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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權論

作者:馬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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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協約與同盟

四、協約與同盟

當前在歐洲只有英國和德國有著他國望塵莫及、協調得當的力量,這體現在它們的富有、它們的工商業體制的有效以及英國海軍和德國陸軍的強大上。其他國家只是站在英國或德國一邊對它們間的平衡發揮作用。
儘管人們普遍認為德國固然擁有上述優點,但對於工商業地區、對於貿易場所和原料產地的實際擁有以及更不公平的對於大片可用於居住和開發的地帶的政治控制使德國作為一個國家並不能在這些地區大顯身手。不過德國的個人倒可以前往這些地區並在那受到歡迎。他們能夠安居樂業,並且還可能喜愛上更自由的英美生活方式或任何比他們所脫離的制度有著更少的干預內容的社會體制,儘管他們或許依然熱愛著並不存在這些東西的母國。不過,不管這些變化如何能促進移居海外的德國人的發展,德國本土上的人們建立一個「大德國」的心願也仍然難以實現。在這樣的一個體系之內,各個部分之間有可能在相互依賴的基礎上建立起互利互惠的關係;這種關係在英國及其殖民地之間有著實現的可能,而且雙方正日益認識到了它的意義。當前,沒有什麼比建立一個「大德國」體系更能讓德國人心滿意足;而機會的缺乏又不禁使這個對殖民地的貪欲昭然若揭的國家心煩意亂。
我們要注意的頗有啟發性的一點是,在一些國家為國內紛爭所困擾的同時,它們在國際關係中受制於其他國家。一句話,它們處於防禦狀態。西班牙因其與摩爾人的曠日持久的宗教戰爭而在精神上團結起來,又通過擊退摩爾人以及卡斯提與阿拉岡的聯姻而實現了領土統一。此時,統一的西班牙發現自己正處於能對外部世界發揮有力影響的地位。當時,姑且不論其目標正義與否,西班牙確實有能力推行自己的打算,對任何其特殊的利益或一般的認識要求它予以干涉的地區採取有力的行動。於是,在超過一個世紀的時間內,西班牙由於它的統一和團結成為了歐洲的主宰力量。與此同時,德國和法國則因國內分歧尚處於一盤散沙狀態,英國則因英格蘭與蘇格蘭的對立還是一個政治上分裂的島嶼。總體而言,不管形勢如何因時而變,在一個多世紀的時間內,法國、德國和英國在國際上都處於對西班牙的防禦狀。
至此我們就清楚了將波羅的海和北海在易北河口連接了起來的基爾運河的軍事意義。借助這條運河,軍用或商用船隻可以從一個海域前往另一海域而不暴露於敵,德國海軍也可以進行集結以對付敢於將其艦隊一分為二的敵人。另外,雖然基爾運河不能使德國商船在北海的處境有所改善,但它能使由於封鎖不能前往漢堡和不來梅的中立船隻駛往波羅的海港口,從那裡它們的貨物可通過運河系統轉運至許多目的地;而連成一片的水道使得很大程度上沒有必要再在途中將這些貨物另行裝船。基爾運河在防禦上的巨大意義在於,在某敵國海軍的規模只是德國海軍的兩倍不到的情形下,它使前者不能同時封鎖北海和波羅的海。