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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生死戀

作者:雪麗.湯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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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他不想這麼靠近她,更說什麼也不想被她觸碰。「我沒有發燒,」他沒好氣地說。
「你吃了什麼?」
「丈夫也一樣?」他沒有看她,臉上露出難解的微笑。
打從他只是個半大孩子便一直愛慕著她。當然,孩子很可愛,但並非不可或缺。她才是不可或缺的人。她一生孤單。他會做到讓她再也不孤獨。
「妳的繼母感覺有點虛。她去年冬天手腕骨折,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來活動。保羅一點也沒變。安格因為向貝小姐求婚被拒,正在療養情傷。」他再次遞上一片梨。「不過,其實妳毫不關心,對吧?」
契特拉地區位於興都庫什山頂峰,最高的山巒與最大的冰河都位於此。里奧由吉爾吉特出發,取道海拔四千公尺的香都爾山口。要回到印度平原,他們必須由海拔三千五百公尺的洛瓦里隘口下山,途經依然屬於山區的第爾,然後繼續南下。
他們在一座果園旁邊停下,等候苦力趕上來紮營。果園的圍牆高度及腰,蓓妮坐在牆頭上用草帽搧涼。他靠牆站立,面向下方碧藍的小河。
她僵了一下。「也許是吧。說不定我只是想假裝聊天。」
她好美。烏鴉般黑亮的秀髮,瓷器般潤白的肌膚,臉頰上帶著自然的淡淡玫瑰色。只要和她在一起,他的心跳便擅自加速。他異常敏銳地注意著她上唇小小的微凹,下唇豐潤飽滿,整體嘴型與柔嫩的感覺。
她聳肩。「有時就是會。」
艾蓓妮小姐,新婦女醫院內科醫師、麻醉科醫師暨資深外科住院醫師,倫敦女子醫學院講師。
他已經走開了,但還是停下來回答:「我之前吃過了。」
他故意板起臉來。「妳不想坐也不要茶。那妳想要什麼呢,艾小姐。」
她點頭。幾年之後,那筆財富中很大的一部分將由里奧繼承。倘若當初知道里奧的教父在遺囑中將他列為主要繼承人,他根本不需要她所帶來的財產,她還會有勇氣向他求婚嗎?或許吧。被他吻過之後,她成天只想著要再吻他。不只如此,她在書中看過的那些感覺起來很荒唐、絕對會令文明人尷尬而死的事情,她也全都想做。
當年他的生活很精彩。他廣受讚揚,被譽為本世紀最偉大的數學奇才。他與他的教父羅伯爵士旅遊時所寫的遊記,有好幾家雜誌求他授權刊登。就連那齣舞台劇也叫好又叫座,他只花了短短一個星期寫出劇本,只因為想挑戰詼諧戲謔而又不至於被社會撻伐的極限,他在劇本中描寫三個劍橋學生以愛情打賭,據說這齣戲很受歡迎,經常在宴會、沙龍以及年輕男女聚會的場合上演,藉此在監護人的眼皮下用狀似無辜的雙關語打情罵俏。
他大吃一驚。「妳確定?」
「別一口氣便問完所有的問題,」他咬著梨核說。「那會使我們在接下來的路上無話可說。」
「你是不是食慾不振?」
那個淫雨霏霏的倫敦清晨,寒冷沉悶,沒有了點春天的氣息,他在大哥家的書房裡來回踱步,心中忐忑不安,手指不斷撥弄著她給的名片。
他正用小刀削梨子,這時抬起視線。她再次注意到他慘不忍睹的雙手,但他的動作依舊優美,一長條捲曲的梨皮完全沒有削斷。
「我們不會經過白夏瓦。瑙雪拉比較接近。」
他過來通知可以出發了,她問道:「你之前說可以在一星期內抵達白夏瓦?」https://m.hetubook.com.com
