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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斷傷膝澗

作者:狄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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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只有死了的才是好印第安人

七、只有死了的才是好印第安人

「公熊」帶著萬般無奈的姿態撥馬離開時,「羅馬鼻」輕輕對他說話,要他把酋長們都帶到印第安人戰線裡去。「我要把漢柯克宰了,」他說。「公熊」一把抓住「羅馬鼻」坐騎的水勒,把他牽到一邊,警告他這麼做,一定會使全族人死盡。
在南部平原的新和平計劃,不但包括了賽安族、奧拉帕荷族,而且還有基厄威族、堪馬奇族和草原阿帕奇族。這五族人要在阿肯色河以南,成立一片大保留區,由政府供給牲口,並且教他們如何種植五穀。
有六個蘇族人和兩個賽安族人——統統是非常年輕的小鬼——不管有禁令在,還是在日出以前溜了出去,想去抓白人的馬群,他們剛剛在拂曉時衝了過去,一面吼叫,一面揮舞著披毯攆馬群,只抓到了少少幾匹馬,可是這幾個青年男士卻使「孚賽斯探馬」警覺有印第安人在,蘇族和賽安族的主力,還沒有向這處暴露的營地衝殺以前,這些探馬已經有時間,上了奧利克里河乾河床的一處小洲上,在野柳樹叢和高草裡採取掩蔽。
「漢柯克將軍的作為,」「黑鬍子」沙朋通知內政部長:「對公眾的利益禍害至深,同時,本人看來極不人道,因此,本人認為宜於將此種情況的觀點通知足下……像一個如我國的強權國家,對少數流離的遊牧民族,進行一次戰爭,在這種情形下,是一種最可恥的狀況、一種無從比擬的不義行為、一種最使人噁心的國家罪行,或遲或早,上蒼的裁決定會降諸於我們、或者我們的後裔。」
——「羅馬鼻」酋長致漢柯克將軍
在一八六七年到一八六八年的這一個冬季裡,大多數賽安族和奧拉帕荷族人,都在阿肯色河下游拉恩得堡附近紮營,因為秋天的狩獵,已經獵到了足夠的肉食,可以熬過寒冷的幾個月,可是到了開春以前,食糧的缺乏就很嚴重了。偶爾「高酋長」溫可普出得堡來,把他能從理蕃局那裡弄得到的、原就不夠的給養,分配給大家。他告訴各位酋長,在華府的「大會議」,依然在為這個條約在辯論,沒有撥款買早就答應給他們的吃食和衣著,酋長們答道,如果他們有武器和彈藥,就可以到紅河下游去,捕殺足夠的野牛供應自己的族民了,可是溫可普沒有武器和彈藥可以發給他們。
因為大兵探馬的營地距離很遠,酋長們決定等到第二天白天發動攻擊。他們騎著較好的戰馬,帶著最好的長矛、硬弓、步槍,五六百戰士向奧利克里河河谷前進。蘇族人戴著鷹羽帽,賽安族人則是鴉羽帽。他們在距探馬營地不遠處停了下來,酋長們下達嚴格的命令,不准小股單獨去攻擊敵人。要像「羅馬鼻」所教他們的辦法,攻擊時全體一致,他們要從探馬營地衝馳過去,把探馬幹掉。
在拉恩得堡以南九十五公里處的符幕溪,給選上了作為和平談判的地點,會議在十月初舉行。理蕃局為了要確使所有的重要酋長都出席,便在拉恩得堡囤集大量禮物,派出了好多精選的信差。這時被「高酋長」溫可普雇用擔任通譯員的喬治彭特,也是特使之一。他說動了「黑鍋」與會,並沒有什麼困難;奧拉帕荷族的「小渡烏」和堪馬奇族的「十熊」,也欣然願來符幕溪開會;可是彭特到了「狗兵」部落的營地,卻發現首領們都不願聽他的話,「轟雷老頭」已經使他們對同大兵酋長開會非常小心。「羅馬鼻」說得很坦白,如果「大戰士」薛爾曼要到符幕溪,他就不會去。
薛立敦將軍在「補給營」,正急切等待寇斯特大捷的消息,當他獲得報告,這個騎兵團歸來了,便下令全堡部隊出堡作正式檢閱。騎樂隊凱旋的曲聲高鳴裡,勝利的官兵策馬進堡,手上揮舞著「黑鍋」和其他死去「蠻子」的頭皮。薛立敦公開祝賀寇斯特:「立下了本領高強、英勇無比的功勞。」
管理員溫可普便急急到「黑鍋」村落裡去,懇求各酋長要忍耐,要使族裡的青年人不要走上動武的路子,那怕「大家長」已經對他們失信。
那天完全是機會,諾斯少校手下的「巴尼族」探馬,發現了逃走的賽安族人經路。(這些「巴尼族」人,也就是四年前,同康諾將軍進入粉河地區的同一批傭兵,後來被「紅雲」的戰士攆走。)毫無半點兒朕兆,「巴尼族」人和「藍軍服」衝殺進了「高牛」的營地,他們從東方和西方掩殺過來,所以賽安族人唯一的逃脫路徑便是往南,馬兒到處竄散,男人們想去抓馬,女人和小孩就靠兩隻腳逃跑。
印第安人化整為零,小批小批地逃過了卡爾騎兵的追擊分隊。過了幾天以後,「高牛」把戰士們重行集合起來,領著他們朝煙山來一次報復性的突襲。他們對著痛恨的鐵路,拆掉三公里的路軌,攻擊小居民區,也像大兵殺他們人一般殘忍殺人。「高牛」記得寇斯特把賽安族女人當俘虜,他也在一幢牧場房屋裡,擄走兩名還活著的女人,她們是德國來的移民(韋瑪麗與艾蘇珊),賽安族人沒有一個懂她們所說的半個字兒,這兩個白女人很麻煩,可是「高牛」堅持要當成是俘民帶著一起走,對她們的待遇,也和「藍軍服」對賽安族女人的待遇一樣。