如果它這樣做,和因基爾運河而得以集中的德國海軍的全部力量相比,它一分為二後的任一部分都處於劣勢,這樣它就只能後撤;而根據既定的國際法,這樣的後撤使封鎖暫時失去了法律效力。在封鎖得以再次確立,牢牢紮下根基之前,封鎖國不可劫獲中立國的船隻,而且中立國還需有一定的時間以被通報變動後的決定某個航行非法與否的封鎖局面。不過,雖然封鎖的松緩使中立國船隻能出入北海或波羅的海的德國港口,德國從其中得到的好處也還是有限,因為英國和德國在今天的世界商船噸位中都佔有很大比例。如果英德開戰,中立國的噸位根本不足以滿足開往德國港口的運輸任務。
在更大的區域,也就是國際社會的內部相互關係中同樣可看到上述思想。國際社會每位成員的首要考慮無疑在於自身利益,在於把自己的房子收拾得井井有條。而且,對於個體而言,無論他或它是人、社區還是國家,只要其主要利益得到了良好保障,他或它也就對普遍的福祉作出了最大貢獻。不過,對這個道理的認識如果僅僅停留在只關注自己、不考慮其他人或國際社會的其他成員的處境和必要要求的地步,它也就成為了消極的地方主義的東西。
這種授予地方以自我管理權能的觀念之所以能得到應有的認同,是因為一個行之有效的體制借此而得以建立。不過在我國的早期歷史上,也就是在獨立不僅沒有取得、甚至還未被宣佈的殖民地時期,一般認為,如果想實現一個地方自治的政府所希望達到的結果,還需要超出地方自治之外的許多其他東西。滿腦子都充塞著地方自治思想只會使自己與其他地方社團產生疏離。這顯然既不利於促進公共利益,也不利於自身的發展,何況當時十三塊北美殖民地相互關係中還彌漫著眾所周知的猜忌心理。這樣,當時確有規範這些殖民地之間關係的必要,這種關係在性質上和國家間的關係並無二致,雖然它們相互間有著更緊密的聯繫。
人為安排只要考慮到了當代的人性,考慮到了人的優點、不足、情感和利益,並且和它們相協調,就不會毫無效果。這些話對均勢和仲裁同樣適用,用包含在它們之中的原材料不會造出有著在這些材料身上未曾發現的特點的製成品。當在拿破侖垮臺之後對歐洲事務進行重大安排時,人們認為,通過調節領土分佈,在五大強國之間可能建立一種有效的均衡,而小國的領土完整也會在大國保證的基礎上得以鞏固。對這些局面的破壞將是每個國家都會反對的事情,就和一七一三年的烏特勒支協定和一八一五年之前達成的全面解決遭到破壞時的情形一樣。優勢在它一出現之時就會被遏制,任何國家都不會被允許發展為一個將整個大陸籠罩在其陰影之下的巨人,就如西班牙的腓力二世、法國的路易十四和拿破崙受到的對待一樣。於是,均勢就意味著在一致同意的場合可以進行國際干涉。
美國國務院在從南北戰爭結束至美西戰爭告終這段時間內的死氣沉沉狀況正反映了美國公眾對於國際形勢普遍的漠不關心。只是在一些非常事態威脅到了我們或者破壞了我們信奉的一些原則時,我們才會短暫地表示一下關注。對多數美國人而言,美西戰爭的前因後果以及它對國際關係的影響完全是隨機性的東西;除了極少的、差不多沒有什麼名望的一些人關心國際問題,政府圈子之外幾乎無人理睬加強對國際關係的重視的要求。而政府又是主要忙於其他必要事務。一位精明的老國會議員曾就占主導的公眾態度告誡一位新當選的議員:如果你希望保有選民對你的支持,就不要在看來吸引人的外交委員會中任職,因為大眾對國際問題毫無興趣。
當時,儘管資訊交流相對稀鬆,但還是有著來自歐洲的、並非為了趕郵船而草率而成的精心、充分的文字報導。而當時的讀者也有時間仔細評判外部事態的基本形勢,日常的大量瑣事並沒有分散他們在這方面的注意力;很少有什麼東西比北美報紙上關於外界複雜局勢的消息更重要和讓人深思。這些都說明了為什麼早期和後來的報紙讀者興趣不一:我們在殖民時代的前輩對外部事務甚為關注;而現在我們中的大多數人則相信這些事情和他們關係不大。