她原本活得很滿足,完全不想結婚,也對社交圈中空泛的儀式興趣缺缺。醫學有如街道的天神,而她則是無垠廟堂中忙碌的祭司。
在他們極為短暫的訂婚期間,他每個星期天下午都到艾家去看她。當在她父親的書房中四下無人時,那些修長的手指便來到她身上。她允許他牽手,但他卻總是不安分地往上爬。最後一次週日探訪時,他不但解開她袖子的鈕釦,還吻了她手肘內側細嫩的肌膚。全新的慾望被喚醒,使她整夜顫抖不已、無法入眠。
「是啊,有一點,」他緩緩說。
她當然有能耐。倒是他的黑眼圈很嚴重,整個人瘦到近乎形銷骨立。儘管他膚色曬得黝黑,依然透出不健康的蒼白。
「妳還是不跟妳父親說話?」他問。
舉行婚禮時他是如此風華正茂,集世人寵愛於一身的青年俊傑。那場婚禮卻成為終結的開端。
一瞬間她心中冒出另一個問題。因為雖然她嘴上說他早已不存在。但實際上卻沒那麼容易做到。她心中的波濤逼得她不得不開口。
「是嗎?」他猜不透會是什麼,但依舊露出笑容。至少她沒有生他的氣。「說吧,我在聽。」
當他出現在她的人生中,她彷彿遭到雷擊。又彷彿她心中平凡的風景被考古學家挖開,顯露出大片古老遺跡,擠滿了壓抑的飢渴以及落空的希望。
「那本書很精彩,見解非常精闢。」
她心中莫名躁動,每過大約一年便想收拾行李奔向地球的另一頭,除此之外,她還過得去——即使她無法平靜,至少已不再與自己戰鬥。
他扔掉果核。「妳為什麼想知道?」
「非常不幸。」她轉開視線不看他。「你喜歡小孩嗎?」
她這才終於坐下,選了壁爐前的路易十五式扶手椅。「希望不太嚴重。」
她變得比記憶中更美。冷冽沉著,幹練且卓然有成。
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要登門道歉嗎?登門但不道歉嗎。要登門拜訪就夠難了,因為她總是在工作,白天從來不在家。
有些不會。
她的要求令他不解。她不是那種嬌弱的女人:當他們還是夫妻時,她經常沒日沒夜地工作。儘管她貌似纖細,但耐力絕對強過一般的人。
「說不上來,」她終於回答。「我想可以說——我勉強存活過來了。」
「不太嚴重。」
「意思是『我不需要看醫生,所以別來煩我。』」他轉過身又回頭。「即使需要看醫生,我也絕對不會找妳。」
「喜歡。」他確實非常喜歡。一有機會他總是將姪兒姪女寵上天。
過了大約十五秒之後,她放開他的手腕,一手按住他的前額。
「好吧,」他憤憤不平地說。「我會留意今天不騎太遠。」
得知里奧訂婚時,威爾曾經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他:你確定沒有染上會吐血化膿的惡疾?艾蓓妮對健康的男人沒有興趣。
「我們能在一星期內抵達瑙雪拉?」
「很不錯。現在是開銀行的好時機,因為南非的黃金帶來大量財富。」
「我會非常認真地考慮。妳知道,我非常敬重妳。」
噢,她任他佔有她,但態度卻有如強忍惡主蹂躪的奴隸。當時她咬緊牙關,喉間發出如此悽慘的哀鳴,他甚至懷疑他一離開她就會立刻衝進浴室。
「可想而知。嘉麗好嗎?」
她開始滔滔不絕地https://m.hetubook.com.com分析他們的財務、資源與性情。他花了大約三分鐘才領悟到她在剖析兩人結婚的好處。她認為兩人的性格差異能夠互補,她的沉靜更能襯托出他的活躍。他們的時間更能契合,因為他一定需要許多工作時間,她在醫院上班時他可以盡情埋首研究。她將帶來豐厚的妝奩,包括松伍德莊園,那是她生母的嫁妝,在婚約中註明由艾夫人的第一位後代繼承,因此現在是屬於她的財產。
「我還以為是因為看到妳所以倒胃口呢,」他的語氣無比斯文,也無比惡毒。
不過至少她曾來聽他發表演說,數學學會與地理學會的兩場都出席了。兩次她都以如此肅穆的神情看著他,害他差點因出神而忘詞。
這的確是他可以慎重考慮的事。不過,在他看來,婚姻還是很遙遠的微光。他還有三個星期才滿二十四歲,而他以為他們應該要花一、兩年才能對彼此有適當的了解。
