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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生死戀

作者:雪麗.湯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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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白先生清清嗓子。「呃,有啊。」
他瞥她一眼。「妳是我生命中的明月,妳的歡喜哀愁左右了我的心。」
坐在對面的她筆挺地端坐著,緊繃一如剛上好的手錶發條。他依然記得,曾幾何時,她內在的張力對他而言是一種無上的情慾誘惑,當時他深信只要熱情纏綿一場,就能使她變得柔軟、放鬆和快樂。
他起立。稍微一動,他全身的關節紛紛叫痛,那是長途跋涉的後果。早上離開契特拉時他有些發燒,但現在已經退得差不多了,發冷的感覺幾乎已完全消失,只剩頭痛尚未停止。早知道在阿韻鎮就該多吃幾顆止痛藥。
對我而言,你早已不存在。
當帳篷拆除時,蓓妮感到椎心的悲哀。也可能是恐懼:她害怕和他一起上路。
她所有的家當部分穿戴在她本人身上,其他則由一名苦力與一頭騾子扛起。午茶之後不到一個小時,他們已經和白先生夫婦握手道別,並保證會經常通信。
「莫夫人,」他喃喃打著招呼,為她拉出椅子。
蓓妮狠狠瞪里奧一眼。「莫先生應該比我更會解釋。」
她將帽子還給他。「我不能接受紳士贈送的衣物。」
這是個很好用的藉口。他既不是她的親人也不是她的丈夫,當然沒資格買這種東西送她。
白先生夫婦來自愛丁堡。白先生是長老教會的牧師,同時也是熱忱的學者,專門研究俄國邊境與印度邊境之間的風土民情。白夫人常笑著說,當她嫁給白先生時,還以為只需和圖書要為教堂插花,偶爾送湯去探望生病的教區居民,沒想到結婚之後的人生幾乎都在喜馬拉雅山區流浪。過去十個月,他們一直住在倫普爾山谷,研究卡拉什族人的宇宙觀,興都庫什山區只剩這士文民族尚未改變信仰,有如伊斯蘭汪洋中的一座異教孤島。
她的嘴角一扯。她瞥他一眼,接著又看看白先生夫婦,似乎想判斷他說了多少覆水難收的事實。
由於白先生夫婦寄居的石屋不比郵筒大多少,因此茶會必須在戶外舉行。白家有個綽號叫元帥的小個子葡萄牙廚師,在里奧抵達時神通廣大地變出剛烤好的蛋糕。白先生告訴他,裡面所用的雞蛋是兩天前由鄰近伊斯蘭村落走私進來的,因為卡拉什人的宗教禁止食用雞肉與雞蛋。
她心中的浪潮隨著他的話語而洶湧,儘管他所說的不過是謊言。
他的自作主張令她惱火:在踏上倫普爾山谷之前,他早就想好要如何逼她就範。
「從此我開始尋尋覓覓。由南北極流浪到赤道,由中國海岸漂泊到加拿大港灣。我帶著我們的結婚照,不分紅白棕黑,逢人便問:『我在找一位女醫生,她是我今生的摯愛。你見過她嗎?』」
他向元帥打個手勢。元帥鑽進屋內,匆匆端著裝有一瓶威土忌和四個小酒杯的托盤回來。
他凝視她片刻,灰眸如縹緲的晨霧,她分不清他的表情是厭惡、好笑,或者是某種太過黯淡深沉而無以名之的情緒。
蓓妮心中一震。這不是他們的故事,而是她的故事,堅毅的老小姐拜倒在年輕www.hetubook.com.com美男子的風采與魅力之下。
「可以麻煩你給大家倒一點嗎?」
「希望這下你高興了,」她壓低聲音只讓他一個人聽見。
對她而言,他從不存在,除了那遙遠的一八九三年的春天,在他們結婚之前那美妙且短暫的幾星期。
「我們的婚禮制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因為從此我們將彼此相屬。教堂裡到處妝點著風信子與山茶花,賓客之多,連台階上都擠滿了人。大家都想看看,究竟是誰有幸擄獲妳清高的心。
但是當他對聽眾露出微笑,她立刻將他的手拋至腦後,因為那個笑容足以顛倒眾生,既甜美又無情。微笑的同時,他的眼睛綻放出難以抗拒的光彩這就是當年旋風般席捲倫敦的里奧。
「現在我終於找到妳了。」他舉杯。「祝賀我們往後人生的新開始。」
「沒問題。」白先生狀似有些不解。「我原本打算晚餐時拿出來,但我想現在喝也一樣好。」
人生如此奧妙,總能令人在嚐盡苦頭後學會謙卑。
里奧並非獨自前來,他向白夫人說明,他在契特拉雇用了必須的人手,以確保莫夫人旅途舒適。用過午茶之後,他帶來的苦力就會動手拆卸蓓妮的帳篷。
坐在她身邊的白夫人羞紅了臉,眼眸晶亮。蓓妮對里奧這般大放厥詞非常生氣,更氣自己心中點點滴落的帶著痛楚的歡愉。
白先生為大家斟酒。「要敬什麼呢?」
