船,並在我們那間供兩人住的船艙中安頓下來。我們都深感安慰,我們在穿越沙漠的危險旅程中倖存下來了。
「我總覺得他有某種目的。」她說。
「可憐的人。她病了,我擔心……她病得很厲害。她說她要去找傑拉爾德……他是她的情人。看到她滿心歡喜地考慮著跟傑拉爾德重新團圓,妳會很驚奇的。我們走吧!妳看,她從窗口在看我們呢!她非常想跟妳說話。」
「我想,」我對他說,「你一直在同哈麗雅特女勳爵談話,也許我應該說哈麗雅特女勳爵一直在同你談。準確地說,人們並不與哈麗雅特女勳爵談話,人們只是洗耳恭聽。」
「女人,嗯,」她說,「她們是男人們的奴隸,世界上不論哪個國家,男人都稱霸。英國是這樣,印度則加倍如此。有一段時間,寡婦們在她們丈夫的火葬堆上燒死自己。那是蘇提人的風俗,但現在已經不這樣了。總督威廉.班廷克爵士宣佈它為非法。但人們不喜歡改變他們的風俗……尤其是由外國人來改變。」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們在亞丁度過的時間。它很短暫。我們只停留幾個小時,但湯姆.基平說他願意帶我們驅車兜一會兒風。
地中海上的航行風平浪靜。我們坐在甲板上,沐浴在柔和的陽光裡。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場合裡,我們認識了拉瑟爾先生。
我們洗漱了一下,作好繼續旅行的準備。
「什麼?」
「親愛的女士們,」湯姆.基平說,「我們要去趕輪船。我認為拉瑟爾先生的生意在蘇伊士。如果他晚一天到達算不上太晚。但對我們來說,等船開走了再到可就大難臨頭了。」
「我也喜歡你,科林。我敢肯定,你完全接管教區以後,你的工作會非常出色的。對了,你已經幹得很出色。至於我自己,我說不准我是否想結婚,至少眼下……」
「都是好朋友。我想人們在旅行時很快會成為好朋友的。」
基平先生催促我們上了馬車,不久我們就在沙漠上馳騁開了。
「可是他們還是容忍你們。」
他總是對我投以令人愉快的微笑,然後躬下身,高興地道一聲早晨好,或依據一天中不同的時間道安。我猜他是個法國人。
我們下車時,我注意到那個高個男子待在離我們很近的地方。
「我覺得它並沒有迷惑我,我只是借用了一會兒。」
「湯姆.基平似乎認為這種事很平常。食物不總是合我們的胃口。我猜衛生標準沒有達到應有的水平。但我想他那種人該明瞭這一切,並採取相應措施。」
「這是哈麗雅特女勳爵的信。」
「我想我們會順利的到達那裡的。戰爭可能會使事情變得棘手些……運輸、開往克里米亞的兵船,以及諸如此類的事情。」
沙漠中酷熱異常,因為當時大約是中午時分。我們已經走了大約六個小時,很高興有了個避難所,儘管我們休息的地方像個小棚子,但與之毗鄰的馬廄卻很大。
當棺材被放到墓裡時,我瞥見了艾伊莎。她看起來悲傷而茫然,我於是走過去跟她說話。
「太糟糕了,」我說。「那可怎麼辦呢?」
「你這次回來要待很久嗎?」我接著問。
我們每天看到湯姆.基平。我有種感覺,他很注意我們,他已經開始代替拉瑟爾先生成了我們的保護人了。
「我敢說,這種奇觀是我們不大可能看得見的。」
「多麼令人傷心的一天啊!」他說。「我喜歡他,他是個極好的人。」
費邊到教區長住宅來看我。他看起來真的很關心。「我真難過。」他說。
她告訴我她是那種不喜歡別人干涉保育室事務的人,如果她要看的是哈麗雅特女勳爵的孩子,她會毫不猶豫地推掉這個工作。「我可不願意在我的保育室中讓別人告訴我該怎麼做。」她這樣聲稱。「而且我已斷定,要想拋開這位貴婦人的觀點,自己做點事是很難的,而她的這些觀點無論如何有點過時了。」
我說:「現在我想休息了。這一天過得太緊張了。」
波莉說:「我很高興妳與她同行。」事後她跟我說:「那個人,是個明智的女人。我還擔心他們會讓妳跟一個輕浮的丫頭一塊去呢!」
「你將在孟買待多久?」我問。
「她聽說過一些傳說。那是在她的情人死後別人講給她聽的……當她身臨不幸的時候,她相信這些傳說。她相信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也許這減輕了她的憂傷。妳知道,她總是責怪自己。是她要那把扇子,他才給她買的;她深深地為之吸引,於是他想為她去裝點它,而實際上正是他去裝飾它時,他送了命。唯一可以使她停止自責的辦法是去責怪那把扇子。在她的眼裡,它代表著命運。」
「啊,我想妳的決定是明智的。要做很多準備。唉,我們家裡現在在弔喪呢!」
「可是……」我開始說道。
「親愛的菲爾賴特小姐,我還不知道有哪位非印度本地人能說是瞭解印度。我經常疑惑那些當地人在想些什麼。我覺得任何人都捉摸不清……我是說任何歐洲人。」
她繼續侃侃而談。顯而易見,她對於我終於同意了她的決定,而且認識到依照她為我制訂的計劃而行事是明智之舉而心滿意足。幾乎沒有什麼能比安排別人的生活更使她喜歡了。
「可是什麼?」
「是的,我也看見她了。」
「是啊,現在她走了,她很高興。她堅信能與情人團聚,我希望她能重新找到幸福。」
「科林,」我說,「我得告訴你,我永遠也不會嫁給你。」
他用食指指點著我。「相信我,」他說。「如果妳給一個人錢,所有人都會像禿鷹一樣圍住妳,妳可以肯定,就在妳把注意力放在施捨上時,一些小手指頭會伸進妳的口袋。」
「噢,我知道她暗示什麼了,但我不想只是因為結婚能解決問題而結婚。」
以後我經常看見她。我經常下午去那裡,而且是在同一時間,就好像我們兩人之間商量好了似的。
「她很幸運,」艾麗絲說。「她有地方可去。保姆、家庭教師……她們一生都住在別人家,永遠都沒有一所她們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
「我認為他是自己想舒服些。他說他要去馬廄安排這一切。」
「我得回去給我父親讀書。他會盼我回去的。」
「我可以相信這一點,」我說,「但我猜以前這裡的氣氛一定很鬱悶。」
「哈麗雅特女勳爵去倫敦了。她非常高興。她兒子就要回家來了……只是一次短時間的探親。有些生意他必須要關照。他只待很短一段時間,可是她很高興就要見到他了……儘管只是短暫的一段時間。」
當我們朝客店裡走時,拉瑟爾先生挽住我的胳膊,把我跟其它人略微拉開一些距離。
「嗯,」他繼續說,「妳瞭解這個地方,而我……我漸漸地愛上了它……還愛上了妳,德魯西拉。」
「我想妳很瞭解她吧!」
「我們可以早點辦婚禮,哈麗雅特女勳爵說那是最好的。」
「你們這些年一直在一起,當然,除了妳在學校的時間外。」
「他似乎有點投機……」
波莉寫信來了,告訴我如果出了什麼事,我應該立刻去找她。我們可以談談。要不要貿然行事。似乎只有波莉認為與科林.佈雷迪結婚不是我的最佳選擇。
「您在這裡深受愛戴,爸爸。」
「有什麼消息?」她問道。
他把我們帶到一個餐館。我們在餐館外,坐在色彩繽紛的遮陽傘下,看著人們走過。我們聊著天,我不由自主地向他講起教區,哈麗雅特女勳爵,以及我在巴黎上精修學校的事。艾麗絲對自己的事談得很少,我突然想和_圖_書起他沒有鼓勵她說自己,儘管他對我講的話聽起來如饑似渴。我可能說得太多了,並打定主意,等我和艾麗絲單獨在一起時,要問問她的感受。
「但是,如果她相信……」
我給她讀了那封信。在讀信時,我可以從我的聲音裡聽到激動的震顫。在我看來,在我的一生中,弗拉姆林一家人似乎總在發揮巨大的影響。
最後,我們終於接近我們的漫長旅途的終點了。想到又要見到拉維尼婭……同時可能還會見到費邊,我感到很興奮。我不知道我對杜格爾的感覺會怎麼樣。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我知道見到他們肯定不會枯燥乏味。
我生氣地告訴自己,他是那種要門當戶對地結婚,但卻去別處尋找歡樂……找社會地位不高的人,她們可以供他消遣,但沒有資格同他結婚。
我認識的那個名叫艾伊莎的女人急忙走上前來。我的記憶飛快回到第一次見到露西爾小姐的情形,她跟我談起過孔雀羽毛扇。
儘管很興奮,我睡得還是很好。第二天早晨一大早,我就被艾麗絲叫醒了,她告訴我該起床了。我們將乘那些帶篷的馬車完成穿越沙漠旅程。那些馬車跟拉瑟爾先生描述的差不多。馬車由四匹馬拉著。有人告訴我們,沙漠上有好幾個客店,換馬時我們可以去投宿,六個人乘一輛馬車。
