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私房蜜約

作者:雪麗.湯瑪斯
私房蜜約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四章

第四章

她聽出他又在微笑。「也行,」他說。「我想和妳談筆交易。」
對岸的土地隆起成為小丘,一名沒戴帽子的騎士忽然出現在她正對面的丘頂上。她吃了一驚。除了她之外,沒有人會來這裡。那位騎士穿著深紅色騎馬外套搭配暗黃皮革長褲,褲腿塞進黑色長靴中,他策馬衝下坡。她驚慌失措地踉蹌後退,害怕會被馬踏到。
他已經擁有容貌與頭腦了,何苦還要有原則。她剛才只是隨口提議,此刻卻感到意外沉重的失望。「假使我願意將所有債務一筆勾銷呢?」她不怕羞地問。
只有利秀朵拉在一起時他才能放鬆。他們在聖彼得堡認識,當時兩家人共用一輛馬車。那年他十五歲、她十六歲。她像他一樣貧困,也一樣於奇特的時令住在度假勝地。他們明白彼此的處境,不需要多做解釋。
崔邁斯看看四周。「妳怎麼沒有護花使者,也沒帶女僕?」
不過,見過崔邁斯本人之後,她發現他絕不是沒用的廢物。與他結為連理的想法漸漸加溫,有如放在爐火上的平底鍋。「成婚之後,我將放棄七成債權。」
他祈求她會自己出去。因為假使她不走,假使她重新爬上床,他絕對無法克制。
他原先是用法語。其實他沒有口音,只是太久沒有說英語而有些生疏。
「不曉得這樣說是否能給妳一些安慰,但我真的感到非常榮幸。這是第一次有人向我求婚。」
他調轉馬頭朝她而來,輕鬆駕馭著高大的黑色駿馬,低頭閃避光禿的柳樹枝。來到她面前三公尺處他才停住,她第一次看清他的模樣。
他蹙眉。「妳家離這裡多遠。」
「是嗎?」他說。「妳是哪位。」
然而嘉綺依舊換上最漂亮的禮服,黑藍色絲鍛搭配網紗,髮髻也重梳了三次。老天垂憐,她希望能讓他覺得美麗誘人。
這裡雖然不像聖柱莊的公爵府邸那樣大而無當,但至少也有八、九十個房間。他的房間與主人房分處兩廂,她絕不是出來上洗手間然後走錯路,她特地走了將近六十公尺來找他。
「因為你現在還不是公爵,而且可能得等很多年才能繼承爵位。」她原本想表現出一點矜持,讓他有時間考慮,但卻不由自主說出「你怎麼說?」
他嘆息一聲,伸手握住,放任想像力揮灑。
兩人之間只隔著薄薄的一件睡衣。嘉綺.羅蘭渾身充滿女人味,雙峰飽滿,腹部柔軟,髖部圓潤迷人。驚人甜美的歡愉讓他忍不住發出呻|吟。他親吻她,耳朵、臉頰、頸項,隔著柔軟法蘭絨睡衣親吻她的肩膀。他一手輕靠在她腰臀間的曲線上,手指陷入青春緊實的肉體。他的其他部位也想深入,激烈,再更激烈。
「過程有趣嗎?」他低頭看她。
他很英俊,但不像卡林頓那麼俊美。卡林頓簡直是拜倫再世,可憐的混蛋,希望地獄女魔不至於對他太過需索無度。眼前這個人的五官更加剛強、更加貴氣,臉型比較瘦長,頗具男人味。他們的視線交會。他有雙深遠的美麗眼眸,顏色是迷人的深綠。眼神像思想家,銳利卻又難以看透,觀察到太多、洩漏出太少。
「媽悠!」嘉綺大聲抗議,在崔邁斯爵爺面前這樣很丟臉。「我又不是跑去南極,不至於凍傷生壞疽。」
她差一點就要爬回崔邁斯侯爵的床上。她將所有情節在腦中演過一遍:激|情、纏綿、懊悔、後果。最後他不得不娶她,因為這樣做才合乎榮譽,儘管他厭惡她,儘管他可說是全然無辜。