這樣,通過分析當前歐洲的國際關係,我們看到,在這一方有著剛組成的三國協約集團:法國、英國和俄國;另一方則是已存在三十年的由奧匈帝國、德國和意大利組成的三國同盟。義大利的傾向儘管可以根據當前局勢對它的壓力以及它的正式同盟關係來www.hetubook.com.com判斷,但仍然是令人迷惑的。形勢的焦點看來還是在為德、奧這兩個中歐軍事君主國家所反對的三國協約身上。將這兩方的力量作比較,前者在除海軍之外的任何方面都佔據優勢。在地理上,德、奧緊靠在一起,從而易於在必要之時相互支援。不過這種支援不可能是純粹防禦性的。純粹的防禦態勢也不可能成功地得以保持,德奧至少已在進攻方面做好了準備。只有攻守兼備才能為自己贏得尊重,一九〇八年在巴爾幹的兼併行動已明顯表明德奧集團具有這種能力。而且,考慮到兩國的經濟狀況和人民的生存手段,顯然它們的進擊是為了在世界範圍內為它們的工業獲得至少說得過去的進入市場的機會。奧地利朝向巴爾幹和愛琴海的擴張就是這個性質。另外,在過去的三十年中,德國也越來越從一個農業國變為了一個工業國,這樣它也就越來越需要確保它的原料進口並盡可能地控制原料產地,越來越需要確保市場和在糧食進口方面的安全——快速增長的人口使德國本國的糧食產量日益不敷需求。所有這些都意味著海上安全必不可少。
德國在北海的海軍基地威廉港也處於不斷的發展之中,並且和德國艦隊的壯大是同步的。這些都表明德國正在做著系統的準備,這很大程度上使德國既顯得偉大,又令人害怕。不過,發展威廉港的意義也是有限的,因為二十多英里長的、近海多沙洲的危險海岸將它與易北河口分隔開來,某種程度上這削弱了基爾運河作為兩個海域間保險的連接紐帶所具有的優點。另外,上述海岸的週邊有著戰略地位重要的赫爾果蘭島的拱衛。作為和德國放棄對東非的桑吉巴島的要求的交換,該島於一八九〇年由英國讓給德國,今天它已成為一個堅不可摧的魚雷艇基地。不過和海岸僅三十海裡的赫爾果蘭島的意義遠不僅僅在於魚雷防禦上。
不過有趣的是,在幾塊殖民地嚴格而言象省份一樣的殖民時代,美國人對於國際事務的淡漠還不象後來那樣明顯;考慮到現在還有每天能從全球各個角落給我們帶來資訊的輪船和電話,這點就更引入注目了。當然,早期和後來的美國人興趣不同的原因不難找到。和現在相比。革命時代以前的美國人和歐洲有著更多的直接經濟和政治聯繫。他們不僅受其與歐洲國家間關係的影響,也很大程度上為歐洲國家相互間的關係所左右,就像今天在一個歐洲國家內部發生的變動會給整個歐洲社會以震顫一樣。當時,關於歐洲的戰爭的種種傳聞令北美殖民地上的人們不安,因為戰爭的爆發會將他們捲入其中。馬考萊就普魯士腓特烈大帝對奧地利的西裡西來地區的佔領有如下生動評述:「(這個佔領)所產生的消極影響在連普魯士這個名字都罕為人知的這塊土地上已可為人感知。由於一個人可以掠奪他曾許諾保護的鄰居,黑人們正在克羅曼德爾的海濱相互爭鬥,而北美大湖地區的紅種人也在互相殘殺。」