「時常是這樣。」
「我想我現在得去了。我需要讓她知道。」
大約在我們動身的一週前,艾麗絲.菲爾賴特來到了弗拉姆林。我被召去見她。
「妳真不應該將它拿到手,」她接著說:「現在喪鐘……」
我們坐在桌前——就是乘同一輛馬車的六個人。我看不到船上那夥人中的其他人,我猜他們過些時候才會來,因為我們的馬車是最早一批離開開羅的。
「我們倆生來有緣,是不是?小心點,早點回來。」
「如果馬車翻了會怎麼樣?」我問。
「是的,這就顯得相當奇怪了。」
「只是一、兩天左右。我得安排一下,準備立刻動身去德里。」
「不,短時間的,非常短。」
「那又會是怎麼回事呢?我倒想知道。他本來是來看妳和教區長的,但一遇到拉維尼婭走過來,朝他投送秋波……他就歡呼著跑走了。」
波莉很為我擔心。
他清了清喉嚨。「在我看來,妳和我……是個好主意……嗯,從各個方面來看都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我越來越為父親深感不安。他不時談起母親,我覺得他從回憶過去的生活中找到了很大的滿足。「她所要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了妳,」我給他讀書時,他會打起盹來,然後又突然醒來,當他發現我已經停下來時,他就會恍恍惚惚地這麼告訴我。「她那麼想要個孩子。我很高興她活著時能看到妳。當她將妳抱在懷裡時,我覺得我從沒看到過比她的臉更美麗的東西了。她想讓妳擁有一切,她想讓妳生活得舒舒服服。我很高興科林在這裡,他是個好人。沒有幾個人讓我信得過,但我信得過他。」
「那是在將文明引入那塊土地。他們肯定需要它吧?」
我把那把孔雀羽毛扇也隨身帶來了。我把它拿給波莉看。
「哈麗雅特女勳爵極力撮合費邊和傑拉爾丁小姐的婚事,但他得回印度去……或某個地方。他不得不縮短他預計的探親時間。我告訴妳是怎麼回事吧!」她又成了預言家了。「我猜他們已達成了協議。她將到那裡去找他,然後他們將以神聖婚姻的形式結合在一起。」
「是的,確實如此,」我回答道。「我猜一個人感到興奮是因為這一切都是這麼新鮮。」
「我想現在拉維尼婭既然已經有了孩子,她可能已經有所變化了。」
他笑了,他有著很白的牙齒。「我叫湯姆.基平。」他說。
「妳很達觀,我看得出。那麼那個……年長一些的女士……是妳姐姐吧?」
「你是說他們可能會把你們趕出去?」
我拒絕了,艾麗絲、卡林太太也拒絕了。我們更想喝茶,儘管茶並不怎麼好喝。卡林先生猶豫了一下,最後他說他還是喝茶。
「對,幸虧如此。」
艾麗絲好一陣子沒有說話,接著她說:「德里離孟買很遠。妳不是聽到他說旅行如何困難了嗎?」
當我讓她看那些珠寶時,她的眼睛瞪大了,倒抽了一口氣。
「弗拉姆林將會大宴賓客,一些顯要人物將光臨此地,請柬已經發出去了。這對露西爾小姐不利,房子裡有客人時,她總是煩躁不安。」
我猜到他要說什麼。
湯姆.基平告訴我們,他將橫穿陸地,從孟買到德里去。在印度旅行很不容易。沒有鐵路,因此旅途冗長乏味,只是萬不得已時才旅行。毫無疑問,他將乘一種馬拉的車輛旅行;途中有許多驛站,往往是位於很不舒適的地方。
「噢,教區長的住宅就像雇工農舍一樣,誰有了職位,住宅就屬於誰的。」
他看起來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他說:「哈麗雅特女勳爵已經暗示……」
拉瑟爾先生回來了。
「我是想說,為什麼我不能帶妳們兩位女士上岸呢?兩位女士孤身上岸……」他舉起雙手,嚴肅地搖了搖頭。「不……不……這可不好。這裡的人,他們會說,『來了兩個女子……咱們要她們多出錢。』說不定他們還會要耍別的花招呢。不,不,女士們上岸不應該沒人保護。親愛的小姐,我主動要求保護妳們。」
「很多人都認為我嫁給科林.佈雷迪蠻合適。」
大海平靜了一些,旅程也很令人愉快。時間一天接一天悄悄地過去,每天都過得大同小異。曾經乘坐「東方女王號」的很多乘客還和我們在一起,似乎只是變化了一下場景。但在蘇伊士港上來了一些新的旅客。在紅海上向亞丁航行時,我們之間有一些友好的交流。
在我們動身後不到一小時,大海變得波濤洶湧。在橫穿海峽以至進入比斯開灣的過程中,大海一直是洶湧澎湃。我們只得暫時按捺住探險的慾望,因為要在船上站直身子都很難。
貝里曼醫生一直是我們的好朋友,他告訴我說,他擔心父親隨時可能再度中風,而這次中風可能會是致命的。於是我有了心理準備。
「我知道妳心事重重,妳為妳父親擔憂,也可能我提得太早了。哈麗雅特女勳爵……」
在露西爾小姐下葬時,我去了教堂。科林主持了葬禮,我在遠處徘徊。我知道,哈麗雅特女勳爵看到我以死者朋友的身份來會覺得我太冒昧的。
「給我?」
我們六個人坐在那輛馬車裡:我自己、艾麗絲、拉瑟爾先生、卡林夫婦,讓我吃了一驚的是,還有我在旅館中注意到的那個高個子男人。
我開始認為和波莉、愛芙在一起,我可以創造幸福的生活。我的收入微乎其微,但也足夠了。我可以教弗勒爾,我們在一起都會很幸福的。
我的心禁不住一跳,我又有了生氣。短暫探親!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見到他。
我點點頭。
拉瑟爾先生告訴我們,不斷有旅行者絡繹不絕地來這裡——大多數往來於印度。
「你一定非常瞭解印度。」艾麗絲說。
有一天,我看到窗簾移動了。一個人站在窗後看著我,那是露西爾小姐。我舉起一隻手,揮了揮。沒有反應。過了一會,我看到她移開了,好像是有人把她領走了。
「噢……只是一種想法。我不太信任他。」
「她覺得這是最好的選擇。那把扇子不會再傷害妳了。妳已經為之付出了代價。她覺得把它給妳是最好的。」艾伊莎輕輕地碰了碰我的手。「妳不是個空想家,妳……他們怎麼說的,腳踏實地。妳會發現這一切都是胡說八道。在扇子裡有那些寶石。妳急需時,可以派上用場。我們永遠也弄不清這輩子會遇到什麼事。誰知道呢?有朝一日,妳需要用錢……而且是急需用錢,那末妳就可以賣掉珠寶……珠寶不在了,它除了幾根孔雀羽毛還能是什麼呢?妳會很明智的,而我可憐的女主人永遠也不明智。記住這一點:運氣是我們自己創造出來的。如果妳相信有厄運,它就一定會來。露西爾小姐受了打擊,卻不做任何努力去甩掉她的不幸。她培育了它。她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因為倒霉的孔雀羽毛……那麼她都做了些什麼呢?她保留著那把扇子;她喜歡端詳它。有時她會讓我把它拿給她,她打開它,凝視著它,直到淚珠從她的臉上滾下來。妳很有理智。拉維尼婭小姐與伯爵的婚姻無論如何也不能與扇子聯繫起來。」
我鎮靜地看著地。他並非其貌不揚。他的臉上因美德而泛著光;他是那一種一生都沿著正義之路走下去的人;他不會樹敵,沒有人會嫉妒他的德行;他會給病痛者帶來安慰;他會絞盡腦汁地說點幽默的話,很多年輕女子會渴望用盡一生的時間照顧他,與他結婚是一個窮教區長的女兒所能有的最大的指望了。
最後一個晚上到了。天一亮我們就該上岸了。
「難道我們不都是這樣嗎?」
「一段時間可以……但還是得考慮怎麼辦。」
艾伊莎低聲說:「好,好……過一段時間以後,我們再看,我們再看……」
「那樣的話就太可怕了。」
「妳不比任何人遜色。有些男人抵禦不了女人賣弄風騷、招蜂引蝶的表情,對這種男人要敬而遠之,所以妳應感謝妳的幸運之星使妳從那事兒中擺脫出來。要是我的話,即使那個杜格爾爬著回來見我,我也懶得答理他。」
那天夜裡父親的病情急轉直下。自從他中風以後,他已經有些癱瘓了,話也講不清楚。醫生告訴我們,過不了多少星期,這一切就會結束了。
第二天,我看見費邊與一位年輕女子並駕齊驅,我猜想那就是傑拉爾丁小姐。她身材頎長,長得很端莊。她的嗓音相當高,他們在熱烈地談論著。我聽到費邊的笑聲。
「我永遠也無法理解,既然她認為它會帶來厄運,她為什麼不毀掉它呢?」
「他們會想辦法把你們送到那裡的。」那個高個子男人說。
「妳這麼覺得嗎?妳知道他們怎麼說這個地方嗎?該隱——就是殺了埃布爾的那個人——被埋在這裡,自從那臭名昭彰的殺人犯被埋在這兒以後,這地方的氣氛發生了變化。它變得邪惡了。」
