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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多久，也不知道何時倒在地上，他流不出眼淚，頭腦一片麻木，只有撕裂般的劇痛，惡魔的鐵砧不斷敲打，粉碎最後一絲幻夢。

「濫用職權、欺騙雇主是違法的行為，你應該知道吧。」

或許仍然有一絲希望。

康登轉過身，決定用唬人的招數。「你要求所有信件都先交給你，我已經知道原因了。告訴你一個壞消息，收買你的人已經達成目標，不想付剩下的錢，所以決定把你扔出來餵狼。」

他凌亂的呼吸打破寧靜，愕然察覺自己穿幫了。他頹然坐下，將臉埋在雙手中。

貝齊特搖搖晃晃走向門口，康登想起來還有一件事情要問。「你收了多少前金。」

貝齊特遲疑了一下。「兩千鎊。我有個私生子，爵爺。他惹上了麻煩，我用那筆錢替他還債。我會盡快償還。」

但是他驚恐的神情，已經洩漏了真相。他做了壞事。是什麼呢？

「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少爺。」

「我會將信件小心包好，放在柵門左邊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醋栗叢旁邊，用石頭壓住。他三點會到。」

他強迫自己站起來繼續跑，直到看見聖柱莊才停下。他大步走向府邸，一個念頭掙脫他牢固的控制，提醒著他原本多麼接近天堂，短短幾個鐘頭前，他是多麼歡樂喜悅、無憂無慮。那個念頭希望時間倒轉，希望波羅妮姨婆沒有來。那個念頭想要搥牆吶喊；嘉綺，妳怎麼這麼傻、這麼傻。為什麼不肯等？秀朵拉今天出嫁了！今天！我原本會——

報復，別忘了，只有報復。

「柵門外面，每週二和週五下午。」

「是，少爺。謝謝您，少爺。」貝齊特只差沒有親吻康登的腳。

聖柱莊的總管貝齊特年約五十出頭，身材瘦高，頭頂漸禿，工作效率極高，只是偶爾有些油嘴滑舌，大概是因為卡林頓喜歡會奉承的僕人。

康登凝視著他，一方面是因為不知道如何開口，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嚇他。二十秒之後，貝齊特開始眼神閃爍。三分鐘hｔtps://wwｗ.ｈｅｔｕｂｏok.cｏｍ.ｃoｍ後，他坐立不安，不停偷偷抹去前額與人中的汗水。

閉嘴！閉嘴！你膽敢再為那個女人唉聲嘆氣，我會親自斃了你。

今天是週五，距離三點還有二十五分鐘。

「滾。」

「萬一你無法親自赴約呢？」

「這個嘛……」貝齊特用手帕抹抹臉。「只有一次，一開始的時候，那個人將信件歸選時，裡面混進一封之前沒有的信。」

「不l！」貝齊特跳起來。「那個混蛋！」

貝齊特臉色刷白。「爵爺，你不是說……你不是說——」

這就是最大的難處。康登並未掌握實證，只知道貝齊特改了送郵件的老規矩，同時他收到了一封疑似並非秀朵拉本人寄來的信。顧上蒼能助他看穿真相。

「你的沉著令人敬佩，貝齊特。你都已經全身發抖了，還表現得這麼冷靜，應該很不容易吧？」

由國外寄給他的信件。康登感覺胸口往內壓縮，彷彿肺臟塌陷了。「你真的什麼都沒和_圖_書做？」

「真可惜，」康登說。「我還以為他不會再來了，其該把你們兩個一起扔進大牢裡。」

那個人將馬車掉頭，由剛才來的方向離去。康登徒步跟蹤一段距離，走得越遠，他胸口的痛越是劇烈，終於那輛車進入石南原的大門之後消失了，由光禿禿的白楊樹頂端望去，昏暗暮色中依稀可見未婚妻家的煙囪。

是她做的。不知為何，她認定非要得到他不可，於是找人偽造那封信。當然是她；他長這麼大，還沒遇到過比她更陰險的人。他是個好色的傻瓜。自願隨之起舞。今天早上見到他時，她心中一定非常得意吧？她全面獲勝，他像塊奶油一樣，在她手中一捏就化。

貝齊特猛地抬起頭。一瞬間，他臉上滿是純粹的恐慌。然而，既然他能成為公爵家職位最高的僕役，當然擅長自我控制。下一秒，他以正常的語氣回答。「當然，爵爺，我非常清楚。忠誠是我的信念。」

康登按住太陽穴。「我不要那筆錢，也不想再見到你。快滾。」

「別裝傻了，貝齊符和-圖-書特。既然被抓到了，你應該覺得慌張又害怕吧？我希望你還有一點羞恥心。我勸你不要繼續裝無辜，趁早私下向我認錯，不要逼我去向公爵閣下揭發你的罪行，到時就只能請警察來處理了。」

他心中緩緩冒出憤怒，如火、似冰，宛若地獄坑洞般漆黑，逐漸佔據他全身的每個細胞。他攀附著憤怒，因為憤怒可以驅逐痛苦並隔離在外。

他走向壁爐，假裝研究上面掛的海景圖。即使貝齊特確實與假信有闕，應該也不是主使者，他只是受人指示、拿錢辦事。

「崔邁斯爵爺，您要見我？」貝齊特問。

一封信。就這麼簡單。只需要一封信。

他心中有個東西枯萎死去。他邁開腳步，先是步行，接著變成狂奔，逃離石南原、逃離她。嘉綺，可愛又奸詐的嘉綺。今天早上他才剛來遇，像隻笨小狗一樣急著討好她、取悅她。

前金兩千鎊，事成之後再給兩千。誰有這種財力？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所有證據都指著同一個方向。但他無法面對。他祈鑄自己想錯了。令他內臟糾結的恐懼hetubook.com.com或許並非命運的徵兆，只是他自己想像力太旺盛。

「你在哪捏和那個人見面？」

報復，他要報復。既然她願意為他花四千鎊，那麼當然不能讓女士失望。她會見識到，他狡詐無情的程度不亞於她。

「請原諒我，爵爺。但我沒有做錯事。真的，我發誓。對方要求我攔截由國外寄給你的信件，然後交給他。但是他沒有拿走，看過之後就還給我了。」

康登將朋友寄來的兩封信包好，照貝齊特所說的方式藏妥之後，便躲在一旁等候。真的有個人來了，年紀大約六十多，感覺不太正派，坐著一輛由老馬拉的破車。他小心翼翼地觀望一番，然後走向醋栗叢。一如貝齊特所說，他迅速翻看一遍之後放回原處。

康登沒有開口，只是以手勢要他坐下。他自己站著。管家不安地坐在他指的位子上。

兩個半小時之後，他再也無法逃避現實。

「我知道我說了什麼。希望你今天晚餐之後，向公爵閣下提出辭呈。」

貝齊特不打算輕易放棄。「少爺，假使我做錯了什麼事惹您不高興，還請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