在路易十四的法國轉入頹勢之後,歐洲的控制權傳到了英國手中。這在當時並不是能明顯看出的,但十八世紀的歷史進程日益證明了這點;到了一八一五年,英國的這種地位就一清二楚了。不過,新的英國霸權和以前的霸權有著本質的不同,當時人們也是這樣看的,儘管他們也許對此並無嚴謹的分析。嚴格而言,當時英國並不具備霸權所需的權力。它從未有過象腓力二世、路易十四和拿破崙曾經擁有的強大軍事力量,以便它能夠對歐洲大陸有效地採取進取態度。英國的主宰地位是在於它能作為政治中的協力廠商、作為一個平衡器,起到一個決定因素的作用,修正兩者之間的平衡關係。英國之所以有這個能力是因為島國地位大大加強了它的防衛能力,使它能夠集中精力發展工商業,免於戰爭的滋擾。如果一國領土易被入侵,顯然會頻遭戰禍。另外,英格蘭和蘇格蘭在一六〇三年結成由同一國王統治的聯盟使英國擺脫了戰爭,而一七〇七年的徹底的政治統一和單一議會的建立更鞏固了這種局面。國內的統一是英國實行自強和對外擴張的前提。
如今的德國有著權力上的巨大優勢,這不僅體現在軍事上,也體現在各方面的體制中;而且,德國有著在世界政治中發揮作用的堅定意願。不過由於這個意願所取決的環境尚未定型,它的具體特點與方向尚無人估測,即使對德國人自己來說也是如此;更談不上去預言它的未來變化了。在寫完這些文字之後,我見到了近期的一篇令人頗有啟發的文章,就是柏林大學歷史學教授德爾布呂克所寫的《為什麼德國建造軍艦?》該文說道:「光靠雄心壯志並不能造就世界歷史上的偉大征服行動。世界上的帝國之所以能建立也不是僅僅因為有著對權力的渴望。事物有其自身的演變規律,以致於象邊界和商業上的通行權之類的相對不太重要的東西都會激起衝突;而征服者會因其取得的勝利自然而然地擴展他的國家的邊界。甚至連羅馬人都不是有意要成為世界的征服者。」就德國在歐洲取得的進展而言,其與奧地利在一八六六年的戰爭看來是德國事先預料到的而且蓄意發動的。不過談及德國與法國的戰爭,雖然它也在德國人的大致預料之中,但當時德法敵對狀況的急轉直下看來還是因為德國人精明地——某種程度上也欠謹慎——決定要抓住時機,而他們事先做好的思想準備也使其能迅捷地採取行動,使局勢逆轉。
無疑,上述集結是出於對德國海軍的發展和德國陸軍世所公認的出類拔萃的考慮。拿破崙就曾夢想將英國艦隊誘開,然後再迅即入侵英國,這也是當年英國人怕見到的情景。當然拿破崙最終還是失敗了,而且還不僅僅以微弱的劣勢。不過,即使在蒸汽時代之前,入侵英國也不是完全不可想像的。拿破崙之前路易十五時代的舒瓦瑟爾尤曾嘗試過。今天,蒸汽輪船的運用使跨越英吉利海峽遠不象過去那樣困難,可以在完全不受風向和天氣影響的情形下特別迅速地向英國運送軍隊。當然,調集船隻和載運部隊並不會因此就一帆風順;在英國登陸是一件包含眾多細節的行動,沒有仔細、適時的考慮就不會成功。英國人對昔日英國為防止奧地利或法國的入侵而作的動員以及導致這些措施的精明政策還有著記憶。不過一些持有值得重視的意見的人也確實擔心會發生這樣的情形:一支足以粉碎任何有組織抵抗的軍隊在英國突然登陸,而他們面對的其實還只是一群烏合之眾。
所有學歷史的學生都熟知個人需要和國家需要這兩個對立的概念。它們無疑共存於任何一地,因此也就需要相互調和。但是在一方比另一方更受重視的情況下,這種調和的性質只會導致一種對某個社會有著根本性影響的差異。這種差異在有著對立的觀念的國家之間造成了軍隊般的整齊劃一和大眾們的各行其事——在工業、農業或商業方面——之間的鮮明對比。同樣的道理也表現在許多小商業公司和一個龐大商業集團之間的鬥爭上。不管最終的情景會是如何,個人第一還是集體優先,目前的狀況是壓倒一切的集中性力量在一個時期內還會存在下去,因此或許也會造成眾多不必要的痛苦;而且,這種力量不僅僅是存在而已,還會起主導作用,因為不管世界已有多大的進步,它也尚未發展到人或國家自覺自願地將其利益從屬於對於他方利益的合理顧及的階段。