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三寸金蓮

作者:馮驥才
三寸金蓮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十二回 閉眼了

第十二回 閉眼了

最後兩個字兒居然並一起說出來的。
香蓮看桃兒臉上刷刷冒光,手指她身後,張嘴說不出話來,剎時間香蓮恍恍惚惚糊糊塗塗真以為佟忍安炸屍或還陽了。回頭一瞧,裡院騰騰冒紅光,這光把周圍的東西、人臉,照得忽閃忽閃。是神是佛是仙是鬼是妖是魔是怪?只聽一個人連著一個人叫起來:
這會兒,無論佟忍安怎麼一遍遍說叫潘媽,香蓮也不動勁,守在旁邊坐。直到深更半夜,佟忍安不再叫,睜大眼眨眼皮,好賽聽嘛,再一點點把手挪到靠床牆邊,使勁抓牆板,不知要幹嘛,忽然櫃子那邊咔咔連響,有人?香蓮嚇得站起身,眼瞅著護牆板活了,竟如同一扇門一點點推開,走進一個黑婆子,香蓮差點叫出聲來,一時這黑婆子也驚住,顯然沒料到她也在這屋裡。這黑婆子正是潘媽!她怎麼進來的?難道穿牆而入?她忽地大悟,原來這牆是個暗門,潘媽住在隔壁呀!這一下,香蓮把佟家的事看到底兒,連底兒下邊的也一清二楚三大白了!
「我明白。」
這場面直對前廳,前廳門大敞四開,便正對著廳內直挺挺躺在靈床上不閉眼的佟忍安。
「下、一、輩、該、裹、腳、了!」
「哪玩不好,偏到這來,快領走!」
佟家作齋已經入了七七。出大殯使的鸞駕黃亭傘蓋魂轎鬼幡銘旌爐亭香亭影亭花亭紙人紙馬金瓜玉杵朝天凳開道鑼清道旗鬧哀鼓紅把血柳白把雪柳等等,打大門口向兩邊擺滿一條街,好賽一條街都開了鋪子。倚在牆外邊的攔路神開路鬼,足有三丈高,打牆頭探進半個身子,戴高帽,披長髮,耷拉八尺長的紅舌頭,嚇得剛裹了腳賴在床上的小閨女們,不敢扒窗往外瞧。戈香蓮、白金寶、董秋蓉三位少奶奶披麻穿孝,日夜輪班守在靈前。怪的是佟紹華一直沒露面,多半跑遠了不知信兒,要不正是打回來獨掌佟家的好機會。白金寶盼他回來,戈香蓮盼佟忍安還陽。無論誰如了願,佟家大局就一大變。可是四十多天過去了,紹華影兒也不見,佟忍安臉都塌了,還了陽也是活鬼。派去給佟紹富爾雅娟送信的人,半道回來說,黃河淮河都發水截住過不去,再打白河出海繞過去也遲了。守靈的只是幾個媳婦。這就招來許多人,非親非友,乃至八竿子打不著的,沒接到報喪帖子也來了,藉著弔唁亡人來看三位少奶奶尤其大名鼎鼎戈香蓮的小腳。平時常來的朋友反倒都沒露面。這真是俗話說的,馬上的朋友馬下完,活時候的朋友死了算。香蓮的心暗得很。
桃兒把瓷墩子撂在潘媽身邊說:
香蓮說不出話來。臉上的淚,一會兒濕一會兒乾。
「蓮心怪可憐的……」
佟忍安半死的臉一抖,發狠說一個字m.hetubook•com•com
