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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子的獎賞

作者:維琴尼亞.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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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他嘲諷的話令蘭娜更使勁地想推開他。她拚命推他的胸膛,他卻彷彿盤石般一動也不動,只是挑起眉疑問地看著她。
「恐怕您這次要失望了,大人。」她虛假地笑一笑。「我並不想結婚。」
這男人有種邪氣的美感,他散發出的鋼鐵般的意志與陽剛的吸引力令她喉嚨一緊。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渾然不覺自己的失態。
她感到一陣暈眩地發覺自己已被他放下。她不穩地顛躓一下,一隻強壯的大手扶住她。她氣憤地推開他,往旁邊站開一步。
「別過來。」她以法語尖聲命令道。「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大聲向我父親求救。」
「我想這可不太好。」洛伊平靜地說,手上的力道加重了。「溫柔點,女郎。我對妳沒有惡意。」
「嘴真甜啊,小姐。」他嘲弄道。此刻他距她只有兩個台階,蘭娜只想盡快逃上樓。
丹斯爵爺慢慢地從雕花大椅上站起來,他的臉憤怒地脹紅起來,龐大的身軀令人望而生畏。僕人們畏於主人的怒火和他驚人的手勁,只敢遠遠望著他逼近他的女兒。
此時他已步上與她同一級石階,她驚恐地感到他的靠近,卻仍強裝勇敢。她絕不能在這位一身華服的浮誇男子面前表現得像個懦夫。
投給鮑萊歐譏諷的一瞥,雷洛伊低聲說道:「當然了。尹斯特和他父親一樣,都是如假包換的蠢蛋。事實上,並不是和他的戰爭耽擱了我的行程,而是為了替威廉王在安竺省平定一場小戰亂。」
「退後!」她尖聲說道。她的兄弟們教她的刀法終於要派上用場,她站穩腳跟面對這個眼神大膽的諾曼人。「你笨得不知道要躲開我的刀子嗎?」
大廳高台一張高腳桌上,丹斯爵爺與幾個威廉王的騎士同桌——還有他的女兒。她的目光定在遠方的某處,絲毫不理會坐在她身旁兩側的男人。樂師們吟唱讚詠著她的美麗,但她只是僵直安靜地端坐著。
她父親執著馬鞭的手緊緊一握,威脅地高高舉起。蘭娜沒有退卻,甚至連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她鎮靜的目光令他停止了動作。
馬丹斯在海斯汀一役後幸運地免於一死,但卻失去自由;四個逃脫的兒子也顛沛流離,四處逃亡。六年後他終於宣誓效忠威廉,因而得以帶著女兒重回馬家堡,蘭娜也得到一處新城堡。多虧馬夫人的諾曼血統,馬丹斯才得以未完全被逐出英國宮廷,而多數薩克遜貴族早已與平民無異。但以目前情勢看來,丹斯似乎有再進入權力核心的跡象——一旦他的女兒與威廉選擇的諾曼貴族成婚。
「這一個可不是普通的女流之輩。」鮑萊歐指向長桌。「她相當高大,而且聽說她的短劍使得和男人一樣好,甚至像男人一樣跨騎。無疑地,她的丈夫將發現她是最難『騎』的,雖然能騎上這麼品種優良的牝馬將是一大挑戰——」
「不,萊歐。」洛伊搖搖頭。「我只聽說她必須嫁給威廉王的人。」
