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萬古雲霄之卷
十八、白帝託孤
張飛遭人暗殺了！
「能回去該有多好！」
孫權決定聽聽陸遜的意見。
劉備知道孔明的抱負，也瞭解他對君主的忠誠，然而劉備也知道孔明的理念貫穿著「為天下萬民」這個大原則。
劉備決意發軍東征，令人傳達計劃給閬中的張飛，要他順西漢水（現在的嘉陵江）而下，在江州（現在的重慶）與來自成都的主力軍會合。
諸葛瑾仍然不死心，又派使者至白帝城，試圖說服。但，劉備還是不為所動。
「如果攻打劉備的居城，對方必定拚死一戰。而且，成都的諸葛孔明和江州的趙雲也一定傾兵而出。我軍一旦包圍、死盯白帝城，魏的動向恐難預測，必將造成我方不安。因此，屬下認為應該就此離去。」
張飛意氣奮發，一意要為義兄報仇。人家告訴他，以兵力來說，蜀漢不免陷於苦戰。張飛卻放言：
「還是只能和吳聯手抵抗魏。……」
在張飛看來，有過失才要受鞭打，而讓這些將兵跟在身邊，是他們的光榮，可以因此減輕怨恨。
陸遜適度撤退，到閏年五月以後，才轉勢反擊。這之前並沒有像樣的戰鬥，都是蜀漢軍單方面的進擊。
孔明在成都丞相府，接獲來自白帝城的使者傳達皇帝召見的命令，妻子綬對孔明這麼說。
孔明凝視妻的臉。
劉備說道。和精神好的時候相比，說話的速度慢多了，時而還要歇氣。
皇帝親征的部隊下長江，進至荊州的國境三峽，佈陣於白帝城。三峽是瞿塘、巫山、西陵三個峽谷的總稱。從蜀下長江，先到三峽的第一個峽——瞿塘峽。此峽自古有巴蜀咽喉之稱，為一天然要塞。白帝城便矗立在峽谷之上。
孔明不是不瞭解劉備的心情，但事關天下國家。孔明繼續想辦法拖延東征，至少也要等待劉備心情平和。然而，這時候卻又發生一件撼動劉備心情的事件。
五
翊軍將軍趙雲雖然反對與吳國交戰，但他絕不是非戰論者，他只是認為要戰無妨，不過對手不是吳國，應該是魏國。
「比起魏，蜀和吳雖然小，但背後隱藏很大的潛力。」
如果在平常的狀況下，劉備對孔明有絕對的信賴，孔明無須擔心失勢。但現在是異常狀況，劉備失去關羽，悲憤交加，內心相當激昂，已經失去正確的判斷力，一些無憑據的中傷，都可能令他動氣。
劉備統率諸軍離開成都，時間在七月。他剛在今年四月即位，改元號為章武。魏則在去年由曹丕即帝位，定元號為黃初，今年已是建國第二年（公元二二一年）。
孫權終於下決定。
——後退作戰。
孔明心裡這麼想，但他也只能盡可能拖延時間。熟知劉備與關羽情誼的孔明，瞭解要劉備放棄復仇是不可能的事。
大都督下令。
「漢升（黃忠）也……」
——為蜀、為天下，只要認為應該怎麼做，就放手去做，不要拘泥！
二
蜀因征吳之戰慘敗，喪失許多人才。其中最大的損失，莫過於失去年輕的白眉馬良。
「數」是道理，信函的意思是，探究道理的話，陛下對關羽的情和對先帝的忠誠，何者重要？又，荊州與海內（天下）哪一個較大？同樣是仇敵，哪一個應該擺在前面？只要簡單想想就知道。
趙雲點頭。
「讓他們嘗到苦頭了。」
「孔明，你對於孫權打交州的算盤，有何看法？」劉備問。
在白帝城的劉備已表明「罪己」。鎮北將軍黃權投奔魏國，接受曹丕賜封官爵，在蜀國的黃權家理當接受處罰，但劉備卻下令保護黃權的家族。
獻帝讓位於曹丕，引退成為山陽公，但在蜀地傳說獻帝是遭殺害了，否則縱使獻帝退位，只要還活著，劉備就無法即位。關羽和先帝都被殺了，殺關羽的是東吳軍，殺先帝的是魏，同樣是仇敵，應該先討伐哪一個呢？陛下應該很清楚，荊州只是一個州，陛下考慮的，應該是整個海內的事。……
張飛麾下的巴西軍營以訓練嚴苛著名。
接著，劉備又叫太子劉禪至枕邊，說：
這封親筆信函開頭這麼寫，內容委婉地說劉備太重私情，懇請再三思。
孫權完全不理會這些中傷的話。
孔明說到這兒打住了。
