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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殤》論

作者:崔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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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殤》筆談錄 感戴與悲悼

《河殤》筆談錄

感戴與悲悼

(《上海文化藝術報》一九八八年七月十五日)
當我們把感戴與悲悼這兩種相互聯繫又彼此區別的文化態度作為座標,去審視歷史和現實中的文化反思時,我們又從另一角度印證了《河殤》的獨特個性。歷史往往以嶄新的方式重溫並不陌生的往事。《河殤》讓人想起屈原的《國殤》,想起幾千年來先憂後樂的中國知識分子的心路歷程。如果說屈原和十七世紀以前中國士大夫階層的憂國憂民是一種封建內陸國家所特有的內向的焦灼和謹慎的呼告的話,那麼,近代以來,中國知識分子所承受的,則是一種雙向的、雙重的苦惱和精神折磨,這種雙重痛苦的現實對應物,就是李澤厚所說的中國近現代社會救亡與啟蒙的雙重變奏。救亡,意味著要拒外來敵人於國門之外,但同時,也可能因此與侵路者所帶來的現代工業文明失之交臂;啟蒙,旨在www.hetubook.com.com提高人口素質,是社會發展和文明進步的必要投資,但這又可能意味著救亡的迫切使命會因此耽擱……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兩難困境,體現了現實與理想,感情和理智,主觀意願與客觀效果的尖銳矛盾。當然,歷史沒有在這些矛盾面前止步,而是作了一種曲曲折折的選擇,但是,歷史遺留下來的問題及其巨大陰影,依然籠罩在當代中國人的頭頂。四十年代,中國當代文豪錢鐘書寫了本叫《圍城》的長篇小說,寫的是一群知識分子在被圍困的城市裏的浮沉和掙扎。其實,主人公沒有始終生活在圍城裏,但他們又確乎局限在更嚴格意義上的「圍城」裏,傳統的文化心態,像座孤城,或者說纏延的長城,束縛了那群知識分子的思維空間和想像力——他們其實早已被困了。這種狀況令人想起西學東漸之初:曾風行一時而至今還時有可聞的言淪,大到「西學出於中學論www.hetubook.com.com」、「中源西流論」,小至某某體育運動或時髦商品「古已有之論」。被傳統驕慣已久的中國人,即使易經站在蔚藍色的海洋文明面前,仍不能放下在黃色高原上居高臨下的架子,他們來不及消化那片藍色,就迫不及待地用自己的黃色去同化它,得到的只能是十分尷尬的文明苦果。遠到洋務派的槍械兵艦,近至所謂儒學可以拯救現代資本主義精神危機的廉價藥方,都是在把魯迅筆下阿Q的那根辮子搓細,拉長。往日的光榮與夢想,鑄就了今日的驕傲與偏見。中國知識分子太容易感戴了,太容易沉溺於昔日榮華的惆悵思念。傳統的巨大回歸力,曾使康有為、梁啟超、嚴復等從最早向西方尋找真理的啟蒙者墮落成尋覓封建游魂的衛道士,而抗爭者是孤獨的,魯迅、梁漱溟,還有一些至今未能著名的名人。同樣是面對著西方文化的參照系,負荷著中國文化的背景所進行的批判,和圖書得出的結論卻大相徑庭。或許,批判的方式是重要的,不背棄傳統的思維定勢和推理方式,要對傳統本身作深刻的批判和反思,是不可能的。如果說這個道理在平庸的理論和電視劇裏得到了反證,那麼,《河殤》無疑是對此的一次正面的論證。批判是為了再生,冷靜的鞭撻乃是熱情的折射,一個民族只有當它不再諱言自己的缺疵和失落,並且首先表現在它的批判者能持著一種真誠的文化心態和客觀的思維方式,對歷史和現實作實事求是的評價時,這個民族才有了希望。《河殤》超越了膚淺的感戴——無論是庸俗的歌功頌德還是雅緻的感傷懷舊,用悲悼的態度和方式,達到了現代人反思傳統的思辨的、反諷的理性高度。
還是用休斯的詩句概括一下《河殤》的文化態度吧:「我熟悉河流,那些古老的幽冥的河流。我的靈魂像河流一樣深沉。」
鐘民和-圖-書
近年來,陸續出現了《話說長江》、《中國龍》、《黃河》等以文化反思為主題的電視專題片,這裏,有必要先澄清一下「文化」的概念。一般認為,文化有廣義、狹義兩種含義,廣義文化指囊括人類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總和的整個社會形態,狹義文化則指社會意識形態及其相應的組織機構和社會制度。在這類片子中,《河殤》之所以能完成超越和突破,最重要的原因,我以為就在於它不是歷史現象的客觀陳述或排列組合,而是試圖探索躲在歷史背後,埋在文化深層的社會組織機制和中國人的文化心理結構。換言之,《河殤》在把鏡頭的焦點集中在狹義文化上的同時,拓深了藝術表現和哲理反思的深度。它不是一次沿著黃河的順流而下的考察,而是沉入河底,挖一把沉積千年的河泥,向人們展示,瞧,這就是中國人既有的文化觀念和傳統心態,這就是干擾著當今中國改革進程中的那只隻「看不見的手」!或許,https://m.hetubook•com.com《河殤》的這些特徵最早是編導們在黃土高原上「尋找感覺」時就已蘊育了:他們不想感戴什麼,不願向現眾灌輸重複的文化常識和淺薄的愛國熱情,他們只想悲悼,在沉痛的懺悔之後向理想境界超升。這種意圖決定了《河殤》的感戴方式是一種特殊的,更深沉的感戴,準確地說,這是一種悲悼的感戴。愛之愈深者,才能悲之愈切。《河殤》所給予觀眾的,不是任何一種現實的滿足和廉價的許諾,而是一次貨真價實的民族自救的啟蒙和愛國主義的洗禮,它的震撼力和啟示性,是驚人的。「舊文明的沉渣像已經淤積在黃河河槽裏的泥沙一樣,積澱在我們民族的血管裏,它需要一場大洪峰的沖刷。」(蘇曉康《尋夢》)《河殤》傳遞了洪峰即將來臨的訊息。
「我熟悉河流,我熟悉那些像地球一樣古老的河流,比人類血管裏流的血液還要古老的河流。」看完中央電視臺的六集特別系列節目,我想起了美國著名的黑人詩人休斯的深沉詠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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