幾個月來她成功地擺脫追求者,也很感激巴勒的幫助。要不是這位足智多謀的吟遊詩人提供她每位追求者的把柄,她也無法將威廉宮廷內眾多合格的單身漢一一逐退。
她的聲音絲毫未洩漏出心中的不安。「現在我就是認真的。」
「這我同意,不過威廉的用意是使薩克遜及諾曼兩族融合,不致兵戎相向。」
「別碰我。」蘭娜盲目地轉身,她父親愕然的臉映入眼簾。她將頭髮甩到肩後正想走向父親,但握住她肩頭的手使她無法移動。
她微微一笑,暫時忘卻父親要她與威廉的騎士之一成婚所帶來的羞辱感。光是能挫挫他們的銳氣就令她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蘭娜笑起來。「我會殺掉任何你為我選擇的男人,所以你得當心一點,千萬別將我交給一個有強烈復仇心的親戚的男人。」
他突然在她臀上一拍,她的訝異多過疼痛。她披散的頭髮擋住視線,儘管她想撐著他的背直起身,但卻徒勞無功,只能無助地自散落的髮間看著一級級的石階,感覺自己像是一袋穀物一般。
「她父親何不揍她一頓,讓她屈服算了?」洛伊不解地問道。
「是啊!」
萊歐畫個十字低語道:「你會因為謀殺威廉的人質而被他處刑,洛伊。你不是瘋子就是傻瓜。」
「我絕不會讓自己變得謙卑,也絕不在你或任何男人面前卑恭屈膝。」她不甘示弱的口氣令丹斯再度瞇起雙眼。然和_圖_書而她持續的反抗已使他的憤怒轉為不安的猶豫。意識到自己的勝利,蘭娜揚著下巴慢慢站起來,她父親咕噥地詛咒一聲。
蘭娜看著他冷酷藍眸中的警告眼神,令自己及眾人大為訝異地立刻閉了嘴。
大盤大盤的肉、魚派、麵餅和甜粥一端上長桌後,立刻被眾人一掃而空。狗兒們蹲伏在他們的腳下,不時狂吠嚎叫,乞討殘食。
「她不會聽你擺佈的。」
有些訝異地,鮑萊歐不安地輪流望著他的夥伴和那女孩。「她並不適合你。」他說道,雷洛伊迅速對他投以嚴厲的一瞥之後,他脹紅了臉。「我是說,在公雞報曉之前你就會想殺了她的。她有一根尖刻的舌頭,而且說話肆無忌憚。」
洛伊喝口酒,再次望向那位紅髮女郎,手指輕撫頰上自眉梢至顴骨的疤痕。「這些夢想,」他喃喃自語。「使威廉征服了英倫三島。」
丹斯的巨掌掃過她的臉頰,令她一跤跌跪在地上。「沒錯,妳毫無疑問的是個潑婦,我真是同情那個即將娶妳的男人。」他咆哮道。蘭娜扶住一張木頭凳子,然後撥開遮住眼睛的頭髮直視著他。「回妳房裡去,蘭娜。」丹斯命令道。「祈禱上帝賜予妳適當的謙虛。」
蘭娜走上通往房間的樓梯,大廳傳來的諠譁聲逐漸減弱,但仍隱約可聞許多以她為題的詩歌傳頌不斷。
「我們就照妳的方式玩。」他咆哮,蘭娜感到他雙臂肌肉的收縮。
母親死後,她的生活便宛如夢魘。她仍時時夢見母親幾乎未及安葬,諾曼人已前來燒殺擄掠的情景。一思及此,她忍不住又顫抖起來。入侵者的殘暴使她對母親祖國的人的感情消失殆盡,發誓絕不屈服——絕不像懦弱的父親向諾曼人卑躬曲膝,她輕蔑地想道。
丹斯爵爺一隻大手輕按住她的肩膀,以防她想閃躲。他痛心的眼神刺穿了她的心,但她卻不讓他看出來。
「婚禮前妳會刺殺我嗎?」
底下一串笑聲響起,蘭娜扭曲雙唇。該死,他們全都該死。
洛伊伸伸懶腰,拇指無意識地撫摩著酒杯杯緣。「萊歐,說說她的嫁妝有哪些。」
「我簡直嚇得發抖了。」蘭娜嘲弄道。看到父親的臉憤怒地漸漸脹紅,她卻是無比高興。她朝他走近一步。「不,馬丹斯,你絕對無法用拳頭跟一點瘀傷嚇倒我的。你知道我是對的,而且你知道我會在屈服之前殺掉任何一個你為我選擇的男人。」
一片沉默,蘭娜憤怒的驚喘是唯一的聲音。他竟敢對她隱瞞會說英語的事實;但更令她氣憤的是,人稱黑獅的他竟敢來追求她。她叛逆地昂起下巴,不馴地瞪著他。