香蓮對桃兒悄悄說一句,桃兒去打香蓮房裡領出個小閨女,大伙全都一驚,以為蓮心找到,腳也裹上穿著小鞋。待到近處看臉兒並不是,只穿戴都是蓮心的。原來給蓮心找的替身。這也叫白金寶小小虛驚一場。
「裹!」
香蓮這才默默點頭,吩咐人把前廳的桌子椅子櫃子架子統統挪走,打掃淨了,擺上靈床。白事用品樣樣租來,還派人去天后宮、財神殿和呂祖堂,備齊和尚老道尼姑喇嘛四棚經,跟手還請來棚鋪,驢車馬車牛車推車,運來木桿竹竿葦席木板黃布白布藍布粗細麻繩,在二道院扎幾座寬大闊綽的經棚……可這時外出去尋蓮心的人還沒逮著影兒,佟忍安又硬熬三天,人色都灰了,說死就死,抬上了靈床,可就不嚥氣,反倒兩眼睜開,亮得賽玻璃珠子。杏兒說:「你們看老爺眼珠子,別是要還陽吧!」香蓮趕來瞧,這亮光發賊,賊得怕人。她心裡明白,俯下頭悄聲對佟忍安說:「蓮心找到了,這就給孩子們裹上!」這話說過,佟忍安眼珠子的賊光立時沒了,只是還瞪著。
家裡沒有就到外邊找。左鄰右舍,房前屋後,巷頭巷尾,城裡城外,河東水西,連西城外的人市都去了,也不見影兒。這一跑,才覺得天津城大得沒邊,人多得沒數。把桃兒兩隻腳都跑腫了,還到處跑。有的說叫大仙唬弄去了,有的說叫拍花的拍走,賣給教堂的神甫挖心掏肝剜眼珠子割舌頭捯腸子揭耳朵膜做洋藥去了。自打洋人在天津修教堂,老百姓天天揪著心,怕孩子被拐去做洋藥。
牛鳳章走後,天已晚,裡裡外外香燭燈籠全亮起來。明兒要出大殯,一大堆事正給香蓮張羅著。忽然桃兒跑來大叫:
「他有話跟你說。」
潘媽那邊,早做好一二十副裹腳條子,染了各種顏色,晾在當院梅枝上,賽過節。幾個小丫頭看了都暗暗流淚說:
「預、備、好、明、天、裹、全裹!」
潘媽還是一身黑,可這回打頭到腳任嘛別的顏色沒有。她走到各個孩子前,把鞋往下一揪,扔了,拿起腳兒前後左右上下裡外全看過,放進溫水盆泡上,賽要宰雞。一邊把裹法一一不同告訴杏兒珠兒草兒,再選出幾雙尖瘦短窄不同的鞋分發下來,跑到院當中,人一站眼一瞪手一擺啞嗓子叫一聲:
香蓮帶著兩個男傭人走進靈堂,三人一左一右一上,托住佟忍安的頭一抬,香蓮說:
香蓮沉一下,光點頭沒表情,靜靜說:
草兒說:
香蓮穩穩坐著,臉上看不出是氣和*圖*書是惱,表情似淡似空,好賽天后宮的娘娘,總那個樣兒。只聽孩子哭大人叫,幾個丫頭手裡裹腳條子唰唰唰響,還有潘媽啞嗓子死命喊:「緊!緊!緊!」董秋蓉哭得比美子還厲害,卻不出聲,渾身抽成一個兒,前襟叫淚泡得賽潑半盆水。白金寶一滴淚沒有,花似的小臉滿是狠笑,時不時打杏兒珠兒手裡搶過裹腳條子使勁勒一勒,看意思,這輩兒仇,要下輩兒報。
桃兒當著眾人給香蓮跪下,兩眼哭得賽紅果兒。她說:
七天過去,佟忍安熬不住頂不住,只一口氣在嗓子眼裡來回串。說話嘴裡賽含熱豆腐,咕嚕咕嚕誰也聽不清,跟著只見嘴皮動,連聲兒也沒有,早晌大伙在前廳吃過飯,董秋蓉留下來對香蓮說:
各房,有的沒聲有的哭聲有的說話聲,都是低聲低氣。可快到晌午時候,桃兒忽然在當院大聲叫喊蓮心。香蓮跑出房一問,蓮心不見了!幾個丫頭和男傭人房前屋後找,連山石眼裡、灶膛裡、魚缸裡、茅坑裡、屋頂煙囪裡都找了,也不見。香蓮臉色變了,左右開弓,一連抽了桃兒十八個嘴巴,把桃兒左邊一個虎牙打掉,嘴角直流血。桃兒不吭聲不求饒掉著淚聽著香蓮尖吼:
轉天,佟忍安給六十四條槓抬著,一條浩浩蕩蕩震天撼地送到西關外大小園墳地入葬;潘媽給僱來的四個人打後門抬出去不聲不響埋在南門外一塊義地裡。這義地是浙江同鄉會買的,專埋無親無故的孤魂。其實,不管怎麼鬧怎麼埋都是活人幹的事。
佟忍安叫著:
「幹嘛弄得她嘰哇喊叫?」
「她趾頭硬,掰這個,那個就翹起來。」
可嘛話也不能說死。出殯頭一天,大門口小鍾一敲,和尚鼓樂響起,來一位爺們兒,進門撲到靈前趴下就咚咚咚咚咚連叩五個頭,人三鬼四,給死人向例叩四個,這人幹嘛多叩一個頭?香蓮的心一下跳到嗓子眼兒,以為佟紹華抱愧奔喪來了。待這人仰起一張大肉臉,原來是牛鳳章,苦喪臉咧大嘴說:「佟大爺,您一輩子待我不薄,可我有兩件虧心事對不住您。頭件事把您坑了……這二件事您要知道也饒不了我,我沒轍呀!您這個……」說到這兒,只見香蓮眼裡射出一道光,比箭尖還尖,嚇得他跳過下邊句話,停一下才說:「您變鬼可別來抓我呀!您看著我二十多年來事事依著您,我還有上下一家子人指我養活呢!」說完哇哇大哭起來。
白金寶「啪」打她一巴掌說:「這是你福氣,死丫頭!別人想裹還裹不成,留雙大腳就絕你的根啦!」滿院子人誰都明白這話是說給香蓮聽的。
可是自打賽腳那天,潘媽見香蓮穿上當年佟家大奶奶的小紅鞋,撥頭回屋就絕少再出屋,除去幾個丫頭和-圖-書找她畫鞋樣,縫個幫兒納個底兒糊個面兒,再有便是開門關門送貓出屋迎貓進屋,不知她在屋幹些嘛事。偶爾在當院碰見香蓮,誰不搭理誰。香蓮現在佟家稱王,唯獨對潘媽客氣三分,有好吃的好喝的不好買的,都叫丫頭們送去。唯獨自個兒不進潘媽屋。可以說,她壓根就沒進過潘媽屋。
桃兒趕快抱走蓮心,佟忍安眼裡一直冒光,人也賽醒了,後晌居然好好說話了,雖不成句,一個個字兒能聽清。他對香蓮說:
「娘,我再不弄你的胭脂盒了,饒我這次吧!」
蓮心丟了,當天裹腳裹不成。佟忍安知道後說:「等、等、一、塊、裹!」那就一邊等一邊找。
誰料潘媽理也不理,只盯著幾個孩子每一雙腳。裹好後,上去一一查看。有的拿手握正,有的往彎處勒勒,有的往腳心壓壓,每隻腳都得打內側夠得上腳尖才行。最後從頭上摘下個篦子,一邊篦頭髮的齒兒,一邊是三寸小尺,挨著個兒橫量豎量斜量整個量分段量。量罷,冷冷說聲:「成啦!」眼也不瞅香蓮,扭頭回房去了。
香蓮在桃兒耳邊說了幾句,叫桃兒馬上去辦。又叫杏兒去請潘媽趕緊預備裹腳傢伙,再派珠兒草兒,分頭到白金寶和董秋蓉房裡去,快把孩子領到院裡,這就開裹!