會議一散,「高牛」馬上到溫可普那裡,求他阻止「轟雷老頭」向賽安族營地進軍;「高牛」深恐「藍軍服」挨近了營地,他們和急躁的「狗兵」小伙子間,就會出紕漏。
第二天早晨,酋長們想說動「羅馬鼻」跟他們一起去和漢柯克開會,可是這位戰士首領猜疑有圈套。畢竟,「轟雷老頭」不是指名找他嗎?不是揮動大軍,越過平原來搜索「羅馬鼻」嗎?天色越來越不早了,「公熊」決定他最好騎馬到大兵營地裡去。他發現漢柯克自大得很,逼著問「羅馬鼻」在什麼地方。「公熊」想要耍外交手段,說「羅馬鼻」和其他酋長因為獵野牛而耽擱了。這話只有使漢柯克更火大,他告訴「公熊」,他要揮動大軍到村落和營地裡去,直到他見著了「羅馬鼻」為止。「公熊」沒有答言,偶偶然然跨上坐騎,以慢步跑開去,先慢慢走了幾分鐘,然後拼盡馬力,急急奔馳回到村落裡。
一八六六年秋深時分,「羅馬鼻」和一批戰士去拜訪華萊士堡,通知「陸路驛車公司」的站員,如果他不在十五天內,驛車停止穿過他們土地,印第安人就會展開對他們的攻擊。然而,在「羅馬鼻」能開始攻擊以前,一連串兒早來的風雪,阻止了行旅;「狗兵」部落得滿足自己,就對各驛站的牲口廄欄,來了少數幾次襲擊。面對著漫長的冬季,「狗兵」部落決定在共和江上的「大木河」造一個永久營地,在那裡等待一八六七年春季到來。
後來,在「鹿搔地月」,也就是九月十六日那天,「巴尼殺手」營地中的蘇族打獵隊,看見大約有五十個白人,進入奧利克里河邊紮營,在印第安人營地下游約三十公里遠。其中只有三四個白人穿藍軍服,其他人都穿的是邊疆上的粗糙衣服;這是薛立敦所組成的一個特務連,派出來搜索印第安人營地,人們稱為「孚賽斯探馬」。
在以後的幾分鐘內,巴尼族人和大兵就衝進了山溝,除開「高牛」的妻兒外,所有的賽安族人都死了,那兩個德國女人也都中了槍,可是其中一個還依然活著。白人都說這兩個俘民是「高牛」開槍打的,可是印第安人死也不相信,他會傻得這樣兒去浪費子彈。
在這一次向巴尼溪進軍中,有幾個酋長已經先去警告賽安族的戰士,說大兵來了。還有些人和溫可普一起策馬前進。以後,溫可普說道:「他們在各方面都露出了害怕這次遠征的結果——不是害怕自己的生命或自由,……而是怕部隊到達時,料到他們婦孺間會引起的恐慌。」
也就是在這一段時期裡,喬治彭特和查理彭特到了他們一生中的分手點。喬治打定了主意追隨「黑鍋」,可是查理卻是「羅馬鼻」的熱心門人。十月間,他們在沙瑞堡與白人父親聚首時,查理勃然大怒,臭罵哥哥和父親背坂了賽安族人,威脅著要把他們兩個都殺了,這才不得和*圖*書已把他繳械。(查理重行加入「狗兵」部落,率領了好幾次對驛站的攻襲:一八六八年他受了傷,後來又患了瘧疾,死在賽安族的一處營地裡。)
下午,「羅馬鼻」就早早來到戰場,在一處高地上就位俯瞰這片地區。大多數戰士都停下了戰鬥,等著看「羅馬鼻」怎麼辦。「高熊」和「白馬」過去同他討論,但卻沒有請他在作戰中統領他們。然後一個老頭兒「白彆扭」在旁邊走過,說道:「『羅馬鼻』在這兒嘛,俺們全指望著他,他卻坐在山後邊兒。」
第二天正午,在秋天熱烘烘的大太陽下,賽安族人飛馬馳到,他們騎上會議場地南面的一帶山岡,就像「硬屁股」的騎兵般排成四行縱隊,有些人穿著擄獲的陸軍制服上裝,其他的人披著紅色披毯,他們的尖矛和銀飾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縱隊到達會議場地對面時,戰士們一個旋轉成了排橫隊,面向著溪對面的會議委員們。一名賽安族人吹起軍號,半千騎向前衝鋒躍進,五百個人同聲吶喊:「嗨喲,嗨——嗨——嗨呀!」他們揮舞長矛,舉起上弦的雕弓,朝著空中發射上幾聲步槍和手槍,水花四濺地衝進溪裡。前一列抽刷著坐騎衝上了溪岸,到了「白鬍子」哈芮兩三公尺距離以內,哈芮凝然站在那裡迎迓他們,其他的和談委員則到處亂竄找地方躲藏。這些酋長和戰士們,勒住馬匹突地立定,滑下馬來把會議委員們團團圍住,開始哈哈大笑握起手來;他們對於示範出賽安人作戰的猛衝與勇敢,覺得非常滿意。
這時,為了要躲過到處搜索的「馬兵」,「高牛」和他的族人不住變換營地,到處遷移。他們漸漸找路子向西,過了內布拉斯加,進入科羅拉多州。「高牛」還沒有帶著他這股人一起到「絕嶺泉」——他希望能渡過普拉特河的所在——已經是七月了。因為河水高漲,他們只得紮了個臨時營地,「高牛」派了些小伙子去用棍子,標示出一處渡河地點。這時正是「櫻桃成熟月」,白天熱得好厲害,大多數賽安族人都在錐幕的陰影下休息。
雖然符幕溪聚集了四千多印第安人,卻幾乎沒有幾個賽安族人出席,所以會議一開始,就幾乎整個是「基厄威——堪馬奇——奧拉帕荷」三族的事情。這種情形使和談的委員們很耽憂,他們主要目的,就是要說服反對派的「狗兵」部落,在提議的阿肯色河下游保留區,他們具有最好的利益,這樣才能確保和平。「黑鍋」、「小袍」和喬治彭特已經爭取了不少勉強的酋長過來,但是還有一些變得極其反對,他們發出威脅,除非「黑鍋」退出會議,否則就要把他的馬匹統統殺光。
他們幾幾乎馳到了渡口,這時,他見到衝殺過來的騎兵,穿著厚厚實實的藍軍服和皮帽。「黑鍋」把馬放緩,舉起一隻手作出和平的手勢,一發子彈燒進了他的胃部,坐騎一個轉向,另一發子彈打中了他背部,他摔進了河邊的雪裡,幾發子彈把他的妻子打翻在他身邊,馬兒卻溜跑掉了。騎兵們濺水踩過渡口,就在「黑鍋」夫婦身上馳過,在他們的屍體上濺滿了泥濘。