他屬於她。
他顯然並不期望她回答,因為他隨即送上一片梨子。她遲疑了一下,接著除下手套接過。梨子清涼多汁,甜美中帶有梨子獨特的苦澀。
「我一個人走只要四天就到得了。至於我們是否能在一星期內抵達,就要看妳有沒有趕路的能耐了。」
「年初我和妳家人一起用餐,當時我感覺他相當硬朗。他出了一本研究米爾頓的新書,我出國之前他送了我一本。我在渡紅海的船上看完了。」他瞥她一眼。「妳從來不看他寫的書,對吧?」
「什麼?」
「我很久不曾騎馬,需要幾天才能適應。今天我不想騎太遠。」
在確定婚姻撤銷的當晚,里奧的教父冷冷地對蓓妮說:他是我見過最傑出的青年,而妳毫無疑問是最愚蠢的女人。
他自己也很上得了檯面。倫敦將他奉為新文藝復興菁英,照亮新世紀將至的黎明。但他生怕自己變得太過輕浮,沾染太多社交圈的紙醉金迷,怕她高潔的靈魂會輕視他。
直到他毫無預警地再次出現在她的人生中。
「看來她學了我的榜樣。其他人呢?」
她咬著下唇。「那麼還有一件事你也必須考量,我很可能無法生育。」
有些人會改變,他心中的聲音說。
離開他之後,過了好久她才終於明白,她再也無法回到二十出頭時那種平穩狹隘、不識情感的人生,從前的她活得很快樂,從不知道在平靜的表面下,她心中暗藏著許多秘密與騷亂。
最後一次見到她時,他才十五歲。沒想到八年後再見到她時,竟然彷彿這段時間完全沒有留下痕跡,他依然為她傾倒,一如當年。
或許她揮別他們的婚姻存活了過來,但他並沒有。
她重新戴好帽子、綁緊鍛帶。「那麼,你上次見到我父親時,他身體狀況如何?」
他放棄,請總管帶她進來。
他皺起眉頭,似乎覺得她這樣追根究柢很煩。「粥之類的東西。」
里奧沒有說實話。他一生最最幸福的時光並非婚禮當天。婚禮前一週,他離開倫敦,前往巴黎科學院進行一系列演講。回國之後,他們成婚交換誓詞,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蓓妮那種木然淡漠的神情,後來他稱之為「堡壘」。在倫敦主教宣布他們結為夫妻之前,他心中一直有塊大石,生怕她會扔下他跑掉。
「你吃過早餐了嗎和圖書?」她問。
「唉,其實也不錯。」他對著心上人微笑。「和妳結婚應該不是太辛苦的差事。」
這裡接近契特拉山谷南端的錐形出口,小河在這裡兜了半個圈。蜿蜒河道兩旁的耕地開墾成一畦畦梯田,種植稻米、玉米與果樹。在雄偉峭壁的三面包圍之下,人類的村落顯得無比渺小。
「父親不該是陌生人。」
他們在卓許渡河,里奧特地前往英軍要塞發電報,通知嘉麗他已經找到蓓妮,抵達瑙雪拉時將再次發電報聯絡。簡單用過午餐之後,他們繼續上路,一路意外平順,沒有任何突發事件。
他全心愛上她所穿的筆挺套裳,外套與裙子如此嚴肅的搭配。他的女武士,以硬挺的絲綢為甲冑,毅然迎戰倫敦的病菌與惡疾。他愛慕著她髮絲上石碳酸刺刺的甜味,那是醫療界愛用的偉大抗菌劑,儘管他不常有機會接近嗅聞她的氣息。還有她的沉靜,如此端莊、如此自信,令他心儀不已,不像其他年輕淑女老愛吱吱喳喳說個不停。
「那麼,你願意考慮嗎?」
「還是老樣子,滿腦子怪主意。而且到現在還沒嫁人。」
「才沒這回事,我常說話。」
「妳呢。妳過得如何?」他那語氣似乎原本並不想問。
他送她到街上,馬車在路邊等,他扶她上車。她在鬆軟的椅墊上坐好,把由髮髻中溜出的一縷髮絲塞到耳後。或許是因為陰雨綿綿,或許是因為英國毫無暖意的淒涼春天,她的模樣顯得悽楚且孤寂。
他用手帕擦擦手。將手帕收回口袋之後,他用雙手撐在兩邊。靠近她的那雙手被他的影子遮住。沒有了光線直接照射,他手上的傷口與瘀血變得不那麼明顯,只看得到手指優美的形狀。
她頷首致意之後走向等候的馬匹。這時他更深刻感到她的要求非常奇怪。這一點也不像她。他所認識的艾蓓妮寧願被馬鞍磨破皮也絕不肯坦誠示弱,就像當初她勉強與他行房時那樣,雙拳緊握、雙腿僵硬地死命忍耐。
