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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為即將來臨的寶寶縫衣服的蘭娜抬起頭看著洛伊。暮色從窗戶透進房間來。「但是，洛伊——你要將她放到一旁不管嗎？」

如果洛伊真的將玫妲夫人送到修道院去，她的境遇便和她十分類似了。一個妻子為躲避她粗暴的丈夫而逃到修道院去是常見的事。更常見的是用面紗遮住自己，以免被送回丈夫身邊而有生命危險。

時序漸漸由夏入秋，豐盛的收穫讓即將來臨的漫漫長冬沒有匱乏之虞。盜匪作亂的時間雖長，但並未對摩利堡的土地造成持久性的傷害。像往常一樣，農奴們三天為領主工作上，三天為自己工作，在安息日休息。

「閉嘴，」玫妲夫人轉向她女兒。「妳有新生活可以期待，而且妳嫁給白吉歐後就會離開這裡到他的家去。妳知道妳走了以後，我要面對的是什麼嗎？」

「但你的計畫是什麼？你怎麼阻止他們呢？」

洛伊唯一不滿的是借地繼承稅。一個農奴死亡時，他可以拿走他最好的牲口，教區的牧師則拿走次好的。

邁爾站起來，然後彎腰親吻她的額頭。在那一刻，他身旁的劍和他臉上堅毅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大了許多，不像是個剛滿十七歲的少年。蘭娜喉嚨一緊，緊抓住他的手，直到他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我只知道妳希望讓我們兩個都不快樂，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蘭娜以平穩的語氣說道。謝天謝地，她心裡的紊亂並沒有洩漏出來。

「真是的，母親，」芮莎插嘴了。「我不知道妳為什麼要用妳可笑的念頭來折磨她。」

「不，」他的臉色一白。「我不能。他信任我，我不希望向他承認我加入過盜匪，這令我覺得羞愧。雖然我只參加了幾次，而且那也是我到這裡之前好久的事了，但是我怕——蘭娜，」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臂。「不要告訴他，發誓說妳不會！」

「我想不透為什麼妳這麼關心妳兒子睡在哪裡，夫人。當然，除非妳覺得需要分享別人的快樂。」

洛伊在威廉賦與的職權下，詳細記錄穀物和牲口的數目，也負責人口的統計。這是一個全天候的工作，他很高興有管事和神父可以為他分勞。

蘭娜了解玫妲夫人生氣的原因後，稍微鬆了口氣。這只是一個可怕的誤會，等她對洛伊解釋過後，他會安撫她，甚至化解她的敵意。

「ｈｔｔｐs://ｍ.ｈeｔｕbooｋ.ｃoｍ.ｃｏm妳說得好像我只是一匹育種的母馬。」蘭娜生氣地說道。「但他娶我時——他並不知道我是否會為他生孩子，那時我還憤怒地發誓說我絕對不會。」

「我想，」她打破沉默。「妳知道我這麼做的理由只是不想看見那些事發生。」

但是，蘭娜發現，洛伊並無意安撫玫妲夫人。

「你是怎麼聽到這消息的？」

「及時？是怎樣的事？」

玫妲夫人憤怒地攻擊蘭娜。「不要想戲弄我，馬蘭娜。我知道妳的把戲和目的。」

「離開？為什麼，邁爾？我以為你正在接受萊歐的訓練。」

「是嗎？」她喃喃說道，兇惡地看他一眼，讓他笑了起來。「不要忽略了我的舌頭。」

「不要擔心，」洛伊看著她憂慮的表情說道。「我不會強迫她的，只是大力建議她自己選擇到修道院去求得平靜。我甚至承諾要給她所選的修道院一些土地和葡萄園，或是為她安排一樁婚姻，但她都拒絕了。」