「野牛酋長」對使用煙山一帶的獵場作了最後的懇求;他答應,賽安族人不會驚擾鐵路,然後以理性的語氣補充:「讓我們共同擁有這片地區——賽安族人應該一直在那裡行獵。」可是會議中的白人,並不贊成共享阿肯色河以北的任何土地。第二天早晨,喝過咖啡以後,賽安族人和奧拉帕荷族人,靜聽宣讀和約條文,由喬治彭特擔任通譯。起先「公熊」和「白馬」還不肯簽字,彭特把他們牽到一邊,說得使他們相信,這是使他們保持權勢和全族人生活在一起的唯一辦法。簽字以後,委員們發給贈禮,包括了行獵的彈藥在內,符幕溪會議就此結束。而今,大部份的賽安族人和奧拉帕荷族人,會按照答應的話向南遷移。可是也有不去的人,有三四百人業已從西馬龍河北上,他們的運氣操在一位不投降的戰士身上,「羅馬鼻」的大名,並沒有簽在條約上。
事實上幾分鐘以內,寇斯特的騎兵就把「黑鍋」的村落毀掉了;又不幾分鐘的血淋淋屠殺,他們的槍火打死了好幾百匹關住的馬匹。要把所有的戰士殺死或者絞死,那意味著要把他們從老弱婦孺中分開,這種工作太慢,對騎兵也太危險。他們察覺不分青紅皂白地殺光,既有效、又安全。他們打死了一百零三個賽安族人,不過僅僅只有十三個是戰士,他們也俘獲了五十三個婦女和小孩。
墨菲答道,美國只把彈藥的禮物,贈送給友好的印第安人,他也要知道知道,為什麼有些賽安族人這麼的不友好,還在繼續攻擊。「因為漢柯克燒了我們的村莊,」「羅馬鼻」和「灰鬍子」兩個人都答道:「我們只是為了那件事而報復。」
「那為什麼你不到拉恩得堡來開會?」漢柯克繼續問道。
我們從來沒有對白人有什麼傷害,也沒有這種打算……
溫可普管理員聽說「狗兵」部落,又在煙山一帶打起獵來了,便去見各酋長,想說動他們在條約上簽字,同「黑鍋」在一起。他們率直拒絕了,說他們絕不再離開自己的家園。溫可普便警告他們,如果還留在堪薩斯,沒準兒大兵會攻擊他們,可是他們的答覆是「死活都要在那裡。」他們向管理員唯一答應的事,就是要管束住族裡的年輕人。
政府高級當局說動了薛爾曼,沒法子以和平委員會把印第安人哄出來。所以在一八六七年夏季,他通知委員會的泰洛、亨得生、塔朋、沙朋、哈芮和譚禮——也就是後來在秋天同「紅雲」在勒瑞密堡締訂和約的原班人馬(請參見上一章)。漢柯克奉令從大平原上召回,麾下官兵分散在通道各處的堡寨裡。
大兵來了的消息,使得印第安人營地立刻激起了行動。「羅馬鼻」吼叫道:「我要單人獨騎出村去把漢柯克宰了!」這時已經沒有時間拔營和收拾行李了,他們把婦孺放在馬上,趕著他們向北奔馳。然後,全體戰士用弓啦、矛啦、戰刀啦,撲棍啦武裝起來。各酋長提名「羅馬鼻」為戰士總兵,但也指派「公熊」騎馬在他一邊,以求確實免得他在怒火中燒下,幹出什麼傻事兒來。
蘇族獵人立刻向族人警告,「巴尼殺手」派出快腿到賽安族營地去,要求他們一起來,共同進攻侵入他們行獵場地的白人探馬,「高牛」和「白馬」馬上派了傳話人到各人營地,要求戰士們準備作戰的傢伙,搽上打仗的彩色。他們去看「羅馬鼻」,只見他在錐幕中進行淨身的運動呢,不幾天以前,賽安族來同蘇族聚餐,一個蘇族女人用一把鐵叉做油炸饅頭,「羅馬鼻」並沒有發覺,一直到他吃下饅頭後才知道。他的吃食中被任何鐵器碰過,就壞了他的靈符。「羅馬鼻」躲過白人槍子兒的法術也就不靈了,除非他再完成淨身儀式。
「白人到這裡來其快無比,沒有一樣東西能擋得住他們,」漢柯克大言炎炎:「從東邊來,從西部來,就像狂風吹襲下的草原火,沒有半樣東西攔得住。理由是,白人是人數眾多的民族,他們四散擴張,需要的是空間,不得不這麼辦。那些在西部海邊的人,要同東部住在海邊的人交通,這就是他們建造這些道路、篷車大道、電報和鐵路的理由……你們一定不要讓族裡的小伙子阻止它們,必須使自己的族人離開這些路……本人沒有什麼多的可說,會等到你們開會結束,看看你們究竟是要打仗呢、還是要和平。」
一八六六年春天,正當「紅雲」準備為了粉河地區而興兵時,南賽安族許多同他一起的人,因為思鄉心切,決定南下過一個夏天。他們要在所鍾愛的煙山一帶再去獵野牛,也希望能見得到隨了「黑鍋」到堪薩斯河下游去的老朋友和親戚。其中有「高牛」、「白馬」、「灰熊」、「公熊」和其他「狗兵」部落的酋長。作戰大酋長「羅馬鼻」也跟了去,兩個二轉子的彭特兄弟也一併同行。
這時,賽安族營地已經曉得一支大兵的縱隊來臨了,信差報告說,「轟雷老頭」因為「羅馬鼻」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到拉恩得堡去看他而暴跳如雷。「羅馬鼻」得意洋洋,但是他也好,「巴尼殺手」(他的蘇族營地就在附近)也好,都不打算讓「轟雷老頭」率領手下官兵,挨近他們沒有掩護的村落。「羅馬鼻」點了大約三百來名戰士,和「巴尼殺手」率領他們,出去搜索這支接近的縱隊。他們沿著村落,在草原的草上生起火來,使大兵發覺不容易在附近紮營。
他正準備急急馳向渡口去時,霧中吹起了軍號聲,緊跟著就是叱叫的口令聲,大兵衝鋒狂野的喊殺聲。因為有雪,聽不到馬蹄的雷鳴,卻只有鞍袋的嘎啦嘎啦聲,馬具金屬的鏗鏘聲,嘶啞的吼叫聲,和山鳴谷應的軍號聲。(寇斯特雪地行軍也帶來了團內的軍樂隊,衝鋒時,下令他們演奏「戰力躍穩」曲。)