「我會盼著妳回來的那天。」
「對,是可以分散一點。但對於一個受過妳這麼好教育的小姐來說,這種生活不適合妳。在這裡妳能遇到什麼人呢?」
「妳該怎麼辦呢?」
當我們的船駛向亞丁時,它看起來多嚇人呀!黑蜮蜮的峭壁光禿禿地從海面上伸出,好像要威脅我們似的。
「不,科林,現在不行。」
我面對著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儘管我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接受哈麗雅特女勳爵的解決辦法,我還是得承認我的前途看起來相當暗淡。
不,不,我對自己說。我為什麼感到這麼反感呢?科林是個好人。我應該對他滿意的。但我已經將他與別人作了比較,發現了他的欠缺之處……杜格爾,他曾一度使我覺得我們之間的友誼日益成熟,向某種更為牢固的關係發展;費邊,他總能令人興奮不已,他明確了我們之間的關係會是個什麼樣的性質。
她對我微笑著說:「妳來了,她會感到高興的,她經常談起妳。」
「他總有一天要為他的艷遇而後悔的。」
從我們一進旅館,我就注意到了一個人。他穿著歐式服裝,長得高大而魁偉,立刻就能引起人們的注意。在馬車將我們同其它去印度的旅客一起帶到旅館,我們下了馬車,剛進旅館時,他似乎就注意到了我們。他從他坐著的椅子上站起來,走近我們被問及姓名及被安排房間的服務台。
「我想在這裡待一段時間。我喜歡和弗勒爾在一起,這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
「人們走到一起來了。」我解釋說。
「那會很有趣的。」
當我們真的與我們的旅伴們混熟之後,我們發現他們很令人愉快;他們當中的很多人彼此瞭解,因為他們乘船作過多次旅行;這使我們顯得與眾不同,兩個女子單獨旅行是相當罕見的。至於艾麗絲,儘管從年齡上來說比我更成熟,但比較而言仍然很年輕。我敢肯定,若不是派我們出去與哈麗雅特女勳爵的計劃非常吻合的話,她肯定不會同意這樣的旅行的。
「我會記住的,」我說。「再見了,波莉,感謝妳到教區長住宅來,並在那裡待了那些年。」
「你們千萬別這樣,你們一定要允許我自己為自己籌劃。」
她邊笑邊說出她的這些看法。我覺得我們在一起會相處得很好的。
有兩個姑娘——來自不同的家庭——離家外出去結婚。我知道,這種事情相當常見。一個叫菲奧.納麥克瑞,她是個蘇格蘭姑娘,準備嫁給一名士兵;另一個叫簡埃.格蒙特,她的丈夫是公司裡面的一名官員。
我沒有注意到她曾關照過我,我很高興我沒有注意到……當然啦,我並不相信她的話。
「好,我們還是等著瞧吧!」
哈麗雅特女勳爵有些不快,教區長居然就在她準備為兒子接風時死了。儘管她熱衷於教區事務,但這事至少帶來了不便。我想像她在祈禱時提到了這件事,而且不無怪罪之意。當然對於哈麗雅特女勳爵這麼一位堅定不渝、盡職盡責的人,上天原該多一點關心。
「這一點他們做不到,但他們可能想嘗試一下。」
我常常花大量的時間讀書給他聽,這是他最喜歡的,這一職責無疑增加了我有關希臘和羅馬歷史方面的知識。除此之外,每天當我醒來時,我都不知道這一天會帶來什麼,因為我知道現有的狀態是不會持續多久的。
啊,這正是關鍵所在。就是在學校度過的日子改變了我。如果我一直待在教區裡,我會有不同的想法嗎?在那短暫的時間裡,我似乎是邁進了一個不同的世界。在那裡人們放蕩不羈,然後再為此付出代價;但那也使我認識到,生活還包括更多的東西,生活不僅是過得舒適,日復一日平靜地而沒有任何冒險地過日子,這幾乎和等死差不多。
「噢,別大驚小怪!他有點不舒服,我想可能跟他在上一個驛站吃的東西有關。這種事時有發生,恐怕他不能跟我們一起繼續旅行了。」
「這種推理似乎並沒有多少邏輯性。」
「那個科林真有點可憐。」
波莉和愛芙正等著歡迎我們呢!
「這肯定值一大筆錢。」
有關在克里米亞惡劣情況的急報不斷傳回國來,一位名叫弗洛倫斯.南丁格爾的小姐率領一隊護士已經前往那裡。我在報上讀了這類報導。在我去倫敦和波莉在一起時,我看到士兵們穿過倫敦,去碼頭登船。人們高唱著愛國歌曲歡送他們。若在平常我會更關心些,但由於我過度沉浸在我自己命運的戲劇性變化中,對此我並沒怎麼在意。
我猶豫了一會兒。「我也說不準。生活得還好嗎?可能在某些方面還算好。」
「他肯定可以。我聽說明天舉行hetubook•com.com葬禮,我會去的。」
「謝謝。」
他聽了我的話大笑起來:「當然不。但是她舉足輕重,妳知道的。她的話很有份量。」他看起來有點焦急。「她為妳擔心,我們都為妳擔心。」
她談起拉維尼婭,以及她多麼喜歡印度。
湯姆.基平經常加入我們。我注意到艾麗絲變得與他非常友好。他對我們兩人都非常好,但我發覺在他把我看作是一個更需要保護對象的同時,他對艾麗絲充滿了敬佩之情。
「這真是個安慰,波莉。」
「妳父親非常虛弱,親愛的。」
「嬌生慣養!那個紀律嚴明的母親居然會嬌生慣養孩子!」
「我記得是你曾警告過我們旅行往往很不舒適。」我說。
他說:「那震動得真是太厲害了。我給顛簸得夠受,妳呢?」
「但總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他們確實看起來那麼窮。」
我花了一段時間匆忙作些準備。我與弗拉姆林保持著密切的聯繫。哈麗雅特女勳爵不時地叫人把我喊去,教導我該做些什麼事。
「我總是盼望見到新孩子。到目前為止我在兩家帶過孩子,當妳離開他們的時候,會感到很難受的。一個人要硬起心腸,不要對他們投入太多的感情,而且永遠得記住,他們不是妳的孩子,儘管妳很容易這樣看待他們。」艾麗絲說。
「不,德拉妮小姐,」他說,「我發現妳可憐這些乞憐的流浪兒,但相信我,他們是職業乞丐。我聽說他們從輕信的參觀者那裡收穫甚佳。」
我們參觀了直布羅陀以及那裡的猴子,我們度過了愉快的一天。身居異地真是令人興奮;但在直布羅陀的上空飄揚著英國國旗,因此我們還有些在自己家的感覺。
我想說我並不怎麼想讓人照顧,我有能力照顧我自己。我希望生活充滿冒險,激動人心……我尋找的不是舒適,儘管它很令人愉快。
「是那個露西爾小姐。她的病情發生了幾次惡化,最後一次病發得太重,讓她受不住了,並要了她的命。我一直都說一場葬禮會招來第二場葬禮。」當她扮演預言家的角色時,她便經常引用聖經。「先是親愛的教區長,然後是露西爾小姐。唉,這對她來說倒是個很好的解脫。大家本來在盼望一場婚禮的,但我想那樣的話就太倉促了。」
她點點頭。
「取締這樣的一個風俗真是太好了。」
這顯得不太友善。他性情溫和,心地善良。我不應該讓他看出因為他使自己成為哈麗雅特女勳爵的工具,我是多麼生氣。也許他是明智的,他要創一番事業。他知道他怠慢不得哈麗雅特女勳爵那類能左右他命運的人,因為他們可以成就他的事業,也可以毀掉他的前程。
「我很難過。我聽說了露西爾小姐的不幸。」
「我那可憐的小姐,她從來沒有什麼理性。她的悲劇改變了她,損害了她的理智。」
「哈麗雅特女勳爵。」我開口說,但屋外傳來的一場軒然大|波使我沒有機會發洩我的憤怒,而這本來很可能會意味著我永遠被逐出弗拉姆林。
「親愛的德魯西拉,我正盼望著妳來呢!」
哈麗雅特女勳爵正微笑著望著我。
另外,他已經表現出對醫生的女兒愛倫的興趣。她雖然比他大幾歲,卻符合教區長妻子應該具備的所有條件,再說哈麗雅特女勳爵也同意。對科林來說,距離成為理想教區長的唯一缺憾是沒有妻子的時候,還有什麼比這更適宜的呢?很顯然他很快就會找到一個。
波莉走過來,看見我在瞪著眼發呆。
「為什麼?我們已經熬過了大部分旅程了。」
「妳要做些……計劃嗎?」
他把酒拿回到桌子上來,把一杯酒端給拉瑟爾先生。
接著,哈麗雅特女勳爵寫來一封信。信封上有她家的飾章,愛芙真希望郵差注意到了它。下次跟「三樓三十二號」聊天時,她要提及哈麗雅特女勳爵。我盯著那封信,看了幾秒鐘後才把它打開。我不知道哈麗雅特女勳爵會跟我講些什麼。
「我猜跟東印度公司有關吧?」
「除非她們結婚。」
船艙又小又窄,但後來我們意識到,我們倆人獨佔這個船艙實在是我們的運氣。而當時我太激動了,根本無暇考慮這些細節。我們登上了通往冒險的旅程!
