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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說？」她問。

古德曼八成記得她上次指甲斷掉是什麼時候的事。她對男人的影響力就是這麼強，就連拋棄她的男人，也無法忘卻她的每件大小事。

「沒錯。」他穿上襯衫之後將下襬塞好，接著拉起長褲右邊的鈕釦，稍微調整胯|下，減輕她所引起的不適。

前天康登發電報通知已經抵達英國，她開心的有如身在雲端。她以最快的速度回覆，完全藏不住歡喜。今天早上他傳來的回覆只有短短幾句話，卻是她最不樂見的壞消息：親愛的夫人。還望勿繼續懷抱希望為上。待時機成熟。我將同意離婚。此致。康登。

她之所以會發現，是因為她剪光了心愛溫室裡的所有X蘭花。花朵被大肆屠殺，美麗的花冠滾落在地，有如植物版的法國大革命。

「請指教。」他將毛巾扔到窗邊的椅子上，解開浴袍的帶子脫下放在床上。

當他比較願意想她的好處時，康登總認為上帝創造她時格外費心，注入了更多活力與決心，遠超過芸芸眾生。即使現在她臉上明顯有著失眠的痕跡，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依然光采照人，更勝美國獨立紀念日紐約港燦爛的煙火。

她昂起下巴。「從今天算起？」

換句話說，像嘉綺一樣。

她向來善於變通。「那好吧。我仔細考慮過你的條件，認為太過空泛、沒有保障。」

「和以前一模一樣，」她半是自言自語。「沒想到古德曼還記得。」

他們的視線終於交會。她臉紅了，但很快便恢復鎮定。「製造繼承人這件事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她匆匆說。「我猜想你應該希望要男孩。」

忽然m•hｅtｕｂoｏｋ.ｃom•ｃoｍ間，他憶起曾經非常喜歡她。

他用過早餐之後沐浴更衣，略微擦乾頭髮後將毛巾披在肩頭，伸手拿起放在床上的乾淨衣物。就在這一刻，他的妻子如旋風般衝進門，她穿著白上衣搭配焦糖色裙子。

羅蘭太太在那封惱人信裡怎麼形容來著？我勉強承認，費德理克爵爺確實很親切。但他的頭腦可比臭掉的布T，儀態更是拙劣，活像一隻老鴨。我想破頭也不明白嘉綺究竟看上他哪一點。康登將吊帶拉上肩頭，發出啪地一聲。羅蘭太太精明的頭腦難得失誤，當情人身陷離婚風暴時還願意不離不棄相守，這種男人在英國應該找不出幾個。

她帶刺的語氣讓他忍不住輕笑一聲，這方面她還是老樣子。「別急，嘉綺，有點耐心。最後妳一定能得償所顧。」

他將自己拉回現實。「萬一生出來是女孩呢？」

康登早晨外出騎馬，一回到宅邸，古德曼立刻前來通知夫人有要事相函，希望他盡快前往會面。她八成希望他立刻報到，但是他覺得不太方便，因為現在他肚子很餓而且儀容不整。

但是還有其他部分。

她只是希望嘉綺當上公爵夫人。這個心願難道太過分嗎？

他們看著對方。或者該說是他看著她的雙眼，而她望著他裸|露的上身。他想起當年那個淘氣大膽的女孩，手指總愛在他的大腿上玩登山遊戲。

是嗎？

嘉綺差點成功了。事實上，她已經成功了，之所以功https://m•hｅtubｏoｋ.cｏｍ.ｃoｍ虧一簣，全是卡林頓的錯。後來嘉綺順利挽回頹勢，嫁給卡林頓的堂弟康登。爵位繼承人，維多利亞喜出望外。婚禮當天維多利亞開心又光榮，徹底樂昏了頭。

「為了我自己與費德理克爵爺若想，我需要確切的期限，他不會等我一輩子。」

「爵爺大人，敢問您什麼時候才要開始？」

老實說，維多利亞年輕未婚的時候曾經想嫁給裴林公爵，不過那又如何？當年她就住在這間位於公爵領地外圍的農莊，近在他生活範圍的周邊，不過那已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了。沒有人知道她當年的野心，公爵本人更是對她的存在毫無所覺。

維多利亞不得不接受，但她偷偷和康登通信，在描述花園與慈善活動的內容之間參雜嘉綺的近況。他一年回四封信，有如季節輪轉般固定，書信內容豐富，語氣親切無比，甚至到了令人討厭的地步。那些信件讓她繼續懷抱希望。既然他肯年復一年和丈母娘通信，就表示他遲早會回來。

「抱歉這樣闖進來，」她生硬地說。「我馬上離開，去書房等你。」

每天下午三點四十五分左右，他都會在散步途中經過她家，風雨無阻。他們從未正式互相引介，但她必須無視這個事實，拋開公爵夫人般的風範與矜持，主動進行攔截。

她的視線轉向他。他的模樣不至於太暴露，浴袍遮住了必須遮的部位以及大部分身體，然而她依然一臉驚愣，而且有些尷尬。

這場遊戲由他主導，該讓她明白這個事實了。「夫人，我不打算討價還價。我已經很讓步了。一年，否則免ｈttps://ｗwｗ.ｈｅｔuboｏｋ.ｃｏm.cｏｍ談。」

喜歡得太超過。

她的臉上浮現酸楚冷笑。「沒錯，你喜歡盛大精彩的方式。」

好吧，看來她無法制止女兒離婚。不過她可以幫嘉綺重新找個公爵。事實上，附近就有。她的農莊位於德文郡，距離海岸幾公里，裴林公爵閣下就住在道路的另一頭。他是個令人生畏的孤僻隱士，但至少身體健康、心智健全。雖然他已經四十五歲了，但是嘉綺的年齡也逼近三十，所以年齡差距不算太大。

