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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生死戀

作者:雪麗.湯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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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那裡是什麼樣子?」
「你不想繼續全球遊蕩了?」
她就不至於彷彿向失火的船隻逃離,那麼地急於放棄婚姻。
「已經夠大了,懂得煩惱妳會不會永遠認為我只是個孩子。」
「不是一般教授,而是『盧卡斯數學教授』。」他一手撐著下巴。「因為我想贏得妳的讚賞。」
她希望他永遠在身邊,對她懷抱遠超過她對自己的殷殷期望。她希望和他下幾千盤棋。她希望與他攜手偕老,凝視著對方的模糊老眼,用缺牙乾癟的嘴唇親吻。
「還好。」他仰頭望著粉藍色的天空。「大概是因為我正在享受人生最後的異國狂歡,乘機多曬曬太陽,接下來就要回英國了,一輩子忍受下個不停的雨,以及永遠不超過十五度的氣溫。」
她抬起頭,一臉難以置信。「你怎會那樣想?我父親一點也不在乎我,就像我不在乎他一樣。」
「你叫奧維對吧?」
「如果你早點告訴我……」她低語。
他有種感覺,好像拿著火柴試圖融化冰山。「他答應讓妳去學醫的時候,鄰居都覺得他瘋了。妳貴為伯爵的長孫女,怎麼可以去解剖遺體,還要接觸未經合宜介紹的男子?」
沉默。她所失去的一切緩緩沉入心底。
一鎮劇痛襲上心頭。都是他害的。她曾經是倫敦最傑出的醫生,現在卻流浪飄盪,人生只剩一頂帳篷與兩個行李李箱。
「沒關係。對了,妳好美。我覺得妳是今晚最漂亮的淑女。」
他沒有看她,但由他僵硬的肩膀、緊繃的下顎,在在能夠看出他的哀傷。他如此關心她與父親不合的情形,她心中有種說不清的感動。從來沒有人關心過,就連嘉麗也早就接受現實、不再費心。
「謝謝你。」她心中十分迷惑,不太確定他是誰。
狂僧刀槍不入,狂僧能夠支配天兵天將,一旦展開榮耀的聖戰,他便會召來神兵相助。在新月升起之前,所有英國佬都將遭到驅逐。
不過,至少一路還有村落,每經過一處村落,旦奧必定派嚮導前去探聽斯瓦特河谷的局勢。流言叢生,好比貧民窟中的病菌那般猖獗。嚮導詢問的對象都知道那個流浪教士,在這一帶他已被稱為狂僧。
「這次妳會留在倫敦嗎?還和-圖-書是過兩個星期之後又要跑去上海之類的地方?」
一旦失去了她的好感,就永遠難以換回。
「年輕時代的漂泊總有結束的一天。」他用指尖按著主教,思索一番之後改走騎士。「等我變成雞皮鶴髮的劍橋老教授,連講台都快上不去的時候,我將會遙想印度邊境,回味奇妙的人生旅途如何將我帶來這裡,並且成為我年輕時代漂泊的終點。」
蓓妮原本以為潘治科拉山谷像契特拉一樣寬敞平坦、人口眾多。沒想到潘治科拉與想像中完全不同,與其說是峽谷,其實比較像河道。人口主要聚集在兩側的小山谷中,依賴注入潘治科拉河的小溪流灌溉。
「不,我一直都想。」
這又是一件她以前從沒放在心上的事他:他肩扛起了裝潢房屋的大工程。
蓓妮樂得能在蘋果園中納涼幾分鐘,讓層層衣物包裹下的身體有機會降溫。在永遠涼颼颼的英國,緊身搭與襯裙沒什麼不好,但是在印度就顯得多此一舉。
「妳其實很在乎他,只是在生他的氣。他也很在乎妳,只是不知道該拿妳怎麼辦。」
她拉拉裙子,這是騎馬專用的裙子,暗褐色的布料很結實,兩邊都有鈕釦,下馬時可以將加長的裙襬拉起來固定住。
「他不需要拿我怎麼辦,他只需要在我身邊就好。書在哪裡都能寫。」
她拿著新帽子搧了幾下。早上他又拿出那頂帽子問她要不要戴,因為越往南行,陽光將更加炙烈。她滿懷感激地收下。
「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結果證實只有氣溫不超過二十度時我才能處之泰然。你不覺得熱得很難受嗎?」
「祝妳在蘇黎世一切順利。」
與她同坐在石橋上的瘦高男孩。打結的手帕中包著豔紅小櫻桃,果實清涼如晨風,滋味酸甜可口。
「沒什麼,」他說。「只是我一直愛著妳,即使當我在妳眼中毫無意義,即使妳不清楚我的名字,甚至不太認得我的長相。」