「黑鍋」以為大兵會從瓦希塔河渡口馳到,沒想到竟是四面八方破霧衝出來,他怎麼能迎接四支衝殺的隊伍,去同他們談和?這一切又是沙溪重現了,他把手伸向妻子,把她拉上馬來跨在身後,抽著坐騎快跑。她在沙溪死裡逃生,這一回,就像受過磨折的做夢人,又夢見了同一樣的夢魘,他們又一次要逃躲那嘯叫的槍子兒。
「大戰士」薛爾曼的看法不同,他在報告陸軍部長史坦敦時說:「職意以為,如任令五十名印第安人停留於阿肯色河與普拉特河間,職等必須警戒每一驛站,每一篷車隊,及所有鐵路工作員工。易言之,五十名印第安人反對分子可將死三千官兵。毋寧及早將彼等找出,彼等是否為理蕃局長所哄出或打死,並無二致也。」
十月二十一日這天,基厄威族和堪馬奇族在條約上簽字,承諾與賽安族、奧拉帕荷族共有保留區,在旁的事項中,就有限制,他椚獵野牛只在阿肯色河一帶獵場,同時對煙山道路一帶修築鐵路的一切反對都加以取消。然而,「黑鍋」卻不同意簽字,除非有更多的賽安族酋長到符幕溪來;「小渡烏」和奧拉帕荷族則除非賽安族簽字才簽。傷透腦筋的和談委員們便同意再等一個時期,這段期間「黑鍋」和「小袍」到「狗兵」部落營地裡去,執行他們的說服性外交工作,五天過去了,沒有一個賽安族人露面。這時,十月廿六日入暮時分,「小袍」從「狗兵」部落的營地回來了。
然而,「大戰士」薛爾曼支持薛立敦,下令他繼續殺掉作對的印第安人和他們的馬群;但同時也告訴他,也要在能養活印第安人,使他們置身在白種文明人的文化下,把友好印第安人的營地建立起來。
幾分鐘內,他們就看到縱隊來了,也知道大兵望見了他們,因為騎兵編成了一線正面。「硬屁股」寇斯特部署手下騎兵準備作戰,他們拔出軍刀以襲步奔騰編成一線。
「轟雷老頭」站了起來,又扳起傲慢的態度:「為什麼『羅馬鼻』不在這裡?」他問道,酋長們想告訴他,雖則「羅馬鼻」是一個赳赳戰士,卻不是一位酋長,而只有酋長才奉邀來開會嘛。
風勢漸漸緊了,吹起的沙塵使得交談很困難,漢柯克下令給這些酋長,立刻開始去把婦孺帶回來,然後便宣佈開會結束。
薛立敦在正式報告中,對這一次與「蠻族殺人犯」和「殘忍盜匪的野蠻部落」作戰的大捷,喜氣洋洋說他已經「把老『黑鍋』……這個老朽、無用的人物殺掉……。」
那天晚上,「巴尼殺手」和幾個賽安族酋長離開了大兵營地,回到了自己的村落裡舉行會議,決定他們該做些什麼。然而,各酋長間互不同意的事情太多,結果一樣也做不成。「羅馬鼻」要求拔營開始北遷,部落化整為零,使大兵抓不到他們。可是這些酋長都見到了漢柯克大軍的力量,不想招惹他們來上一次毫不慈悲的緊緊追擊。
二月十四日,美國眾議院決議,彈劾約翰遜總統。三月五日,參議院召集彈劾庭,傳約翰遜出庭。五月廿二日,印第安納州發生了全世界第一次火車搶劫案。五月廿六日,無法定約翰遜有罪。七月廿八日,憲法修正第十四條(所有人民——印第安人除外——權利均等)成為美國憲法的一部分。七月廿五日,國會把達科塔州、猶他州與愛達和州的一部分,組成「懷俄明地方」。十月十一日,愛迪生的第一項發明取得專利——電動投票記錄機。十一月三日,格蘭特競選總統。十二月一日,洛克菲勒對石油業競爭同行,進行殘忍的爭霸戰。
在「羅馬鼻」擔任聯軍首領下,很多部落聚集起來,各酋長就策定計畫,要截斷煙山道路一帶的交通。賽安族人還在北部時,已經有一條新驛車大路啟用,徑直穿過他們最好的野牛獵區中心地帶。沿著整個這條煙山大道,冒出了一連串兒的驛站;印第安人都同意,如果他們要阻止驛車和篷車車隊,必須消滅掉這些驛站。
溫可普同意了,事後說道:「在漢柯克出發以前,我向他表達了個人的畏懼,害怕他立即進軍印第安人村落的後果;可是,儘管如此,他還堅持要這麼辦。」漢柯克這支縱隊裡有騎兵、步兵和炮兵,「在軍容上,就像開赴戰場迎擊敵軍般,看上去兵力浩大,殺氣騰騰。」
在這個冬季裡,賽安族人、奧拉帕荷族人,還有一些堪馬奇族和基厄威族人,就在柯布堡靠白人的施捨過活。在一八六九年春天,美國政府決定把堪馬奇族和基厄威族集中在西爾堡附近,而賽安族和奧拉帕荷族,則在「補給營」四周指定了一片保留區。「狗兵」部落中,有幾股還在遠遠的北方,待在共和江一帶的營地裡,還有的人在「高牛」統率下,為了配給口糧和保護到南方來。
一八六八年——

開會儀式完了,就是演說開始。「高熊」、「白馬」、「公熊」和「野牛」酋長一個個都說了話,他們說,不要戰爭,但是如果得不到光榮的和平,就只有接受打仗。
薛立敦下達給寇斯特的命令說得明明白白:「向南往羚山方向前進,然後直趨瓦希塔河,那裡猜想是反對分子各族的冬季營地;摧毀他們的村落和馬匹,凡是戰士一律殺死或者絞死,把所有的女人和小孩帶回來。」

「小袍」火冒八丈高,命令「高牛」和他的「狗兵」部落,永永遠遠離開賽安族保留區。如果不照辦的話,他就要和白人一起,把他們攆出去。「高牛」傲然回答,他要帶了自己的族人北上,加入北賽安族人一起,他們同「紅雲」的蘇族人,已經把白人趕出了粉河地區。
這不是一次友好的會議,溫可普雖然能得到一些陳舊的步槍給他們,停留在阿肯色河下游打獵的賽安族和奧拉帕荷族,都非常不安。他們族裡太多太多的年輕人,和「狗兵」部落各股,都依然在河流北面,他們有一些人只要在什麼地方一發現白人,就加以攻擊,把人殺掉。
雖然他們的朋友「高酋長」溫可普也在場,打從一開頭,他們就對「轟雷老頭」懷有戒心。他並不等到第二天,夜間便召集他們開會。他們認為在晚上開會,這是不祥之兆。