艾麗絲.菲爾賴特將在她們的房中住兩天。她們已經表示,安置她是件容易事兒。我覺得波莉內心中為能夠有機會對我的同伴做出評估而暗自高興。令我高興的是,從一開始她們就很喜歡對方。艾麗絲在廚房裡無拘無束,她甚至喝光了一杯用火鉗燒熱的烈性黑啤酒。
「是啊,」她說。「來,我帶妳出去。」
「就是那把扇子……要是那天我們沒去市集就好了。要是他沒為我買下它就好了……要是他沒拿著它去珠寶店就好了……一切都會迥然不同的。還有妳,我的孩子,妳真不該被它所迷惑。」
拉瑟爾先生說:「我去弄清楚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我會保管好的。我把它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別擔心。」
「你好,科林,」我說,「看得出你還是那麼忙。」
我有點傲慢地說:「哈麗雅特女勳爵,我不想結婚。」我還想說:我當然不會為了使妳得到欣慰而結婚。
我不知道我要指望什麼,但我覺得我應該獨自面對世界,而不是由於有個人奉人之命來娶我,而我又被人勸說嫁給他,說什麼這是我最好的結局,我就該與此人共度此生。
他說話時,湯姆.基平走近我們的背後。
「我不能只是因為結婚可以提供解決問題的辦法就嫁給他。」
「那是老迷信了,因為她有了那把扇子之後發生的那此事情。她認為就是因為它,她才失去了她的情人。它使她著了魔。」
當我們單獨在一起時,我問艾麗絲:「妳看我說得是不是太多了。」
我總要想到傑拉爾小姐,她在將來會旅行到費邊那裡與他會合。我開始疑惑,不知道我是否會看見他,他對我的態度將會怎樣?他是否贊成我去那裡當他妹妹的陪伴?
卡林先生說:「這是我所作的最不舒適的旅行。」
「我們一塊旅行。我倆都要到印度去就職。」
「德魯西拉,妳想過沒有……只要妳考慮一下。妳將去哪兒呢?」
然而,我們已身在船上,而且幾天之內,我們對船上的人們有了些瞭解。
父親輕度中風,這沒有使他完全殘廢,但他的口齒有點含糊了,喪失了手和腳的部分功能。他已成了一個半殘廢的人。
「我相信,波莉。哈麗雅特女勳爵稱之為儲備金。」
我們按時到達了蘇伊士。在那裡待了一天,等待其餘的馬車來。令我們吃驚的是,拉瑟爾先生沒有來。艾麗絲和我為他疑惑了很久。真是奇怪。誰會想到這樣一個飽經風霜的旅行者會吃一些不適合他的東西呢?如果這樣的事發生在我們其中的某一個身上倒更容易理解些。
於是就剩下了拉瑟爾先生和湯姆.基平。後者走到房間的另一頭,弄來一隻托盤和兩個杯子,然後把葡萄酒倒在杯子裡。
「什麼?」
艾伊莎瞥了露西爾小姐一眼。「是啊!」她說。「她現在沉睡著呢!大部分時間她都在睡夢中。」
我猶豫了一下。我沒有告訴她它是個不祥之物。我知道她肯定會覺得這種說法很可笑;而我從內心裡也希望忘掉這種說法。
當我父親入葬時,教堂裡擠得滿滿的。
「我想她還有個哥哥吧?」
「告訴我,親愛的,」露西爾小姐說,「生活一直不太好吧……」
他想方設法地打聽到我們不少的情況。他聽我們講時神情非常專注,使我們覺得我們要講的東西對他來說極為有趣。
「那是因為工作需要。」艾麗絲指出。
在海上的最初幾天裡,關於他,我們談論了很多。
我們又談了一會兒我的旅程以及印度,我希望在我離開之前我們能再見一面。
「如果我們不能及時趕到蘇伊土乘船怎麼辦?」
我拒絕了他的求婚,他並沒有任何積怨。他告訴我在頂樓上有足夠的空間,我想放什麼東西都行,等我從印度回來後再隨意處置。他願意為房子裡的傢俱出個好價。現在他已接管了這些傢俱,這樣他就省了打理傢俱的麻煩,同時對我也有所幫助。
「我希望我也能像他那麼信心十足。」艾麗絲說。
波莉表示同意,但我可以看得出,她以為我應該過的不是這種生活。
「我得說,有了它是件好事。」
「露西爾小姐……回妳的房間去,這樣好些。」我想起了那麼多年前就給我留下的節奏單調的嗓音。
「對,但總還是個打擊。」
「三十三歲了。毫無疑問,在別人眼中我是嫁不出去的老小姐了。妳聽著,現在還有希望……一線希望……那就是某個人看見妳後會喜歡上妳。但這種希望非常、非常渺茫。」
我的將來居然如此由他人擺佈,我感到氣憤。
「我肯定妳說得很對,波莉。」
我的眉毛挑了起來。
露西爾小姐說:「我想跟她說話……有點事我必須跟她講。」
「進港真是個激動人心的時刻,對嗎?小姐。」
「你不是正在分擔嗎?」我告訴他。「你把所有的事都承擔了起來,而且做得非常出色。」
我們按時到達亞歷山大。我們離開「東方女王號」後,上了艘汽艇,沿運河駛向開羅。
我暗自說道:我要去見波莉。
「我相信在保育室裡妳會有自主權的。」
「那麼,那位先生……我忘了他的姓……那位法國紳士呢?」
我和艾麗絲並肩站在甲板上,直到英國的最後一片土地從視野裡消失。然後我們來到我倆同住的船艙中。
「但是如果發生了事故,那毫無疑問地要耽擱他。」我指出。
「我想我們見面的機會不會太多。他會忙於生意上的事情。」
「噢!」艾麗絲說,但她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是的,德拉妮小姐。我是公司的一名僱員,我們一著陸,我就去德里。」
我在心裡冷笑了一下。拉維尼婭當媽媽的歷史可比哈麗雅特女勳爵意識到的要久得多。
儘管拉維尼婭經常使我惱火,我還是很想念她。沒有了他們,弗拉姆林顯得與以前不一樣了。我不知道哈麗雅特女勳爵是否想念他們,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她居然允許她的兩個寶貝都離開她。她轉而投身於治理村子的工作,表現出比以往更大的幹勁。科林.佈雷迪很受她的青睞,我猜這是由於他比我父親更世俗些。他是個順從聽話的年輕人。「是,當然,哈麗雅特女勳爵。」「謝謝您告訴我,哈麗雅特女勳爵。」我想大聲地向他喊:你不必公然表現得這麼低三下四,我肯定教區長的職位總有一天會是你的。
它不再是我的家了。但如果我嫁給科林的話它可以是。我得嚴肅認真地考慮我的未來。
「肯定是這樣。」
弗勒爾現在五歲了。她是個聰明的孩子,總是興致勃勃的。「會耍一、兩個花招啦!」是愛芙對她表示溺愛的評論,而波莉則補充說她有「一馬車的猴子那麼精。」
「我記得妳以前也這麼說過。」
我點點頭。「恐怕她是個嬌生慣養的孩子。」
「記住,這裡永遠是妳的家。」
最後終於到了返回「東方女王號」的時間。我們度過了最有趣的一天。
「真奇怪,她還記得我。」
哈麗雅特女勳爵非常氣憤。
「她希望跟妳說話。」
「那麼妳的決定呢?」
我說:「我們怎麼能離開卡林夫婦呢?他們才應該旅行得更舒適些。」
他知道,當然了,我們去找誰。看來他熟悉費邊。
荒唐的是,沒有了他,生活顯得非常單調乏味。他在家時,我也很難得見到他,而且一直煞費苦心地避開他。我想像不出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他走了,我不應該感到遺憾。他這個人,正如波莉說過的那種,是個危險人物。
「我想讓妳替我保存它。我不知道除了這裡還能把它放在哪兒。」
她說:「我無法想像居然出了這樣的事。她的狀況很不好。我盡我所能關心她,可是他們竟然讓她下樓來……」
「我把她給妳帶來了。」艾伊莎說。
他微笑了,他的思緒不知不覺地飛回到母親在世時的日子裡。
「這年頭,什麼人沒有哇!」她評論道。
「沒人要求妳嫁給他。」
她談起她在法國和義大利帶孩子的情況。她承認自己很難想像英印式的家庭是個什麼樣子。
