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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斷傷膝澗

作者:狄布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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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出亡的賽安族人

十四、出亡的賽安族人

「我們的老百姓不喜歡這種說法,」「木腿」說道:「我們統統都要待在黑山附近的鄉野裡。可是,我們有個大酋長,『立麋』,卻不住說假使我們去那裡要好得多,我想在我們整族人裡,最多只有十個賽安族人同意他的說法。人們有這種感覺,他其所以這麼銳,是要在白人間造成自己是個大印第安人罷了。」
過了一會兒,韋塞爾到了營房外面,隔著窗外向他們說話。「讓女人和小孩兒出來吧,」他下令道:「別讓他們再受罪了。」

每一天,「鈍刀」都向營區指揮官卡頓少校要求,他們什麼時候到「紅雲」的族站去。卡頓告訴他道,他們得等到華府有命令來。他為了表示對賽安族人的同情,准許一次派少數戰士出去打獵野獸,把行獵的馬匹槍枝借給他們。印第安人卻發現幾幾乎沒有任何野物了,羅賓遜堡四周的草原空空蕩蕩寂寂寞寞,所有的錐幕都沒有了,但賽安族人卻樂於享有這種自自由由、無虞恐懼的漫遊,甚至哪怕一次只有那麼一天都好。
「小狼」和「鈍刀」向著管理員、向著黎洛堡的大兵酋長大發牢騷,直到陸軍部終於派了「高白人」勞敦中尉,到北賽安族人營地作一次視察。「他們得不到足夠的食物以致挨餓」,勞敦報告書中說:「由於食物缺乏,很多婦孺都病了,見到發給他們的少數食品,自己不吃,而說要拿給哭著要東西吃的小孩……見到發給他們的牛肉品質極差,這種牛肉可以認為『作任何用途』都賣不出去。」

在這段期間,「三指頭」和「高白人」一直在設法,想替賽安人多弄點食物,可是華府卻沒有反應。要求解釋逼得緊了,內政部的新任部長舒茲說道:「這種瑣碎事情,性質上並不是本部長所知道的事情,這是理蕃局的業務。」然而,舒茲奉令出任內政部長,明白規定要改革理蕃局。他宣稱北賽安族人間的不滿,可以追溯是各酋長要「保有古老的傳統,使其他的印第安人不事工作。」他承認撥發的經費不足以遵照條約去採購充足的給養品,但卻希望以「極端的撙節」和「謹慎的管理」,理蕃局只有極小的不足數額下,能度過這一年。(那一年,「印第安人地方」的一些酋長到華府,發現舒茲對印第安人的事務,外行得令人驚詫。賽安族人稱他是「馬虎一直哼」,意思是「大眼睛」。這個人有這麼壯觀的視覺機構,怎麼可能知道的事情幾乎沒有幾項呢,真叫人難以相信嘛。)
十月二十五日,他們到了羅賓遜堡,指定他們住進一幢木頭營房,原來興建供一連人七十五名士兵住的。雖則一百五十個賽安族人在裡面很擠,卻很高興能遮風雪了。大兵發給他們毯子,又有充足的吃食和醫藥,擔任看守這棟營房的衛兵,眼色中很友好、也很欽佩。
在「馬兒脫毛月」(五月)裡,賽安族人從羅賓遜堡出發,一共是九百七十二人,在路上行一百宵後,一八七七年八月五日,有九百三十七個人到了「賽安族與奧拉帕荷族保留區」的黎洛堡。有少數老年人在途中死去,還有少數年輕人溜跑回北方去了。
正當政府當局決定要對北賽安族怎麼辦時,羅賓遜堡的「藍軍服」酋長卻招募了一些戰士去充當探馬,以協助找尋零星分散的各部落,它們依然在保留區外,不願意接受投降的必然性。