「羅馬鼻」勒馬更靠近這些軍官,他坐在馬上,面對著「轟雷老頭」,正正望著他的眼睛。
很多人沒法兒逃得掉,「高牛」和大約二十來個人,這些人中也有「高牛」的妻兒子女和兩名德國俘女,在一處山溝裡掩蔽起來。「巴尼族」傭兵和大兵們衝進營地裡時,有十來個戰士死在把守山溝的溝口上。
——「高牛」酋長致漢柯克將軍
對賽安族的青年戰士們來說,「羅馬鼻」的去世,就像是天中消逝的強光。他深信,也使他們相信,如果他們像「紅雲」一樣的幹,為了鄉土而戰的話,有一天他們會獲得勝利。
因此,也就和沙溪事件以後的情形一般,南賽安族人再度分裂。幾幾乎有兩百名「狗兵」戰士,連同他們的家屬,隨著「高牛」北上。到了五月,在這個「馬兒脫毛月」裡,他們同整個冬天都留在共和江的幾股人會合在一起。正當他們準備向粉河地區,作一次漫長、危險的行進時,薛立敦派出一支騎兵部隊,在卡爾將軍率領下,m.hetubook.com.com搜索到了他們,把這一批人都消滅掉了,卡爾的部隊發現了「狗兵」部落的營地,也像寇斯特攻擊「黑鍋」村落般凶狠狠加以攻擊。不過,這一次有一股戰士犧牲了自己的生命,打上一次遲滯作戰,設法保全了他們的婦孺沒有被擄被擒。
白人對於這一仗造出了很多事情,他們稱為「畢齊洲之戰」,以紀念在那裡打死的年輕中尉畢齊,生還的人大吹大擂他們打死了「成百上千的紅蕃」,雖則印第安人算得出的不到三十個,「羅馬鼻」的損失卻是無法計算的,他們會一直記得「羅馬鼻打死的一仗」。
這時,山鳴谷應的槍聲,從附近村落裡帶來了一大批奧拉帕荷族人,他們加入賽安族人一起擔任後衛作戰。一股奧拉帕荷族人,把艾遼特少校所指揮的一個追擊排團團圍住,把十九名官兵統統打死了。大約在中午前後,基厄威族和堪馬奇族也從河下游遠處到達,寇斯特看見附近山岡上的戰士人數增加,便把俘民集中起來,也不去搜索失蹤的艾遼特少校,便以強行軍北上,往加拿大河「補給營」臨時基地班師。
溫可普的快腿找不到「狗兵」部落的大部份首領,有十四位同意到拉恩得堡來,聽漢柯克將軍要對他們說的話。「高熊」、「白馬」、「灰鬚」和「公熊」帶了大約五百頂帳篷的人到了巴尼溪,在距拉恩得堡五十六公里的地方,紮下一處大營地,然後因為一場大風雪耽誤了幾天,才騎馬進入堡區。有幾個人還穿著在北方作戰擄獲的陸軍藍色上裝,他們看見漢柯克將軍很不喜歡這種情形。他穿著同樣的軍服上裝,有華麗的肩章牌,還有閃閃發光的勳獎章。他以一種傲慢、咆哮的姿態接見他們,讓他們見識見識這支一千四百名官兵的武力,包括了由「硬屁股」寇斯特指揮的,新成立的騎兵第七團。漢柯克為了耀兵,要手下炮兵發射幾發炮彈,印第安人決定命名他是「轟雷老頭」。
——「黑鍋」在符幕溪對印第安人的講話
這時,「大家長」派出了一位新的「佩星酋長」薛立敦,指揮堪薩斯河各堡區的部隊,溫可普希望現在能得到武器和彈藥了吧,這位管理員便安排了幾位首領,有「黑鍋」和「石犢」在內,同薛立敦在拉恩得堡會晤。在會議中,溫可普向將軍請求,能否發武器給印第安人,「可以,把武器給他們,」薛立敦咆哮道:「如果他們要打仗,我的官兵可以把他們像男子漢般殺了。」
「我們並不要戰爭,」「羅馬鼻」答道:「如果我們要的話,就不會來到離你們大炮這麼近的地方了。」
薛立敦和寇斯特奉令行事,他們前往柯布堡,從那裡派出快腿到這帶地區中的四族人那裡去,警告他們前來投順、締和,否則就要追剿、打死。寇斯特更親自出發去搜尋友好的印第安人,為了這一次野外作業,他要求從賽安族的俘民中,派一個姣美的少婦與他同行,在名冊上她的名義是傳譯員,雖則她半句英語也不懂。
「你要和平還是要戰爭?」漢柯克厲聲問道。
漢柯克坐了下來,傳譯員把他的最後一句譯完時,他臉上露出期待的神色,可是賽安族人依然默不吭聲,眼瞪瞪望過營火那面的這位將軍和手下軍官身上。最後,「高牛」點著了一根菸袋,噴出一口煙,把菸袋在這一圈兒人間傳遞過去。他站起身來,把紅黑兩色的毯子摺好,空出右胳膊來,把這隻手伸給「轟雷老頭」。
「狗才會竄去搶吃的,」「灰鬍子」答道:「你們帶來的糧食,使我們噁心,我們可以靠野牛過活,可是我們需要的主項,卻沒有見到呀——火藥呢?鉛子呢?雷管帽呢?你們什麼時候把這些帶給我們,我們就會相信你們是誠心誠意。」
印第安人採取廣正面隊形,從霧濛濛的河谷中衝殺過來,地面上萬蹄隆隆,等到他們馳近時,只見探馬們正急急往雜樹叢生的河洲上竄,一名賽安族戰士吹起一聲號響,他們原來打算從營地上踐踏過去,而現在卻不得不改變方向,進入這處乾乾的河床了,探馬們的「斯賓塞式」快槍,爆發出來的火力,把第一列打得歪歪倒倒,衝鋒的戰士便兵分兩路,有些向左,有些向右,團團圍住河洲打磨旋。
賽安族人也好,蘇族人也好,都沒有再打下去的心情了,但卻把「孚賽斯探馬連」繼續圍困在樹叢和沙土裡達八天之久。探馬們就只有吃死馬肉,和在沙洲中挖坑取水。到了第八天,一支解圍縱隊到達時,印第安人已經準備離開這片惡臭的沙洲了。
「本人深表遺憾,漢柯克將軍的遠征,結果並沒有好處,反而產生了恁許的惡事。」理蕃局長墨菲,寫信給華府的泰洛委員說。
我們一度和白人都是朋友,可是你們的陰謀,把我們排擠出了這兒。現在我們都在開會議了,你們還是要彼此傾軋。為什麼你們不說出來,行事正大光明,一切不都好了嗎?