劉備緊握著報告書的手微微顫抖著。孔明一直凝視著那隻手，他瞭解要阻止東征的復仇戰，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關羽是小劉備一歲的義弟，張飛則相差有七歲，雖然兩人性格不同，但對劉備來說，關羽是可信賴的弟弟，張飛則是可愛的弟弟。現在這兩人都失去了。
「連張飛也……」
「東吳也在注意南方。」孔明說。
陸遜的策略是，採取後退作戰，一直到雙方在相同高度的地方，這當中一面養精蓄銳，等敵方露出疲態時，乘機一舉將之擊潰。陸遜連續端詳同一份地圖好幾天，而且召集長江沿岸的人，請他們說明地形。
劉備即帝位時，劉巴負責撰寫奉告皇天后土神祇的文書。劉巴也在劉備崩逝前一年去世。
孔明的妻子綬這麼說。
五萬把茅被點上火的那一刻，可以說已經決定了勝敗。劉備嘗到未曾有過的大敗。史書記載：
孔明也哀悼法正之死。法正曾經利用蜀郡太守的地位報私怨，殺了不少人，差點鬧出事來。多虧孔明多方奔波，才沒讓此事表面化。這並非孔明認可法正的行為，而是因為孔明認為法正的智謀對蜀國是無可替代的。
這一年四月的癸巳之日，蜀漢皇帝劉備去世，離孔明從成都趕去白帝城才過兩個月。
「但是什麼？」
此次的暗殺行動應當有人知道，但大家必定都佯裝不知，因為張飛深夜被殺，隔天早上才有人傳報發現沒頭的屍體，讓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覺得疏忽得離譜。
「吳將潘璋著手展開火攻，魏軍害怕，因而北去。」
意思是，孔明發誓願當主君之手足，竭盡輔佐之能事，一直到死為止。
東吳使者如此報告。不過，江南佛教徒卻告訴孔明說：
關於和東吳之間的外交問題，包括交戰或結盟，孔明決定順從蜀國陣營的輿論，不提出強烈的自我主張。
諸葛亮與（法）正，好尚雖不同，但以公義相取。亮每以正之智術為奇。
這是曹丕的理論。
孔明想起趙雲用力搖頭，臉頰的肉跟著一陣陣抖動的樣子。
「這對我也是一大打擊啊！」
「是嗎？孔明，你曾說過南征比東征優先，看來，你說的沒錯。……」
由於是復仇戰，蜀軍必然鬥志高昂，而且，從上游攻打下游，傾斜的地形對上游有利，這種形勢超乎兵力，更何況出三峽沒多遠，長江水流湍急。
「那就撤兵出三峽吧！」
「年齡還太小。」
為防止惡勢力統一天下，孔明才擬出「三分天下之計」。得蜀之後，又合併荊州，眼看此計就將完成了。未料關羽敗於樊城之戰，荊州為孫權所奪。三分之計旨在將天下分成三份，以圖暫時之安定，但就力量的均衡來看，蜀國最弱。除非奪回荊州，否則就不成三分之計。
只要和東吳有關的事，諸葛孔明在表示意見的時候，都盡量不顯得太積極。不過，通常都會藉由別人轉述自己的意見。
「非公事不言。」
張飛採取徹底的嚴罰主義，部屬只要稍一犯錯或怠慢，便揮鞭痛打，曾經因此打死幾個人。劉備也曾替他擔心，並忠告他：
「只有我才可以向皇帝報告，任何人都不許隨便向皇帝上表。」
這是劉備給孔明的遺囑。
「是嗎？……」
「此次全是朕的責任，罪在朕身上。」
東吳大都督陸遜娶孫策的女兒為妻，等於是吳王孫權之兄的女婿。已故的呂蒙推薦他為後繼者，可見是個有能力的人。對於蜀漢來攻，他採取的戰略是：
「注意！敵軍反擊了！」
奄（譯注：突然）聞旗鼓來至白帝……
六
「關羽被殺，陛下是不甘罷休的。」
不僅大都督陸遜，朱然、駱統等軍方首腦都持相同意見。
陸遜注視著地圖上的一點，聳動肩頭，深深呼吸。夷陵在現在湖北省宜昌市一帶。
「我打算把敵軍引到對我方有利的地方。」
東吳逐漸形成這種輿論。既然魏提出無理的要求，東吳似乎應該考慮與蜀修好，展開共同抵抗魏的外交。
這是魏表面上的動員理由，但孫權懷疑魏的真正用意，而且也擔心在成都的孔明。
曹丕還想封孫權之子孫登為萬戶侯，但被孫權辭退。理由是：
孔明捻鬚說道。如果不和東吳保持和睦，蜀漢便無法安定。蜀地南方的叛亂，背後有東吳撐腰。孔明希望南征之前能和東吳修好。