「不行,」「小狼」說得堅定,「我們不能再待一年。我們要現在就走,一年還沒有過去,我們或許統統死翹翹,沒有半個人留下來北上了。」
元月杪,「鈍刀」這幾個人只在晚上行走,找路往松嶺前進,就在那裡成了「紅雲」保留區的俘虜。
八月份,各酋長彼此商討,其中意見分歧,「立麋」、「火雞腿」和其他人,害怕啟程北上,大兵會追蹤前來把他們統統殺死,倒不如死在保留區裡好得多。九月上旬,「小狼」、「鈍刀」、「野豬」和「左手」把他們自己的部落,遷離別人有好幾公里遠,以便於一旦知道啟程北上的時間來到,動作會很迅速。他們每天都在交易,把長久以來就珍惜的東西拿去換馬,以及換南賽安族、奧拉帕荷族人捨得分手的少數幾枝老槍。可是他們卻不打算耍管理員。事實上,「小狼」在「乾草月」決心北上時,就去見買爾茲告訴他道,自己就要回家鄉去了。「我不願意在這處管理所裡流血,假使你要派大兵追來,我希望你首先讓我離開這處管理所一點點遠。到那時你要打,我也會和你打,我們可以在那裡弄出一片血淋淋的戰場來。」
韋塞爾結結巴巴吐出了幾個字兒,他答應會使「大家長」曉得「鈍刀」所說的話。
——北賽安族「鈍刀」酋長
元月九日,韋塞爾把「鈍刀」和其他酋長傳到他的堡部去。「鈍刀」不去,可是「野豬」、「烏鴉」和「左手」都同大兵去了。不幾分鐘以後,「左手」從堡部裡跑了出來,手上還帶著手銬,可是大兵群向他撲上去,他給打得沒有聲音以前,還大聲嚷叫,所以營房中的印第安人知道出了什麼事情。「野豬」告訴韋塞爾,沒有一個賽安族人會再到南邊去,這位上尉就下令把他加上手銬腳鐐。「野豬」企圖逃走,想殺死這些大兵,可是他們卻把他制服了。
以陸軍部的作風上來說,這道命令和圖書要立即執行,根本不管冬天的氣候。這時正是「雪飄進幕月」(元月),氣候酷寒、風雪猛烈中呢。
元月十日,美國參議院提出決議案,就投票權准許婦女聽證。六月四日,英國自土耳其奪得塞浦路斯島。七月十二日,新奧爾良市黃熱病開始傳染,死四千五百人。十月十八日,愛迪生電流整流成功,可以作為家用;紐約證券交易所煤氣股票慘跌。十二月,俄國聖彼得堡,大學生與警察及哥薩克人激戰。澳洲,馬里克發明彈倉速發步槍。大衛休斯發明微音器。紐約交響樂團會成立。吉貢特與沙利文上演歌劇「皮那孚號」。
原來「紅雲」到了晚年,已經這麼衰老頹廢,這麼戒慎恐懼了。「鈍刀」聽說過,他已是自己這處達科塔保留區的囚犯。這位賽安族酋長站起身來,傷心地望著這位蘇族老大哥滿是皺紋的臉。「我們知道你們是朋友,朋友的話該相信,」他說道:「謝謝各位要我們分開你們的土地,希望『大家長』會讓我們到你們那裡去。我們所求的一切,只要讓我們活下去,和活得平平安安。我不向任何人開仗;我老了,打仗的日子已經結束,我們向『大家長』的意志低了頭到遠遠的南方去,到叫我們去的地方去,卻發現在那裡,賽安族人活不下去,我們族人中疾病頻仍,每一座錐幕裡都有慟哭聲。然後,條約中的承諾變卦,我們的口糧短缺,沒有死於疾病的人都餓得消瘦下來,待在那裡,也就是說統統死掉,向『大家長』的陳情書沒人理睬。我們認為寧可重回老家而打仗死掉,也比被疾病消滅強些,我們這才開始千里迢迢,其餘的事情你們也知道了。」
大兵就在那處地方趕上了他們,派了一名奧拉帕荷族的嚮導到峽谷裡去談判。這個奧拉帕荷族人用披毯作信號,警告賽安族人轉回頭,回到保留區去。「小狼」一現身;這個奧拉帕荷人便走近來,告訴他,大兵酋長並不要打仗,但是如果賽安族人不跟著他回黎洛堡的話,他們可就會攻擊了。