「以薩克遜人而言,她可真是幸運又富有。」洛伊喃喃道,見萊歐一臉煩惱他不覺微微睜大雙眼。「你不贊成我向這位淑女求婚嗎,吾友?」
她轉身抬頭挺胸地走出大廳,完全無視於那些張口結舌地看著她離開的僕傭們。一群笨蛋,讓他們看個夠吧,讓他們到處去宣揚她的潑悍及邪惡吧。她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她絕不結婚。
「混帳!」她踢他,滿意地察覺他痛縮一下。他換了重心,但她再次踢中他的足脛,他終於痛呼出聲。
洛伊的目光飄向高台上的長桌,老領主和他的女兒正端坐在那裡。一個麻煩、令他提不起興致的女人,他喃喃吐出一句不滿的咕噥。
「妳敢違抗我的命令?」他聲大如雷,震得大廳內回聲隆隆。
除了她的美麗和憤怒。
「女兒,不得無禮。」丹斯怒斥道。「他是馬家堡的賓客,也是國王的人,要表示尊敬。」
「我絕不輕易屈服,大人。」蘭娜登上最後一階,見他又靠近,立刻揮出匕首,在他的衣袖上劃了一刀。她的心恐懼地狂跳,暗自祈禱雙腿別發軟。他仍悠閒地站著,似乎無動於衷。
蘭娜輕蔑地瞪著父親。「我會謹守薩克遜人的本分,對他不屑一顧!」
「哦,她會的,」洛伊輕敲著雕花木桌,再次說道:「她會的。」
他的大手再次落下,一波波的痛楚直達腳趾。她伸手想抓他的劍,但他把她的手拍掉。不管她如何掙扎,他總有辦法應付,令她幾乎因挫敗而啜泣,眼睜睜地任他扛著下樓。
「你認為我屬於何者呢,吾友?」
「莫沙爾。他垂涎這女孩的美色就和他垂涎那份豐厚的嫁妝和威廉王的寵信一樣多。」鮑萊歐咧嘴一笑。「假如他娶了她,那將和*圖*書會是他最後一次睡女人了。」
「我會的。」她答道,緊握著短劍劍柄。「我恨諾曼人。不,我恨所有的男人。完成你認為我不會做的事正是我最大的樂趣。」
「我想要妳,女郎。」
「我和妳認識的其它男人不同,」他滿含興味地挑起一眉。「請不要混為一談。」
她將準備好迎接他們。
一〇七六年 冬天 英格蘭
她仔細端詳他,確定她不曾見過此人,他的容貌不容人輕易忘記。
「那就做吧,女郎。」這次他眼中有了笑意,而且靠得更近了。
他十分高大,雙肩壯闊,右肩上一枚金紋章扣住斗篷,篷裙垂至他強健的雙腿。一把大刀懸在腰側,與他身上高雅的服飾如此格格不入,卻又與他嚴厲的五官如此相配。蘭娜頓感疑慮。一道疤痕自他的眉際延伸至顴骨,使他的外貌更形懾人。濃黑的眉毛下是一對驚人的藍眸,深邃而銳利。
「放開我,蠢豬!」她以英語罵道,但他只是盯著她卻不放手。她不斷推撞,他卻平穩地站在石階上,紋風不動。
洛伊懷疑地一揚黑色濃眉,望著他的同伴。「你真的認為區區一個女人就能擊敗一個身經百戰的騎士嗎?」
受到刺|激的蘭娜將匕首揮向他的另一個袖子,打算順道劃出一點血,給他顏色瞧瞧。
這名男人流利地將法語轉為英語。「我是雷洛伊,雷家堡的伯爵。」
她又登上一階,傲然抬頭。「你無法擁有我,騎士大人。」
鮑萊歐用手肘輕推了一下他的夥伴兼領主,咧嘴一笑。「你選擇下面的這一桌是明智之舉,領主。到現在為止,我還沒聽到任何一首讚詠這位薩克遜貴族的掌上明珠個性溫柔甜美的樂曲哩!」
「多告訴我一些她的事。」洛伊開口打斷萊歐的自言自語。「人們是怎麼說她的?」
「嘿,我要娶她。」他輕聲說道。見萊歐訝然抽氣,他又說道:「而且我會馴服她。」
「放我下來!」她不斷捶打他。
雷洛伊聳聳寬厚的肩膀。「我沒注意聽他們唱什麼。」
「別說了!」她打斷他。「我親眼目睹你對我母親所做的一切,我絕不讓自己重蹈覆轍。」
不論他是誰,詛咒他!