用不著因此陷於悲天憫人之中;也不應否認在「公眾輿論」的名義下道義力量正發揮著更大的作用,而這無疑會使我們的思維比以前更開闊。https://www.hetubook•com.com當然,古老的弱肉強食法則仍存在於人類本性之中,有權力的國家才能在工商業競爭中、在戰爭中生存,道義力量不足以決定問題,除非有物質力量可倚助。政府就是一個公司,而公司是沒有靈魂的;政府也是受委託者,而不是什麼主體,這樣它就必須把它的委託人,也就是它的人民的合理利益放在首位。
面對上述眾多需要,由於國家的統一和國內組織的有力而實力大增的德國開始了它的航程;然而同時它也發現,其邊界之外世界的市場和原料產區相當程度上已被其他國家搶先佔據或控制。在取得了實現國家統一這項輝煌成就的基礎上,德國已建立了龐大的工業體系並組建了一支大型商業船隊,目前這支船隊在運載德國的工業產品、保持對外交流的暢通方面正持續地積極發揮作用。不過,雖然德國有船隊,有商業活動,但就交換過程的第三環節,也就是由於本國國內消費不足而必不可少的國外市場而言,德國不得不在完全處於自己控制範圍之外的國家努力進行貿易競爭。而在各國都為其國內經濟掛上保護主義標籤的時代,他國的隨心所欲的規定使這種競爭十分吃力。德國能有效控制的唯一一塊有價值的市場就是在其疆界之內。另外,自德國加入圍繞著領土的角逐以來,迄今它也握有了丁點殖民地,但這看來也並不足以大大減輕德國在市場方面的壓力。
作為當前現實的觀察者,我們關心的不是在上述環境中作為法國的行為特徵的霸權政策是否合理,而是它所引起的反應。作為一個憑其勢力控制、影響著所有其他國家之內外關係的目中無人的強國,法國激起了其他歐洲國家的反抗,它們組成了一個廣泛的聯盟以阻遏法國霸權的進一步加強。該霸權如不受限制,可能造成整個歐洲匍匐於某個強國的腳下的局面。因此,歐洲社會的成員是在為爭取一種均衡而努力,這是針對著一個集權的、組織良好的壓迫者的自發性自我保護行為。而且,儘管上述聯盟或聯合有其弱點,它還是達到了目的,路易十四終於從權力的高峰上被拉了下來。一百年之後,在拿破崙領導下,法國又獲得了類似的霸主地位,但同樣的聯合反擊過程再一次粉碎了拿破崙建立的龐大帝國體系。
但法國首先從內部困難中解脫了出來。在某個方面,西歐國家比我們更幸運一點,因為奴隸制給我們遺留下了一個至今尚未解決的種族問題。這個問題就其分佈而言僅是地區性的,但由於種族間的巨大差別愈演愈烈。儘管歐洲國家不是沒有內部的地區間差異,但它們具備的同一性因素使它們已實現了國家統一。不過,法國國家權力實現集中的過程並無必要在此進行追溯。我們要說的只是,在亨利四世、黎塞留、馬劄林和路易十四的連續統治期間,法國實現了國家的統一和權力的集中;而在這個過程之中及結束之後,法國和西班牙相似,形成並執行了強有力的對外政策,並且取代了西班牙的地位。作為一個必然現象,該政策使法國在那個時代的國際關係中無處不在。而且,正如我們今天在文字中經常看到的,當時法國取得了在歐洲的霸權。與此相伴隨的是西班牙帝國先前所享有的主宰地位遭到瓦解。