過了幾天,南賽安族人就邀這些北方的親人,來一次習慣上的接風宴會,也就是在這種宴會上,「小狼」和「鈍刀」頭一次發現不對勁兒。這次接風宴只不過是比一鍋寡水清湯略多著一點兒,也是這些南方人不得不拿出來待客的一切了。在這片空虛的土地上,吃的不足——沒有獵物,也沒有宜飲的清水,管理員根本沒有充足的口糧來養活他們全體,使得事情更壞的,便是夏天熱得使人受不了,空中滿是蚊子和灰土飛揚。
我們所要求的就是讓我們活下去,活得平平安安……我們向「大家長」的意志低了頭到遠遠的南方去,卻發現在那裡,賽安族人活不下去,所以就回來了。我們認為寧可打仗死掉,也比被疾病消滅強些……你們可以把我在這裡殺了,但卻沒法子弄我回去。我們絕不會去,要我們去的唯一辦法,就是帶了撲棍到這裡吧,給我們兜頭一棍,拖了我們出去,把死翹翹的我們帶到那裡去吧。
到羅賓遜堡的賽安族人,以為根據「小狼」和「鈍刀」簽過字的一八六八年條約,可以同蘇族人生活在保留區裡。然而,理蕃局的管理員卻通知他們,條約規定他們不是住在蘇族保留區,就是住在特為南賽安族人設置的保留區裡。管理員建議,北賽安族人都轉移到「印第安人地方」,和他們的族人——南賽安族——住在一起。

「小狼」和跟隨他的族人,沿著奈阿布瑞那河一條支流「苦櫻失落溪」冰凍的河岸,挖了一些藏身的坑洞,在那裡渡過了冬天。到了「酸眼月」,天氣稍為暖和一點時,便啟程往北方的舌頭河地區前進。他們在灰葉楓樹溪遇到了「兩月」和五個北賽安族人,他們現在替客奧堡的「藍軍服」當上探馬了。
一名戰士把冰冷冷的火爐推到一旁,拿起一段地板木塊,在乾燥的泥地上有五枝槍管,這是來的頭一天就藏在那裡的。他們從頭飾上,鹿皮靴上,開始把那些扳機、撞針、彈盒收集起來,馬上就拼成了好幾枝步槍和少數幾枝手槍。年輕人把臉上搽彩,穿上最好的衣服,女人則在每一處窗戶下,用馬鞍和衣服捲做成一小堆一小堆,以便每一個人可以很快跳出去。然後,戰士中最好的神射手在指定的窗口就射擊位置,一個人選一個外面的衛兵作目標。
「我們是往北走,」「小狼」答道:「這是我們答應南下到這片地區裡來,所允諾我們可以做的事。可能的話,我們打算平平安安北上,不傷害、不損害路程上白人的財物,除非我們先受到欺負,我們絕不攻擊任何人。如果大兵攻打我們,我們就要同他們拼;又如果不是大兵的白人,幫著大兵來打我們的話,我們也要同他們幹。」
南下時,他們隨著熟悉的獵徑走,離鎮市遠遠的,但是可以見到大草原正在改變中,到處都有了鐵路、欄柵和房屋。他們也瞄到有少數的小小野牛群和羚羊群,「高白人」還要酋長挑出三十個戰士來,發給他們步槍,讓他們離隊去打獵。
「自從到了這處管理所,」「野豬」說道:「從管理員那裡就沒領過玉米、硬麵包、玉米片、米、豆或者鹽。發粉和肥皂只過一陣子發一次,領到的糖和咖啡只夠吃三天左右,而發下來要供七天吃的;牛肉也是一樣。發下和圖書來的麵粉好壞、好黑,根本發不起來。」至於那些牛肉呢,「野豬」又補充一句:「好多好多隻都是殘廢牛,看上去就像是餓得要死一般。」
在「落葉月」(十一月)的前幾天,他們越過了「聯合太平洋鐵路」,涉水過了普拉特河,急急奔向那內布拉斯加熟悉的沙質山巒。「三星」克魯格派出了平行的縱隊在這條經路上交錯穿行,但卻承認:「要抓到他們,這份工作的艱難,就像是捕捉一群受驚的老鴉。」
「鈍刀」起先抗議,可是暮色降臨,大風雪中寒冰嚙骨,個個又冷又餓,便說,他會跟了大兵到堡區去。
暖洋洋的幾個月來臨,保留區窪地開始飛滿了蚊子,馬上,北賽安族人再度受到寒熱發作的折磨。在這種病以外,孩子們更傳染了麻疹。在「紅櫻桃月」裡,舉行了好多次葬儀,「小狼」決定各酋長一定要去同買爾茲管理員當面說清楚。他和「鈍刀」兩個人年紀都大了——已經年逾知命——他們曉得發生了什麼事,自己並沒有多大關係了,可是挽救年輕人,和這一族人,免得在這個世界上消失,卻是他們的責任。