「你是在暗示她可能拿我的父母——或沒有父母——來嘲弄我嗎?」
「先生,請問尊姓大名。」片刻後他終於開口,並看一眼僵直地站著的蘭娜。「可否請你說明來意?」
「不,」她否認。「才不是!」
「沒錯,大人,她會毫不猶疑地這麼做。」他不敢直視洛伊半瞇的雙眼。「她告訴白里奧他太胖,而且滿臉水痘。賈維斯則被她罵成母親是隻豬,父親是人渣。」萊歐聳聳肩說道。「英國沒幾個男人躲得過她尖刻的舌頭。」
她扭身掙扎,但他的大手握住她的下顎,迫她張開嘴。她正想詛咒他,但他的舌頭已然侵入,激起的火花令她無法動彈。
蘭娜微瞇雙眼,指尖輕撫著纖腰上懸佩的匕首的劍柄。
她大步地將大廳拋在身後,離開那擠滿喧鬧的奴僕及吠叫不休的狗兒的房間是她非常樂意的事。她恨他們其中大部分的人;自從母親去世後,她幾乎恨所有的一切。
老領主一時無語。他看著女兒氣憤通紅的臉龐,再望向緊抓著她的這個男人。
「就跟在諾曼底一樣?」他譏誚地問道。「直到現在我仍在安竺和緬國省打『家族戰爭』,威廉的美夢可真不小。」
丹斯開口打破了兩人間的緊張。「大人,你有意追求小女是嗎?」
她的喉嚨痛苦地緊縮一下,但即使距離父親僅一步之遙,她的聲音仍是一派冷靜。「我可不想因為替某個冷酷無情的貴族懷一個接一個的小鬼而死;我不是那種任由男人奪走她們生命的軟弱女子。不,假如我要死,也將死於我自己的選擇,而那絕不會是我的男人在外頭打獵或嫖妓,而我卻在產床上面對分娩的痛苦時。」
「抗拒我沒有什麼好處,省省力氣吧。」
丹斯不安地欠動身子,怒瞪著她,同時潤潤嘴唇,目光轉向洛伊。「大人,我想我必須警告你——」
「當然。我會毫不遲疑地殺了你。」她說道。
威廉讓丹斯回到馬家堡,並下令鞏固城堡築以石牆。工人日夜趕工,在堡外搭建扶牆及護城河,似乎這位諾曼國王十分清楚他的屬臣們對他的看法如何。
洛伊的注意力從鮑萊歐的淫猥評https://www.hetubook•com.com論移轉到那女孩身上。她很可愛,但是她臉上陰沉的表情略微減損了她的美麗。她那披散的秀髮閃耀著火紅的光芒如瀑布般流瀉在她肩上,渾圓的乳|房高聳挺立。一條織工細緻的金黃色腰帶繫在她纖細的腰間,懸在腰帶上、嵌滿寶石的短劍,映著火焰不時閃閃發光。
然而蘭娜仍抬著下巴,臉色鎮靜如常。他並沒有嚇著她,她太清楚他了。況且一點瘀傷對她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莫沙爾氣憤地起身,兩眼射出怒火,一手扶住劍柄,直視著以輕蔑的眼光看他的蘭娜。當他以低狠的語氣對她說話時,她將眼光調開,故意打個呵欠。莫沙爾轉身大步離開大廳,無視於廳內的竊竊私語。
沒錯,洛伊想道,威廉深知控制薩克遜人光靠宣誓效忠是不夠的;被俘是迫使他們輕易承諾效忠的原因。因此他命丹斯將女兒嫁與諾曼人,藉以換得部分他失去的土地——並保證他仍被俘在諾曼底的兒子安然無恙。但他驕蠻的女兒似乎決心反抗到底,顯然在諾曼底半島受俘的時間並未磨平她對諾曼人的厭惡及仇恨。
「馬大人,」那男人冷靜地開口。「我請求與令媛成婚。」
「我聽聞過她發的誓言。」洛伊握著蘭娜的手略微放鬆,只是微微一笑。「有些誓言說的容易,做起來難。」
接著她感覺到他抵住她小腹的火熱欲望,一剎那間她只能無法動彈地望著他的眼眸。他只是平靜地瞧著她,藍眸深處的火焰卻足以照亮一整個村子。他似乎發覺蘭娜的恐懼,故意將下身更加貼緊。