東吳如果取下交州，國力的增強將超乎想像。中原的戰火使眾人先往荊州聚集，等到荊州成為蜀、吳爭奪的對象時，眾人又再往南移。在南方有士氏的穩健政府，還有交州的殷盛貿易。有工作、無戰亂，使許多人往這兒移民，促進了這兒的活力。
以趙雲為首的反對征吳的重臣們，不理解對皇帝劉備最具影響力的孔明，為何不強烈反對這種無謀的復仇戰。
選擇好君主，將萬民拯出戰亂，才是孔明的第一願望，劉備很慶幸自己被孔明選中。但是，自己的兒子劉禪是不是當君主的材料，劉備可就沒把握了，不知道他是否夠格被孔明選中。如果劉禪不行的話，你孔明就不要勉強為之。你不僅有王佐之才（輔佐君主的才能），而且也具備經國之才，你大可取而代之，自己幹。
「不得不啊！」
這股呼聲不時湧向孔明的胸口，但孔明還是沒改變戒慎的態度。
「和魏對抗，自然得與東吳結盟。同盟國變強盛，理當是可賀之事，但是……」
百姓想安樂度日，就得保有和平。和平的前提是統一，國家一旦分裂，各方實力者勢必相爭不休。孔明希望國家統一，卻不希望統一於惡勢力。而孔明眼中的惡勢力，就是魏國曹氏家族。少年時代所目擊的徐州大屠殺，景象仍然鮮烈映在腦裡。曹操雖然亡故，但其子曹丕放逐漢皇，自己即帝位。這是篡奪。
趙雲這番話一點沒錯，卻引起劉備的不悅。不過，劉備並沒處罰趙雲，卻將進言「天時無利東征」的秦宓下獄。秦宓是廣漢出身的處士（屬士大夫階級，但沒仕官的人），沒多久就被釋放，劉備只是藉由將他下獄，表示對反對東征者的不悅。
東吳軍追擊甚急，劉備一行在石門拾撿丟棄的戰袍、盔甲，堆積成山，然後放火燃燒，好不容易才免於被追擊，但跟隨在劉備後頭的蜀漢將兵，也因此無法越過大火熊熊的焰山，被追擊而至的東吳軍殺死。
東吳軍的徐盛、潘璋、宋謙諸將主張趁機攻擊白帝城。他們的說法是，我方乘勢進擊，對方已兵敗喪失鬥志，一舉將可生擒劉備。
意思說，二人喜好各有不同，但站在蜀國政治的公家立場上，彼此相互肯定。雖然在人格方面，法正有缺點，但在公家的事務方面，法正的確有「智術」，因此，頗獲孔明賞識。
「大都督畏懼敵軍嗎？」
已經白髮斑斑的于禁，一見曹丕，慨然掉淚。曹丕引用春秋時代曾被俘虜又獲登用的故事安慰于禁，並任命他為安遠將軍。于禁表示想去參詣先帝（曹操）陵墓，獲得准許。但是，曹丕卻令人事先在陵屋的牆壁上描繪關羽奮戰、于禁投降的情景。于禁看了，羞愧萬分，終至病發而死。宋代編寫《資治通鑒》的和-圖-書司馬光，批評曹丕說：
「朕想讓孔明兼司隸校尉。」
張飛以車騎將軍、巴西太守的身份駐屯閬中。關羽死後，蜀漢軍界最大的元老，就是五十四歲的張飛了。
「除非車騎將軍（張飛）死掉，否則我們就性命不保了！」
這句話孔明不知道聽劉備說過多少次了。
曹丕封孫權為吳王，又遭劉曄反對。劉曄認為可以贈他將軍的稱號、封他十萬戶之侯，唯獨不可封給王號。曹丕仍沒採納劉曄的意見。
於是，丞相府聚集了許多人才。因反對東征而下獄的處士秦宓也出仕丞相府。蔣琬、費禕、李邵、馬勳、董允、宗預、杜微、五梁、郭攸之等，扛負第二代蜀漢的眾人，都是出身於丞相府。
蜀漢軍終於進至夷陵。劉備賜予黃權鎮北將軍的稱號，令他進至長江北岸，劉備打算親自攻打長江南岸。黃權反對這種南北並進的策略，他建議讓他當先鋒，劉備鎮守後方。黃權的理由是：
如果只有東吳伸展國力，蜀漢維持不變，同盟關係勢必不牢靠。
「簡直沒什麼抗拒。」
漢嘉太守黃元，在孔明被傳喚去永安之前，就舉旗叛亂。他似乎心想劉備一死，蜀漢勢必大亂，出現群雄相爭的局面，因而先舉兵下手為強。黃元本來就討厭孔明，他料想劉備死後，少年皇帝當朝，孔明的權力必定更為擴張，他當然要先發制人了。
在成都的孔明通過佛教信徒、五斗米道信徒等各種渠道，搜集情報，費盡心思去分析。
張飛身為皇帝的義弟、皇太子妃的父親，甚為得意，所有從巴西郡對成都的聯絡，一定以「車騎將軍張飛」的名義發佈。