「倘若妳願意讓我們每年分四次償還,我願意加付很優渥的利息,由明年的這個時候開始算起,為期七年。」
「大概是因為你還年輕,而且之前又是個沒地位的窮鬼。今後會有很多人搶著要嫁給你。」
「你入侵了我家的土地,」她重複。因為想不到其他話可說。
她跪在床邊,視線在他手肘的高度。她披散的長髮色澤如黑夜般深濃,白色睡衣彷彿隱隱發光。他看不清她的臉,但能夠聽到她紊亂的呼吸,吸氣時微微顫抖,憋住幾秒鐘的時間,然後一口氣吁出。重複、再重複。
「令人扼腕,對吧?」
嘉綺喜歡在石南原的地界上散步。土地堅實可靠,她喜歡這種穩固感,希望能掌握自身的未來。與卡林頓的婚姻,原本能給她這樣的保障。無論世事如何變遷,她永遠是公爵夫人,再也沒人能瞧不起她們母女。
因為他在巴黎綜合理工學院的課程尚未結束,所以沒有和家人一同出席卡林頓的葬禮。
他睡得很香,她卻整夜因為https://m.hetubook.com.com渴望他而飽受折磨,一下責備自己不知羞,一下稱讚自己真勇敢。她反覆回味驚心動魄的每個瞬間,重溫他身體的線條起伏、肌膚觸感、陽剛氣息,被他壓住時的重量讓她害怕又陶醉。
馬匹來到距離她大約五公尺的下游處,騎士引導坐駕,以陽剛優美的姿態躍過寬度將近四公尺的小溪。他勒住韁繩,停下馬看著她。他一直知道她在這裡。
康登原本半睡半醒,這時忽然整個人清醒過來。他將窗簾和擋風板都開著,這是他多年的習慣,這樣才能分辨自己身在哪個國家、哪個城市。暴風雪似乎結束了,一道銀白月光由窗口灑進來,清楚照亮門口。一個女人站在那兒,一身長睡衣,背靠著門。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他直覺認為是羅蘭小姐,嘉綺這個小名太孩子氣,實在不適合她。
然而他萬萬沒料到羅蘭小姐竟然如此獨特。她有著超齡的實際、堅毅與悲觀,她對自己非常殘忍,堅持只要能用債務逼公爵進結婚禮堂,她便別無所求,不需要別人多餘的關心。
她沒有立刻回答。她發不出聲音,滿腦子只想著被他壓住的感覺,他的亢奮整個抵著她,與她的大腿之間只隔著一層法蘭絨。
但是並非她待人處事過於直接的態度令他深夜難眠,而是她滿溢的性感魅力。
「似乎確實有這樣的條文。」
他下馬走向她,牽著韁繩讓黑色駿馬跟在身後。她壓抑不安,保持不動。他脫下騎馬手套伸出一隻手。
她再次移動,半坐在床上。她垂下頭,髮瀑洩流,一束束柔滑髮絲積在他的胸膛上,如羽紗般清涼,挑一起騷亂。
他的沉著氣度有如王子,卻沒有大部分貴族的傲慢通病。但是他的尊貴血統無庸置疑,他不但是英國公爵的繼承人,母系那邊的維多巴赫家族更是貴不可言,與奧地利哈布斯堡王室、德國霍亨索倫王室,甚至英國的漢諾威王室都有親感關係,薩克森.科堡.歌達公國的每位公爵都是他的表親。
她短暫握了一下。「看來你知道我是誰。」
他看了她許久,她以為他會感到驚愕詫異,沒想到他的反應截然不同。「為什麼才七成?」
他大笑起來,渾厚笑聲中滿載著春日的誘惑。她的心跳亂了。
他們繼續往前走,她已經停止計算攀附上流社會所需耗費的錢財,而是在心中痛罵薛本堡小姐,憤慨的程度連嘉綺自己也感到奇怪。那個女人乏味又軟弱,怎麼有辦法讓如此傑出的男人對她一往情深。她究竟憑什麼擁有他?她根本不在乎嫁的人是誰,只要對方有錢有勢並且能讓她母親滿意,她就會接受。美貌、儀態與無瑕琴藝真的那麼了不起?