「我說到做到,這是你逼我的,你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威廉加冕後,英格蘭遭受了不少苦難。起初,薩克遜人被剝奪了一切財產,位居高位的薩克遜貴族漸被剷除,只有少數倖存,每位倖存者皆因提供幫助給威廉,否則無一得以倖免於難。
蘭娜瞪著他,啞口無言。有一剎那,她以為自己就要昏倒了。不,不能是他,他看來太強壯又太野蠻,不像是會因幾句譏嘲的言語就打退堂鼓的男人。要讓這個諾曼騎士打消主意可能並不容易,她想道。
「你下地獄去吧!」
「住嘴。」握著她手腕的力道加重,幾乎扭斷她纖細的腕骨。「我的耐心有限。」
第一桌的上席坐著兩位威廉王的屬下。他們因為晚到了,正傾身忙著切麵包。兔肉、鰻魚、烤豬、烤牛肉、燒鵝等各色豐盛的菜餚將餐桌點綴得琳琅滿目;男人們吃掉一盤又一盤的肉和一碗又一碗的布丁,喝光一罐又一罐的蜜酒、麥酒和葡萄佳釀。
「不是不會做,」冰冷的藍眸閃現一抹興味。「而是做不到。」
「我管你是誰,反正你是國王的人。」
令她大驚失色的是,她的刀子被一揮落地,手腕也被這名諾曼人緊緊扣住,令她痛呼出聲。
「縱使國王任由這些領地甚或全英格蘭都荒廢掉,也不干我的事。」蘭娜聳聳肩,她那披散的紅銅色長髮正映著火光閃閃發亮,琥珀色的眸子緊盯住她父親的臉,以與她說話時同樣的叛逆面對他。「我絕不嫁個諾曼狗,也絕不與敵人同床,雖然你似乎早就習以為常。」
她另一手握拳揮向他,他只略偏過頭躲開,又握住了她的手腕。
洛伊看向蘭娜,她正挑眉聽任父親咆哮;他話還沒說完,她已起身優雅地離開大廳,留下她那仍兀自張著嘴的父親。
他換個坐姿,蹙起眉頭。是威廉國王建議他到此地來的,不過這一點他並沒有向他年輕的夥伴鮑萊歐提過。畢竟這事情最終還是得由他自己作決定,在那之前他不想被任何一方的意見左右。威廉已明白表示最後的決定權在他,而那是一種榮譽。只是對這位馬蘭娜,他簡直是一無所知。
「看來莫沙爾要放棄這項樂趣了。」洛伊說道,萊歐的視線隨之一轉。
鮑萊歐用他的短劍切下一小條肉來。「聽說她是一個潑婦,而且曾發誓要殺掉娶她的男人。」他愉快地嚼著口中的肉。「這大概可以說明為什麼她乏人問津,除了坐在上頭的那個笨騎士之外。」
他把她推到牆邊緊貼著石壁,她感到石壁的寒意透過層層衣物滲入。他露出懶洋洋的微笑。
蘭娜倒抽口氣。一個諾曼人,而且他看來太危險,又太靠近了。她握住劍柄,優雅地將匕首自鑲滿珠寶的劍鞘中抽出。
他雖然高大,身手卻十分敏捷。蘭娜和*圖*書一聲驚呼被甩上他的肩頭。她掙扎亂踢,感到又羞又懼。她踢中他肌肉糾結的大腿,腳擦過他佩帶的寶劍劍鞘,聽見他發出低聲的詛咒。
她高挑纖細,未綰的秀髮發出火焰般的光澤,細緻的五官與其下鋼鐵般的意志恰成對比。洛伊微笑。
「還有,妳給我聽著,妳早已過了適婚的年齡;不過我們有三個月的時間替妳選擇一個丈夫,否則國王將自行替妳選定。」他的嘴角略微上彎。「假如由我選擇,女兒,我會留心替妳選一個強壯得管得住妳的男人,雖然我向來極不願那麼做。」
「對我而言那並不重要。」他強健的身軀優雅地向上移了一階。「國王與令尊都要妳成親。」
這是個惡意的嘲弄。
他的話輕柔但卻不容否定。蘭娜感到口乾舌燥,心跳加速。沒錯,這個男人的確危險至極。
「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洛伊似乎頗覺有趣。「我打算娶她,而非追求她。」
「別抽出妳的武器。」那男人帶著蘭娜再熟悉不過的諾曼口音輕聲說道。