當然,「小狼」非繳槍不可,一直到「白帽子」使他相信,不會讓大兵消滅他的族人為止。他們到了客奧堡,很多年輕人就在堡區應募幹上了大兵的探馬。「好久一段時間,我們並沒有做什麼,只除開出出操,到樹林裡去運運木頭,」「木腿」說道:「我在客奧堡學到了喝威士忌酒……我幹探馬的餉錢,大部份都開銷在威士忌酒上了。」
「高白人」把酋長集合在一起,不是訓話,而是聽他們說。「我們南下憑克魯格將軍說的話而來,」「鈍刀」說道:「在這一帶我們依然不服水土,我們願意能在永久住下來的地方落戶生根,然後送孩子們上學。」
九月九日晚上,「小狼」和「鈍刀」告訴自己部落裡的人捆紮行李,準備好在天一亮就走,他們把空蕩蕩的錐幕留在身後,越過沙丘啟程北上——男男女女和小孩兩百九十七個人,三分之一不到是戰士——這是一個驕傲而大限臨頭種族中內心最堅強的一批人。沒有足量的馬匹讓每一個人騎,就分批輪流騎馬和步行。有少數幾個青年人騎馬先行,到處搜索看能不能找得到一些更多的馬匹。
騎兵緊追那三十二個人,追了有好幾天,最後終於在帽溪崖附近的深深野牛坑裡把他們困住;騎兵朝著這處坑邊緣衝過去,用騎槍朝坑裡轟,打光了彈夾,退回去,裝好子彈,再衝過去開槍,直到沒有印第安人還火為止。這一股賽安族人裡,大部份都是婦女和小孩,僅僅只有九個死裡逃生。
他們答道:「我們寧願在這裡死在一起,也不要解到南方去。」
有天晚上在宿營處,酋長們清點了一下人數,從「印第安人地方」啟程的人數中,有三十四個人失了蹤。有一些是在作戰中散失,正在循旁的小徑覓途北上,可是大多數都喪生在白人的槍子兒下。老年人越來越衰弱,小孩兒吃得不夠,睡得不夠備受折磨,有一些不能再往前走了。「鈍刀」說,他們應該到「紅雲」族站那裡去,請求「紅雲」給他們吃的、住的,來對抗馬上就要來到的幾個寒冷月。「紅雲」為了粉河地區而打仗時,他們幫過他好多回,現在輪到他幫賽安族了吧。
其他的酋長也相繼發言,把族人中的疾病和死亡都說出來。賽安族人已經同意用白人的藥,可是卻找不到醫師給他們一星半點兒。他們說道,假使「高白人」准他們去打獵,他們就會有野牛肉使身體復元過來。
以殺死賽安族人馬匹事業飛黃騰達的麥肯瑟,也能對這些現在並無還手之力的倖存紅人,提供一些憐憫了。接到勞敦中尉的報告後,「三指頭」便向薛立敦將軍強烈抱怨:「上級要我確切督導印第安人要規規矩矩,他們正被政府餓死——不但是餓死,而且是惡名昭彰,違反了協定的餓死。」同時,他告訴黎洛堡指揮官米茲內少校,與管理員合作以獲得賽安族人的口糧。「如果印第安人因為飢餓,與管理員的願望相反,而逃出去獵野牛,不要嘗試把他們弄回來,否則騎兵就會使用在大錯特錯的協助地位上了。」
「假使你們去的話,」格瑞里告訴「小狼」:「就會有麻煩了。」
賽安族人要「白帽子」跟他們南下,可是陸軍把護送的任務指派了勞敦中尉。「他是個好人」,「木腿」說道:「一向對印第安人很和氣。」
「小狼」原可以同「白帽子」一起,留在羅賓遜堡,可是華府的命令來到,賽安族人要起陸路到「印第安人地方」去,他便決定跟族人一起。在走以前,這些耽心的賽安族酋長,要求同「三星」克魯格舉行最後一次會議。這位將軍想要他們安心,告訴他們南下到那邊去,看一看「印第安人地方」;如果他們不喜歡那裡,還可以北上回來。(最低限度,傳譯員是這麼翻譯克魯格所說的話。)