在所有的國家中,普通大眾傾向於首先關注通常屬於國內範疇的那些問題。個人的利益和他所居住的地區及其周邊、乃至省份和國家的特殊需要緊密相關,這些需要對他有著超乎一般的意義。這種情形是自然、合理的,不用多說。體現在美國的政府權利以及村鎮會議傳統中的「地方自治」這種觀念已滲入了我們的頭腦;大家還理所當然地認為,身處一線、通過日常接觸對現實情形十分瞭解的人最適合掌管地方政府的事務。這種信念明顯無遺表現在了州政府、眾多的市政府以及往下細分的城鎮和鄉村的管理機構中。這對於我們中的大多數人來說,與其說反映了一個他們已深刻領悟的道理,不如說只表明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習慣。
就保持一支強大海軍的緣由而言,英國在保全自己方面有著更大的需要。它絕不能放棄海上主宰地位,這是生死攸關的事情。另外,英國和其殖民地之間的關係使它必須保衛後者。不過英國不需要在其殖民地所處的海域都保持海軍優勢,只要將這種優勢集中體現於歐洲地區即可,因為針對世界上的其他地區而言,歐洲依然是採取攻守行動的基地所在。而且,由於不列顛群島的地位,英國在歐洲海域保持海軍優勢可以對德國商業施以長期的潛在控制。正因為這些原因,在過去的幾年中,英國海軍在本土海域加強了集結,而從前它多少更具分散性。以往英國海軍的相當一部分是在地中海,而現在英國對該地區多少有些放棄,這也頗具意義。
德國政府現在懷有什麼具體意圖並不重要,當今天世界需要密切關注的事實就是強大的德意志帝國的存在。這個帝國還肯定地得到了奧匈帝國的支持,因為無論奧匈帝國有什麼國內的麻煩或對外的企圖,由於和德國的鄰近、自身實力的差強人意以及一定程度上和德國有著利益的一致,它必定要跟著德國跑,就如月亮必定要圍繞著地球並且和它構成了太陽系這個行星系統中的一個組合一樣。不少國家則和德奧相對立,它們有俄國、義大利、法國和英國。最近的事件表明了俄國在國際上的虛弱,其國內根源即使對於最漫不經心的觀察者來說也一清二楚。至於義大利,它仍處於與德國和奧地利的二國同盟之內。不過義大利的親英傾向是眾所周知的,這種傾向來自於兩國歷史上的相互間好感以及義大利的海洋國家身份。另外,從前互相疏遠的義大利和法國近來也日益接近。在巴爾幹地區和亞得里亞海,義大利的利益和奧地利的野心之間存在的不僅僅是一般的分歧,最近奧地利對波士尼亞和黑塞哥維那的合併以及此前的事態已表露了這點。一份敏銳地預計到了這次合併的奧地利雜誌最近寫道:「我們迫切需要有一支強大的艦隊以統治北亞得里亞海——這兒座落著義大利的威尼斯和奧地利的的里雅斯特——支援我國陸軍的行動、保護我國主要商業港口不受敵人的海上行動的侵犯並防止我們在奧特蘭托海峽被鎖住咽喉。為實現這些目標,該艦隊的實力必須至少和我們可能的敵人的大致力量持平。如果我們在發展我國的海軍方面拖拖拉拉,義大利就會佔據上風並使我們再也無法超越它。和其他方面相比,在海軍方面止步不前更是一種退卻,而退卻就等於放棄奧地利的歷史使命。」奧地利的無畏艦正在建造之中,而上述文字令人們可對三國同盟內的平衡關係略知一二。在關於摩洛哥事務的阿爾黑西拉斯會議上,義大利沒有支持德國,只有奧地利一個國家站在德國一邊。
關於當今對外部事務的態度的起源和延續有許多東西可說,不過應該相信這種態度如今已不合時宜。在我們的獨立戰爭之後接踵而來的是法國革命及隨之而起的戰爭,而當時新生的美國也遭遇到了一連串源於它早先和法國訂立的條約的麻煩,法國和英國之間的海上戰鬥給美國帶來了不少棘手的問題。於是華盛頓向美國人民提出了嚴肅警告,要求他們不要捲入同盟關係之中,而繼任的總統們也極為真誠地希望絕不摻和進歐洲的爭執之中。實際情況也加強了這個意圖。在一八〇三年和一八二一年,我們分別得到了路易斯安那和佛羅里達,使領土從大西洋伸展到了太平洋與墨西哥灣。這樣我們的邊界就由自然特徵加以了清晰的規定,從而防止了人工劃界帶和_圖_書來的領土爭端的產生。另一方面,西屬美洲的革命又使我國除了在加拿大一側,和歐洲勢力都脫離了接觸。