他早料到會如此。她絕不會任人擺佈，事實上，她比較喜歡當擺佈人的一方。他只奇怪她怎麼到現在才提出反對。

「希望你不要忘記。」她擺出不可一世的姿態，有如擊沉西班牙無敵艦隊的依莉莎白女王。「告辭。」

「何必多此一舉？妳都已經來了。」他拉上長褲。「妳想跟我說什麼？」

「……從今天算起六個月，」他的妻子說。「到了十一月假使我尚未受孕，那麼便辦理離婚手續。萬一我有喜了，那就等到孩子出生。」

他的目光跟隨她離去的背影，她踏者自信的步伐，裙襬灑脫搖曳。光是看她的模樣，一般人絕對猜不出來她剛剛害慘了自己，等於將頭裝在盤子裡獻給他，並且以內臟做為裝飾。

公爵夫人，以前大家都這麼稱呼維多利亞．羅蘭。年輕時的她美麗、端莊、文雅、高貴，所有人都深信她一定能嫁給公爵。然而她父親上當受騙，賠光了家產，母親久病不癒更讓家計雪上加霜，永遠在困難與危急之間擺盪。有個年紀比她大兩倍的工業家向她求婚，希望為家族注入一些上流血統，她迫於現實不得不下m.heｔubook.ｃｏｍ•coｍ嫁。

她進來兩步之後立刻戛然停止，眉頭緊緊皺在一塊兒。一如總管的承諾，這間臥房經過通風、打掃，在閣樓中沉睡已久的整套紅木家具重新登場，床架、床頭櫃、梳妝檯、五斗櫃一應俱全。壁爐上掛著一幅莫內的大型畫作，兩旁各擺著一盆蘭花，靜謐盛放，香氣清幽甜美。儘管古德曼命人將家具擦洗得光可鑑人，但是經久未用的家具依然有股霉味，散發出歲月與棄置的氣息。

「妳以為我故意讓妳等。」他搖頭。「妳應該知道我不會用那種小心眼的手段報復。」

沒想到一切轉眼就變了樣。婚禮隔天康登便一去不回，沒有對任何人說明原因。無論維多利亞如何哀求、哭泣、哄騙，嘉綺死都不肯說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從開始那天算起。」

嘉綺只是冷冰冰地說：妳何必在乎？我們決定各過各的，當他繼承頭銜之後，我依然會成為公爵夫人。妳要的不就是這個？

他知道她說謊，但他選擇不戳破。「所以呢？」

「九個月。」

但是約翰．羅蘭的財富太新、太粗俗，她曾經往來的許多家族，現在都將她拒於門外。她強忍屈辱，發誓絕不會讓女兒受相同的委屈。女兒擁有母親的高雅氣質與父親的財富，在倫敦社交圈颳起一陣旋風，維多利亞賭上性命要讓女兒成為公爵夫人。

他無法想像孩子，甚至無法想像懷孕。他的想像力停在床上不肯前進。一部分的他無法容忍與她發生親密關係，即使只是為了傳宗接代也令他作嘔。

她沒有臉紅。她很難得臉紅，但是當她臉紅時，潔白高貴的肌膚染上一個層粉紅，有如草莓冰淇淋的顏色，不和_圖_書心動的男人絕對是木乃伊。

「那也沒辦法了。」

她隨手抓起旁邊的園藝工具，大肆摧殘她千辛萬苦培育出的寶貝變種蘭花，最後扔下花剪，有如大徹大悟的殺人凶手放下屠刀。她不能繼續消沉。這樣下去她會淪落瘋人院，頂著一頭花白亂髮，哀求枕頭不要拋棄床。

「我同意應該設定期限，但是我無法接受妳提出的時間。六個月太短，沒有保障。一年。若生出女兒，那就再試一次。」

她的視線移向他的右方，大概望著床柱。「我母親結婚十年始終沒能生出男孩，更何況，說不定我們其中一方不孕，甚至雙方都如此。」

「請問有何指教？」他說。

「我等了很久，」她粗率地解釋。

維多利亞．羅蘭極為失常。

「隨妳怎麼說。」他彎腰穿上襯褲。他們之間隔著一張大床，床墊高度到他的腰際，然而當著她的面更衣，仍然能展現他的力量。「說吧，什麼事這麼急，甚至不能等我換好衣服？」

她多麼希望菲爾弗公爵多活兩週，這不是她第一次有這種念頭，她想過至少上千次。只要短短兩週就好。婚禮結束之後，他大可以先吞毒藥再將自己綁在鐵軌上，然後趁等火車的空檔對腦袋開一槍。

可是嘉綺為什麼這麼不甘寂寞？那丫頭究竟在想什麼。竟然寧願冒著身敗名裂、損失慘重的危險，選擇離婚這條路，而且竟然是為了那個平凡無趣的費德理克爵爺。那小子連替她洗襯褲都不配，更遑論觸摸她沒穿襯褲的身子。想到這挫，維多利亞忍不住噁心。至少還有一點好處，聽說妻子提出離婚申請，康登鐵定無法繼續不聞不問，甚至可能回國來場熱血澎濟的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