這時,這一仗已經成了橫越堪薩斯州,進入內布拉斯加州的一場流動戰,大兵從所有的堡塞裡傾巢而出——騎兵從華萊士堡、海斯堡、道奇堡、里勒堡、費爾基尼堡裡急馳前來,步兵坐在火車上,在西馬龍河到普拉持河間三條平行的鐵道上,來來回回搜索。賽安族人為了行動更為迅速,已經把自己疲倦的坐騎換了白人的馬匹。他們想避開作戰,可是牧人啦、m•hetubook•com.com牛郎啦、移民啦,甚至小鎮市上的商販啦,都加入了追擊戰。一萬名大兵,再加上三千名不是大兵的白人,對著這些逃亡的賽安族人窮追猛打個沒完沒了;使得防禦的戰士越來越少,也收拾掉了那些掉隊落伍的老老少少。在九月份的後兩個星期,大兵有五次追上了他們,可是每一回他們都找到了路子脫身。一直在崎嶇地形中,使得大兵沒法兒使用大車或者有輪的大炮;然而,正當他們剛一甩脫一支追擊的「藍軍服」縱隊,又老是有另外一支縱隊取代了甩在後面的那個部隊。
「鈍刀」轉臉對著韋塞爾上尉說道:「告訴『大家長』吧,『鈍刀』和他的族人只要求在他們出生的北方了結餘生,告訴他說,我們再也不要打仗了。我們在南方沒法兒活下去,那裡沒有獵物。在這裡,口糧缺乏時,我們還可以打打獵。告訴他吧,倘若讓我們待在這裡,『鈍刀』的族人不會傷害任何人。告訴他吧,他如果想把我們送回去,我們就要用自己的刀子彼此殺死。」
買爾茲同意與他們晤面,「小狼」是發言人。「自從我們到了這一帶地區,天天都有人死,」他說道:「這兒對我們不是一片好地區,我們願意回到山區的老家裡去。倘若你沒有權力准許我們回到那裡,那就讓我們一些人到華盛頓去,告訴他們這裡是什麼情況;或者由你上報告到華府,請求准許我們北上回去。」
「目前我不能這麼做,」這位管理員答道:「在這裡再多待一年吧,到時候我們再看看能為你們做什麼。」
「小狼」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他就要到賽安地區去,到舌頭河河谷去,他們可以在那裡找到豐富的肉食和皮毛,又可以像賽安族人一樣生活了。
「兩月」告訴「小狼」,「白帽子」克拉克正出來找他,要同他開會商談商談呢。「小狼」答道,他很樂意見到老朋友「白帽子」。他們在距賽安族營地八百公尺的地方見了面,克拉克中尉自己解除武裝,表示他對彼此的友誼有信心。他說,自己奉到命令要帶賽安族人到客奧堡去,那兒已經有他們的親人投了降,現在正住在那裡。他又補充說道,和平的代價就是他們的馬匹槍枝;他們現在還可以騎自己的馬,一直到客奧堡為止,不過卻一定要在現在繳槍。
因此,這五天裡,賽安族人都在營房裡一起縮成一團兒。幾乎每天晚上都下雪,他們把窗沿上的雪刮下來作用水,但是除開以前各餐剩下來的殘菜餘骨外,沒有半點兒東西可吃,營房中結的霜,凍得臉部和手發痛。
韋塞爾走開去,大兵過來把營房的門裝上鐵鏈和鐵欄。夜已來臨,可是雪上的月光,使得營房外面的樣樣事情像白晝般明亮;月光也照在六名衛兵亮晶晶的槍刺上,他們穿著兜頭的大衣,來來回回地走。
到末了,各酋長把這件事和和氣氣擺平,那些願意到舌頭河去的,可以跟隨「小狼」;那些厭倦了奔逃的人,可以跟「鈍刀」到「紅雲」的管理所去。第二天早晨,五十三個男人,四十三個女人,和三十八個小孩兒,跟著「小狼」繼續直直北上。大約有一百五十個人則隨著「鈍刀」轉向西北——這批人只有少數幾名戰士,還有老年人、孩童和傷患。「野豬」和「左手」經過考慮以後,還是跟了「鈍刀」走,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他們是「俊民」最後的強壯種子了。
——北賽安族「小狼」酋長
「我們一定要北上,一切都豁出去了,」另外一個說道:「假如我們在打仗中死了,全族人倒都會記起和崇敬我們的名字。」
瘧疾盛行,使得這些北方人十去八九,營區醫官又沒有奎寧使情況緩和下來。「他時常把辦公室一鎖就走了,因為他沒有藥,不願意讓印第安人前來看病時,對著他們半點兒辦法都沒有。」