雖然她語氣帶刺,但羅蘭太太並沒有放在心上。「催邁斯侯爵!我們以為你還在巴黎呢。」
卡林頓雖然俊美,但是相處久了,就會發現他下巴鬆弛、嘴唇濕濡、眼神空洞;然而崔邁斯侯爵的帥氣五官,加上翩翩風度與聰明頭腦,讓人越看越驚豔。
他的率直令她猝不及防。聽母親說這種話是一回事,但是由陌生人口中說出,感覺截然不同,他們甚至沒有正式互相引介。
她偷偷鬆了口氣。「當然好。可是我得先警告你,我很不擅長聊天。」
怎麼會?她喜歡他的一切,除了他愛的女人。「不,雖然能嫁給你會讓我很開心,但你並沒有義務因此娶我。」
「來聖柱莊之前,我找過堂兄的律師諮詢,」崔迪斯打破沉默。「他表示狀況非常複雜。」
他戴上手套,將韁繩纏在手腕上。「沒關係。我不會因為沉默而覺得亂——抱歉,我的意思是不自在。」
嘉綺對崔邁斯侯爵產生了全新的敬意,幾乎可說是感情。他很年輕,大約二十一歲,但是頭腦敏銳犀利,不輸創子手的斷頭刀。他完全說中了。羅蘭太太教嘉綺要在沙龍與宴會廳中吸引公爵,但是她完全不顧母親的勸告,以自己的方式擄獲大獎。「沒錯,卡林頓不想娶我這種缺乏家世的人。他不停反抗,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拽上談判桌。」
「律師說他遺留大筆債務,數字非常驚人。但是其中五分之四的債權人,超過兩年沒有上門討債。」
他沒有欺騙羅蘭太太,他確實住過歐洲各知名城市。他只是沒說出背後的難堪真相。他的雙親不擅理財,所以負擔不起固定住所。
她冷笑一聲。「是啊,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看得出來,我傷痛欲絕。」
在離家大約一公里的地方,他們遇上羅蘭太太和三個拎著提燈的僕人。
「妳選丈夫時,難道不必考慮愛情與好感?」
嘉綺嘆息。「母親,請讓我介紹一下,這位是崔邁斯侯爵。爵爺,這是我母親,羅蘭太太。侯爵大人非常有風度,不辭勞苦陪我回來,讓我不至於在這場狂風暴雪中找不到回家的路。」
康登無法入睡,但並非因為認床。他習慣了不同的床鋪,因為沒有自己的房子,所以他們一家人輾轉歐洲各大都市,借住不同的親戚家,總是睡在屬於別人的房間裡。
「你由大學回來了。」
霎時間,他再也忍不住了。劇烈洶湧的慾望攫住他。他抓住她的睡衣前襟一把往下拉。她驚呼一聲揮動手臂掙扎,但他毫不費力便壓制住她,翻身讓兩人上下交換,他的重量與她的恐懼令她動彈不得。
羅蘭太太顯然被他迷昏了頭,不斷用眼神暗示嘉綺,要她多說話、展現魅力,他是最完美的丈夫人選。然而嘉綺卻深陷憂鬱,隨著時間過去,他親切宜人的態度令她越來越痛苦哀傷。
「我有更好的主意,」她說。「你可以娶我。」
十三歲時,康登接手打點家計。那時他已經習慣與債權人周旋、管理僕役,更能在短時間內學習新的語言,以便和當地商販討價還價,使家中微薄的收入得以發揮最大效能。他不介意貧窮,但討厭說謊掩飾、虛偽造假,就像今晚這樣。父母對家中的財務困境一無所知,他不想戳破他們的幸福幻覺。
最初的雪花落下,小小分子結成蓬鬆冰晶,其中一片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的頭髮是深金色,但是眉毛和睫毛的顏色更濃。他眼睛的顏色,一如山中幽谷的碧綠深潭,雖然她從未親眼見過。
「我代堂兄致歉。他竟然死得這麼旱,沒有迎娶妳並留下子嗣,真是太不體貼了。」
讓她崩潰的最後一擊還在後面。當他起身準俯告辭時,卻發現外面真的颱起了暴風雪。羅蘭太太得意地宣佈,因為她有先見之明,所以三個鐘頭前已經派人送信給他的父母,表示由於氣候漸趨惡劣,他將留下來過夜。
於是他們和富裕菁英反其道而行。當大家去海濱避暑時,他們借住親戚在尼斯的冬季別墅;冬天時則反過來。
他有淡淡的口音,不是法國、德國、義大利,或其他能夠立即分辨出的腔調。他是外國人。
「有意思。」她漸漸意會到他想說什麼。他怎麼有辦法這麼快就拼湊出實情。他抵達英國應該不超過兩、三天,否則她應該會聽到消息。
「我對婚姻的看法不同,」他說。「並不適合妳所想的那種婚姻。」
「那樣妳就太吃虧了,」他沉著地說。「就算賣光我們的所有東西,頂多只能償還我堂兄一半的債務。妳應該很清楚。」
她或許不該說這種話,即使是她也嫌太過激進、大膽。他垂下視線片刻,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當他重新看著她的驗,他的眼睛顏色變得比之前深,她的嘴唇內側發燙。
他就是秀朵拉.薛本堡的俏郎。她原本以為他是個軟弱的廢物,像薛本堡小姐一樣。
嘉綺一心盼望他快點離開、永遠不再相見。和他同在一個屋簷下,近在幾乎可以觸及的距離,要她如何度過這一夜?