這天上午的大部份時間,印第安人都在兜圈子,唯一的目標就是站在高草叢中探馬的馬匹,戰士們開槍把牠們打翻,探馬就用馬屍作胸牆。有少數幾名戰士單打獨鬥衝上河洲,下得馬來想匍匐行進過去撲這些探馬,可是那種快速的步槍火力,實在是太厲害了。一個叫「狼肚」的賽安族人,對著探馬的防禦圈,來了兩進兩出的騎馬衝鋒;他穿著有法力的豹皮,這使他法術高強,半顆槍子兒都沒碰著他。
然而,到了這種緊急關頭,哈善卻不那麼熱誠了。「黑鍋」提出要求,請求准許他把一百八十座錐幕遷到柯布堡附近以求保護時,哈善不肯答應。他還不准賽安族和奧拉帕荷族,去和基厄威族、堪馬奇族的村落合住。哈善要這些代表放心,回到自己村落裡去,不讓年輕人離開,就不會受到攻擊。他對這些客人致送了一些糖、咖啡和菸草,把他們送走,心裡知道或許他再也見不到這些人了,他對薛立敦的作戰計畫一清二楚嘛。
「狗兵」部落和蘇族的盟族,為了這種焚村的折磨苦痛,在整個大平原上爆發開來。他們攻襲驛站,砍倒電報線,攻擊鐵路工人營地,使得煙山道路沿途的行旅為之停頓。「陸上快驛公司」向各站管理員下了命令:「如果印第安人進入射擊距離內,開槍就打,對他們沒什麼好慈悲,因為他們對你們也不會有慈悲。漢柯克將軍會保護你們和我們的財產。」
驀地裡,他聽見一個女人喊叫,她愈跑得近,聲音就愈清楚。她尖叫得好淒厲:「大兵!大兵!」「黑鍋」自動反應,衝進錐幕裡去抓步槍,他再到外面來的這幾秒鐘裡,他決定了應該做什麼——驚起全營地的人,要個個人逃走。再不能有第二次沙溪了,他要單人獨騎在瓦希塔河渡口迎接大兵,同他們開談判。他把槍朝著天空,扣動了扳機,這一聲使得全村完全驚醒了;正當他大聲叱叫著口令,要人人上馬逃開時,他妻子已經把馬解開牽來給他。
到了八月底,北面的賽安族人大部份都集結在共和江的奧利克里灘一帶。「高熊」、「白馬」和「羅馬鼻」,帶著家屬和三百來名戰士都在那裡。有少數奧拉帕荷族人,和「巴尼殺手」的蘇族人,也在附近紮營。「公熊」帶著一股人則在所羅門河紮營,他們從他那裡,聽到了薛立敦將軍已經組成一個探馬搜索連,要來搜索印第安人的營地。可是這些印第安人正忙於攢積獸肉準備過冬,沒有耽憂探馬、或者大兵在找他們。
當時在場的諾斯壯中尉,記住了這句話傳了出來,一直到它成了一句美國格言:「只有死了的才是好印第安人。」
薛立敦答道,如果他們全體歸順進入柯布堡,無條件投降,賽安族人就會有吃的。「你們可能現在求和,到了春天又開始殺白人,」薛立敦補充道:「假使你們不願意締結完完全全的和平,你們可以回去,我們就會把這碼子事情打它一個水落石出。」
「在那邊兒打仗的人,全都覺得他們屬於你,」「白彆扭」又說道:「你告訴他們什麼,他們統和_圖_書統照做,而你卻在這山的後面。」
「羅馬鼻」鎮靜地做手勢要戰士停步,他把停戰旗高高舉起,大兵看到了這才步伐緩慢下來,他們馳到印第安人正面大約一百三十公尺處也停了下來。一陣勁風,刮得雙方的旗幟獵獵作饗。過了分把鐘,印第安人望見「高酋長」溫可普單人獨騎走向前來。「他們團團圍住我的坐騎,」溫可普後來說道:「表示他們看見我在十分高興,說他們現在知道一切都太平無事了,他們不會受到傷害……我引領著主要的人物去會見漢柯克將軍、以及他的軍官、參謀,位置差不多在兩軍陣線的中間。」
「黑鍋」告訴族人,這一回他們務必不能像在沙溪一樣,被人打了個措手不及。他不等待著大兵到他們這裡來,而要率領代表們去迎接部隊,說得使他們相信,賽安族人住處是和平的村落,雪已經很深了,而且繼續在落,不過只要天色稍霽,他們就要去接大兵。
「你把我們找了來,」「高牛」說道:「我們就來了……我們從來沒有對白人有什麼傷害,也沒有這種打算。我們的管理員溫可普上校,告訴我們在這裡同你開會。你們無論什麼時候要到煙山去就可以去,可以走任何一條路去。當我們從路上來的時候,你們的年輕人一定不能開槍打我們。我們願意同白人做朋友……你說明天要到我們的村落裡去。如果你去,在那裡我要同你說的話,不會比在這裡多,我要說的都已然說過了。」
當然,他們沒法兒知道,那個神色像一頭怒熊的大兵酋長薛立敦,正在策畫在阿肯色河下游,來一次冬季作戰。寒冷的幾個月中下雪時,他會派出寇斯特的騎兵,去摧毀「蠻子」印第安人的村落,而這些印第安人大部份都遵照著條約的義務。對薛立敦來說,凡是挨到開槍射擊而抵抗的印第安人,都是「蠻子」。
「公熊」、「灰鬍子」和「高熊」都在他身旁挨在一起,他們很耽心,因為「羅馬鼻」的舉動太鎮靜了。「公熊」開言了,請求這位將軍不要把部隊帶得更接近印第安人營地。「我們沒法兒管住女人和小孩,」他說:「他們嚇慌了,都已經逃開去,也不會回來,他們怕大兵。」
在那年秋天,「黑鍋」在羚山東面六十五公里的瓦希塔河,成立了一個村落。年輕人從堪薩斯溜了回來,他對他們的誤入歧途痛加申斥,但也像一個寬恕的家長般,接受他們回到部落裡來。十一月份,他聽到謠言說大兵來了,他就和「小袍」,還有奧拉帕荷族兩位首領,在瓦希塔河谷中幾幾乎走了一百六十公里,到阿肯色河以南新管理所所在地柯布堡去。堡區指揮官是哈善將軍,賽安族人和奧拉帕荷族人在夏天去拜訪過幾次,發現他為人既友好,又同情。
九月二十七日,格瑞里同「羅馬鼻」和「灰鬍子」抵達符幕溪;「羅馬鼻」堅持要「灰鬍子」同行,作為他的發言人。「灰鬍子」懂一些英語,不容易受傳譯員的欺矇。墨菲局長處理一應安排事宜,比委員們先到,熱誠歡迎這些賽安族人首領,告訴他們說,以後的會議對他們才最重要,答應說委員們保證送給他們糧食,「親手交付,以締造和平的道路。」
暖洋洋的春日一天天變長了,年輕人就越來越坐立不安,大發牢騷起來,因為吃的東西不夠,臭罵在符幕溪的白人話不兌現。他們就一小股一小股開始向北溜,往他們行獵的舊地煙山前進。沿途,一些發了野性的小伙子便襲擊孤立的移居人家,希望找得到吃食和槍枝。
在白天裡,「巴尼殺手」先去迎接大隊,和漢柯克商談,他告訴這位將軍,如果大兵不太接近村落紮營,他和「羅馬鼻」兩個人會在第二天早晨,前來會晤和開會。大約在日落時分,大軍停止並安營紮寨,這時他們距巴尼溪印第安人營地,依然還有好幾公里遠。這一天是「紅草出月」(四月)的第十三天。
那年夏末,「狗兵」部落聽到了「紅雲」在粉河地區打贏了大兵的風聲。假使蘇族人和北賽安族人能打仗固守自己的家園,那麼為什麼南賽安族人和奧拉帕荷人不能打一仗,保守住煙山與共和江中間的這一帶家鄉?