我們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一道門前,就在這個房間裡我曾發現了孔雀羽毛扇,它還在原來的位置上。
海上航行就要結束了。當我們穿越阿拉伯海時,白天很長,而且溫暖、平靜。這個時候,我們忘了我們窄小的船艙,忘了那波浪沖天的大海,忘了那次途中莫名其妙地丟了拉瑟爾先生的沙漠旅程。
「他只是晚幾天,因為他並沒有船要趕,所以我猜這並不怎麼要緊。」
「噢,毫無疑問,他對妳說的話很感興趣,可是……」
「真奇怪。大多數時間我們都和他在一起,接著……他失蹤了。」
「可憐的人。這倒真是個令人高興的解脫。我們都要為葬禮的事操心,但同時我們得按照計劃行動起來。我要立刻給拉維尼婭寫信。我想她會為此感到高興的,我也肯定妳能夠教路易絲。知道是誰在管她對我是個欣慰。艾麗絲.菲爾賴特就要來這裡住幾天,讓妳先認識她一下。這是個好主意,因為妳們將一起旅行。我想和她在一起會很安全的。她以前旅行過,而且在法國照看過孩子。我想妳們將乘船到亞歷山大,從那裡橫穿陸地到……蘇伊士換乘另一條船。更多的細節問題以後再談。同時,有些東西妳要準備一下……妳在教區長住宅的私有物品等等。我不太清楚妳要做些什麼安排,但這些事我就交給妳去辦了。」
「還要記住我們不再獨立了。」
「沒錯,我以後還會說。妳要記住這一點:我們永遠在這裡。如果他們耍花招,無論是他們中的哪一個……我從來信不過姓弗拉姆林的人……妳就告訴我……等妳乘船回來時,我會等著妳的。」
哈麗雅特女勳爵與費邊爵士坐在弗拉姆林家的座位上。除了父親,我什麼都不想,我不時回憶起在我的記憶中有關他的所有點滴小事。一種淒涼的感覺襲上心頭。我有生以來從沒有感到如此孤單過。
「對,是這樣的。」他看起來那麼熱切。我已聽說過他這個人討厭猶豫不定;而我也知道我永遠也不會嫁給他,只有如實跟他講才公平。
「我總是不太理解他,他的失蹤太神秘了。」
「你經常沿這條線旅行嗎?」
「噢!那麼友誼從那時就開始了。」
這之後,她又談了一會兒印度,談到我將看到的奇異的景象。她給我講那裡的宗教、習俗、不同的種姓,以及古怪的風俗。
馬繼續嘎啦嘎啦地往前行。
「又要干涉?」
「恐怕拉瑟爾先生出事了。」他說。
「妳可以這麼說……但相當激動人心。波莉,她建議我去印度。」
https://m.hetubook•com•com聽到有人說:「不……不,哈麗雅特女勳爵在那裡。」
我們待在甲板上;艾麗絲、我,還有湯姆.基平站在我們旁邊。
弔喪的人漸漸地散了,我慢慢地回到了教區長住宅。
「妳知道,親愛的,妳父親已不再年輕了,妳也到了出嫁的年齡。我已經同佈雷迪先生說過這件事了。」
「她要求把她的一件財產傳給妳。我已經告訴他們把它取來。」
拉瑟爾先生已經向我們解釋了我們會經歷什麼。我們將在一家旅館中過一夜——最好是在「牧人旅館」——然後,從開羅我們將乘一種帶篷的馬車穿越沙漠到達蘇伊士。這些馬車不斷地被用來將人們載送到可以開始下一段海上旅行的地方。
她低下頭,說:「露西爾小姐是個古怪的女士。她年輕時的一件悲劇深深地影響了她。一想到我一直盡最大努力讓人好好照顧她,我就可以聊以自|慰。」
「一點也不錯,但工作對我們有好處。」
我接過盒子。
「真令人傷心。我想我該走了。哈麗雅特女勳爵看見我在這裡會不高興的。」
當時報上有許多關於對俄戰爭的報導。一段時間以來這種報導達到了沸點。毫無疑問,我們當時已加入戰爭。
「我注意到妳對自己談得很少。」
她告訴我她以後再作決定。露西爾小姐使她今後的生活有了很好的保障,所以錢不是問題。她可以返回印度,她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儘管她對露西爾小姐的去世有所準備,但對她來說還是個打擊。她獲准繼續在弗拉姆林待下去,直到她決定了該怎麼辦為止。她談起露西爾小姐她的善良、溫和,以及她巨大的悲傷。
「妳可能會找到比他糟得多的人。」他嘟噥著。
「就是這件物品,」哈麗雅特女勳爵說。「在她的遺書中,她指定它應歸妳所有。」
「妳的思路我很熟悉,妳是不是在考慮把我嫁出去?」
「我聽說了。一個門第方面無可挑剔的淑女將去那裡跟他結婚。」
「如果妳們去德里,我會非常高興的。」他說。
她合上雙眼,好像睡著了。
首先我們與哈麗雅特女勳爵喝茶,其間談話的內容不難預料,主要是聽哈麗雅特女勳爵有關帶孩子的高談闊論;但是到後來,我們單獨在一起時,我們開始瞭解對方,這對我來說是件令人高興的事,我希望對艾麗絲也是如此。
「我從來沒與我的保姆失去聯繫,」我告訴她。「而且永遠也不會。事實上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時常談起波莉、那所房子、以及愛芙。
「這倒真是出人意料,」哈麗雅特女勳爵說,「露西爾小姐給妳留下了件東西。」
一絲滿意的微笑在她臉上閃過。
「我們能做些什麼……」
「哈麗雅特女勳爵,」我平靜地說,「喜歡安排別人的生活。請你理解,科林,我要設法安排我自己的生活。」
「只是友誼。他喜歡幫助兩個不該獨自旅行的孤獨無援的女子。」
「去印度……那片出產奇特的香料,有著未解之謎的土地。」
「對我來說一切都如此新奇,如此激動人心,我想我根本注意不到有什麼不舒適。」
他是個經驗豐富的旅行者。他告訴我們他作過很多次往返於印度和英國之間的旅行。
「這是露西爾小姐留給我的。」
我和艾麗絲自然經常在一塊,我對她有了一點瞭解。她曾經訂過婚,並準備結婚的。當時她還沒有下定決心當保姆。她與她那結了婚的姐姐和姐夫住在黑斯廷斯,她過得不太快活,並不是因為家人對她不好,而是因為她覺得自己是個打攪者。後來,她遇到了菲利普。菲利普是個藝術家。他來黑斯廷斯是因為身體的緣故。他有肺病,據說海邊的空氣對他有利。
我曾經聽哈麗雅特女勳爵說:「真是個招人喜歡的青年人!親愛的教區長有點古怪,你知道。他滿腦子裝的都是死人……而且是那些死了那麼久的人。他有個教區要考慮,你會覺得這已足夠他操心的了。」
這時,那個高個子男人離我們非常近。我很想知道他在這裡幹什麼,因為他不是我們一夥人裡的。但艾麗絲在拉我的胳膊。「來吧,」她說。「只是一夜。我們明天一早就離開了。」
過了一段時間,卡林先生才跟湯姆.基平趕出來。我一看到他們,就知道出事了。湯姆.基平快步來到艾麗絲和我坐的桌子前。
「我有種感覺,他們中的很多人對我們在那裡不滿,」他告訴我們,「儘管他們當中比較明智的人知道我們帶來了貿易和更好的生活方式。但是入侵者是永遠不受歡迎的。」
親愛的德魯西拉:我一直很為妳擔憂。可憐的佈雷迪先生苦惱之極,我只希望妳不會為妳的草率決定而後悔。妳本來可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嫁給他,然後繼續以教區長住宅為家。我敢肯定妳將會為妳固執的態度而後悔。儘管如此,我還是有個建議。拉維尼婭在印度很幸福。妳知道,她有個小路易絲。現在我高興地告訴妳,她剛剛又生了一個小男孩。拉維尼婭很希望妳去那裡幫助她。我得說她使我明白這會是件相當好的事情。我打算派一個保姆去她那裡。我可不喜歡讓外國人帶大我的外孫、外孫女。現在她在當地找了個保姆。但我要讓她有個好的英國保姆。我已發現了一個合適的人選,我幾乎馬上就要派她去。拉維尼婭表示希望妳會去做她的陪伴,而我的意見是,這是個好主意。這既能滿足她的,也能滿足妳的需要。拉維尼婭希望孩子們以英國方式受教育,而且她相信,妳不但可以跟她作伴,還可以教育她的孩子。拉維尼婭和她的丈夫伯爵——期望兩年後返回英國。我敢肯定妳會覺得這對妳是個極好的機會。我期望著妳早作決定。保姆將在下月初動身,如果妳們能一同旅行的話會很方便的。因此妳還有三個星期的時間制訂計劃。希望妳早日回信。