他望進她的雙眼。剎那間,她以為他會問她為什麼怕馬,但他只是說,「既然如此,請允許說送妳回家。」
至於他修習的科目,他的雙親始終語焉不詳,只說是物理或經濟。怎麼可能有人分不清這兩者?
她手腳並用匆忙下床,但是並沒有急著逃出房間。她不停喘息,彷彿剛逃過狼吻,而且還是個狼人。她發出沙啞嘶喘,除了恐懼更有亢奮。
「我明白。」她真的明白,她深刻瞭解卡林頓的財務狀況。
嫁給新公爵的繼承人是最佳備案,但她並不樂意。卡林頓荒淫無度,有生命的東西他都想搞一下,但是他對待任何人都一樣,在這世上他只忠於自己,嘉綺可以理解,有時甚至略感敬佩。然而,她不願嫁給心有所屬的男人,這樣的丈夫只會整天抑鬱寡歡,更別說他喜歡的女人令她不齒。
「謝謝,但我不騎馬。」
「我花了將近三年的工夫,辛苦的成果就這麼沒了,我哭得像死了孩子的母親。」
嘉綺同樣有傲慢的毛病,也同樣被眼紅的神明懲罰,不然卡林頓怎會莫名其妙橫死?https://m.hetubook.com.com其他紈袴子弟都是禍害造千年,老眼昏花時還在垂涎剛進入社交圈的少女。為什麼卡林頓不能擁有這般人生?
他對她微笑。她瞬間察覺自己愛上了他,那感覺彷彿被大木槌敲中太陽穴。她沒頭沒腦、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難道他是——不,不可能。話說回來,他還會是什麼人?「你是崔邁斯侯爵?」
「一點也不,我相當佩服,那可能是我此生看過最縝密的法律文件。我發現妳承諾在婚後解除他的所有債務。」
貝福郡,一八八二年十二月
但最後她只是聳聳肩。「從十四歲開始,我就得應付為錢追求我的人,還得討好那些上流貴婦,而她們根本對我不屑一顧。」
他用毒所有意志力,好不容易終於放開她。他極為羞愧,他如此欠缺自制力,竟然對秀朵拉不忠,竟然以如此粗魯的方式佔這個女孩便宜,她沒有做錯什麼,只是受他吸引。他翻身離開,背對著她發出幾下含糊咕噥,假裝剛才一直在作夢。
這次巧遇之前,他多少猜到羅蘭小姐可能提議讓他未來的爵位與她的財富結合。他也知道拒絕大筆財富會讓他心痛不已,畢竟他一輩子都活在缺錢的苦惱中。
然而,有件事情她八成不知道,但他已經看出來了。她不屈不撓的性格,在床上絕對會有如狂風暴雨。任何男人都無法和她睡過之後還能瀟灑離開,即使筋疲力竭,依然會想盡辦法再次與她溫存。
非常精明。「應該無聊得讓你想打瞌睡吧?」
晚餐桌上,羅蘭太太不厭其煩地詢問,以巧妙的方式讓崔邁斯爵爺說出人生二十一年來的大小事。他的生活似乎十分光鮮亮麗,歐洲各大首都他都住過,也造訪過所有知名溫泉度假勝地。
但是他並沒有醒來,所以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她大致上頭腦冷靜、精明機巧,但是今晚卻莫名地容易看穿。她喜歡他。因為太喜歡他,知道不能嫁給他時,她甚至沒有表現出失望,只是怏怏不樂。
他看著她,這次是認真觀察,視線一一轉過她的五官。他細細探索的眼神令她有些狼狽,她比較習慣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不過因為他這麼迷人帥氣,所以不至於反感。
「大學放我們出來過聖誕節。」
他轉向嘉綺,同樣一鞠躬。「羅蘭小姐,感謝妳給我這份難得的榮幸。既然有令堂照顧妳,我就先告辭了。」