這時正是「換季月」——十月十六日,會議在符幕溪一處高大樹木的美麗疏林裡舉行。奧拉帕荷族、堪馬奇族、基厄威族和草原阿帕奇族,都在這片會議地點的樹林岸側紮營,「黑鍋」則選了在溪的對岸,一旦出了麻煩,最低限度他和那保護和談委員的兩百名騎兵間,還有一道溪流。「羅馬鼻」和「狗兵」諸酋長,都隨時派了快腿在「黑鍋」營地中,把和平談判的消息通知他們。這些快腿除開留神各和談委員外,也注意「黑鍋」,他們不打算容許「黑鍋」以賽安族民的名義,簽訂一個壞條約。
「公熊」小小心心回答,指出大兵的人數眾多,比他們多了五倍;又配備得有快槍和大炮,大兵的馬匹用五穀餵得肥肥壯壯油光水滑的,而他們的女人孩子騎上逃難的馬兒,一冬沒吃草料了,都軟弱不堪;如果打上一仗的話,大兵會把他們追上,人都會給殺光。
雖然酋長們、戰士們服服貼貼地向著婦孺逃走的方向離去,卻沒把他們帶回來,他們自己也不回來了。漢柯克等了一兩天,火氣越來越大。便下令寇斯特帶了騎兵實施追擊,然後指揮步兵進入放棄了的營地。以有條不紊的方式,把印第安人的錐幕和帳篷裡的東西,堆集在一起,然後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兩百五十一頂錐幕、九百六十二件野牛皮袍、四百三十六具馬鞍,成百上千件的生牛皮、套索、墊蓆,以及生活上、炊爨上、進餐上的用具。部隊把印第安人的一切一切東西都毀掉了,只除了他們騎走的馬匹,和馬背上的毯子和衣服。
「如果『羅馬鼻』不到我這裡來,我就要去看看他,」漢柯克宣佈說:「明天我要揮動大軍到你們的村子裡去。」
「羅馬鼻」走開到一邊去,準備作戰,把額頭抹上黃色,鼻子紅色,兩頰黑色,然後戴上後面四十根羽毛的獨角戰帽。他準備停當,便上馬朝著下面的乾河床馳去,戰士們都在那裡排成隊形,等著他領導他們作一次勝利的衝殺。
「我們的白人弟兄;在符幕溪所給我們的一隻手,正在扯走,」「黑鍋」說道:「但我們還會要努力抓住它,希望『大家長』會可憐可憐我們,讓我們有他所答應過的槍和子彈,我們就可以去獵野牛,不會使我們的家庭挨餓了。」
「小袍」曉得他只有一個答案,他說:「我們該怎麼做,只有聽你的吩咐了。」
在煙山山谷中,他們發現了好幾股賽安族和奧拉帕荷族的小伙子們,他們是從堪薩斯河下游「黑鍋」和「小渡烏」的營地裡溜了出來,違背了酋長們的意圖,進入堪薩斯來打獵。酋長們因為在一八六五年的條約上簽過字,放棄了各族到舊獵地的權利。「羅馬鼻」和「狗兵」部落的酋長們嘲笑過那項條約,沒有一個人簽過字,也沒有半個人接受那項條約。他們因在粉河地區的自由、獨立而精神振奮,也不喜歡那些把族裡土地斷送給人的酋長們。
「石犢」應聲答道:「讓你的官兵留長髮吧,我們在殺他們時,就有了些榮譽感了。」
「我的馬都很差勁,」「羅馬鼻」答道:「而且每一個人到我那裡,對你的打算都有不同的說法。」
「羅馬鼻」穿上他的軍官制服上衣,肩章牌像漢柯克般閃閃發光;把一枝騎槍插|進坐鞍槍套裡,兩枝手槍塞進腰帶上,又因為他沒有幾發子彈,還加上一把弓和一壺箭。到了最後,他拿起一面停戰白旗,把手下三百名戰士一字兒排開,正面在平原上延伸到一千五百公尺寬,一個個弓上弦,刀出鞘,矛旗高舉,步槍待放,他領著他們緩緩出去,迎接那一千四百名大軍和他們的轟雷大炮。
「小袍」宣佈說,賽安族人諸酋長要來了,隨行的大約有五百名戰士,他們配備了武器,或許還開上幾槍,表示他們熱切需要彈藥,供秋天獵野牛使用。他們不會傷害到半個人,假如他們接受了彈藥的禮品,就會在條約上簽字。
然後又說,他答應過「黑鍋」,在軍事行動開始以前,他如果進堡來,可以hetubook•com.com給他庇護。「他加以拒絕,」他扯謊道:「在戰鬥中被我們打死。」
「高酋長」溫可普業已辭職,表示反對薛立敦政策而抗議;他聽到「黑鍋」死亡的消息時,人已遠在費城。溫可普指控他的老朋友被人出賣,「死在那些白人手裡,那些是他時常致命地相信的人們,也是那些作凱旋報告,手上擁有他頭皮的人們。」其他認識「黑鍋」,喜歡「黑鍋」的白人,也都攻擊薛立敦的戰爭政策,可是薛立敦對這些漠然無動於衷,當成是「善良、虔誠的教士,……是那些毫無心肝,謀殺男男女女和小孩蠻子的協助人、教唆人。」
正當賽安族人正由柯布堡,循瓦希塔河遷往「補給營」時,「小袍」同「高牛」發生了爭執,臭罵他和手下的小伙子,同大兵捅出了好多的紕漏,「狗兵」部落的酋長也反罵「小袍」像「黑鍋」一樣的軟弱,在白人前面低首下心。「高牛」宣佈說,他不會受那種限制,定居在下阿肯色河,那種為賽安族人選定的貧瘠保留區地方。他說,賽安族人一向是自由的人民;白人有什麼權利,告訴他們應該住在什麼地方?賽安族人應該依然是:不自由毋寧死。
……野牛群減少得很快,幾年以前很多很多的羚羊,現在也很稀少了。一旦牠們都死光,我們就會挨餓;我們就會要吃別的東西,就會逼得進入堡區。你們的年輕人切切不要向我們開槍呵;不論什麼時候,他們一見到我們就開槍,那我們也會開槍打他們的。
賽安族人在這次圍攻後,經過休息,有大部份的人開始南下,現在大兵到處都在搜索他們,生存的唯一機會寄託在阿肯色河下游他們的親人那裡。他們把「黑鍋」看成是打敗了的老頭兒,可是他依然在世,還是南賽安族人的酋長。
要賺點錢過這個冬天,喬治彭特有好幾個星期和基厄威族買賣野牛皮袍。春天中他回到「黑鍋」村落裡時,發現每一個人都很緊張,有謠言說「藍軍服」的大批部隊正向西前進,越過了堪薩斯平原,朝拉恩得堡進兵。「黑鍋」召開會議,告訴族人大兵出動毫無別的意義,只有禍害,然後他下令他們收拾行李,向南遷到加拿大河去。這也就是為什麼溫可普管理員派出了信差,卻一直到麻煩——這位酋長料事如神——業已開始後,才找到「黑鍋」的原因。