勞敦說道,唯有他們的管理員,才能准許他們去獵野牛;但是答應為他們去向「三指頭」麥肯瑟(當時西爾堡的指揮官)代為請求、說項。
天亮以後,大兵把賽安族人六十五個俘民趕在一起,大部份是婦孺,其中有二十三個人受了傷,都押回羅賓遜堡;只有三十八個逃脫掉的人自自由由活活生生,其中三十二個人在一起,在山區裡往北逃,有四個騎兵連和一個山炮連緊追。另外六個人就躲在離堡區只有幾公里遠的一些岩石堆裡,其中就有「鈍刀」,他老婆,死裡逃生的兒子、兒媳婦和孫子,另外一個小男孩兒名叫「紅鳥」。
一八七七年「綠草月」,「狂馬」帶了蘇族的阿格拉勒部落在羅賓遜堡投降時,在冬天中同他在一起的賽安族好些部落,也繳出了他們的槍枝、馬匹,把自己任由大兵支配。賽安族人的酋長中有「小狼」、「鈍刀」、「立麋」和「野豬」,他們的族人合起來有一千人。自從小大角河一戰後,就同別人分開的「兩月」和三百五十個賽安族人,則南下舌頭河,到客奧堡向「熊衣」邁爾斯去投降。
這時,每天早上,發黃的草葉兒上有霜了,可是經過在「印第安人地方」過了漫長炎熱的夏季後,這兒清新的空氣就像是滋補劑。六個星期的逃亡,已經使他們的衣服與披毯襤褸不堪,吃食從來都不夠,依然是馬匹太少太少,使得一半的男人m.hetubook.com.com都輪流換班騎馬和步行。
一直到了寒冷的各月來臨,買爾茲管理員方始准許北賽安族人到區外去獵一次野牛,這時,他部署了幾個南方人在他們裡面當眼線,以確保不會騎在他歸還的馬匹上逃回北方去。這次獵野牛是一次好慘的失敗,獵手對這次狩獵取笑,每一個人沒有因為牛肉而餓死。在南部大平原上,野牛骨頭遍野都是,打獵的白人留下了陰風慘慘的堆堆牛骨,可是賽安族人卻找不到半隻野牛可獵,只除了少數幾隻山狗,他們把山狗獵殺吃了,冬天還沒有過完,不得不把所有的家犬都吃了,以補充管理所稀少的配給牛肉。有些人還談到管理員為了打獵而還給他們的馬,可是酋長對這種說法不理。如果他們決心回北方去,就需要把每一匹馬兒弄到手。
這位上尉通知他們,「紅雲」和「斑尾」已經搬到遠遠的北面的達科塔去了。在內布拉斯加地區裡,再也沒有什麼保留區了,不過羅賓遜堡還沒有關閉,大兵會押著他們到堡區去。
——「三指頭」(麥肯瑟上校)
買爾茲顯然不相信這些意見不同的酋長,會真正要嘗試嘗試這種不可能的行程;他明明白白曉得,他們和他一樣清楚,陸軍會止住他們。然而他還是採取預防措施,派了格瑞里(也就是一八六四年在沙溪死裡逃生的南賽安族二轉子)到「小狼」營地去加以警告。
就像被一股共同意志力的驅策般,三天中他們的神經與肌肉都極為緊張,對坐騎毫不憫惜。九月十三日,他們已經在黎洛堡以北兩百四十公里處,渡過了西馬龍河,在四處峽谷縱橫交錯的地方,選擇了一處防禦陣地,杉樹林是戰士們最好的掩蔽。
韋塞爾答道,他會給賽安族人五天回心轉意的時間。在這五天內,他們要把犯人拘禁在兵營裡,不給吃的,也不發取暖用爐所燒的木柴。
黑夜來臨得很快,大兵沿著一條溪流紮營,在賽安族人四周派了衛兵。當天晚上,酋長們彼此交談,很不安心,不曉得大兵會對他們做什麼。他們決定把最好的步槍和手槍都分解開來,剩下幾枝破槍,如果大兵酋長下令他們繳械時就交出去。在黑夜整整幾個小時裡,他們把槍拆開,把槍管交給婦女,藏在她們衣服下面,把彈簧、槍機、撞針、子彈和其他的小零件,綁在項珠和鹿皮靴上,當成就是飾物。的確不錯,第二天早上,強生上尉果真下令手下官兵繳賽安族人的械。賽安族人就把他們的破步槍、爛手槍、弓箭堆成一小堆,上尉就讓士兵們拿了去當紀念品。
他們稱勞敦是「高白人」,因為他讓印第安人年老的、有病的,白天坐上大兵的大車,晚上又讓陸軍的帳篷給他們睡覺,他們都很高興。「高白人」也確實監督,看每個人是不是都領到了足夠的麵包啦、肉啦、咖啡啦和糖。
