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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房蜜約

作者:雪麗.湯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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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他很想相信。但是他見識過的婚姻完全不是那樣。「希望這番話是妳的經驗之談。」
「是嗎?」他太不瞭解自己的母親,這下又多了一個證據。
聽到她如此直接地說出來,他依然感到詫異。
爆發完畢之後,艾略特做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他道歉。雖然咬牙切齒,但他真的道歉了,他說自己性格太軟弱,一時氣昏了頭,不該將絕望發洩在朗夫身上,沒能給妻子幸福是他的錯。
他想許多答案,但考慮之後全數否決。他這輩子一直享受著可以有話直說的特權,突然間要他迂迴規避,還真的辦不到。
茶送來了,過程十分浮誇炫耀、鄭重其事。羅蘭太太加了糖和鮮奶油,右手小指微微翹起,細膩的弧度宛如東方菊花。
以公爵府邸而言,露得廬太過樸素,幾乎到了寒酸的程度。多年前朗夫曾經造訪布倫海姆宮,當時他才二十多歲,他坐在馬車裡,看著那棟富麗堂皇的建築漸漸接近,忽然覺得自慚形穢。與瑪爾博勒公爵的祖傳豪宅相比,他的領地府邸簡直像富裕牧師所住的農舍。
「或許你可以幫我決定,」她說。「我想多瞭解你一點。」
「的確有一點,但更發人深省。」他回答。「我這輩子好像沒有過這麼開誠布公與人聊過,尤其是這種大事。」
他因為太過震驚,不小心喝了一口茶。他還是一樣討厭這玩意。「難道妳想說,那些不完全是編出來的。」
「妳應該聽說過我曾經在打獵時發生意外。我被子彈擊中,流了很多血,醫生花了整整六個小時動手術,才勉強幫我撿回一條命。」他說。「不過妳說得很對,這件事本身對我並沒有多大的影響,就像宿醉或嚴重消化不良一樣,不足以改變我的人生。」
「妳願意勇於承認一開始的欺騙行為,我十分欣賞妳的勇氣,但是我更在意妳後來編的故事,」他沒有碰自己那杯茶,只是看著她以慵懶柔和的動作攪拌。「妳願意一併道歉嗎?」
「這倒是真的。」她尷尬地大笑,「就連舞臺表演都沒那麼精彩。不過,我還是想道歉,這一切都是我設計的陰謀,打從一開始我就故意讓僕人放假,再將貓困在樹上,只為了能請你幫忙。」
茶杯依舊停留在她的下頷附近,作為一種防備,甚至可說是偽裝,她以彩繪長春藤與玫瑰的晶瑩骨瓷杯掩飾驚人洞察力。「是因為女人嗎?希望我這麼問不會太唐突。」
「對我而言,那不過是毫無意義的一夜風流,卻害朋友的家庭面臨危機。他很愛妻子,雖然他們之間發生了磨擦,但他愛和_圖_書她,非常深、非常濃,可是他太靦腆,不善表達。」
他們一走近南側起居室,羅蘭太太立刻說:「你整修了階梯露臺。」由這問起居室可以看到房屋後方的階梯式露臺,通往正式的幾何花園以及更遠處的小湖。「公爵夫人經常為這件事苦惱。」
朗夫的火氣還沒消,毫不客氣地接受了。然而,艾略特離開之後,他怎樣都無法停止回想。他一直看到艾略特道歉時的自責表情,雖然明知道歉只會換來更多羞辱,但好友依舊決心做出正確之舉。
「閣下,幾週前我來拜訪,但你剛好不在。」她的語氣半是含蓄、半是挑戰。
「妳想在露蓋上用茶嗎?」他一時衝動提議。「外面天氣不錯。」