「哪位艾小姐?」蠢問題,只有長女才會只通報姓氏。
她原本一心一意望著河水發呆,這句話將她硬生生喚醒。「我從來沒有不跟我父親說話,」她說。
整個早上時下時停的小雨忽然變大了,他沒有戴帽子,冰冷的雨水直接淋在頭上。此刻他心生頓悟。
他們花了大約一分鐘的時間站著客套寒暄。他請她坐;她口中道謝但沒有坐下。他問她是否願意喝茶,她立刻婉拒。
里奧與她截然不同,向來與她的家人相處融洽。他似乎能找出岳父母的許多優點,而她的父親與繼母也以熱愛回報他。
她抿著嘴唇,聳聳肩。
他每次想要親近時總是遭到拒絕。她拒絕他的接觸、他的求歡、他的身體。他這個人。他在無數宴會中談笑風生,心中卻扛著如此龐大又可恥的秘密。
她露出無力的笑容。「當然。」
「今天不行,」她說。
他已經營養不良了,而且還得走一段很艱難的路途,這一點點養分哪夠?她再次察看他的氣色,想自外觀判斷他的健康是否出了什麼問題。
她眼神一黯。「那麼,或許你最好現在就拒絕。否則那會是一件辛苦的差事。」
「羅伯爵士呢,他好嗎?」
是因為她對你沒興趣,所以你心有不甘吧?里奧志得意滿地笑著回答,燦爛的青春、燦爛hetubook•com•com的愚蠢。
「你一定被我嚇壞了吧?」她低語。
他的帽子隨興地歪歪戴在頭上,衣服也急需整燙。他的模樣極為虛弱,幾乎難以保持清醒,更別說站著了。她很慶幸之前堅持不肯騎馬超過三十公里,以免他過度勞累。他站在那兒削梨子,外套鬆垮垮地掛在骨架上,她忍不住一直看著他,心中不由自主冒出近乎溫柔的感受,彷彿他是迷失方向、筋疲力竭的旅人,被無情的命運棄置在她家的門口。
她清清嗓子。「這個嘛,我倒有個你可能想要的提議。」
她從沒想過他們會有形同陌路的一天。有時她多希望鍾醫師那天沒有食物中毒,她就不必代為前往柏克利街執行剖腹生產。那麼她的幻想或許不至破滅。
他抬手想嘲弄地對她碰碰帽子,她卻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手指好涼,她抓得很牢但並不用力,也不帶感情。她的頭髮,她美麗的秀髮被破壞了,彷彿被刀子劃破的絲緞。
不過明天就難說了。大約一星期之前他開始感覺暈眩與痠痛,可是因為第二天症狀消失,他還以為只是操勞過度。但是隔天他開始低燒發冷。接下來一直都是這樣,一天好一點,第二天又不舒服了。然而,每輪過一回,發燒發冷的狀況就更加嚴重。前往倫普爾山谷的途中經過一段蔭涼地帶,他甚至打起寒顫。
翻山越嶺是蓓妮最不喜歡的消遣。由喀什米爾前往列城的旅途中,她與三位英國遊客結伴,一路上苦力爭吵不休,食物難吃,英國遊客更是沒完沒了地發牢騷,不斷數落喀什米爾土著懶惰又不可靠。由列城前往契特拉的旅程,雖然沒有那麼多紛爭,卻因規劃不當而非常辛苦,廚子落後導致大家挨餓,茶點蛋糕和開過的沙丁魚罐頭放在一起,結果吸滿了魚腥味很重的油。啟程沒多久,白先生夫婦的鍍鋅鐵浴盆因為搬運不當而破了三個洞,後來都無法使用。
他一點也不瞭解她,然而有時卻又太過瞭解她,到了令她吃驚的地步。
說不定他們至今仍舊是夫妻,她依然享有無知的幸福。
不,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是當她求婚的時候。
「在我心中,艾杰斐只是個陌生人。」
「妳根本不在意妳父親的死活,」他指出。
不難想見,他只是重回精彩絢爛的單身生活。
最後這件事並沒有讓她產生要信賴的心情。她看過很多英國老爺夫人對當地下人說話,除了英文之外他們也常夾雜一、兩句似是而非的印地語,結果當他們吩咐僕人倒杯水來,僕人卻拿來一把包檳榔用的葉子,把他們氣得七竅生煙。
除了頭髮,她的外表沒有太大的改變。依然是那個冷傲疏遠的女人,多半贏得人們的尊敬而非關愛。然而她的心再也無法回復以往。