「你一直都想當劍橋的教授嗎?」她推卒子上前。她有好多問題想問。他有好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不。」
他們身在第爾河與潘治科拉河交會處。今m•hetubook•com.com天很辛苦。晚餐之後她在桌邊流連,他問她想不想下盤棋,她立刻答應,心中又驚又喜,因為其他男人輸過一次之後就再也不找她下棋了。
話說回來,他們的生活早就不正常了。德國、美國、印度。她越走越遠,意圖逃離無法逃離的現賞,除了途經之外,再也不曾踏足英國。
他身上的旅行服裝質料是帕圖羊絨,那是一種喀什米爾的土製布料,雖然很適合多變的山區氣候,卻一點也不好看。他的髮型參差凌亂。他的靴子飽經風霜。接連幾個月奔波跋涉所累積的疲憊全寫在臉上,他有黑眼圈,眼角也出現細紋。儘管四周一片翠綠茂盛的夏季風光,他卻有種莊嚴寂靜的氛圍,令她聯想到白雪靄靄的嚴冬。
她困惑地笑了起來。「十一歲?你考慮長大想做什麼的時候,為什麼要在乎我的想法?」
「很可能。」
「很多年前我的教父送我的,那時我們還沒結婚。我沒有去住過。麗希在格登學院唸書的時候,威爾和她住在那裡。現在他們搬回倫敦了,那棟房子也空了下來。」
「即使如此,你和賀夫人出軌的行為依然不值得原諒。」
「你好像很喜歡。」
「上海的氣候很不好。舊金山比較適合。紐西蘭也不錯,聽說風景很美。」
她抬頭看他。他只穿著襯衫,懶洋洋地坐在摺疊椅上,不過他筆挺的坐姿很難算得上懶洋洋。
他莫名地覺得想哭。他與艾杰斐可說是同病相憐。他們都辜負了她,而且無論怎麼做都無法彌補。
「那麼,妳回國去看他,等他復原之後,妳就要立刻買票搭船離開英國。」
「你只是個孩子,」她緩緩說,依然震驚不已。「你只是個小朋友。」
那些年,他在她眼中不過是個胚胎,但當時他已經愛著她了。
隨著海拔逐漸降低,氣溫越來越高,有時在午後會熱到很不舒服。里奧配合氣候調整行程,安排更多休息時間讓人|獸喘息。
「當時妳距離成年還有四年。人們十七歲時想做的事情,往往到了二十一歲就不想做了。一般父親絕對寧願賭一把,說什麼也不准妳去。但他卻答應了。」
她忽然在心中看到自己變成雞皮鶴髮的老醫和_圖_書生,因為關節炎而拿不動手術刀,昏花老眼頂多只能診斷出麻疹與水痘。雞皮鶴髮的老醫生非常喜歡陪她雞皮鶴髮的老教授一起喝茶,笑談遙遠年輕時代所做的衝動傻事,然後再牽著他長著老人斑的乾枯的手,一起沿著康河散步。
「是里奧。」
最後她選擇對流言聽而不聞。相較於她心中的萬丈波瀾,這些事顯得遙遠又可笑。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那麼,這是最近才產生的志向嘍?」
「是嗎?」
她終於離家前往醫學院的那天,前往火車站的途中馬車停了下來。一個男孩跑到窗前,送上一把野花。
河對岸,在崎嶇山谷的對面,有個人趕著羊群爬上通往坡頂杉樹林間的小徑。這裡的丘陵山脊雖然依舊嶙峋,但不像來時路途那麼高聳恐怖。她目送咩咩叫的羊群,直到牠們繞過一塊大岩石。
「噢,」她依然沒有看他。「為什麼?」
「他一定要答應,不然就見鬼去吧。」
那把花她怎麼處置了?她完全沒有印象。
她立刻反駁。「他答應讓我去,是因為他知道就算他不准,等我成年得到遺產之後還是會去。」
「妳真是個怪女生。再吃顆櫻桃吧?」
抵達瑙雪拉之俊,他和蓓妮便將永別。
他隨即回敬,吃掉她的主教。「應該不會。我要回劍橋去。」
她用力搖頭。這段回憶是打哪兒跑出來的?她對少女時期幾乎毫無記憶,那只是一段單調模糊的歲月,焦躁地等著有一天能遠離松伍德莊園與家人。
「好,謝謝。」
他的眼睛專注於棋盤上,於是她允許自己凝視他。燈光在他的頭髮上閃爍,那髮色像濃烈的黑咖啡,只有在強烈陽光下才顯出褐色。還有他高挺的鼻梁、細緻的唇形。
「抱歉。」
「妳並不擔心斯瓦特會發生動亂,對吧?」他沒頭沒腦地問。
儘管她極力控制,但語氣依舊有些苦澀。有時她躲回內心,有時她逃避遠離,但她從不原諒,也從不遺忘。
「什麼意思?」她茫然問。
「萬一妳父親不准妳學醫,妳有沒有想過該怎麼辨。」
「你要直接回劍橋嗎?」她問,視線沒有看著他。
她不知該如何看待這些流言。其中有一絲真實嗎?或者徹頭徹尾都是虛構和-圖-書?儘管狂僧行使奇蹟的故事傳得沸沸揚揚,加上他信誓旦旦保證能驅逐英國人,第爾的居民似乎只當成茶餘飯後的閑談資料,並沒有被煽動騷亂的感覺。