當時的德意志仍和法國革命之前一樣,是一個多國家的集合;這些國家相互獨立但多數都是小國。兩個德意志強國奧地利和普魯士的存在不僅沒有減緩反而加劇了德意志的分裂狀態,基了傳統或其他原因的兩國間的對立阻礙了德意志的政治統一,除非一國令另一國唯其馬首是贍。然而就在滑鐵盧之戰前三個月,俾斯麥出生了。這事當時看來微不足道,日後卻意義重大。隨著奧地利和普魯士之間競爭的持續,傳統上對於這兩國的各自認同將德意志分為了兩個集團,每個集團都以奧普這兩個君主國家中的一個為凝聚力的來源。但就歷史淵源和現有的威望而言,奧地利這個更古老的國家又為德意志之首邦。這兩個國家的政治制度都為絕對君主制,對法國大革命的反應還使這種制度一時加強了。在這方面,俄國這個第五個大國更不用多說了,從沙皇的不受限制的權威中顯現出的是毫不含糊的力量。不過,在俄國也和在德意志一樣,專制主義是一個政治弱點,因為它不可避免地要求在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之間塞進一個不負責任的行政官僚階層。在過去的十年中,我們已看到了一些消極因素給俄國造成的結果,而這些因素加上問題叢生的國家體制更會使俄國本有的巨大力量在未來某個時期喪失殆盡。目前的趨勢是俄國正被從歐洲的競賽中拋離出來,而與亞洲國家為伍,而後者與俄國在政治體制上正有共通之處。
英國最近提出的養老金計畫也反映了上述情況。儘管該計畫以德國的作法為藍本,但其執行暴露了英國在採取集體行動方面的經驗和把握全域能力的不足。和在德國一樣,根據該計畫,個體雇傭者或受雇傭者不被要求依其自身情況承擔部分負擔,所有的養老金負擔都是由國家承受。不過該計畫沒有對社會成員之間的利益關係作認真的調節,而是以一種統一的方式簡單地將養老金福利一古腦地推向社會。它所依靠的稅收政策既不會激勵進取精神,也不能促使人們奉行節約。因為通過努力工作得來的財富中的過多一部分將作為稅收被抽走;而即使大手大腳,也能從國家多少得到補助。在採取政府行動方面簡單地模仿德國並不能使英國取得德國人經過精心籌畫才取得的那種進步。
英國在反對拿破崙的鬥爭中所發揮的作用在此與我們無關。當然這種作用是決定性的,不過它是以前述的英國具有的優勢為後盾。英國在地理及產業上的優勢令其可以並且促使其獲取殖民地市場,從而開發了大量商業和產業資源,在經濟上支持了反對拿破崙皇帝的盟友。這場鬥爭結束了,而英國的產業和商業優勢以及廣大的殖民地依然故我。於是英國在緊接而來的歐洲競賽中仍舊比其他強國領先一步,這個特點貫穿了整個不同尋常的十九世紀,最近才消失。儘管近些年來的巨大的政治變化以及與英國有關的戰爭的增多已使英國的優勢大為遜色,但由與其相輔相成的科學進步所促進的產業發展依然是英國的特色所在。由於無論就物質財富而言,還是就由一貫的產業和商業傳統所決定的國民才能而言,英國都居於優勢,它就輕而易舉地占得先機且在很長時間內沒有對手。歐洲國家間的差別在一八一五年不僅僅體現在上述方面。持續了二十年左右的消耗戰給歐洲大陸國家的人口和產業都帶來了災難性影響。