劉備備嘗艱辛，好不容易才逃到白帝城。
「終於來了。」
不論誰來看，都認為這是東吳的大勝。
劉備臉頰略微鬆緩下來，並閉上眼睛。
劉備出兵的消息，當然震撼了東吳。孔明之兄、擔任東吳南郡太守的諸葛瑾，立即傳遞書信給劉備。
劉備經常身體不適，臥病在床。
關羽死後，劉備未嘗有過歡顏。關羽雖是他的手下，但是情同兄弟。失去兄弟，內心當然傷痛。即帝位亦不能消除傷痛。
「什麼？閬中營都督來報……莫非張飛死了？……」
也就是，不太抵抗，一味後退。如果敵軍攻來之前便撤退，敵軍可能會擔心對方耍什麼策略，而有所警戒，因此略微交戰之後，再佯敗撤退。
「朕原以為只是下痢而已，沒想到又併發為其他毛病，現在已經不行了，人只要活到五十歲，就不算夭折了。朕已經活過六十歲，並沒有什麼遺憾了，只是掛心著你們兄弟的事。……丞相說你聰慧，如果是真的話，那朕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你要好自為之。壞事再小也不要做，好事再小亦得做。你的父親仁德淺薄，切勿模仿。多讀《漢書》、《禮記》諸子之作。《六韜》、《商君書》也很有助益……朕死後，你們要待丞相如父親，好好和丞相學做人處世的道理……」
「從巫峽的建平至夷陵，營營相連。」
「孔明啊！朕不是不明理，實在此仇不報恨不消啊！你應該瞭解朕的心情才對。」
不過，孔明對於篡奪的看法，和當時的人卻略有不同。
事實上，孫權早已接獲魏正在動員的情報。
張飛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因此從巴西來的報告，全部都來自張飛。這次卻說是「營都督」的報告，表示張飛必定不在。劉備開封之前，已經可以猜出內容了。果然正是張飛身亡的報告。
夫婦就這樣你一言、我一句的。
劉備臨終留下這番遺囑，被視為歷史一段精采絕倫的演出。《三國志．諸葛亮傳》寫道：
孔明原本已擔任丞相這個行政最高首長的職務，現在又兼任具有逮捕權的公安首長。這無疑表示，劉備想親自統率東征軍，要將留守的全權委諸孔明。
說是三分天下，其實魏佔了天下的八成，蜀和吳佔剩下的二成。魏確實佔領幽、冀、青、徐、豫、并、雍、兗八州，雖然沒有直接統治涼州，但涼州順服於魏。相對地，蜀佔益州，吳佔揚州，兩者互爭荊州。
蜀章武三年（公元二二三年），正是魏的黃初四年。孫權在前年被立為吳王，採用黃武的元號，因此，也是吳的黃武二年。
「同盟的兩國，必須力量均衡才行。不可一方太強或一方太弱。」
張飛這時候虐待傾向似乎變本加厲，聽到被鞭打的將兵哀號，竟然露出可怕的笑臉。這時候要是有人殺掉張飛，就成了全軍的救世主。被折騰得半死的將官張達和范疆，商定要殺掉張飛，取他的首級下西漢水，向孫權陣營投降。
蜀地多陰天，經常有雲遮蔽天空，所謂「蜀犬吠日」，就是說晴天反倒異常，因此一旦出太陽，蜀地的狗因未曾看過太陽而對著太陽吠個不停。不過，雖然多陰，氣候卻很溫和，物產也豐富，古來素有「天府」之稱。
「他們也不過如此而已。」
陛下，以關羽之親比諸先帝何如？荊州與海內孰大？俱應為仇疾，誰當先後？若審此數，易如反掌。……
涼州軍閥二世馬超（馬騰之子），曾自號征西將軍、并州牧，投蜀之後，和平西將軍、左將軍、車騎將軍張飛並列，晉陞為驃騎將軍。他也繼許靖不久亡故，年四十七歲。馬超被曹操|逼進蜀地時，劉備正在包圍成都，苦於久攻不下，由於馬超的加入，使劉備陣營獲得一大助力。而且，他所率領的軍隊中，有許多藏系的氐族人，他頗用心於民族的融和，因此，他的敵對軍隊內漢族以外的諸民族不能不有所動搖。
此戰役令蜀漢萎縮，東吳信心大增。這一事實必當對全中國的動向產生影響。然而東吳是害怕蜀漢的進攻，才與魏結盟的，魏則因為東吳前來靠攏，而要求東吳以繼承人孫www.hetubook.com.com登（孫權之子）為人質。當東吳還畏懼蜀漢之際，此舉是否值得，或許還有待商榷，但東吳卻在這時候大勝蜀漢了。