「你一定覺得我的計畫自大又愚昧吧。一點也沒錯,但是我全心全意相信一定行得通。現在想想,當時如果我們結婚,下場一定無比悲慘,我受不了你花天酒地、放蕩爢爛,你討厭我自命清高、多管閒事,我女兒就是這麼形容我的。但是在一八六二年那些暈陶陶的日子裡,你如同神話人物一般完美,我死心塌地要嫁給你。
「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印象中我壓根兒沒見過他的妻子,後來我才想起一段很模糊的記憶。半年前,另一位朋友舉辦化妝舞會,當時我遇到一位少婦,她有一種幽怨寂寞的氣質。
「沒錯,但是花了很長的時間。剛嫁給羅蘭先生的時候,我決定要像殉道聖徒一樣嚴謹。我不肯自貶身價打聽你的消息,但也不肯將他視作丈失,他只是法律上的存在,是我為了家庭而放棄夢想屈就的對象。後來雖然我的想法改變了,但依然不知道該怎麼做。多年來我一直稱呼他羅蘭先生,對這樣的人我應該只有責任與義務而已,會產生成情真的很奇怪。」
「說詳細一點,」他說。「我都說出了不足為外人道的過去,妳也該拿出聳動程度至少有一半的故事。」
眼前這個只有八分自信的男人,竟然失心瘋邀請羅蘭太太來用茶。真是的!喝什麼茶,簡直像愛碎嘴的小老太婆找人聊是非。
「很漂亮,」她望著窗外,欄杆兩旁植著茂盛的杏黃色玫瑰。她的寬沿帽上妝點著淺藍色綢緞玫瑰。「她應該會喜歡。」
他微笑。「我得承認,我並非一無所知傻傻落入陷阱。我很清楚妳打的是什麼主意,但還是決定暫時扮演沒禮貌的護花使者。」
「沒錯,」他說。
「我不想改變,也不想被改變,」朗夫說。「當時我的生活方式痛快歡樂,令人欲罷不能,我不願意放棄。但m.hetubook.com.com影響已經造成了,我受到撼動。接下來療養的那段時間,我開始質疑這輩子我認為理所當然的一切。我尋歡作樂的行為,在無意中傷害了多少人。我擁有才華又有幸生在貴族之家,但我究竟有沒有善加利用,做些有價值的事情。可憐的母親會怎麼看待我?」
「她從來沒有跟我提過。而當年的我太遲鈍、自私,所以完全猜不出來。我之所以整修,是因為要在這裡舉辦週未派對。」
他罵自己不該好奇,而且手法太拙劣。謹慎的人絕不會那麼問,當然也就不必面對那個答案所開啟的無限可能。
這個時候,艾略特爆發了,這是朗夫一生中第一次聽到他怒吼。
一開始,艾略特的故事只讓朗夫感到不屑。他絕不會讓任何女人對他產生這麼大的影響,連一半都不可能。陷入這種境地的男人只能怪自己,誰叫他們傻到對女人用情那麼深。
她的語氣帶著深刻遺憾。朗夫忽然領悟到,她並非因為沒能嫁給他而遺憾,而是因為早已離開人世的羅蘭先生。他感到莫名的醋意。「妳想藉這個故事告訴我,妳的婚姻雖然受到如此嚴峻的考驗,最後依舊安然度過。」
但是她沒這麼容易被搪塞。「我女兒十六歲那年也差點死掉。那次經驗只是讓她的個性變本加厲,並沒有徹底改頭換面,然而你卻像換了一個人。」
「哎呀,公爵閣下,您未免太自大了,」她笑著說。「說不定實際上剛好相反呢。你每天晚上流連花叢的時候,我可是在鑽研古典文學呢,那個時代的作品我一篇都沒放過。」
她端起茶杯,但隨即又斷然放下。「聳動是不可能的。我這輩子做過最聳動的事情,就是胡亂說出想嫁給你。不過,現在就算老實說出三十多年前我真的很想嫁給你,你應該也不會太吃驚吧?」
座位安排在同一邊,形成一個廣角,如此兩人都能欣賞花園景致。就坐之後,她說:「看來現在是最適合道歉的時候。」
「很多。不過我最想知道,你怎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這是個令人費解的謎。」
她大吃一驚,表情凍結了片刻。她小心真翼放下茶杯,即使她的手腕經過千錘百鍊,依然抵擋不住香豔想像造成的興奮。