經過幾個月又幾個月華府衙門的耽擱,在羅賓遜堡的孤兒、寡婦和孑餘的戰士,才轉到松嶺「紅雲」管理所去,他們在那裡才同「鈍刀」在一起。又經過好多個月的等待後,客奧堡的賽安族人才在舌頭河上有了一片保留區,「鈍刀」和住在松嶺的少數人才奉准和他們的族人住在一起。對他們大多數人來說,這個保留區太晚了,賽安族人的力量已經消失。自從沙溪事件以後的這些年中,浩劫頻頻攻襲這些「俊民」,這一族人的種子,已經隨風四散。「我們一定要往北去,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一位年輕的戰士這麼說過:「倘若我們打仗中死了,我們的名字就會被全族的老百姓記住、崇敬呀。」不久,還活著的人就沒有一個人會關心記著他們,也沒有一個人會談到這些已經逝世人們的名字了。
「自從我在『紅雲』管理所離開你以後,」「小狼」答道:「我們就一直南下,在那裡受了好多的苦難……我哥哥『鈍刀』,帶了族裡的一半人,在羅賓遜堡附近投降,以為你還在那裡會去找他呢。他們繳了槍,然後白人就把他們統統殺掉了。我現在在草原上,在這兒我需要槍,只要一到客奧堡,我定會把槍枝馬匹給你,但是現在我還不能繳槍。你是唯一一個在打仗以前先提談判的人,打仗就像是刮風,好久以來就使我們的心飄飄蕩蕩的,現在算是定下來了。」
其他酋長和頭目,對「鈍刀」所說的話都很不耐煩,他說的話不夠強硬;他們舉行了短短的商量,然後選了「野豬」代表他們說話。
我們曾經到達南方,在那裡好生苦痛,很多人都死於不知名的疾疫。我們的心都在尋找和想念自己出生的家鄉。我們只剩下了少數人,也只要求一點點兒土地能活下去。我們離開了豎立的帳篷,在晚上逃走,騎兵跟著我們追。我騎馬去告訴騎兵,我們並不要打仗,僅僅只要到北方去,如果他們放放手,我們不會殺一個人。我們所得到的唯一答覆便是一排槍。打那以後,我們不得不打出一條血路,但並沒有殺不是首先向我們開槍的人。我哥哥「鈍刀」,帶了部落中的一半人在羅賓遜堡附近投降……他們繳了械,然後白人就把他們統統殺掉了。
一八七八年——
晚上九點四十五分,第一排槍聲響了,就在這一剎那裡,每一個窗框朝外推倒,賽安族人從屋裡一湧而出。他們從死傷的衛兵身上,搶到了步槍,便朝營區周和-圖-書邊外的山崗線跑去。在第一批騎兵急馳追來以前——有些還穿著冬季的內衣——他們有十分鐘的步行時間。戰士們迅速編成一條防線,好讓婦女和小孩過溪。戰士們因為武器沒有幾枝,便一面不停射擊,一面往後退、射擊、往後退。大兵越來越多了,他們散開成為一個包圍的弧形,對著雪地上移動的每一個印第安人開槍就打。在戰鬥的第一個鐘頭裡,就死了一半以上的戰士;這時大兵捻上了零零碎碎一批批的女人和小孩,在她們能投降以前,打死了很多,打死的人中,就有「鈍刀」的女兒在內。
不到一個月後,一八七九年元月三日,陸軍部一份電文發給韋塞爾上尉。薛立敦將軍和「大眼睛」舒茲對「鈍刀」的賽安族人下了決心。「除非把他們送回到來的地方去,」薛立敦說道:「整個保留區制度就會受到震撼,因而危及它的穩定性。」舒茲深然其說:「這些印第安人應該押返他們的保留區。」
「我們的心都為了你們而疼痛,」「紅雲」說道:「我們很多的血在你們死去的人中,這使我們的心很難受。可是我們又能怎麼辦?『大家長』法力無邊,他的子民填滿了整個大地,我們一定要照他所說的話做。我們已經懇求過他,讓你們到我們這兒來生活,希望能讓你們來。我們所有的會同你們分享。可是記住呀,他所指示的,你們一定要照做,我們可沒辦法幫助你們。山上的雪好厚了,我們的馬兒好瘦,野物非常稀少。你們不能抵抗嘛,我們也不能。所以聽聽老朋友的話吧,按照『大家長』告訴你們的話,別發牢騷去照做吧。」