由於諸葛瑾的勸說行動太過熱心，引人注意，不免被懷疑「莫非和弟弟孔明通謀」。於是，「諸葛瑾通蜀」之類中傷的話，傳至孫權耳中。不過，孫權卻說：
益州雖說受蜀漢統治，其實南部的建寧、雲南、永昌等郡，仍未納入蜀漢的統治範圍，這些郡的面積足以匹敵中原數個州，極具潛力。
「要攻擊東吳，必須有相當準備才行。」
「如果重用怨敵劉巴，將能安定蜀人之心，並取得天下人之信服。」
趙雲也在一旁插嘴，說了一位武將的字號。關羽死後翌年、張飛死前一年，後將軍黃忠也告別人世。
浮屠（佛教）的信徒，也有很多人移至交州。南海早就成了佛教圈，他們可以在和當地的貿易上大展身手。孔明通過他們，獲得確實的情報。
蜀漢的確需要新的人才。和劉備一起入蜀的幹部，都已經年邁，必須登用當地出身的人才。
孔明數唸著已去世的堪稱蜀漢柱石的眾英豪字號，不覺嘆起氣來。
「阿綿說她想回去。」綬說。
孔明前往永安之後，黃元率兵攻擊臨邛縣，但被蜀軍擊退。撤退中，黃元被部下拿下，送至成都，遭到處斬。
孔明點頭。他知道妻子想說什麼。昨夜，夫婦談起荊州時代的種種，當時劉表統治下的繁榮襄陽和孔明晴耕雨讀的悠閒隆中田園，如今都因關羽戰敗，而成為他人的國度。
「不妨聽聽戰地司令官的判斷。」
孔明認為當前的蜀國不夠資格列入三強，因此有必要併佔荊州。不過，蜀國雖弱，也不是非取下荊州不可，如果能併佔南夷之地，就可以增加相當的國力。南夷雖然也有首領，但就武力來說，比起和孫權爭荊州，對付南夷應當輕鬆多了。
尸骸塞江而下。
「哦！又是要南征囉？」
劉巴在法正死後，擔任尚書令，負責蜀漢的政務。本來劉巴和劉備素有深怨。
蜀漢軍進攻的時候，是從高處往低處移動，甚為輕鬆，但撤退的時候，則從低處往高處移動，較為困難。
「國賊是曹操，不是孫權。如果先滅掉魏國，孫權自然就會投降。現在曹操雖然人已經死了，但其子曹丕篡國稱帝，眾心勢必離曹家政權而去，因此，吾國應該乘機盡快取下關中，以黃河和渭水上游為基地，如此關東義士必將裹糧策馬，前來迎接吾等討逆的王師（帝王的軍隊）。現在豈可放著魏國不管，先和吳國交戰？就兵勢來說，也不是一戰就能見分曉。不行！討吳的策略絕對不行！」
東吳軍展開前所未有的激烈抵抗，蜀軍全力作戰。這支東吳軍便是奉命以五成力量抗戰的軍團。儘管敵軍一味後退，蜀漢軍亦不敢掉以輕心，因為敵軍不可能就這樣不反擊。果然，這時候敵軍開始反擊了。
土崩瓦解，死者以萬數。漢王（劉備）夜遁。……
陸遜殷切地向幹部們說明，他擔心沒讓他們瞭解作戰的方針，也許會心生動搖。
阿綿是諸葛家的女侍，南方少數民族出身，蜀的漢族叫他們「南夷」。除了膚色淺黑，眼睛清得出奇之外，他們和漢族幾乎沒兩樣。
侍臣們個個表情沉痛，因為此次傳喚丞相，必定是要託付後事。
劉備教諭十七歲的兒子，也太過細微了，想必劉禪還欠缺當君主的器量。
孔明被新帝封為武鄉侯，並獲准開府（自己的政廳），而且還被授予益州牧這個劉備即位前最高的官職。他的責任也相對的極為重大。
「助吳討伐劉備。」
「孫權之所以低聲請求歸降，必定是情勢所逼，可能是遭到劉備攻擊。眼前想必民心不安，面臨窘境，陛下應乘此時進兵取下江南。」
「要是法正在的話。……」孔明心想。
當時在江北的鎮北將軍黃權沒向東吳投降，反倒投降於魏。
「卿刑殺過多，會不會太過火了？而且，又令受過罰的士兵跟隨左右，恐怕會出事情，還是盡量不要這樣吧！」
孔明對病床上的劉備說：
劉備看完這封信，蹙起眉頭，下令說：
關羽、張飛和皇帝劉備——三位締結兄弟之盟的英豪，幾乎正好相隔一年陸續去世。
雖然如此，孔明也並不袖手旁觀。
——君可自取。
因為劉備攻來了，孫權才不得已與魏和睦，他並不想和魏牽扯過深，為的是想盡可能保持行動自由。