他挑起一側嘴角,露出既親暱又疏遠的笑容。「噢,我高興死了。」
他放下帽子,走到馬匹的旁邊hetubook•com•com,拿著另一頂帽子回來。「我擅自為妳買了這個。在低海拔處一不小心就會曬傷。」
那頂粗糙的防水帳篷在夏季很通風涼爽,冬季時更堅毅地屹立在三十公分的積雪之中,加上一件厚大衣和兩個煤油暖爐的協助,保護她熟睡時不至於血液凝結。
蓓妮終於出現時,交談頓時停住。她右手拿著釣魚竿,左手持著水桶。她十五歲的時候就經常去釣魚,帶著一籃三明治和水壺獨坐一整天。當時十一歲的他習慣在對岸望著她,滿心希望能和隔壁莊園那個沉默嚴肅的女孩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說來話長,」他拿起白先生的威士忌淺嚐一口,「所以我就長話短說了。」
「是啊,當然沒有,『汝乃至柔、汝乃至和。』而我越是在心中築起厚實的堤防,情感的浪濤便越是洶湧澎湃。因為我對妳的愛一點也不柔和啊,親愛的莫夫人。」
「這麼快?」白夫人訝然道。「為什麼?」
「只可惜,我並沒有真正擄獲妳清高的心,對吧?我只是短暫擁有罷了。天堂很快就出現了風波。有一天,妳對我說:『我的頭髮變白了。這是個徵兆,告訴我應該要去遠方流浪。來找我吧,倘若你找到我,我才能再度屬於你。』」
「隨便妳,」他說。「請開始整理行李吧。」
蓓妮打從骨子裡感覺到,桌邊的每個人都在引頸期盼,包括她在內。她完全猜不出他會怎麼說。但他並不急於滿足聽眾的好奇心,慢條斯理地吃完盤中的蛋糕。
他看著她由一些一婦女之間走過。一身www.hetubook.com.com鮮豔繡花黑袍的婦女在引水灌溉麥田;一身鮮豔繡花黑袍的婦女搖著樹枝,將成熟的桑椹抖落毯子上;一身鮮豔繡花黑袍的婦女在割乾草,準備冬季的糧秣。
帳篷一垮,寒愴的內部便一覽無遺:一張露營床、兩個輪船行李箱與一套摺疊桌椅。桌上放著一疊過期的醫學期刊以及她的行醫包。一個行李箱上擺著少少幾件盥洗用具,另一個則放著她的草帽、披肩與兩雙手套。
說到「睡過」時他抬起睫毛。厚顏無恥的傢伙,她應該賞他一巴掌,但一道熱流竄過體內,令她無法出手。
她為蓓妮斟茶,她接過茶杯但立刻放下。「白先生,你的特殊威士忌還有嗎?」
他低頭看了看被退回的帽子。「如果我沒記錯,這個規定應該不適用於曾經睡過妳的紳士。」
「先生,你完全不是紳士,」她說。「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要戴那頂可笑的帽子。」
「我不認為我有那麼強烈的感情,」她嚴肅地說。
「噢,太好了,大家都到齊了,」白夫人的語氣有些過度開朗。
他遞上的帽子實際上是一頂頭盔,後側有長長的帽簷,可以捲起,也可以放下保護後頸,正面則有網狀面紗,可以保護眼睛不被陽光刺痛。
她的心再次撼動。他怎麼知道?她確實將頭髮變白視為必須離開的徵兆。不,他並不知道。他只是隨口亂編。然而,就連白先生也對這個荒唐的故事如此著迷。她都忘了,當里奧想要抓住聽眾時,他擁有多麼令人迷醉的力和_圖_書量。
他伸手拿起酒杯不過並沒有喝,只是拿在手中稍微轉動一個角度。這時她才留意到他的手多慘。他們還是夫妻時,他的手非常細緻斯文。今天那雙手卻已變得粗糙皸裂,指節上出現許多的小傷口和瘀血。
與白夫人最後擁抱完畢,她跨上里奧為她準備的馬。他將韁繩遞給她。
「敬美好的回憶,」蓓妮舉杯。「莫先生跟我很快就要離開了,只等我的行李整理妥當。我希望利用這個機會感謝兩位高尚可敬的友誼。」
他隨手拿起她的草帽,用一隻粗糙的手轉著,另一手的指節輕輕撫過帽緣。她嚥了一下唾液。那個動作極為親暱,幾乎像在撫摸她的頭髮,和肌膚。
里奧勉強露出笑容,讚賞元帥的足智多謀。白夫人帶著緊張的笑容回來。里奧領悟到她在等蓓妮加入,到時免不了要提出令人尷尬的問題。
「莫夫人和我從小就是鄰居,我們兩家在克茲沃的莊園相鄰。不過,克茲沃雖美,但在這段故事中幾乎沒有重要性。因為我們不是在青翠潔淨的鄉間墜入愛河,而是在倫敦暗濛濛的煤灰中。當然,我們一見鍾情,靈魂的飢渴不容漠視。」
看來不管她將做任何決定,都需要烈酒幫忙。
他凝望著她的雙眼,她無法將視線移開,沉溺在他的魔力之中,一如純真的白先生夫婦。
白夫人說了幾句話,大致解釋卡拉什男性夏季時都去高山上放牧。里奧點點頭,幾乎沒聽見她在說什麼。蓓妮將水桶與釣竿交給元帥,他正在門廊上切胡蘿蔔,她輕聲說了一句「抱歉只釣到一條。」然後才終於朝席間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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