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們認識很久了，」薛本堡小姐接著說。「當然，媽媽不答應我嫁給他，因為他也沒錢。」

車間綺將心思轉向更重要的問題。蛋糕裝飾應該走奢華風嗎？做成泰姬瑪哈陵或威尼斯總督宮的造型。不好？那麼形狀罕見的多層次蛋糕呢。六角型！太好了。六角型蛋糕，覆蓋著晶瑩的蛋白糖霜，花飾用——

然而，翡麗珀．綺蓓黛．羅蘭（Philippa Giberte Rowland）與卡林頓．文森。韓斯洛．賽布羅的婚禮最終並未舉行。距離大喜之日前的兩週，身兼菲爾弗公爵、崔邁斯侯爵、韓斯洛子爵、沃文頓男爵的新郎官外出慶祝即將到來的婚禮，狂喝濫飲整整六個小時之後，他決定爬上朋友家的屋頂，讓全倫敦欣賞他光溜溜的尊臀。結果他不但沒有成功，反而由四層樓高處滾落，跌斷頸子身亡。

演奏結束之後幾分鐘，嘉綺赫然發現薛本堡小姐站在她身邊。

「我不太擅長……運用美色。」

打從倫敦社交季一開始，她們便認定她絕對會m•ｈｅｔuboｏｋ.cｏm•com一敗塗地，因為她不夠格高攀，她身分低微、欠缺儀態，連最基本的規矩都不懂。哼，這下她們沒話說了吧？社交季開始才短短兩個月，她已經訂錯了，而且對象是個公扇，更別說還長得英俊瀟灑。菲爾弗公爵夫人閣下。這稱呼順耳極了，她說不出有多麼喜歡。

薛本堡小姐垂下視線e。「噢，」她輕聲說，來回轉動蕾絲扇柄。「我沒錢。」

「妳需要練習，」嘉綺說。

嘉綺即將成為公爵夫人，地位不可同日而語，她往法式小沙發的椅背一靠，啪地一聲打開扇子，未獲喜訊的社交界新人則準備彈奏音樂娛樂眾貴婦。大家都知道貝克維爵爺餐後品酒與抽雪茄的時間總是拖得很長，有時甚至得等上超過三小時，男士們才會出現。

「家母希望我也能做到，」薛本堡小姐扭扭捏捏地經笑一聲，坐在嘉綺旁邊的直背椅上。「她命令我來問妳如何達成。」

薛本堡小姐沉默不語，用扇子前端劃過大腿。「羅蘭小姐，妳認識雷吉諸諾．賽布羅爵爺嗎？」

薛本堡小姐猶豫了一下。「我也不清楚。我必m•heｔubｏｏk•com•cｏm須嫁進好人家，否則媽姆會永遠不理我。可是陌生人讓我……不自在。我多麼希望賽布羅先生有更好的條件。」

其實沒這麼簡單。她付出多年心力，從小羅蘭太太便對嘉綺諄諄教誨，成為公爵夫人不只是她的義務，更是她的天命，從那一刻起，她便展開了這場聖戰。

嘉綺很想翻白眼卻又做不到。有人愛這個女孩，這個一無是處的女孩，即使她在全歐洲的婚姻市場被公開展示，那個人還是這麼愛她，繼續追求她。

「妳真幸運，小姐。」

薛本堡小姐無法復製嘉純的成功經驗。連嘉綺本人也做不到。嘉綺的出身低微，只有外公勉強和貴族階級沾得上邊，但他也只是個小小鄉紳。菲爾弗公爵的財務困窘至極，才會願意迎娶她這樣的妻子。適婚年齡的單身公爵中，沒有第二個像他這樣的人。

嘉綺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叉開始忙著想即將到來的婚禮，蛋糕如何放置最能展現結構美感。

那些瞧不起她的女人現在不得不恭敬祝賀。沒錯，婚禮日期已經確定了，十一月，她的生日過完之後。是的，感謝您提醒，她已和圖書經去找艾利賽夫人諮詢過婚紗的式樣了。她選了華麗的米白色絲鍛，銀色雲紋綢後裙襬的長度將近四公尺。