劉備無力地笑著。
——進易，退難。
將南夷納入版圖，再聯合東吳的孫權，攻打最可恨的魏國——孔明腦中浮現這個粗略的構想，也開始具體擬作戰計劃。不過，皇帝劉備仍然沒有放棄征吳的打算。原本隸屬劉備陣營的江陵諸勢力，如今已全數靠向孫權，因此兩者的實力差距歷然可見。
「我與子瑜（諸葛瑾）曾立下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不會背叛我，如同我不會背叛子瑜。」
「魏軍疫病蔓延，不得不撤退。」
劉備預感自己將死，才召喚孔明。孔明心裡也明白。
「出發的日期會另行通知，部隊先準備好，必須隨時可以出發，一切待機行動。」
劉備親自書寫指令書。待機中的張飛軍營訓練更加嚴苛。全軍因此陷於恐怖中，大家心想：
參與這次火攻的，是潘璋、朱然諸將所率領的五萬將兵，正是所謂的精銳，主力此刻正揮向夷陵的馬鞍山。
「對乘人之危提出各種難題的魏，我方非隨時擁有自主性不可。……」
這遺言可真夠強烈的了。
如果隊伍拉長，沿著長江南岸進攻，側面恐怕會遭到攻擊，因此，劉備命令軍隊一邊進軍、一邊插立木柵，以防側面攻擊。從建平到夷陵號稱七百餘里，實際距離在三百公里以上，蜀漢軍構築一條長柵欄，形同長城。
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的寡默如同傳記所描述。「全員拿茅！」
文帝廢掉或殺掉于禁都無妨，何必在陵屋上繪圖羞辱人？這哪稱得上為人君主？
「真好啊！那些地方。……」
辦法之一是，將勢力伸進蜀地南部的少數民族圈內。如此就算孫權想打擊士氏政權，也無法太過深入可以避免受到致命傷害。而且，縱使被孫權逼緊了，也可以逃至蜀地南部，只要構築能持續抵抗的基盤，東吳也不敢輕易出手，這是士燮打的算盤。
但是，劉備腦中根本沒撤退這種念頭。他下令：
「你的才能足有僭稱者曹丕的十倍，一定可以定國安邦、完成大業。如果朕的嗣子值得輔佐，就請你輔佐他；如果他沒有才能，你取代他亦無妨。」這是劉備給孔明的遺囑。
司隸校尉是張飛身為車騎將軍、巴西太守之外又兼的職位，地位其實遠比太守更為重要，負責全國的治安，是軍警的最高職位。
孫權的本營中，主戰論也十分高漲。
孔明無比遺憾。孔明尋找下一個思路清楚、擅長說理的人，他注意到秦宓。他又通過秦宓傳達反對東征的意見，不料導致秦宓下獄——也許因為秦宓沒有仕官，份量太輕的關係。然而這一次，劉備可能在秦宓的諫言中聽出孔明的聲音了。因為秦宓雖然被下獄，卻很快就放出來了，這可能是劉備對孔明發出的訊號。
病體無力，劉備無法多說。不過，他心想短短數言，孔明應該可以明白他的心意。
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
攤開報告書之前，劉備垂下肩，大嘆一口氣。
然而，法正在去年也辭世了，享年四十五歲。劉備為他的死哀悼、流淚好幾天。沒有法正，劉備就無法取得蜀地。雖然法正的人品未必方正，但也因為這樣，一些對嚴謹的孔明無法說的話，劉備反倒可以對法正說。
正當將兵你一言、我一句，邊說邊解下武器，脫下軍服，要休息之際，東吳軍發動總攻擊。
「兵力不足可以用訓練彌補。」
「蜀軍在高處，我軍在低處，這種情況打不得。」
「至少要休兵一年。……」
相對地，劉備授吳班、馮習諸將四萬兵力，沿長江進至秭歸，途中擊潰了東吳國境守軍。秭歸在過巫峽、接近西陵峽之處，附近山地有當時被稱為武陵蠻夷的少數民族，他們投靠了蜀軍。
「較諸用兵南方，和東方和睦更為優先。……」
過好一陣子，劉備坐回玉座，輕輕地將報告書擺在桌上，然後說道。
茅是用來鋪蓋屋頂的長草，曬乾之後點火，就成了火把。東吳軍將茅一一點火。蜀漢軍正處於鬆懈的狀態，一下子就陷於火海之中。進軍時所構築的長柵欄也全都著火了。