卡林頓沒有子啊,他亡故之後,公爵的頭銜由居於第二順位的叔叔繼承。新公爵的長子承襲崔邁斯侯爵的尊銜。
「你不能走原路回去!」羅蘭太太驚呼。「天這麼黑還下雪,你一定會迷路。請務必來寒舍暫避風雪。」
他們默默走了一陣子。她忍不住頻頻抬頭欣賞他的側驗,他的鼻子很古典,下巴則有如阿波羅雕像。
他對上她的雙眼,眼神平穩、單純。「噢,我睡得好極了,像死人一樣。」
她無法移開視線。他有種獨特的氛圍,她立刻深受吸引,他的姿態蘊含自信,不同於卡林頓那種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傲慢,也有別於她的頑強固執。那是教養塑造出的氣派。
「只限對我有好處的時候。」
「妳最近有點失常,所以我才這麼擔心。來吧,我們快點——」
「聖柱在只要經過妥善打理,假以時日絕對能有不錯的收入。只要妳延後償還的時間,這筆收入加上出售多餘的土地,絕對有助於清償卡林頓的償。」
「嘉綺!」羅蘭太太大喊,拎起裙腳跑過來。
「這裡不是公眾場合,沒必要。」
剩下的路程他讓她繼續嘔氣。她重重踱步,靴子將積雪踩得嘎嘎作響。雖然他比較高大,也比較重,但馬靴踩在雪地上卻安靜無聲,西伯利亞虎的腳掌一定就像這樣。
「但妳永遠是第一個,」他說。
母親像老母雞一樣撲過來抱住她,嘉綺完全無法制止。羅蘭太太親吻她的前額與臉頰。「嘉綺,傻女孩。妳跑去哪裡了。看看這個天氣!妳會在外頭凍死。」
她在原處站了很久,一動也不動,他等得煩了,雖然不知道她究竟打什麼鬼主意,但他很想叫她要就快點進來,不然就快點離開,讓他繼續一個人翻來覆去。驀地,她動了,邁開堅決的步伐走向床鋪,踩在波斯地毯上沒有半點聲響。
她想觸摸他。整個晚上她表露無遺,不管直視或偷瞄,眼神都道盡了慾望。圓房之後你就可以離開,等需要子嗣時再回來。這女孩或許還是處|子之身,但絕非天真純潔。她對這些事情有和-圖-書所瞭解。
她開始欣賞這個崔邁斯侯爵了。「的確。」
頭頂上,厚厚雲層如同大綑髒床單,灰暗中帶著膿液般的黃色。快下雪了,她真的該回頭,畢竟得走四公里才能看到家,但是她不想回去。獨自懊惱雖然很沮喪,但母親在身邊時更是悽慘十倍。
「我正打算明天去拜訪並致哀。」他說。
出乎他的意料,他也喜歡她。她當面說他是「沒地位的窮鬼」,他怎麼可能不喜歡她?從小到大,除了近親之外,他與人相處時總得遮遮掩掩、謹言慎行,她的直白令他耳目一新。
她將自己推上失身邊緣,現在只能任他處置。他可以盡情使壞,她絕對連吭都不敢吭,只能咬著嘴唇壓抑呻|吟與嗚咽,因為他會讓她狂亂飢渴,就像他一樣。
「對。所以我不介意你愛別人。事實上,只要你想,大可以和她繼續廝守。圓房之後你就可以離開,等需要子嗣時再回來。」
「你入侵了我家的土地,」她高喊。
他正在讀《倫敦新聞畫報》,看到她進來,他放下熨平的報紙站起來。「羅蘭小姐,」他展現出絕佳禮儀與教養。「早安。」
「我的財力有限。買下卡林頓的債權造成很大的負擔,就連我也感到吃力。」
那個年輕人笑了笑。「我好像確實邊成侯爵了。」
一條小溪隔開石南原與聖柱莊,這裡沒有圍籬,小溪便是公認的地界。嘉綺站在岸上往水裡扔石頭。夏天時這裡很美,柔媚的楊柳枝條在風中翩翩起舞,現在光禿禿的柳樹彷彿脫|光衣物的老處女,乾癟鬆弛。
「大約四公里。」
「羅蘭小姐,很高興終於見到妳。」
「崔邁斯爵爺,你睡得好嗎?」