他看著鏡子裡板著臭臉的中年人。他從來都不算英俊,但是年輕時他所到之處總能引來矚目日,他總是衣冠楚楚、風流倜儻,挽著上流社會最受愛慕的美女。
她默默吃著三明治,動作極為雅致。吃完之後,她搖搖頭,露出惆悵的微笑。「現在我才想起來,上流www.hetubook.com•com社會不喜歡太誠實坦白。很尷尬,對吧?」
一八九三年六月五日
她滿臉通紅。「由於後來發生的事情,我自己已經判斷出來了,但我依然必須為一開始的欺騙行為道歉。」
「噢,」她說。
他來的那天早上,朗夫因為疼痛與無聊而異常暴躁,他狠狠奚落艾略特一頓,不只數落他槍法爛,甚至嘲笑他沒有男子氣概。艾略特默默聽著,朗夫終於用光了所有罵人的話,這可不容易,因為朗夫研究文學,所以污辱人的詞彙極度豐富,幾乎到了無窮無盡的地步。
我已經不年輕了,所以決定捨棄少女的小手段,改用比較直接的方式。至少這句話是真的。「妳想知道什麼?」
然而,當羅蘭太太輕輕挽著他的臂膀走過門廳與大前廳,朗夫卻不禁在意起她的感想。她現在的住處雖然只比狩獵小屋略大一些,但他知道她以前住的可是豪宅,不但比他家大,很可能設備更新穎、裝潢更氣派,畢竟她死去的丈夫留下大筆財產。
「大量閱讀雖然好,但是妳有獨到的見解嗎。」他挑戰。
他太晚發現母親有多好。少年時的他太自以為是,經常暗地嫌棄母親邋遢、土氣,明明是公爵夫人、領主的配偶,卻完全欠缺氣派與風采。母親焦慮的愛在他眼中只是重擔,有如掛在脖子上的大石頭,完全沒想到少了這份愛,他將會飄盪無依。
「這下能聊的都聊完了,只剩天氣這個話題,」她打趣。
「不用說,當羅蘭先生開始追求我的時候,我一點也不覺得高興。我渴求社會地位,不屑那些年渾身髒兮兮轉來的錢,而他只有後者。我不明白父親為何歡迎他來家裡拜訪,但後來我終於懂了。可想而知,因為父親破產這種丟人的原因而被迫下嫁,只會讓我更不願意親近他。」
朗夫脫離險境一週之後,當初開搶打中他的人來探病。那個人叫做法蘭西斯.艾略特,他們同樣就讀伊頓公學,以前朗夫放假回家時,經常到鄰郡找同學,去的就是艾略特家。他們原本是好朋友,但這些年感情漸漸疏遠,見面次數也越來越少。朗夫過著放蕩痛快、無拘無束的生活,艾略特則安定下來,跟隨歷代祖先的腳步,成為穩重、負責、無趣的地主。
「我自認外型出色、舉止合宜,而且你母親也很喜歡我。僅有的障礙是你太年輕,而且絕對不肯娶母親挑選的對象,但這兩者都有辦法克服。等你唸完大學,我還沒老到不能嫁人。我打算利用那段時間研究古典文學,讓自己更和-圖-書有特色,不同於其他渴望嫁給你的女生。
他笑了一下,有些悵然。「如果真的只是風流韻事那麼單純就好了。」
「我的老天爺,」她含糊說。
「不,不,這件不行。拿綠色那件來。」朗夫解開紫紅色背心的鈕釦,脫下來交給貼身男僕,這是他換的第三件了。
隱居鄉間十五年,不知不覺他變成了土包子。他的服裝款式落後潮流至少十年,他忘記了上髮油的要訣,那些誘惑女人的手段更是早已不復記憶。擁有十成自信的男人能讓女人百依百順,擁有八成自信的男人則只能一邊涼快。
更不堪的是,他覺得自己像感情用事的愛哭鬼,想讓時光倒流三十年。
然而,布倫海姆宮雖然看似風光,但很快他就發現只是表面而已,甚至可說是假象。因為當馬車駛到屋前,他看出外牆年久失修。大宅裡面的窗簾不但發霉,還被蛀得坑坑巴巴;排氣管維護不當,導致牆壁被燒黑,每個房間的天花板都有水漬,而當時瑪爾博勒家已經出售了知名的家族珠寶饗錢維修府邸。那次造訪之後過了幾年,第七世公爵不得不向議會提出訴願解除限定繼承,以便將宅邸裡的物品全部拍賣以償還債務。
「是啊,相當苦惱,但是她怕吵到你父親養病,所以決定不動工。」羅蘭太太說:「她是個好人。」