「蓮心怕真丟了,我也沒心思活了,您說叫我怎麼死我就怎麼死!」
不會兒場面擺開。白金寶的兩個閨女月蘭和月桂,董秋蓉的閨女美子,都弄到院裡,排一橫排。杏兒珠兒草兒三個丫頭,分管三個孩子,一切全叫潘媽指派。丫頭們把盆兒壺兒剪兒布兒藥瓶藥罐兒各樣物品往上一拿,孩子們全嚇哭了。倒賽死了人一樣。
潘媽罵道:
「死鬼!你掰第二個和最小一個趾頭,中間那個和第四個不用掰就帶著彎下去了!」
「嫂子,我看老爺子熬過初一熬不過十五了。說句難聽的,就這兩天的事啦,蓮心丟了,我的心也賽撕成兩半。可你當下是一家之主,總得打起精神來,該給老爺子籌辦後事了。再有,趁老爺子糊塗,裹腳的事快點了了算了。」
香蓮心想,潘媽真是地道行家。當初若不是她救自己,自己哪來的今天。不管後來的仇怨,總得記得人家過去的恩德才是。她便叫桃兒搬個瓷墩子過去。
幸好火沒燒穿屋頂,沒風火就沒勁,不等近處水會鑼起,家裡人連唸經來的和尚老道們七手八腳,端盆提桶,把火壓滅。香蓮給煙嗆得眼珠子流淚,一邊叫著:
裹腳的事非潘媽不可。
「救人呀——把潘媽弄出來!」
「大少奶奶叫您坐下來歇歇。」
「蓮心回不來了,別等了,先裹吧!」
香蓮聽了就到佟忍安屋裡說:
「等!」
無論嘛事,只要她一明白,心立時就hetubook•com•com靜下來。她幾年沒正眼看潘媽,今兒一瞅大變模樣,頭髮見白不見黑,臉上肉都沒有,剩下皮包骨。皮一鬆褶子更多,滿臉滿了。只一雙鼓眼珠子打黑眼窩裡往外冒寒光。潘媽同香蓮面對面站著怔著傻著瞪著,好半天。到底還是香蓮更有內勁,先說話,她指著佟忍安對潘媽說:
只有潘媽那裡沒動靜,門閉著,大黑貓趴在牆頭,下巴枕在爪子上,朝這邊懶懶的看。
香蓮隨人奔到裡院,只見西北邊一間小屋打窗口往外竄火。一條條大火苗,賽大長蟲擰著身子往外鑽,黑煙裹著大火星子打著滾兒衝出來。香蓮一驚,是潘媽屋子!
潘媽點點頭,然後抬起眼皮望了香蓮一眼,這一眼賽刀子,扎進香蓮心口。香蓮明白這一眼就是潘媽悶了幾年來要說沒說的話。隨後潘媽扭身就走,卻不走暗門,打房門出去。黑衣一身,立時化在夜裡。
佟忍安本來好賽沒了氣兒,可這一下賽活了!眼珠子滴溜溜一掃,把這些孩子下邊一橫排裹成粽子似菱角似筍尖似小腳看過,立時刷刷冒光分外神采,就賽一對奇大珍珠。香蓮知道這叫「迴光返照」。沒等跟左右傭人說聲「當心」,只見佟忍安大氣一吐,直把嘴唇上的鬍子立起來,眼珠子一翻,胸脯一拱,腿一蹬,完了。甭說香蓮,兩個男傭人也怕了,手托不住,腦袋「哐」噹一聲落在床板上,賽個瓜掉在地上。眼睛沒用人合,自己就閉上。臉皮再沒有那種可怕灰色,潤白潤白,一片靜,好比春天的湖面。
這天,桃兒領著香蓮的閨女蓮心看爺爺。蓮心進門就爬上床玩,忽然尖哭尖叫,桃兒只當蓮心給爺爺半死不活樣子嚇著,誰料是小腳叫爺爺抓住。不知佟忍安哪來的勁,攥住拉不開。死臉居然透出活氣,眼珠子冒光,嘴巴的死肉也抖動起來,呼呼喘氣,一對鼻眼兒忽大忽小。桃兒不知老爺是要活過來還是要死過去,嚇得喊叫。香蓮聞聲趕來,一見這情景臉色變得紙白,一把將蓮心硬拉下來,罵桃兒:
香蓮大叫一聲:「老爺子,您可不能扔下我們一大家子孤兒寡母走啊!」又跺腳,又捶床邊。滿院子大人小孩也都連喊帶叫大哭大鬧,小孩哭得最凶。不知哭爺爺死還是哭自己小腳疼。香蓮一聲接一聲喊著:「您太狠啦,您太狠啦……您叫我怎麼辦呀!」這聲音帶尖,往人耳朵裡去可就不往死人耳朵裡鑽。
草兒改了法兒,美子也不叫了。
死人終歸全進黃土。
「起火了——起火了——起火了」
「不好,不好……」
香蓮坐在一邊瓷墩子上。桃兒守在身後。
潘媽衝草兒叫:
「看罷,中間那就是蓮心,左邊是月桂,月蘭,另一邊是美子,全裹上了!」
佟忍安賽塊稀泥癱在床上,https://m•hetubook•com•com頭也抬不動,後背嚴絲合縫壓在床板上,醒不醒睡不睡,眼神賽做夢。說話一陣清楚一陣含糊。清楚時,看不見紹華就死追著問,大伙胡謅些理由唬弄他;糊塗時,沒完沒了沒重樣地數落著各類小腳的名目。城裡蘇金傘、妙手胡、關六、神醫王十二、鐵拐李、賽華佗、不望不切黃三爺、沒病找病陸九爺……各大名醫輪著請到,都說他大腿給陰間小鬼拉住,藥力奪不回來。
本來,香蓮應該陪叩孝子頭,完事讓人家進棚子喝茶吃點心。可香蓮說:「別叫牛五爺太傷心了!」就派人把他硬送出門。好賽押走的,誰也不知為了嘛。
轉天一早,香蓮把全家人都叫到院裡說道:「老爺子發話了,今兒下晌,各房小閨女一齊裹腳,先預備預備去吧!」說完回自己屋。
潘媽到床前站著等著。佟忍安說:
依照老祖宗傳下的規矩,人死後停在靈堂,擺道場請和尚老道唸經,超度亡魂,這叫累七作齋。作齋多少天自己定,一七是七天,二七十四天,三七二十一天,七七往上累。有錢人都盡勁往上累。這據說是道光五年,土城劉家死了老爺子,唸經念到第三天,輪到一群尼姑念著細吹細打的姑子經。老爺子忽然翻身坐起,嚇得家裡守靈的人亂跑,姑子們都打棚子跳下來,扭了腳,以為老爺子炸屍了。只見老爺子伸出兩條胳膊打個哈欠,揉揉眼,衝人們嚷:「你們這是幹嘛?唱大戲?我餓啦!」有膽大的上去一看,老爺子真的還了陽。那年頭,假死的事常有。打那兒天津有錢人家作齋要作到七七四十九天,把人撂味兒了才入殮出殯下葬安墳。
「找、潘、媽、找、潘、媽。」
哭得鬧得叫得折騰得人都不賽人樣。
「大門關著,人怎麼沒了?你吃啦,吃啦,你給我吐出來呀!」
幾個丫頭同時下手,把孩子們小腳丫打盆裡撈出來就幹。孩子們哇哇大哭,月桂抓著白金寶衣袖叫著:
幾個男的腦袋上蓋塊濕布鑽進屋,不會又鑽出來,不見抬出潘媽,問也不吭聲,嗆得不住咳嗽。那隻大黑貓站在牆頭,朝屋子死命的叫,叫聲穿過耳朵往心裡扎。香蓮顧不得地上是水是灰是炭是火,踩進去,借燈籠光一照,潘媽抱著一團油布,已經燒死,人都打捲兒了。周圍滿地到處都是燒糊的繡花小鞋,足有幾百雙。那味兒勾人要吐,香蓮胃一翻,趕緊走出來。
佟忍安沒病倒之前,已經天天念叨這事。外邊有的說放足有的說禁纏,鬧得不安生。佟家下一代又都是閨女,蓮心四歲,白金寶兩個閨女,一個五歲,一個六歲,董秋蓉的閨女也六歲了。都該裹,只因為香蓮說蓮心還小,拖著壓著,佟忍安表面不敢催香蓮,放在心裡總是事。這會兒再等不及,心事快成後事了。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