孔明一直抱持如此堅強的信念。然而，他擔心失勢。他倒不是擔心失去富貴，而是因為一旦失去現在的地位，就無法為天下萬民策劃了。
去年底，蜀漢太中大夫（專掌宮中論議）宗瑋與東吳同屬太中大夫的鄭泉接觸，兩國又恢復邦交。東吳和魏因人質問題談不攏，關係反而惡化，而且，為爭江陵中洲也干戈相向。不過，東吳和魏的關係並未到決裂的地步。主要是因為政局複雜，雖然好不容易維持三分天下的局面，但何時會發生何種變化。實屬難料。
四
三
知道劉備開始東征，東吳立即展開外交活動——因為要和蜀交戰，必須和魏維持和平關係才行。東吳派遣使節至魏，遣還俘虜于禁。孫權在親筆書函上還自稱「臣」。
「哦？……」
面對年輕幹部的詰問，陸遜解釋說：
既然安民是終極的目標，只要能有助於完成這個目標，篡奪亦可肯定。只不過，此次的篡奪是對百姓無憐憫之心的人所為，孔明不予以肯定。
孔明的立場無法強烈反對東征，因為他的親生哥哥諸葛瑾是東吳孫權陣營的首腦之一。諸葛瑾以孫權使者的身份出使蜀國時，孔明私下都未曾和他會面。連這種事孔明都必須留心。
「這時候法正最有辦法了。……」
孔明留在成都，江州由趙雲駐守。二人都是不贊成此次東征的重臣。
「請丞相來一下。」
被漢族稱為「西南夷」的少數民族頭領雍闓，和士燮取得聯繫，在其援助下，公然對蜀叛亂。他首先攻殺益州太守正昂，繼而捉拿蜀漢派遣的正昂後任者張裔，將他送至東吳。牂牁太守朱褒和高定、孟獲等地方領袖，也在雍闓的慫恿下舉兵叛亂。
「士元（龐統）、孝直（法正）、雲長（關羽）、翼德（張飛）、孟起（馬超）、文休（許靖）、季常（馬良）……還有子初（劉巴）……」
「朕對不起丞相。……朕知道丞相一直反對這次出陣。……」
劉備剛死，蜀地南方便發生騷動。騷動是交州士燮策動的，士燮雖然臣服於吳，被孫權任命為交州太守，但可以說是半獨立的政權。孫權一直想從士氏政權手中取下交州，作為直轄領地，只是在等候時機罷了。士燮已八十五歲高齡，孫權想乘他死的時候展開行動。士燮也察覺此事，想盡辦法要令交州存活下去。
東吳軍沒有全力應戰，卻仔細偵察蜀漢軍的動靜，因而得知劉備本營設於馬鞍山。
失去皇帝劉備的蜀漢，不可能一切都安然無事地由新帝承繼下來。一早在劉備臥病在床那時候開始，就已經出現動搖的徵兆。
不休兵不可，因為必須等夷陵大敗的後遺症痊癒才行。
劉曄在大臣會議發表這個意見，但未為曹丕採納。
蜀漢軍一路進擊，慢慢發覺對手東吳軍根本沒戰意，可能會在某個地方轉勢反擊，因此也不敢疏忽警戒。
就這個角度而言，孔明m.hetubook.com.com不反對攻打東吳，但必須有勝算才行。趙雲等軍事首腦似乎對現狀缺乏信心。
大都督陸遜對前線司令官下達如此怪異的命令。然而，他另一方面又命令東吳主力軍準備夜戰。
劉備苦心調集的兵船，全都遭東吳軍燒成灰燼。史書記載當時慘狀，曰：
孔明心裡這麼想，但擔心現在主張和剛交戰的對手和解，必然引起極大的反彈。而且，也必須將劉備的情緒考慮在內。
「以五成的力量應戰，然後撤退。」
蜀漢軍擊退這支敵軍，鬆了一口氣，從此時開始才真正掉以輕心了。這時已是黃昏。
——此種聲浪日漸高漲。
皇太子劉禪在成都即位，並發佈大赦令，改元建興。一般都是在皇帝崩逝的翌年才改元，但蜀卻在新帝即位就改元了，因此，從章武三年五月開始，就變成建興元年。
于禁是曹操創業期的名將，與蜀交戰時被俘，後來關羽敗給東吳，又成了東吳的俘虜。
「我的生命，不僅只是我自己的，也屬於天下萬民。」
病床上的劉備命令道。這之前侍臣也多次問「要不要請丞相來」，但劉備一直搖頭，表示不用，多少也覺得無臉見孔明。這一次劉備也覺得非接見孔明不行了。
稱臣意味著東吳向魏投降。魏國眾人莫不面露喜色，唯獨劉曄主張不該接受東吳投降。
「人家稱臣來降，我們還出兵攻伐，豈有此理？這樣以後誰還敢來投降？」