我在約翰遜夫人以及兩名女僕的幫助下護理他。但我還是可以看出,他的病情向著極危險的方向發展。
他似乎大吃一驚。
「噢,他們就是要求我嫁給他。比如說哈麗雅特女勳爵吧,科林.佈雷迪也是一個。」
「她為什麼把它看得那麼重要呢?」
我們就此事談了好幾個小時,但是很早之前我就已下定決心要走了。波莉也很快就回心轉意,同意這個主意了。
和波莉在一起,我找到了我最需要的安慰。
他講得生動逼真。他使我們渴望看到那個茂盛蔥翠的國家,看到那草坪上長滿了枝葉茂盛的榕樹的大宅子,看到那高貴的菩提樹和似乎長滿了羽毛般的羅望子樹。但我們最想看到的是那裡的人們……混雜的人種、不同的種姓,以及與我們國家迥異的風俗。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感興趣,還是因為出於禮貌。」
「但是妳已經承受了一次很大的打擊。我認為妳還沒有完全意識到這點。我想讓妳知道,妳只要說出那個字就行。我不會催妳的。這裡是妳的家,它應該永遠是妳的家。」
我慢慢地點點頭。由拉維尼婭引起的一大堆麻煩……受到警察難堪的盤問……佳寧的悲慘結局……米里亞姆的悲劇……對杜格爾的失望……與費邊的遭遇。
「噢……妳是說……自從我拿扇子以後。」
等我們喝完茶,托盤也被端走了,哈麗雅特女勳爵說:「我有點為教區的狀況擔擾。」
「我覺得我應該來,」我說。「儘管我很少見到她,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她。」
「我想去,哈麗雅特女勳爵。」
「我覺得人不應該以結婚作為解決問題的答案,你看呢?」
「噢,他們呀……」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弗勒爾帶來了無盡的歡樂。我們一塊玩遊戲。等她上床睡覺了,我就和波莉、愛芙坐在一塊,聽她倆津津有味地談論房客。
「我做不到,科林。你很好,很善良,而且為我父親和我做了那麼多。但我不能嫁給你。」
下一段旅行與第一段旅行一樣危險。我注意到有一條小徑橫穿過沙漠。它可能是馬車留下來的,如果車伕們沿這條路走,會稍微舒適一些,可是那些蹦蹦跳跳的馬匹無疑是被動輒揮鞭的車伕抽瘋了,他們不停地偏離正路,往沙地裡走,在馬車的上方揚起了陣陣的灰塵。
「教區長的住宅就永遠是妳的家了。」
「把倒霉的東西傳給別人……這看來是種奇怪的遺贈。」
我於是帶著那把孔雀扇回到教區長住宅。
我們欠起身來:「怎麼回事?」
我注意到,當我們快要接近我們的目的地時,艾麗絲變得有些傷心,我相信這是因為就要跟湯姆.基平道別了的緣故。他似乎並沒有覺得那麼傷感,儘管我確實感到他很高興跟我們交了朋友,尤其是跟艾麗絲交了朋友。
「看起來好像我們要駛入地獄之門了。」艾麗絲說。
他身上有股權威的架式。他護著我們從喋喋不休的人群中穿過。人群中有數不清的小男孩在乞討,或是試圖向我們推銷物品。他揮手把他們全都趕開。
「我當然知道。但我並沒有深深地捲進去。我痛苦,那是因為我的尊嚴受到了傷害,而不是為了一顆破碎了的心。」
有時我覺得討厭科林是很愚蠢的。哈麗雅特女勳爵是正確的。事實將證明與他結婚不僅是最好的,而且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好,那我們就等一等看看會出現什麼情況吧!」
「嗯,我也不確定!妳你知道……」
湯姆.基平說:「我是個愛管閒事的人。你們這夥人都是從英國來的,是吧?」
「我還沒有想到那些。」
「也許我們可以看看他……」我開始說道。
我坐著聽她講,不住地表示同意,科林.佈雷迪也只能這麼順從。
「嗯。」波莉說。
科林.佈雷迪幹事幹練而有條理。他指揮送葬的人回到教區長住宅,然後我們喝了約翰遜夫人準備的香甜的熱酒,並吃了她準備的三明治。整個房子都被肅穆的氣氛籠罩著。
「我覺得湯姆.基平不大喜歡他。」
「唉,」她相當愁悶地說:「我們出來的目的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費邊提早動身去了印度,他是在拉維尼婭婚禮後不久走的。
「是的,我們都是一塊坐船來的。」
「是的。艾伊莎告訴我,過去妳來找拉維尼婭玩時,妳使她很感興趣。」
我將它打開,我看見的是孔雀羽毛扇,這對我來說並不意外。在打開之前,我就知道這就是她對我的遺贈。我撫弄看那美麗的藍羽毛,在撫弄時,我不禁有些不寒而慄。我情不自禁地拿出那把扇子,將它展開。我觸動扇把上的彈簧,露出我以前看到過鑲鑽的綠寶石。
那不勒斯的一天就在那位慇勤的法國人的陪伴下度過了。他對我們滔滔不絕地講了很多。他是個鰥夫,沒有子女。他對埃及感興趣,他因為生意上的事要在蘇伊士待一段時間。
我去過好多次圍場,它位於弗拉姆林的土地上,但很少使用。在那裡我找到了某種平靜。我可以看到大宅的西翼,也就是露西爾小姐住的地方。對於那麼多年前我們之間的那次奇遇我想了很多。她還記著,而且當她來到我和哈麗雅特女勳爵喝茶的客廳時,她是來看我的。
「有經驗豐富的人在照料他。在這裡他們對這種不幸的事已經習慣了。他們會照顧他的。他可以趕一輛晚些開的馬車。」
「很顯然,他在家的時候,沒有時間安排婚事,他突然因為公事被叫走了。」
「這是因為,她覺得如果她這麼做,它會給她帶來更糟的運氣。它是不祥之物;而她已經遭受了痛苦;它不會再傷害她了。她相信妳也因為沾上它而受過苦了。在那所房子裡有些人說長道短,她聽說了一些。聽說妳可能會嫁給後來成為伯爵的卡拉瑟斯先生時,她很感興趣,而且很滿意。當他跟拉維尼婭訂婚時,她確信這是由於那把扇子倒霉的。它曾經剝奪了她的情人,現在又奪走了妳的。她說:『是那倒霉的扇子在害她,可憐的孩子。她已經付出了代價。她年輕,還可以活很多年。但她已經付出了代價……所以她現在擺脫它的厄運了。』」
「我明白了。」
「噢,妳並不怎麼老。」
「這是我的經驗之談。」
我想對他大叫:哈麗雅特女勳爵別想支配我的生活,儘管她支配著你的生活。
也許有人認為,最明智的作法是接受科林的求婚。
「不錯,可是現在它結束了,我們到站了。現在我們得履行我們的職責了。」
他傻笑了一下,然後乾咬了一聲。
「別擔心,孩子的爹,」卡林太太說,「我們已經走了這麼遠了,這段路也就要結束了。只剩下一段路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會加入到那艘帶著我們駛向印度的大輪船,或是像拉瑟爾先生一樣,他的終點站只是蘇伊士。
「他現在在哪裡?」
「他是那種主動上前的人,我很討厭他。」
我再次被惹惱了。我不想用婚姻作為解決問題的辦法。
我隨著艾伊莎走進房子,爬上高高的樓梯,希望別在路上碰到哈麗雅特女勳爵。
「這是什麼意思?」哈麗雅特女勳爵質問道。
哈麗雅特女勳爵邀我到弗拉姆林去同她喝茶。我坐在客廳裡,而高貴的女主人則坐在鋪著網織桌布的桌子的一頭招待我用茶點。桌子上放著那隻銀製盤子,裡面盛著銀茶壺、薄薄的麵包片和黃油以及一塊水果蛋糕。
「跟我?」
「波莉……」我喊道。「太令人驚訝了!」
「我們還不知妳貴姓呢,」我告訴他。「看來在這次充滿冒險的旅程中,我們將是夥伴呢!」