「不行，」洛伊拒絕了。「如果一個家庭必須把他們最好的東西給人，想捱過冬天就更難了。」

「但是現在的妳——就像洛伊說的——卻懷著他的孩子，他的後代。」

「不，她說得對，」他粗率地說道。「雖然我不喜歡她偷聽人家說話的習慣。」

「因為我想不出還有其它原因會讓你冒這種失去騎士資格的險。」蘭娜回答。「你聽到什麼了，是不是？」

「啊，我期待著它。」他開她玩笑，看著她臉紅，他大笑起來。「還會重要嗎，親愛的？我發誓妳是我所認識的女人當中，唯一一個挺著大肚子還這麼容易害羞的。」

「是的。」過了一會兒後，他才承認。他貼近她跪下，輕聲說道：「他們正在計畫一件鹵莽的事情，我必須及時阻止他們。」

「請不要站起來，」邁爾看著她急急說道。「我怕妳會傷了自己。我只是來告訴妳我要離開一段時間，我必須離開摩利堡。」

邁爾銳利地看她一眼。「妳為什麼這麼問？」

蘭娜驚訝地看了玫妲夫人一眼，也看到芮莎和蕊琪都面露不悅之色。她兩位朋友的反應讓她比較能夠接受玫妲夫人的挑釁，於是她輕輕聳聳肩。

「放逐？」洛伊給她一個驚訝的表情。「我不是要放逐她，只是想把她送到一個她不和*圖*書會惹麻煩的地方。我知道我該對我父親的妻子負什麼責任，我不會逃避的。」

「是的。」邁爾緊抿著嘴，讓他看來突然嚴肅、老成了許多。「我無法解釋原因。但我知道妳聽說我不在，一定會擔心。」

「妳已經胖得跟隻母豬一樣了。」一個清爽的下午，堡內的女僕們來到城牆上想透透氣時，玫妲夫人評論道。「妳想洛伊還會到妳的床上多久？」

「別說了，蘭娜。」他喃喃說道，用手耙過頭髮，不看她。但她仍驚愕地盯著他。

「沒什麼，只是這孩子的活動力很強。聽我說，邁爾，你必須告訴洛伊——」

「她的確愛搬弄是非，」蘭娜說道。「但我認為『放逐』這個懲罰太嚴厲了。」

她皺起眉。「堡裡有人會傷害洛伊嗎？」

「培養一支軍隊，並加入法國菲力國王的陣營。妳知道他們不會放過任何攻擊洛伊的機會。」

蘭娜聽出他漸升的怒氣，決定閉上嘴。再讓他生氣也不會有什麼結果，而且說實話，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幫一個只想傷害她的女人說話。

蘭娜攏攏頭髮，想找出一個讓玫妲閉嘴的回答。隨著日漸隆起的腹部和蹣跚的腳步，她覺得自己愈來愈笨拙而不吸引人，玫妲夫人也愈難招架。只有夜晚時洛伊專注的熱情能讓她覺得好過些。想到他可能很快地便會嫌棄起她臃腫的身材，她不由得感到一絲不安。

蘭娜覺得一陣暈眩。她腹內的胎兒猛地動了一下，她趕緊捧住腹部。邁爾低呼一聲，但她搖搖頭。

「今晚，午夜過後。」

「是的，我聽見了，但我不知道你指的是誰。」

她新發現的幸福中唯一的陰影是洛伊的繼母，她仍舊用盡方法想激怒她。

隨著時間的經過，洛伊公正的態度讓蘭娜印象愈來愈深刻，也開始完全了解他的性格。是的，他對罪有應得的人非常嚴厲，但整體說來，他比以往溫和許多。蕊琪不再看見他就發抖，更在他嚴厲的外表下發現了仁慈。

「警告他們？」他看著她。「我是去阻止他們，不是警告。我不希望他們的行為影響到雷領主。因此，我要在遠離他領土的地方，阻止他們的叛亂。」

他抿緊嘴唇。「他威脅我，如果我不在晚上打開門讓他們進來，他就要揭發我今年春天當盜匪的事。」

「玫妲夫人在這裡惹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麻煩多得我都不想和妳討論，蘭娜，雖然我很欣賞妳遲來的同情，我還是要警告妳不要管和妳無關的事。這是男人的事，不容女人干涉。」