這些回來的流放族人中,沒有多少人繼續南下去拜訪「黑鍋」的人民。去的這少數人中間,一個就是喬治彭特,他特別要去見見「黑鍋」的姪女「喜鵲」,他們重聚以後沒有多久,他就娶了她成親。彭特重行回到「黑鍋」一起,發現南賽安族的老朋友溫可普,現在是這一族人的管理員。「那些日子裡我們很快樂,」喬治彭特後來說:「『黑鍋』為人很好,認識他的人全都很尊敬他。」
十二月下旬,「黑鍋」這股中倖存的人,開始抵達柯布堡,因為寇斯特把他們的馬匹統統打死,所以他們只有走路前來。這時,「小袍」是這族人名義上的首領,當他給帶去見薛立敦時,他告訴這個大狗熊似的大兵酋長,他的族人正在挨餓,寇斯特把他們過冬的肉乾都燒掉了,在瓦希塔河一帶又找不到野牛,他們把自己餵的狗全都吃掉啦。
漢柯克前來要阻止發生的戰爭,這時自己卻蠢兮兮促成了。寇斯特率領他的騎七團,從這一處堡區急馳到另一處堡區,卻發現不到一個印第安人。
「高牛」拿起手斧,在山溝邊砍出幾處缺口,以便他可以爬到溝頂上,朝著攻擊的人射擊。他射擊了一次,然後縮下身體,等到他再站起來開槍時,一發子彈打碎了他的天靈蓋。
「這官官兒他們管他叫漢柯克,」「羅馬鼻」對「公熊」說:「他一心想顯顯本事,我要當著他部下的前面把他殺了,讓他們有些打仗的理由。」
「羅馬鼻」哈哈大笑,這天他該要幹什麼,早已下定決心了,他曉得自己會死,但卻嘲笑老頭兒所說的話。
婦孺不是比男人更膽小嗎?賽安族戰士並不怕,可是你從來沒聽說過沙溪事件嗎?你們的大兵看上去就像是在那裡屠殺過婦孺的人。
他們起步時是慢慢的輕快步,速度越來越增加成了襲步,然後狠狠痛抽坐騎,使得沒有什麼能擋得住他們從河洲上衝過。可是「孚賽斯探馬連」的火力,又一次把前面的一排轟翻,減緩了這種亡命衝殺的力量。「羅馬鼻」到了外圈的柳樹邊時,齊腰高的交叉火力打中了他,一發子彈貫穿了他的背脊骨。他倒在矮樹叢裡,就一直躺倒天黑,這才設法爬到了河岸邊,有些年輕的戰士正在那裡搜索他,就把他抬到高地上,是賽安族和蘇族女人前來照料傷患的地方,那天晚上,「羅馬鼻」歸天了。
「我看見到會的酋長並不多,」漢柯克大為不滿:「這是什麼道理?我有好多話要向印第安人說,但是我要他們集合在一起才講……明天我要到你們的營地裡去。」賽安族人很不樂意聽到這句話,他們的婦孺都在後面的營地裡,很多還是三年前沙溪恐怖下死裡逃生的人。漢柯克要帶著他的一千四百名大兵和轟雷的大炮再撲向他們嗎?酋長們默默坐著,等著漢柯克說下去。「本人已經聽說過,有很多印第安人要打仗。很好,我們在這裡了,正準備打仗。如果你們想和平,你們知道條件;假若你們要打仗,可得當心後果。」然後他再向他們談到鐵路,他們已經聽到謠傳了,鐵軌已經舖出了里勒堡,正直直朝著煙山地區舖過來。
彭特曉得,各位委員也都知道,要同賽安族人有什麼和平協定,「羅馬鼻」是關鍵人物。這位戰士首領現在統率著賽安族所有各部落中來的幾百名忠心戰士。「羅馬鼻」不在條約上簽字,堪薩斯的和平就毫無意義可言,或許是在彭特的建議下,選派了由沙溪死裡逃生的格瑞里去見「羅馬鼻」,說服了他,最低限度他應當到符幕溪去參加一次會前討論。格瑞里同「羅馬鼻」的妹妹結婚,「羅馬鼻」又娶了格瑞里的堂妹,有了這種姻親關係,外交就不棘手了。

就在這時,薛立敦吐出了一句不朽的名言:「我所僅見的好印第安人都是死人。」
賽安族首領認為這種想法理所當然,可是「高熊」告訴「羅馬鼻」,趕緊修完儀式,恢復法術吧。「高熊」十拿九穩,賽安族和蘇族一起,可以把那五十名探馬殺光,可是附近或許還有大隊大隊的「藍軍服」吧;如果真有,印第安人就會馬上需要「羅馬鼻」領導他們打衝鋒。「羅馬鼻」要他們先走,他一完功就來。
「你們一定要把他們弄回來,」漢柯克嚴厲下達命令:「我就要你們這麼做。」
墨菲要他們安心,「大家長」並沒有授權焚村,漢柯克為了做出這件壞事,「大家長」已經把他調差。至於「羅馬鼻」反對「大戰士」薛爾曼出席,「大家長」也把他召回華府去了;終於「羅馬鼻」這才同意一個折衷方案,他和隨從人員會在九十五公里外的西馬龍河紮營,在這段距離外密切注意這個會議,如果開得使他們滿意,就會到會參加。
那天晚上,「黑鍋」雖然睡得很晚,但是像往常般,天不亮就醒來了;他走到錐幕外面,看見天色開朗了,十分高興。濃霧籠罩著瓦希塔河河谷,但是他還看得見河對岸山崗的積雪。
奧拉帕荷族的「黃熊」,也同意帶了族人到柯布堡來。幾天以後,「托煞威」帶了堪馬奇族的頭一股人來投降,他給帶到薛立敦那裡時,「托煞威」兩眼發光,他報出了自己的名字,還加上彆腳英語的兩個字兒,他說道:「『托煞威』,好印第安人。」
這些嗒然歸去的酋長們,面對著刺骨北風所變成的暴風雪,首途返回自己的村落,十一月二十六日晚上抵達。「黑鍋」經過長途的旅行而困憊不堪,但卻立刻召集全族酋長開會。(喬治彭特不在場,他帶了妻子——「黑鍋」的侄女——到卡羅拉多威廉彭特的牧場探望去了。)
「羅馬鼻」死了,「黑鍋」死了,「高牛」死了,現在,他們統統是好印第安人了嘛。也像鈴羊和野牛般,驕傲的賽安族行列,漸漸稀少、絕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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