這我可想像得出來,我甚至想得出他的回答:「是,哈麗雅特女勳爵,如果妳認為我應該娶德魯西拉,我當然會這麼做。」
「這對妳是個很大的打擊,」他說。「德魯西拉,妳讓我和妳共同分擔它,好嗎?」
「噢,是的,費邊爵士。我懷疑他根本意識不到我們的存在的。」
「也許我們能做些什麼。」艾麗絲說。
「我在考慮,對妳來說什麼是最好的,什麼才能使事情有個令人愉快的了結。很清楚,德魯西拉,妳必須嫁給我。」
「我在這裡比在任何地方都高興,波莉。」
「她就像狗一樣本性難移。妳記住我的話吧,他要為他做出的倉促決定而懊悔的。但是我們要考慮的是妳的問題。」
我回到教區長住宅。科林非常好心腸。他對生活相當滿意。他已接了我父親的班,並廣泛地為教區的居民所接受。父親與其說是因為工作效率,倒不如說是因為他的怪癖而受到人們的愛戴。而科林全身則洋溢著親善、和藹,歡樂與嚴肅在他身上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這些特點與教士職位都非常相稱。他是教區長的理想人選。
「相當……平靜,」她重複道。「我的女主人看見妳了,她在找妳。」
我打算給哈麗雅特女勳爵寫信,但時間這麼短促,我覺得回去更簡單些。在教區長住宅裡還有我的房間,我的很多財物還和_圖_書在那裡,因此在那裡整理行囊最好了。
「兩年,波莉,並不長。」
他朝一張桌子走去,一個很顯然負責這個地方的人坐在那裡。
「咱們等一等吧,好嗎?咱們再等等看吧!」
一天,艾伊莎到圍場來找我,見到她我很驚訝。她微笑說:「妳經常來這兒?」
我覺得有點不安。我希望我能問問艾麗絲的意見。這不只是我們倆個要同拉瑟爾先生離開的問題。我們一直跟他一塊旅行,我們瞭解他。但我們怎麼才能向卡林夫婦解釋呢?他們比我們更禁不起這種旅行。
「很瞭解,我們上學時在一起。」
一名客廳女僕端著一隻茶杯,裡面是哈麗雅特女勳爵為我倒的茶。女僕在客廳裡時,談話很謹慎,但我知道我被召見來,不只是為了喝茶。
「我肯定妳得做。如果我們在弗拉姆林能幫什麼忙……」
「打開它!」哈麗雅特女勳爵說。
「親愛的姑娘,妳不能那麼想。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向妳保證。我不想催妳,如果我們可以先訂婚……」
很顯然,剛才的場面使她和我都受到了震動。她的思緒從我和我的事情上轉走了。弗拉姆林裡發生的事情當然要重要很多。
他雇了一輛由兩匹小馬拉著的小馬車,載著我們從鎮子裡穿行。拉瑟爾先生顯然很熟悉這個地方;當我們從雄偉的維蘇威火山的陰影中駛過時,他妙趣橫生地談起了它的危險性。我們奇怪人們為什麼還繼續住得離它那麼近。
「他們對外國人恨到什麼程度呢?」
我提醒波莉說,輕浮的丫頭很少當保姆。
兩天之後,科林.佈雷迪向我求婚。
「是的,但旅程本身就是一場歷險。」
「我聽說,這值不少錢,」她說。「好,妳可以把它當成妳的儲備金。」
我雙眉輕佻,好像在問為什麼。
我知道父親將不久人世了。我知道科林.佈雷迪會接他的班;而這裡……我一直居住的地方……將沒有我立足之地,除非我做了科林的妻子。
現在,在這裡,他已到了生命的盡頭,而我將孤身一人留在世上。不,我會有波莉。波莉對於一個快淹死的人來說就像一個救生筏,波莉是我生命中的指路明星。
他對我微笑,不久就離開了。
「這裡安寧而又平靜。」
「讓我來安排這事,」拉瑟爾先生繼續說。「我會找到辦法的。」
「妳表達得很委婉,德拉妮小姐。但咱們怎麼談起這個話題了呢!印度現在控制在公司的手裡很安全。」
「我知道妳是不一樣的,波莉,雖然與科林結婚是個很好的解決問題的辦法,但我還是做不到。」
接著,他談起了維蘇威火山,以及那次摧毀了龐貝和赫爾庫拉諾姆兩座城市的火山噴發。他真有意思。
回顧往事,我意識到當事與願違時,他有多麼失望。他不僅失去了中意的女婿,而且還出現了他女兒的前途問題——而這已成了他的心事。然後他希望我會嫁給科林.佈雷迪。那將會是一個非常明智的了結。不錯,科林.佈雷迪可能是次好的,但蠻合人意的。
「我們最好是打起精神來。」艾麗絲說。
他一直給我一種印象,那就是他扮演了保護者的角色。我告訴艾麗絲說,我經常覺得他不是湯姆.基平而是湯姆.基波。她大笑起來,說她也有同感。
「妳想到過它沒有?」她問道。「那羽毛多美呀!妳還記得那珠寶嗎?美好與邪惡。那麼美……但是美會帶來邪惡。」
「我們將在孟買待一段時間,」艾麗絲告訴他。「但我認為我們的僱主會作一些旅行,因此我們也可能會去德里。」
「她一直說,妳一定得得到那把扇子,」她說。「既然妳曾經佔有過它。她認為這是處置它最好的辦法。」
「嗯,他們說,這事像抽獎一樣,妳的數字有可能出現。如果出現的話,就太棒了。」
「啊,」他回答說,「他們出生在這裡。故土……是人們想待的地方,不像有些喜歡冒險的年輕女士,願意到地球的另一面去。」
「太愛忘事。天生就不是當教區長的料。」
若是我從沒有認識杜格爾……若是我是個更傳統些的人……也許我會嫁給科林。但是我是我自己,而且我本能地討厭在這種情況下結婚的建議。
我已經站了起來,那位可憐的、發狂的女人盯著我看。然後她相當溫柔地笑了。「我想要……我想要……」她開口道。
「我想它不可能還會更糟吧!」艾麗絲作了個鬼臉說道。
「她把它看作禍根。」
我們很快就談起了知心話。我跟她講了科林的求婚,哈麗雅特女勳爵如何堅信對我來說那是最佳選擇。我還告訴她,哈麗雅特女勳爵認為我固執己見,拒絕接受求婚是愚蠢的行為。
湯姆.基平對我苦笑了一下:「我有時很想知道他們還會容忍多久。」
「我有時間下決心的,波莉,」我回答。「我沒有必要倉促做出任何決定。」
「是這樣,會有點……不太舒適。妳認為呢?」
「令人耳目一新,可以這麼說吧?令人耳目一新。現在我想問妳:妳準備在那不勒斯上岸嗎?」
「我認為,」艾麗絲理智地說:「這一點妳從一開始就得接受。現在咱們應該想辦法睡覺。還有長長的一天在等著我們呢!」
我感到氣憤,我性格中所有固執的成分都被激發起來了。
「他的想法是迅速地把這車旅客運到,拿了他的錢,然後再去運另一車。」拉瑟爾先生解釋說。
「我們確實在目睹生活。」愛芙笑著說。
我們的第一站是直布羅陀。
當我們返回到那張桌子時,卡林先生和卡林太太自己醒來了。接著他們去了休息室。自然有兩個休息室,一個是男休息室,一個是女休息室。
大家都關心我的前途,在他們看來答案很明顯……甚至我父親也這麼認為。
「教區事務。這種事是很費精力的。教區長今天早晨身體欠佳,我覺得。」他搖了搖頭。
「我知道。兩個孤身女子。現在我打算冒昧行事了。」
我去想這兩個人真是太傻了。他們可不能與科林相比。科林永遠也不會像杜格爾那樣為美所傾倒;他也永遠不會想到去沉湎於一種不夠體面的關係。
「他似乎有很多麻煩。」
愛芙同意波莉的看法,這地方不適合我。愛芙擔心到國外去有點冒險,但拉維尼婭已經去了,她好像過得還不錯。
「恐怕是這樣。」我說。
「我要跟她說話,」她瘋狂地喊著。「她在這裡,啊……」她在看著我,跌跌撞撞地朝我走過來,艾伊莎則往回拉她。
「我們在半小時後出發。」
她搖了搖頭。「她覺得不能那麼做。那麼做不能擺脫災禍,她說:災禍會繼續下去。」
在經過了這麼久的海上航行之後踏上土地真是太令人興奮了!豪華的旅館給我們留下了深刻印象,它與我們看到過的任何旅館都不同。它顯得黑暗、朦朧,身穿異國服裝的人們輕手輕腳地走來走去,用他們瞥來瞥去的黑眼睛專注地望著我們。
我很想知道他的印度之行是否使他起了變化。