莫沙爾令她嗤之以鼻,實在太容易打發了。只要提一些他的戰場敗績、不純的家族血統及啤酒肚身材,他就立刻像被燙到的貓兒似地逃之夭夭。
「放開我——」
「有誰比雄獅雷洛伊更適合馴貓呢?」
他的舉動令她自震驚中恢復。
好戰的馬丹斯爵士受俘,被迫宣誓效忠威廉。他雖得以倖存,卻因被迫繳械與臣服而引以為恥。只是如今他已是威廉的臣屬,一旦國王有所召喚,他得提供軍隊及武器,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
萊歐勉強開口。「聽說威廉將送給她兩處城堡,一座是才新建的石造城堡,另一座是薩克遜式的土造城堡,都位在戰略及通商的要道。這兩座城堡以前歸她的諾曼人母親所有,海斯汀一役及她母親過世後,她和父親及三個兄弟成為人質被送到諾曼底。她被母親娘家的人養大,最近才由威廉下令回到英國。她還有十車的貨物及三箱珠寶陪嫁,威廉也開始整修摩利堡,作為她結婚的賀禮。」
大廳裡變得鴉雀無聲,僕傭們靜悄悄地退開,連樂師們也將樂琴挾在臂下相繼離開。幾隻狗開始哼叫起來,而且用爪子不安地刨抓著舖在泥石地板上的燈心草。
「也許吧,大人,可是她一定會說的。」
「這麼說,他當然為此賜與你相當豐厚的獎賞了。」鮑萊歐若有所思地注視著他的朋友。「那麼,是什麼讓你這麼鬱悶煩躁呢?」
他的臉離她的只有數吋,她完全沒察覺到他的意圖,直到他攫住她的嘴。狂怒使她一時腦中空白,他竟敢擅自吻她!沒有人能這麼做之後安然脫身,這個諾曼人也一樣。
當她走到樓梯轉角處時,瞥見身後有什麼動靜。她立刻轉身,一手搭上腰間的匕首。
「妳還滿意嗎,小姐?」他嘲弄地問道。
「我一向能得到我要的東西。」
「會的,小姐,」他慢慢拉她貼近他。「等我和妳算完帳之後。」
蘭娜羞憤地顫抖著,覺得自己像是待價而沽的母牛。儘管禮俗如此,而且威廉也以禮相待,她仍然無法忍受。
她的手指用力扣在窗台的石架上,將目光自新築的城堡緩緩移向遠方起伏的丘陵,喉際一陣緊繃。現在還是冬天。當春天降臨時,他們會來到這裡——那些想娶她的男人——他們會來爭取威廉王提供給他的人質的豐厚嫁妝。
「我的脾氣不一直是暴躁的嗎?」洛伊聳聳肩。「再多告訴我一些這個愚蠢得侮辱貴族的薩克遜女人的事吧。」
洛伊露出一抹微笑。「她不會對我說這種話,一次也休想。」
「是嗎?那你可是和其它我所知的諾曼騎士截然不同。」她嘲弄地說道。「你們都是殘暴、粗魯的野獸,一心只想著自己的享樂。」
他起身離開大廳,朝著蘭娜離去的方向走去。
「啊,」鮑萊歐說道。「我忘記你為了你父親的領地已經在諾曼底與尹斯特那傢伙打了很久的仗。我想,你當然是獲勝了。」
「別過來,否則我給你一刀!」
她發出笑聲,匕首直指他的眉心。「你要我嗎,大人?那真是太不幸了。」她一次登上一階,拉開彼此的距離。這男人一派輕鬆的模樣騙不了她,她覺得他隨時有可能毫無預警地向她撲來。
萊歐笑了。「聽說他要把這種樂趣留給女婿。」
洛伊對她微微和-圖-書彎身致意,但並未放開她。「就和妳一樣,小姐。」
蘭娜多年來第一次真正感到對男人的恐懼。她武裝起自己,絕不能讓他發現,否則她就輸定了。
諾曼底公爵威廉自薩克遜人手中取得英格蘭,但他仍需與所有英格蘭貴族周旋,拉攏人心,平復接連不斷的反動。他在西敏寺加冕至今已有十年,但國內仍叛亂不斷。
蘭娜砰然關上房門,穿過房間朝窗台走去。她的恨及叛逆已經替她贏得悍婦的外號,而它說得上是恰如其分。她會毫不在意地承認它的貼切。它使那些意圖追求她的人裹足不前,也使那些娘娘腔、軟弱的男人不敢正視她蔑視他們的目光。在她尖銳的舌鋒下,他們全只有卻步、閃躲的分。