孔明離開成都，下江前往白帝，是在翌年二月。此時劉備已將白帝改名為「永安」。孔明抵達永安的前一個月，魏將張郃南下，擊破吳軍，奪下江陵中洲。但孔明到達永安之後，卻傳來魏軍全面撤退的消息。
官拜「太傅」此形同名譽職、但卻是蜀漢最高地位的許靖，早劉備一年去世。由於年過七十，終日只顧清談，他的死並沒有帶給蜀漢政局多大的影響，但畢竟他是天下名士，因此，「蜀巨星殞墜」的消息，也傳至魏與吳。
建議重用劉巴的人，正是諸葛孔明。孔明並不只為收攬人心重用劉巴，也因為他很賞識劉巴的才能。劉巴也深知自己在蜀漢的立場，一直過著清貧、儉樸的生活，完全免除所有私人交際。
劉備緊握報告書，從玉座站了起來。
「屬下也認為如此。」
相當於司令部主任的營都督急忙向成都的劉備稟報此事。
好地方並不只有荊州，綬想回荊州，南夷姑娘阿綿卻想回南方的故鄉。
孫權特地派遣吳興表達謝意，並鄭重辭退。
一
儘管如此，孫權還是著手準備迎擊。孫權任命陸遜為大都督，其麾下有朱然、潘璋、宋謙、韓當、徐盛、鮮于丹、孫植等諸將，兵力為五萬。
劉備即帝位，十五歲的劉禪被立為皇太子，張飛的女兒被選為太子妃。因此，張飛不僅是軍方長老，也是皇太子妃的父親。且為義兄弟，張飛和劉備一樣，為關羽的死切齒飲恨。不用說，他贊成展開復仇戰。
「不可回信，保持緘默。」
「朕記得你說過，魏一旦被追窘了，就無退路了，咱們蜀和東吳還可以往南逃。……當時朕聽了，把它當做戲言，現在朕懂了，是隱藏有這種力量，只要和東吳並肩，就能三分天下。」
「既然孝直（法正的字）這麼說……」劉備很重視法正的話，孔明和法正商談的結果，總算拖延了劉備東征的計劃。
交州的實力者士燮是個沉穩的人物。他服從於吳，送人質去，每年不會缺少明珠（珍珠）、玳瑁、犀角、象牙等獻納。孫權一心想佔領交州這個半獨立王國，但只要有順從的士燮在，就無併吞的口實。然而，士燮業已高齡，在世的日子也有限。他一死，東吳勢必染指，奪下貿易據點之後，東吳國力將有飛躍性的發展。
「士燮已經八十五歲。」孔明說。
「你的才能足足有僭稱者曹丕的十倍，一定可以安邦定國、完成大業。如果朕的嗣子值得輔佐，就請你輔佐他；如果他沒有才能，你取代他亦無妨。」
劉備一死，孔明令中都護李嚴留在永安，為劉備守柩，自己則返回成都。劉備被追謚為「昭烈皇帝」。
閬中有一萬名將兵，總司令的官邸理應警備森嚴，但是，張飛的頭還是被砍了下來。
「碧眼兒（孫權）非擊垮不可！絕不能放過他！」
「阿綿說南方氣候更好，據說沒有酷暑嚴寒，是常春之地。」
孔明總是這麼回答。
不過，形勢亦在變化當中，吳雖然只有揚州，但南方的交州大抵屬於它的勢力範圍。交州包括現在的廣東至越南的廣大地域，以前人口相當稀少，後來來此避戰亂的人愈來愈多，居然意外地繁榮。中心都市交州，即日後的廣州。
孔明通過法正，把反對東征的意見傳達給劉備。孔明和法正末必投合，後世史家也評道：
張南、馮習、沙摩柯等蜀漢軍諸將，都在亂軍中戰死。沙摩柯將軍是自稱波斯王族的怪人。馬良將軍拉攏武陵少數民族，此次戰役如果勝利，軍功當屬第一，但亦不幸戰死。杜路、劉寧等將軍則向東吳投降。
「安民」是孔明的祈願，也是目標。任何事都要比照這個目標再下評估，這是孔明的習慣。
「南方的事情該當如何？」趙雲問。
劉備開始怯懦了。一些臣下、但也是長年同甘共苦的夥伴陸續戰死，怎不教他怯懦呢？劉備的怯懦不只是心理上的，年過六十歲，實在也經不起長年的奔波、勞累，他的身體也已經不堪摧折了。
「人才。……培育人才，是吾國當務之急。」孔明說。
「丞相為何不反對呢？」
然而，這支轉勢反擊的東吳軍，任務就是要讓蜀軍掉以輕心的。雖然他們只以五成的力量作戰，已令先前沒遭到多少抗拒的蜀漢軍覺得是激烈抗戰了。
「就是夷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