她走向床,輕柔的腳步聲在他聽來有如暗夜槍響。他的血液濃濁悸動。他的賁張更加痛楚飢渴。她再上前一步,再次站在床邊。他緊緊握住拳頭,指甲狠狠陷入掌心,痛到他覺得一定流血了,生怕若是不盡快抓住一絲理智,他絕對——
他察覺她在生悶氣。「我看妳不高興了。」
她的手回來了,這次換成手背,結實骨架上包裹著細膩肌膚,沿著他的下頭輕輕掠過。她的拇指找到他的嘴唇,細細描繪唇型。他好想舔她的指尖,但只能死命壓抑衝動。老天,他著了火,全身無一處不在燃燒。在她看不見的那一邊,他揪緊床單。她不曉得自己造成了怎樣的效果,否則絕對不敢繼續下去。
「夫人,上週學期結束了。」他鞠躬。「還望妳見諒,我無意間誤闖進貴家族的土地,遇到羅蘭小姐。她好意允許我陪她走一段。」
嘉綺不樂見情勢這樣發展。她只想送走崔邁斯爵爺,越快越好。母親第一次在光線充足的地方看清他時,簡直被他迷得陶陶,雖然很好笑,但嘉綺笑不出來。羅蘭太太對他殷勤備至,完全是丈母娘寵女人婿的態度,看到這樣的狀況,嘉綺感到一陣劇痛,胸口深處像被刺了一下。
「是啊,我不得不承認。」她坦白。「我威脅要搬光他的家,一塊地板、一根湯匙都不留給他。真的樂趣十足。」
他在開玩笑嗎?「我肯定是第一個被你拒絕的人,」她悶悶不樂地說。
但她沒有動,她在等什麼?她觀察了這麼久,難道還不能確定他真的、完全睡著了?他用力閉緊雙眼,假裝她不在那裡。但是她的氣息搔動他手臂上的汗毛,他全身神經為之震顫不已。她的香氣包圍他,洋甘菊與小黃瓜調和的氣息,溫暖粉|嫩的幽香。
羅蘭太太終於發現嘉綺身邊有個陌生人,以及一匹非常高大的駿馬。她緊張地護住嘉綺。
羅蘭太太的心情轉來轉去只有三種:哀傷、絕望與不平。她亢奮的時候會抱著嘉綺,忿忿低聲宣示她們絕對能從頭來過。然後她又會喪失所有希望,因為她們不可能有第二次機會,卡林頓非常特別,沒有哪個公爵像他這樣,放蕩、貧困、絕望到了極點。
「羅蘭小姐,妳非常與眾不同。妳的優點包括公道與正直嗎?」
她的手動了。手指圈住他的手腕,冰涼肌膚留下烙鐵般的灼燙。她用兩隻手指緩緩拂過他的手臂,觸感若有似無。她跪下來進一步探索,一綹髮絲輕搔他的上臂內側。爆衝的快|感幾乎令他失控,他咬著下唇拚命忍耐。
「騎我的馬回去吧。天氣不好,妳得獨自在黑暗中走那麼久,太危險了。」
「感情會變。」老天。她簡直像惡魔,出價收購他的靈魂。
「妳的模樣確實很哀傷,我父母全心相信。」她聽出一絲笑意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們說在葬禮上妳淚流不止。」
雪花的體積忽然增加,由鵝毛細雪變成指甲大小。大雪紛飛,彷彿天堂中所有的天使同時落羽。打從崔邁斯出現的那一刻,天空便明顯暗了下來,暮色即將籠罩大地。
她整個人、整顆心滿望著他。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能夠與她並駕齊驅,能夠解除她無盡的寂寞,能夠安撫所有憂傷。若是能夠擁有他,但是她制止了自己。因為這種行為太低劣,她的自尊無法接受。她從來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但是她希望贏得他的好感,渴求他的好感。
「洗耳恭聽。」
屋裡再度恢復寧靜,他翻身仰躺,吁出一直憋住的氣。他的陽|具昂然挺立,灼熱而急需滿足。他不留情地用力一拍,但那玩意兒只是彈跳了一下,而且變得更加飢渴猖狂。
但是讓他輾轉難眠的原因並非秀朵拉,而是羅蘭小姐。