萊歐一時無言以對,片刻之後才回答:「瘋子。你絕非傻瓜,而且勇氣可嘉。這女人是隻野貓,大人。」
她沉默地站在洛伊身旁。馬丹斯猶豫半晌,終於代表女兒接受了他的求婚,看來似乎鬆了口氣。接著蘭娜開口,她輪流看著洛伊與丹斯,她的聲音緩慢而略微顫抖,一字一句地確定父親明白她的意思。
她將頭向後一甩,絲般的秀髮有如火焰般地在她肩上波動著,黃褐色眼眸冒火地注視著他。「不願意?或者是太懦弱了呢?」
「領主,我還以為每個英格蘭人都聽說過這位馬蘭娜和她誓言殺掉膽敢娶她為妻的男人的故事哩。」
樂聲與諠譁聲逐漸變大,接著是一片突兀的寂靜。蘭娜明白他已將她帶回大廳,只有閉緊雙眼,勉強克制掙扎的衝動。雖然閉著雙眼,她仍幾乎可以感覺到眾賓客與僕人們的驚異眼神。
大廳內人聲鼎沸,煙霧不斷自中央的火堆冒出。騎士、士兵及領主們忙著啜飲美酒,他們所穿掛的馬刺及佩劍不時碰撞著長木椅,發出尖銳刺耳的鏗鏘聲。
「沒錯。」萊歐聳聳肩,試著使他的回答不那麼唐突。「威廉不會樂見你殺了她的。馬丹斯一度是個有權勢的薩克遜男爵,現已宣誓效忠威廉。國王有意要她和諾曼人聯姻,藉以鞏固兩國的聯繫。」
「發生在我夫人身上的不幸並非我所願,更不准妳為此責備我。」粗大的手指深深插|進她柔軟的肌膚,他瞇起眼睛。「我們有一位很頑固的國王,而他已經諭令妳必須與他的手下之一結婚,以緊密結合薩克遜和諾曼底兩個民族。而對這一點,我完全同意威廉的看法。所以蘭娜,不論同意與否,妳都會結婚。我絕不會因為妳害怕男人而拿我們失而復得的領地冒險。」
「蘭娜——」
「對。」她肅然答道。「我要違抗你的命令。」
他露出一抹微笑,但眼中卻毫無笑意。「憑妳喜歡玩刀,等妳想玩真的,我會奪下妳的刀。」
一陣恐懼襲來,使蘭娜更感憤怒。恐懼?對此人?對任何男人?她用匕首指著他。
蘭娜因憤怒而顫抖。「我絕不和威廉的諾曼騎士為伍!你們都一樣,全是惡棍、兇手——」
蘭娜不確定地看著他,也許他不相信她敢刺他。以前也有一位想對她用強藉以迫她結婚的追求者挨過她的刀子,結果傷口一個月才好。現在這狂妄的男人竟逼她動手。
蘭娜定定地迎上他的視線,淡褐色的眼眸閃著金色的光芒。「大人,對於我許下的誓言,我確信我絕對能遵守。」
蘭娜立刻回過神來。「混帳!」說完她改以他了解的法語問道:「你是誰?你想做什麼?」
「根據令尊對妳的怒火看來,他可能不會阻止我。」他以諷刺的口吻說道。
「那個騎士是誰?」他微皺著眉緊盯著那個男人。「他看起來挺眼熟的。」
洛伊哼一聲。「全英國到處都是這種『聯繫』的證據,這一路上我們已看到太多黑頭髮的私生子了。」
他似乎將她的震驚誤認為默許,一手扶住她的頸背繼續掠奪她的芳澤。蘭娜驚異地感到體內燃起的火焰,他抬起頭來,眼中勝利的神色令她無地自容。
「妳是個小潑婦!」丹斯爵爺最後吼道,挫敗地放下抬高的手臂。「但是妳將會嫁給我要妳嫁的人,在我要妳嫁時出嫁。蒼天助我,我一定要親眼看到妳被馴服。」
蘭娜走在通往她位於二樓的寢室新舖的石階上,武裝自己抗拒對亡母的記憶所引起的痛苦。自從母親死後,蘭娜再也不一樣了。丹斯和她的兄弟們也都變了,變成了沒有原則且冷酷無情的人。在諾曼底當人質的那幾年,他們的骨氣已完全被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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