「我很高興能重回劍橋,我離開太久了。但想到又要重新裝潢一棟房子就覺得累。」
「你錯了。」她非常固執,牢牢鎖住心門。「我父親只是做出對他最方便的選擇,他一向如此。他之所以答應,乃是因為在當時的情勢乾脆答應比較好。他知道我很認真,他不想繼續被我不斷地騷擾。」
「唉,替我向查理問好。我在德里的時候他來看過我兩次,但我剛巧都不在。」
他們加快了腳程,很快就會抵達斯瓦特河,緊接著就是瑙雪拉。她要在那裡搭火車前往孟買,然後乘坐最近的一班郵輪離開印度。
她呆呆望著他,一點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長久以來,他一直佔滿她的心頭與腦海,很難想像他在她眼中毫無意義。
然而,打從一開始他便努力拉近他們父女。他邀請他父親與繼母來家中用餐。她父親偶爾由鄉間寫信來時,就算她連看都懶得看,他還是一一回覆。
「是啊,」他低聲附和。「正因為如此,反而更可怕。」
「我就是在乎。不只十一歲的時候,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甚至到了十七歲都一樣。」他移動騎士上前。
「到底什麼意思?」
可憐的查理白費苦心。
「這句話我也可以說,」他回答。「如果妳早點告訴我。」
他不再是那個受天使祝福的璀燦少年,但現在的他卻比以前更美。
「那棟房子?比我們在倫敦的房子小,但比較漂亮。後院草坪緊鄰著康河,還有很多櫻花樹。春天花開的時候,景色非常美。」
他們坐在同一圈燈光之下,只要一離開油燈的光暈,外面就是一片如牆壁般紮實的漆黑。在闃黑的夜色中萬籟俱寂,只有河水奔流的聲響。碗盤洗好了、騾子餵過了,苦力也都休息了。
她不想與他道別。她不知道她想要什麼,或許希望旅程永遠不要結束,這樣他們就不用回到正常生活,一直留在這個氣泡中,不受過去與未來侵擾。
她撫摸著他送的帽子。「對,」她說。「我現在完全無心煩惱那件事。」m.hetubook.com.com
他淺笑。「我從十一歲就想當盧卡斯數學教授,那時就是因為想贏得妳的讚賞。」
「試試看吧。在倫敦多待一陣子,妳父親會很開心。」
「好吧,他確實不在。他是個哀傷的鰥夫,急於逃離曾經給他歡樂的家園。可是,妳難道不知道嗎?他回家之後對妳可說是百依百順。」
「蓓妮,妳該停下腳步了,別再繼續逃跑。」
「我要先回德里一趟,等我的行李由吉爾吉特運過去。我也想在離開印度之前多和查理與孩子們聚聚。」
「我不知道停不停得下來。」
音樂、燈光。衛登夫人主辦的聖誕舞會。她萬分不情願地由醫學院返家,同樣不情願地出席舞會。他當年十五歲,已經跟她一樣高了。他充當她的舞伴,一起跳開場的團體方塊舞。
若是直接回劍橋,他們就必須繼續結伴至少三個星期。他受不了。她就在眼前,而他卻因為自己的錯誤而永遠失去了她。愛情變成了釘子,如此尖刺,每次呼吸都刺得更深,每次心跳都帶來激烈的痛楚。
「伊姆蘭說令晚一定會下。不過前面有座驛站,我們應該不會有問題。」
「我以為在任何氣候下妳都處之泰然,」他坐在最靠近她的樹下,頭頂的枝枒上掛著小小的蘋果,極淺的綠色幾乎接近白色。
她羨慕他重回劍橋的決心。她無法回到新婦女醫院重拾舊日生活。她在國外找到了平靜與安詳。她離開時,兩者都沒有。
他再次抬頭望著清澈無雲的天空。「快下雨了,」他說。
「沒有。」
「有魚上鈎嗎?」
多諷刺,當他們還是夫妻時,她從不曾想過要與他白頭偕老。此刻,在撤銷婚姻多年之後,她竟然揪著心深切嚮往,那心情宛如被逐出家園的浪子渴切地思念著家鄉。
馬車繼續行駛,她回頭問嘉麗。「剛才那個孩子是莫家老么嗎?好怪的孩子。」
燈光搖曳,光影在他立體的顴骨上嬉戲追逐,他有種寂寥的淡泊,幾乎有點聽天由命的自我放棄。她的心刺痛。
「你還要在印度待很久嗎」她吃掉他的堡壘。
她怔了一下。「你不是說……」
「聽說你在劍橋有棟房子。」
這個男人利許多優點,只是她從不曾留意。霎時間,她無法直視他,一如無法直視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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