他揚起一道劍眉。「怎麼,我還以為妳沒心沒肺呢。」
「只有當妳不得不開口的時候。」他遞上另一片梨子。她有點想拒絕,但這梨子實在非常新鮮,而且熟得恰到好處。
「啊,我忘了,妳只是想聊天,」他嘴角一挑,但並不是微笑。「算是非常不錯。我遊歷世界,結識了許多有趣的男男女女,所到之處無不受到盛大hetubook.com.com的歡迎。」
在那場音樂會上,他的情慾終於脫韁。他吻了她,不只一次,而是兩次,而且還在一個隨時可能有賓客撞見的地方。
早餐時,蓓妮假裝全神貫注於欣賞日出,金紅色朝陽灑滿契特拉山谷東側的峻嶺。但其實她一直用眼角餘光偷瞧里奧,追隨他在營地裡的每個動作。他監督篷拆解打包的工作,檢查每頭騾子所載的行李,與嚮導會商,甚至以某種當地語言和幾個苦力與女僕交談。
他絞盡腦汁猜想她為何來訪。很可能是來斥責他。當然,他的確輕浮、該罵,但是他無比希望她沒有生氣。說不定是她即將發表演說,於是邀請他去聽講。不過,這點小事送封信來就能解決了。
他的四個兄長都很疼愛這個小弟,雙親也對他呵護備至。他從小被捧在手掌心上,全然不識疏忽冷落與淒涼寂寞的滋味。
多諷刺,他心中最渴望的東西被送到他眼前,卻同時送上一個對男人而言無比殘酷的選擇。「可以給我一點時間考慮嗎?」
有人敲門。「先生,艾小姐求見,」傑瑞的總管說。
結婚時他滿懷壯志,決心再也不讓她嚐到孤單的滋味。結果,她卻讓他變成跟她一樣,在世間孑然一身。
他困惑地看她一眼,但還是回答道。「都很好。威爾和麗希搬回倫敦了。邁修的人像畫要價天文數字。查理決定續絃,任何女人都行,只要有生命、會呼吸,而且願意成為大群子女的繼母。傑瑞忙著當他的伯爵。」
他整個呆住,過了好一陣子才察覺她說完了。
梨子是他剛才向果園主人買的。蓓妮非常喜歡吃梨子,但打死她也不肯開口向他要。或許等一下他去監督紮營工作時,她可以偷溜去買一些。
她收回按住他前額的手,略微迷惑地打量他。「對,你沒有發燒。你有沒有發疹子或長痘子?局部疼痛?全身疼痛?暈眩?冷顫?」
甚至更勝以往。
「你的家人呢。」
無論如何,現在她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他很想趕在今天通過洛瓦里隘口,因為萬一明天又發燒,而且燒得比之前更嚴重,他恐怕沒有體力上山,說不定連下山都很難。
「那麼,你過得好嗎?」
她搖頭。她沒看過,不過倒是燒過好幾本,當時她八、九歲,依然很在意艾杰斐寧可用所有時間去寫書,而吝於陪伴女兒。
她看著他,看著他空空的雙手,這才驚覺他將果肉全給了她,他自己一片也沒吃,只啃著果核。
夜裡,他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想著她拘謹的小帽、實用的步行靴,以及胸前微微繃緊的鈕釦。想著她沒人吻過的芳唇,沒人舔過的乳尖,沒人侵入過的腿間。
「你恐怕沒得選了,」她沉穩地說。「路途最近也要到卓許要塞才有醫生,過了那裡之後,只有到馬拉坎才能接受治療了。」
「沒有,都沒有。我不是說過了,我不需要看醫生。不要浪費時間了,還有很長的路要趕。」
不由自主的關懷撕扯著她的心。過去幾個月的奔波跋涉耗盡了他的體力。他一定就快要累垮了。別說四天了,就算要在一個星期內抵達瑙雪拉,他也鐵定會病倒。
她咬著下唇。「意思是有還是沒有。」
他哼了一聲嗤之以鼻。「妳根本不會聊天。有時候我覺得妳的沉默甚至足以填滿星與星之間的距離。」
「多謝你的體諒,」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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