「我發現原來他是故意開槍打我,不過並非打算要我的命,只是因為太緊張加上沒有瞄準好,才差點殺死我。理由是我勾搭他的妻子。」
她繼續攪拌。「仔細回想之後,我發現連自己也無法分辨。」
「好,我想,謝謝你,」她露出淺笑。
五點零二分,她的馬車停在露得廬門前。她撐著蕾絲陽傘,俏麗嬌貴的模樣有如女王御用的精緻茶杯。他喜歡她選的衣服,珠白與淺藍交錯的午後禮服。她的衣服大多是米色和粉色,彷彿永恆絢爛的春天,現在的他懂得欣賞,但是當年那個花|花|公|子絕對會不屑一顧,嫌這種顏色太平淡。
他命人在露臺頂棚下擺設桌子,鋪上白色桌巾,剪下幾朵她剛才欣賞的玫瑰插在水晶花瓶中。
他很想描繪一個和諧的家庭,但腦中卻總是冒出沉默畏懼的孩子,小心翼翼避免惹怒僵持冷戰的父母。而這一切,都是朗夫引起的。
羅蘭太太拿起一塊小黃瓜三明治,就這樣靜止不動。他還沒說到最壞的部分,她已經被嚇傻了。
她端起杯子停留在下唇邊緣不動,手腕如鋼鐵般穩固。「我的直覺告訴我,除非瞭解你轉變的原因,不然我無法真正瞭解你。我的直覺也說,絕不只是因為你在鬼門關前走m.hetubook.com.com了一遭。我猜對了嗎?」
他的心悸動了一下。「一點也不神秘,因為我差點死掉。」
「夫人,雖然冒昧,但我必須指出妳的錯誤,」他以同樣幽默的語氣說。「雖然妳表面上是淑女的典範,但我知道其實妳是位女學究,或許妳的深度足以稍微領略我的淵博學裁。」
「不必放在心上。那天的晚餐很愉快,食物美味,同伴更是宜人。」
「沒錯,是因為女人,」他回答。「還有一個男人。」
看來只能這樣了。
這個問題至今依舊常在黑夜中令他心神不寧。據他所知,他們似乎過得還不錯,沒有引人議論的爭執,也沒有沉溺酒精的惡習。「我聽說他們生了三個孩子,發生槍擊事件之後一年左右,他們的長子出生。」
「真是好消息,」她說。
男僕拿著深綠色背心回來,顏色有如蓊鬱的山谷。朗夫穿上,決定不要再換了,無論樣子像王子或青蛙,他都認了。他兩者都不像,只是一個心神不寧、不知所措、又有些惶惶不安的男人,外型維持的不算差,但也好不到哪裡去。
說到這裡她停頓下來,終於再次將小黃瓜三明治舉到唇邊。「他過世之前,我們有三年的幸福時光。」
他們倆都很清楚那天他其實在家,但是只有他知道他站在樓上窗前看她,惱怒之餘也深深著迷。「去用茶吧?」他獻上臂彎。
相較之下,露得廬有如小巧的珠寶盒,雖然面積不大,但是充分展現文藝復興的建築風格,線條簡潔高雅,比例雅緻美觀,內部維護相對經鬆,有餘裕時還能加以翻新。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一直認為幸福婚姻只是童話故事,就像噴火龍出現在這個機械時代一樣不可思議。他自認沒資絡探究她的失落。
「徹底是編出來的才需要道歉。」
儘管艾略特之前開槍傷人,但是他坦然道歉的行為,證實他是真正的好人,有勇氣、有良知、有教養。朗夫對這些德行不屑一顧,認為太過平凡,配不上天生高人一等的他。
他親自前去迎接,伸出沒戴手套的手扶她下車。她既高興又有些一困窘,非常好,這樣雙方就一樣了。
羅蘭太太專注聆聽,始終凝視著他的雙眼。「你的朋友夫婦後來怎麼了?」
「確實是,」她堅定地說。
她略微往前傾,跟眸綻放光彩,他感到十分欣喜。「爵爺,你能撥幾天時間聽我說嗎?」
「婚姻非常奇妙,」羅蘭太太說。「有些不堪一擊,有些卻耐力十足,受到再大的考驗也能安然度過。」
「即使如此也不保證他們過得很好,不是嗎。」夫妻即使相看兩討厭,也能傳宗接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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