他停下腳步,按住駿馬頸子示意牠止步。她也跟著停下來。「妳明明很年輕,卻對自己這麼狠,為什麼?」他的語氣如此溫柔,她好想握住他的手,說出她所經歷過的一切,為何她會變得如此鐵石心腸。
一夜之間,她變成了傻瓜。
嘉綺渾身發燙,一下子是地獄的火焰,一下子是天國的狂喜,但主要是屬於人間的羞恥及肉|欲。
她究竟想做什麼。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她的手指爬到臂膀最高處,攤開手掌覆住他的鎖骨與肩膀。她遲疑了一下,接著掌心溜上他的側驗。他聽到一下幾不可聞的驚喘,接著她猛地抽回手。她被鬍渣嚇了一跳。她的生澀令他亢奮,程度不亞於她的大膽。她以前沒有做過這種事。
她終於接觸他了,將他彎起的手指按平,先讓兩人的掌心相貼,接著她扣住他的手指,她的指尖很冰。一陣危險的酥麻默默竄過他全身。整晚她一直用那雙深黑眼眸專注品嚐他,讓他的血液翻滾沸騰足足三個小時,現在竟然還偷跑進他的房間。他很想將她拉到身上,讓她明白這樣做有多麼愚蠢。
卡林頓走了,她又變回銅臭小姐。無論母親多努力,嘉綺始終無法成為令人一見傾心的那種美女。大家都知道她跳舞時會踩到舞伴的腳,而最不可饒恕的粗俗,則是她醉心經商的毛病,她喜歡製造商品、熱衷賺錢。
「我自認不是朝三暮四的人。」
可惡的薛本堡小姐。她不過是沙龍裡的花瓶,憑什麼這麼好命?「你說得很對,不過,我並不想要你的感情,只要一紙婚約。」
他沉默了片刻。「我感到非常榮幸。但我已經有許諾的對象了。」
他在被單下一|絲|不|掛。雖然羅蘭太太慷慨出借羅蘭先生的睡衣,但因為太緊所以他選擇不|穿。
一陣強風差點吹落她的帽子。她揉揉被鍛帶刮到的臉頰。羅蘭家的莊園石南原佔地八千畝,大部分是森林與草原,地勢如宴會廳地板一樣平坦,只有這一角略有起伏,幾處甚至有明顯的坡度起伏。
「於是我請他們給我看他的結婚契約。」
「賽布羅先生。」
嘉綺討厭希臘神話,因為那些天神總是懲罰驕矜自負的女人。一點囂張算什麼大罪。既然阿拉克妮紡織的本事確實比雅典娜高超,為什麼只因說出實話,就被變成蜘蛛。卡西歐佩雅誇耀她們母女比波賽頓的女兒美,若非事實如此,波賽頓也不至於惱羞成怒,將她的女兒扔去餵海怪,不是嗎?
她所受的折磨沒完沒了。晚餐過後,羅蘭太太要求他演奏一曲,因為公爵夫人說過他的琴藝絕佳。他遵照要求,展現出天生的藝術風采。嘉綺的眼睛一刻也停不下來,輪流看著他的完美無瑕側臉、修長有力雙手,以及她自己的大腿,拚命壓抑漸漸滲入血流的淒涼憂愁。
他一再推辭,但羅蘭太太非常堅持,宣稱只有傻子才會在這種天氣長途跋涉回聖桂莊,無論他走路或騎馬,最後一定會凍死。於是他只好答應在羅蘭家共進晚餐,然俊再搭乘溫暖舒適的馬車回家。
「羅蘭小姐。你又是哪位。」
「妳是他最大的債權人,對吧?妳買下他所有債權,藉此說服他娶妳。」
偶爾有親戚出國進行冒險,他們便能借住空下來的房子,得以短暫定居,例如那次康斯坦丁表叔離開雅典前往阿根廷做生意,還有尼可萊表舅去中國的那兩年。
她衝出去用力關上門。他聽著她奔過走廊,透過床墊感覺到地板的震動。
過了永無止境的一夜,終於到了更衣下樓用早餐的時刻。她以為應該不會有人在,但是走進早餐室時,卻發現他已經先到了。她的臉再次發燙。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