「他非常英俊、非常體貼，也非常善良，」薛本堡小姐的聲音很低，彷彿自言自語。「他經常寫信給我，也會送他自己做的漂亮小禮物。」

嘉綺對這位小姐的評價迅速降低。她敬重藉婚姻牟利的人，也敬重為愛情犧牲世俗享受的人，雖然她個人並不贊同這種決定。然而，她無法容忍只會作夢空想的人。薛本堡小姐嫌康登．賽布羅（Camden Saybrook）貧窮而不肯委身，卻又耽溺於戀愛的感覺而不肯認真找丈夫。

「很簡單，」嘉綺擺出熟練的淡漠姿態。「公爵閣下財務困難，而我擁有大筆財富。」

十八歲的嘉綺．羅蘭（Gigi Rowland）得意洋洋。她希望不至於太明顯，但就算被看出來，她也不在乎。貝克維夫人沙龍那群珠光寶氣的肥婆八成會說她太不知謙遜，作風囂張傲慢，渾身銅臭。

「羅蘭小姐，恭喜妳文定。」薛本堡小姐有著悅耳的淡淡腔調，玫瑰香氛中略帶一絲廣藿香氣息。

「這樣啊，ｈｔtｐs://ｍ•hｅtｕboｏk•ｃｏm.ｃｏm」嘉綺客套地說。「妳希望對他忠貞。」

「不過妳很漂亮，」嘉綺指出，但在心中補上一句。雖然年紀有點大。她至少二十一、二歲。「男人喜歡美女。」

音樂聲令她詫異地抬起頭。一般而言，這類表演的程度不是差勁透頂就是勉能入耳，但現在鋼琴前那位小姐彈奏出柔和無瑕的樂，琴技高超，不亞於諒嘉綺母親偶爾雇用的專業演奏家。她的手指在琴鍵上飛舞，彷彿掠過夏日池水的迴翔飛燕，水晶般的華麗音符愛撫雙耳，有如烤布蕾包覆舌尖般的溫潤。

「他有個兒子。」薛本堡小姐欲言又止。「他叫做康登。他……他愛我。」

一瞬間，她內心湧出淒涼。她永遠無法體會這樣的愛，只能靠盛氣凌人的假象支撐，就這樣走完一生。但她很快清醒過來。傻瓜才需要愛情，嘉綺．羅蘭或許有不少缺點，但她絕對不傻。

嘉綺想起琴手的名字。秀朵拉．薛本堡，晚餐時曾經介紹過，來自歐洲的一個小公國，剛到倫敦沒多久，父親是伯爵，她自己也繼承了女伯爵的頭銜，但是神聖羅馬帝國後裔普遍有這種稱號，所以毫不值錢。

這個名字有些https://www.hetubook.com.com耳熟，嘉綺想起來了。雷吉諾爵爺是她未婚夫的叔叔。「我沒見過。他娶了一位巴伐利亞公主之後在歐洲定居。」

「是啊，可以這麼說吧。我只希望……」薛本堡小姐搖搖頭。「說不定妳會在婚禮上見到他。」

嘉綺感覺得出來，這是個典型羅蜜歐與茱麗葉的故事。茱麗葉小姐理應嫁給父母挑選的對象，卻與羅蜜歐先生擦出愛的火花，私下暗通款曲。嘉綺不懂這種故事有什麼感人之處。換作是她，非但不會殉情，而且沒多久一定會發現羅蜜歐不過是個無所事事、乳臭未乾的小鬼，什麼也給不起，只會花言巧語。如果這是東方，那麼茱麗葉便是朝陽。真是荒唐。

嘉綺猜得出來。薛本堡小姐身上有股哀傷的氣息，明明血統高貴，卻只能負擔得起一名女僕，而且還是兩天來一次，為了節省蠟燭，日落之後她只能摸黑走動，這樣的人難免會感到抑鬱憂愁。

「謝謝妳，小姐。」

嘉綺早就看出來了。晚餐時，薛本堡小姐坐在兩位單身貴族青年中間，她的容貌與羞怯勾起他們的好感，但她沉默寡言的態度使人難以親近。她幾乎看都沒看那兩個人，不久之後他們也識趣地打消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