「妳撒謊，玫妲夫人。除了一份中傷人的滿足感外，我想不出這些惡毒的話還能讓妳得到些什麼。」

蘭娜抓住他的手，謹慎地朝門口看了一眼。「是我們的親人使你要離開的嗎？」

玫妲夫人聳聳肩，理理膝上的天鵝絨布料，望向牆外。洛伊和他的士兵正在田野裡演練，地面在馬兒們巨蹄的踐踏下，似乎整個都動搖起來。

「我不敢冒這種險。」從邁爾的眼神，她知道他已非常堅決。不安讓她的心往下一沉。他即將經歷的危險，比惹得洛伊不悅所引起的危險更大得多。

蘭娜沉浸在她心滿意足的幸福裡，直到一個寒冷的秋夜，她的弟弟來到她和洛伊的房間找她。

他揚起眉看著她。「妳在為她說話嗎，親愛的？我以為妳們之間毫無感情可言。」

「一個像他那麼英勇、有能力的人，隨時都會有人想毀了他。雷洛伊有能力應付他們，但妳是他的一個負擔。」他抓住她的手。「蘭娜，不要做傻事，否則妳會讓妳的丈夫陷入險境。」

「你什麼時候走？」她哀傷地問道。

她安靜下來。洛伊帶著溫柔的微笑看著她。「蘭娜，我覺得妳不只體型變得圓滾滾，」他取笑地說道。「我發現妳有我們剛見面時所沒有的溫柔。」

「讓我來使妳的臉以外的地方也著火，親愛的。」他說著用含意深遠的眼光看著她渾圓的胸部。當他把她拉向他時，她忘了玫妲夫人和她自己的疑慮。

「一旦妳將小鬼生下來，他會自己找個方法擺脫妳。威廉命令他掌管這些地，而且要生個兒子繼承。這是諾曼人的傳統——確定土地留在自家人手裡。妳想為什麼我丈夫會將土地留給一個私生子？」她的笑聲淒厲。「不是因為他喜愛他，而是為了阻止土地落入外人手裡。洛伊求的也是這樣，將土地留給自己的後代。」

芮莎往後縮，低聲說道：「這件事還要等好一陣子呢，而且我會請妳跟我一起去。」

「不會，我不會的。但請你——相信他。如果你把實情告訴他，他不會嚴厲處置你的，邁爾。」

「我不了解——」

芮莎蒼白著臉喃喃說道：「不和_圖_書，他不是這樣說的。他只是建議一個寧靜、安詳的地方對妳會比較好。」

「而我尊貴的繼子是怎麼說的呢？」玫妲夫人厲聲問道。「要我告訴妳嗎？他說他不想將一個囉嗦、好挑撥的女人放到國王家臣的家裡頭。如果我同意，他會將我關到修道院裡去。」

「是的，但把她像件舊衣服般扔到一旁——」

「這是問題所在，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這裡有人處心積慮地想挑起問題。」

「他怎麼說？」

「可笑？」玫妲夫人更用力地搧扇子。「我還記得另一個發誓要忠誠的男人，在另一個諾曼妓|女床上尋求快樂。」

「邁爾。」蘭娜欣喜地說，試著想從椅子上站起來。

蘭娜變得蒼白，但仍氣沖沖地面對她。「我們都聽過妳說自己有多纖細。如果妳都能平安地生下小孩，我相信一個普通的薩克遜女人比妳更有照顧自己小孩的機會。」

「快樂？」玫妲夫人氣得臉色發紫，但她沒有退縮。她揮動一把在倫敦買的扇子，不屑地哼了一聲。「他只是在消磨時間罷了。我了解他的天性。如果妳以為當妳不再能滿足他的需要時，他不會立刻離開，妳就是個傻瓜。」