「拉維尼婭不是狗。」
他大笑起來。「她是位很強硬的夫人,但我認為她心腸好,而且關心妳的幸福。我提得太早了。我知道妳為妳父親很焦慮,我們以後再一塊談。」
「妳還沒有交多少朋友吧!」
「謝謝你,但這並非是始所未料的。」
她寬容地笑了,好像她面對的是個任性的孩子。
他顯得很窘迫,於是我補充說:「對於你所做的一切,以及你的求婚,我衷心地感謝。」
「但誰知道呢?也許幾年過去後,妳會說:那對我不無益處。那是在妳找到了名副其實的幸福的時候。請相信會這樣的,妳會找到幸福的。妳就要去印度了。對妳來說它會顯得很陌生。我會為妳祈禱……祝妳好運。」
飲料送上來了,我高興地發現有茶。還有食物——麵包和種類難辨的肉,我沒有要肉。
「我很想知道,他去不了蘇伊士有何感想呢?」
她是個大約三十歲的高個女子,她怎麼也算不上漂亮,但她的臉顯示著個性。她看起來有點令人生畏,但極其幹練。哈麗雅特女勳爵已經親自會見了她,她對瞭解到的情況很滿意。
人們認為我應該接受我能得到的東西。生活中良機難遇,而當良機來臨時,就一定不要輕意地置之不理。哈麗雅特女勳爵已經暗示我很愚蠢。我敢說我確實很蠢。並不是說我討厭科林.佈雷迪。其實誰也不會討厭他。他對所有的人都那麼善良、體貼。他會成為一個完美的教士。可是,在我的內心深處,我有種感覺,如果我做了「明智的選擇」,我會為之後悔的,因為我選擇的將是一種可以預見的生活方式,而這將使我失去構成生活趣味的所有刺|激性。
在我們進入那不勒斯港時,我靠在船上看著我們如何接近港口——我當時是一個人;我不大清楚艾麗絲在哪裡——我意識到他站在我的旁邊。
「那麼他最好帶上卡林夫婦。他們上了年紀,而我們比他們更能挺得住。」
我沒有告訴他杜格爾如何在我沒有來得及愛上他之前就辜負了我;我也沒提起費邊,這個在我的思緒永遠無法擺脫的人。
「對不起,」我接著說。「我喜歡你……但那是不同的。」
我們聊了一會兒,接著拉瑟爾先生離開了我們。他看了我一眼,神秘兮兮地走了。卡林夫婦非常勞累,都打起了盹兒。那裡有個小房間,在開始下一段旅行之前可以在裡面洗漱、梳理一下。我示意艾麗絲跟我去那裡。
「希望你的印度之行很成功。」
「嗯,」波莉說,「很漂亮。」
艾伊莎站在椅子旁,神情專注地看著她的女主人。她額頭微蹙,我想那說明她很不安。
她說起小路易絲,談到她將來某個時候一定得回家來。可能還得過一段時間,但孩子們不能在印度度過整個童年。
「生來就是。他身上流著教士的血。他的父親和爺爺都在教堂做事。德魯西拉,妳可能會找到比他糟得多的人……妳不可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我願意把妳托付給他。」
「我非常高興從現在起照顧妳。」
「你是說你就可以接管教區了。」
湯姆.基平說:「我這裡有一瓶葡萄酒,是我隨身帶來的,你們願意跟我一塊喝酒嗎?」
我大笑起來,並向她保證說,伯爵夫人可不像她母親。
他們在一起談了很多,有時我覺得自己像個打攪者。在我的想像中,艾麗絲是最不會任憑自己被捲入浪漫風暴的人。也許是我誇大事實。不能只是因為他們兩個人明顯地喜歡對方,因此就得出他們在考慮婚姻的結論。艾麗絲太明智了,她不會把船上的一段友誼太當真的,而且我也敢肯定湯姆.基平也是如此。不,只是他們兩個人志趣相投罷了。他們給我的印象是,他們是我所認識的最明智的兩個人;與拉維尼婭和她的冒牌的伯爵迥然不同。
「我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再見到湯姆.基平。」
她見到他時,他正坐在岸邊畫著那洶湧的大海。他的一件東西被風刮跑了,正落在她的腳旁;她把它搶救起來,並送還給他。
當馬匹停下來時,我們都舒了口氣。可憐的東西,它們一定精疲力竭了……我知道我們都感到相當疲乏,我們都很高興在嚴峻的考驗重新開始之前,能暫時喘息一會兒。
「我感到興奮……但這對我來說並不新鮮了。」
第二天,弗拉姆林的一名僕人來到教區長住宅。哈麗雅特女勳爵想立刻見到我。
「您覺得科林是嗎?」
我躑躅了許久,本來我很想騎馬的,但我沒有馬,儘管很早以前費邊就給了我使用弗拉姆林馬廄的權利,可是鑒於我不能依照哈麗雅特女勳爵的觀點行事,我覺得我不便去利用這個權利。散步之後,我往家走。為了抄近路,我從教堂墓地穿過去,就在這時,我看到科林從教堂裡走出了來。
我停下來,不再讀信了。我因為驚異和一種令人興奮的激動而麻木了。去印度!去和拉維尼婭和孩子們在一起。我將看到杜格爾和費邊。
「很多人似乎早已經彼此認識了,結了婚的夫婦喜歡湊在一起。我猜像我們這樣,兩個女子單獨旅行一定很罕見。」
我疑惑不解地看著艾伊莎,她聳了聳肩。「她就是這樣的,」她輕聲說。「她那麼想見妳,可是等妳來了,她卻忘了想跟妳說什麼。現在她滿意了,她終於看見妳了。她時常談起妳,為妳擔心,她想知道有關妳在教區長住宅裡的生活情況。因為妳父親病了,她很擔心。」
「那麼咱們先撇開那個不說,妳不是還在想著那個杜格爾吧!他倒是不錯……領著一個姑娘在花園中的小徑上漫步,然後卻又看上了隔壁花園裡的花。」
「噢,我當然相信傳說與事物或者地方聯繫在一起是因為它們似乎相吻合。」艾麗絲說。
「那麼她們就不再是保姆和家庭教師了。真是件怪事。在我們這行裡,我們理解孩子,我們愛孩子……我們可以成為最好的母親……但我們中很少有人結婚。男人總是從那些可以成為最好妻子的女人身邊走開,卻愛上一些輕浮的女子,只是因為她們在月光中顯得漂亮……但往往是過了不久他們又後悔了。男人在這方面真是臭名昭著。」
「我得做。」
她作了個鬼臉。「對於這個世界上的哈麗雅特女勳爵們妳可得小心點。她們都是操縱者。我永遠也不讓別人操縱。妳也不讓別人操縱,太好了。」
「而這就是我的新女主人!」
「但我一直聽說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還有一個原因令我沮喪。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他很容易疲勞,我不能不感激科林對他的照顧。實際上,科林扮演著教區長的角色。這一點不容忽視,而他一定會得到報償。
在接到信的兩天之後,我就踏上了回程。
「不是妳姐姐?那麼……」
「你太好了,我會跟我的朋友說的。」
我不時地想知道費邊的情況,但我的頭腦大多為往事所佔據。房裡的一切都使我想起父親。在起居室裡,在緊閉的窗簾後,父親躺在棺材裡,周圍靜得出奇,幾乎有點陌生。各處都有一些東西勾起我對往事的回憶……他的牆沿堆滿了書籍的書房;那些在他喜愛的地方夾著書籤的書籍。我想起當他試圖回想起為他所特別喜愛的某一段落時,尋找眼鏡的情形……他生活在另一個年代裡,他一心一意地試圖從那裡掙脫出來,回到他的教區事務上來。
就在這時,一名僕人走了進來。她手上拿著一個盒子,她把盒子放在了桌子上。
「德拉妮小姐,他不希望這樣。況且,馬車現在隨時就要啟程。如果妳錯過了它,下一輛車上可能就沒妳的位子了。」
「出去的大部分要麼是在軍隊裡,要麼是在公司裡;我認為這大多數人在公司裡。」
我很高興他走了。我不想讓他看到我情緒的波動。我幾乎希望他最好沒來看過我。
「可是我一點也沒覺得他輕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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