以往賽安族人數數以千計時,他們的馬匹比平原上任何一族為多,也稱他們是「俊民」,可是南北兩族都時厄運蹇,經過二十年的十去八九,他們比野牛更為迫近消滅。
「『大家長』要我們死嗎?」「鈍刀」問韋塞爾上尉道:「如果是的話,我們就死在這裡好了,我們絕不回去!」
有些年輕人這時請求准許在會場上發言。「我們在這裡水土不服、奄奄一息,」一個說道:「我們一旦死掉,沒有一個人會提及我們的名字。」
「我們並不要找麻煩,」「小狼」答道:「任何麻煩我們都不打算找。我們所要的就是回到我們來的地方去。」
「狼群奔跑月」月初,他們的朋友卡頓少校調職離了堡區,繼任的新指揮官韋塞爾上尉到達。賽安族人聽阿兵哥說他是「飛行荷蘭人」。他老是在堡區中竄來竄去,暗中偵查賽安族人,從不宣佈就進入他們的營房,往角落裡窺窺探探,眼睛到處搜索。也就是在白人稱為「十二月」的這個月裡,白人從達科塔把「紅雲」帶了南來同他們商談。
德州的長角牛骨瘦如柴,肉和皮一樣的硬,不過至少北賽安族人這時可以像他們的親戚一般熬熬湯吃了。到了夏末,這些北方人都罹患了病,先冷得發抖,後又發高燒,再然後骨節疼痛。害病的人在悲痛中消瘦下去。「我們的人死掉、死掉、死掉,一個跟一個離開了這個世界。」
十月二十三日,「鈍刀」這一隊人離羅賓遜堡只有兩宵的遠近了,一場猛襲而來的暴風雪,把他們陷身在大平原上。大片大片的濕濕雪花,使得這些掙扎著前進的人們,眼睛都張不開,馬毛都變成了白色,前進也遲緩下來。驀然間,在雪花紛飛的載途風雪裡,飄飄忽忽出現了一個騎兵連,賽安族人被圍了。
這奧拉帕荷人一把「小狼」的話帶回去告訴大兵酋長(瑞德布洛上尉),大兵就向峽谷前進,開始射擊。這可是大兵們幹的傻事,因為賽安族人正全都隱藏在他們四周圍的杉樹林裡呢。整天整夜,大兵都給困在那裡,沒有水可喝。第二天早晨,賽安族人一小批一小批開始向北溜走了,留下了大兵往後撤退。
克拉克騎兵中尉就說動了「小狼」和手下少數幾名戰士,同他一起工作。克拉克在野外時,戴一頂白帽子,這也就是賽安族人替他取的名字——「白帽子」。他們立刻就發現「白帽子」地地道道喜歡印第安人,對他們的生活方式、文化、語言、宗教和習慣,都非常有興趣。
我認識相當多的部落後,認為賽安族的印第安人,是我所遇見的紅人中最優秀的部落。
賽安族人出於煩悶和絕望而喝威士忌酒,酒使得白人的貿易販大發其財;酒也把這一族人還剩下來的領導人才給毀了;酒毀掉了「小狼」。
大兵酋長強生上尉,派了個傳譯員到前面來,迅速安排一次談判。「鈍刀」告訴這位上尉,他並不想找麻煩,他所要的只是同「紅雲」或者「斑尾」打個照面,讓他的族人找到吃的和住的。
「小狼」便到管理員那裡去,告訴他說,他們這次來僅僅是看看這個保留區。現在,因為他們不喜歡這裡,準備回到北方去,因為「三星」克魯格已經答應過他們可以這麼做,這位管理員答道,唯有華府的「大家長」才能決定,北賽安族人是不是回到黑山地區去,或者什麼時候回去。他答應會多弄到些食物,一群肉牛正從德克薩斯州趕到這裡來供他們食用了。
「三指頭」麥肯瑟在黎洛堡迎接他們,他把他們的馬匹,以及還有的少數武器都拿走,不過這一回他並不把馬匹都開槍打死了;答應說,在他們住定下來,在新土地上務農以後,管理員就會把馬歸還。然後他就把賽安族人撥交給買爾茲管理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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