摩利堡的儲藏多得幾乎要滿出來，而蘭娜則負責這些供需品的分配。每星期中的一天，農奴們必須帶著收成的一小部分到堡裡來，穀物、雞隻、蜜蠟或是這些東西的代替品——錢幣。這讓城堡裡的需要得到充分的供應，欠收時這些東西則會還給原來繳交的農奴。

玫妲夫人殘酷地笑著搖搖頭，眼裡閃著惡毒的光芒。她嘲諷地說道：「不要將內在的力量和平民的血統混為一談。雖然妳裝得很高貴，妳仍是一個普通女人。如果妳真的能活到生產以後，」她停下來聳聳肩。「那將是個奇蹟。」

蘭娜生氣了。她小心地把手上的亞麻衫放到一旁，從椅子上站起來。「你說這是男人的事？將一個女人關到修道院去？你認為那是男人的事？」

「因為我旁邊有諾曼人，我的臉才著火的。」蘭娜還以顏色。

玫妲夫人湊近她。「誰說妳能活過生產的過程，小潑婦？」

穀物在堡裡的磨坊裡研磨，酒在堡裡的酒桶釀造，麵包也是在這裡烤——都只需要交一丁點的費用。為了容納豐盛的食物，許多人正忙著建造新的道路和建築。城堡甚至從村裡的魚塘裡釣到一些魚和圖書，不過大部分還是來自海裡鹽漬的桶裝魚。

「保重。」她看著他走向門外，喃喃地說道。以前曾尾隨過她的那種無名恐懼又出現了，危險和死亡再度悄悄接近她的家人。

蘭娜搖搖頭，想甩開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感覺到芮莎擔心的目光。

「是嗎？」蘭娜一直壓抑著的脾氣開始急遽上升。「那麼，請告訴我我對我的丈夫忠誠是為了什麼目的？財富嗎？不，我需要的他都很樂意給我。權力嗎？身為他的夫人，我所擁有的權力已經比我想要的還多。是的，我想我擁有的，已經比我夢想的還要多得多，我很滿意了。」她揮著一隻手臂，指向城牆外的土地、起伏的山丘和充滿秋天色彩的森林。「摩利堡曾經屬於我母親，但我從未覺得它是我的家。現在我卻驚訝又高興地發現，它對我而言比以前的家更有家的感覺。」

「聽起來希望我走的是妳，夫人，妳打算向洛伊提這樣的建議嗎？」

「希望是我弄錯了，但如果不是——」他停了下來，然後說：「不要相信任何人，聽見了嗎？」

疑慮侵襲著她，雖然她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洛伊對她既溫柔，又真心地關懷她，這不可能，一定是她誤解的。他的脾氣並不是時時都很好，但她也是如此。

「這是她自己選擇的。」他頑固的表情對她應該是個警告。然而她仍繼續和他爭辯，認為把他父親的遺孀趕到一旁是不對的。他咆哮著要她不要再提這個話題。

走廊上的聲音讓邁爾停了一下。發現沒人走進來時，他耳語般地說道：「上星期我在村子裡看到安諾，他要我幫他們忙。」

蘭娜感到一陣恐懼。她仍然緊抓住他的手，熱切地對他說：「不要冒險去警告他們，邁爾。」

雖然洛伊一向謹言慎行，也從未說過他愛蘭娜，但她開始感覺到他是愛她的。這份確定讓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從小到現在，這是她第一次感到完全的滿足。

「母親，」芮莎哀求道。「請不要說這麼殘忍的話。如果妳再繼續說下去，我會受不了的，而且——」

邁爾猶豫著，然後搖搖頭。「妳知道得愈少就擔心得愈少。不要完全相信妳所聽到的話。除了妳最忠誠的僕人外，也不要相信任何人。妳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至少，」蘭娜半帶幽默地說道。「偷走他的感情的不是薩克遜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