戰爭中的犧牲者主要都是作為生活中堅和新一代人的潛在養育者的男子。大量的英國公民也在戰鬥中喪生,不過英國陸軍規模相對較小,作為其特殊軍事手段的海上控制也沒有引起多少大的海戰。對法國而言,拿破崙的戰爭是法國大革命時期戰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當它從這些戰爭中走出時,它不僅遭受了巨大物質損失,而且人口比以前只減不增,而法國的世界地位一直是與其人口數量相稱的。法國的另外一個至今依舊的困擾是,龐大的行政系統、臃腫的官僚機構削弱了國家力量,它們不僅造成了不必要的負擔,而且使建立一個有效率的政府的希望成為泡影。和今天的德國不同,決定法國對外影響大小的因素不在於其政府,而在於個人的才華。
所以英國要把其海軍集結於本土周圍,而這也促使德國努力發展它的海軍,不僅增加軍艦的數量,還大力修造各類工廠和船塢,以具備大規模的製造和維修海軍裝備的能力。這些計畫總體上看深刻地體現了德國非同一般的進行靜悄悄的周密準備的能力。德國並未正式表述過它發展海軍的目的,不過或許用下面這句話來說明這個意圖不會有錯:壯大德國海軍的力量,以使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不敢對德國冒然挑釁。德爾布呂克也寫道:「德國永遠不可能以征服英國為政策目標,但它應該且必須盡力對英國的行動施以限制。」這就是說不能由著英國依靠本國的地理位置對德國的貿易進行控制。不過由於德國的計畫是建立一支規模比英國海軍還要大的海軍,英國不能不和德國展開一場造艦競賽,以維護它在海軍上的領先地位。
提出這個目標是合理和必要的。雖然和德國同為商業國家,但英國在更大的程度上依賴於外部的原材料、糧食和市場。英國的人口只有德國的三分之二,因而英國在用以支持軍事力量的人力資源方面居於劣勢,儘管英國也有著較大的人口比例,單靠自己的土地也不易養活它的人口。英國的人口比例是每平方英里四百多人,而德國只有三百。另外,英國對海洋的依賴是絕對的,它不象德國有著能使其得到物資的大陸邊界。德國還有著萊茵河,它通過和德國友好的荷蘭入海,是德國腹地的一條大運量運輸要道,而且根本不可能被英國切斷。在另一個方向的邊界上,德國和俄國接壤,後者是世界的一大糧倉。一九〇九年的俄國小麥產量比其他任何國家都多,是二億一千三百四十二萬五千三百二十六英擔。美國排在第二位,為一億九千三百五十四萬四千九百七十五英擔。
在很長時期內,德意志在爭取國富民強的競賽中被拋在了後面,延續了多個世紀的分裂傳統使它裹足不前。但在今天,人們發現德國正開始成為而且有可能最終成為一個令他國黯然失色的集權的強國。就國際影響而言,德國的興起可與近代史上著名的西班牙、法國和英國的興起相比擬。不過,德國和西班牙、法國相比又有所區別。後兩者在其權力處於巔峰之時,主要的興趣局限於歐洲範圍之內,而歐洲政治的全部內容正圍繞著這些興趣而展開;它們在海外的經營狀況也是由歐洲形勢所決定。德國和英國之間也有不同。英國的權力完全以海洋為根據,而且它從未擁有過一支象今天的德奧同盟所擁有的強大無比的陸軍。
上述設計確信如果權力的平衡和安寧能得以實現,各國的處境和機會就會趨於平等。但是,不管一時的協調如何完美,各國會一直對它們表示滿意麼?如果不滿意,又如何去期望這些國家不製造麻煩?上述安排基於的理由是,如果使各國在物質力量方面達成平衡,它們也就能處於同一起跑線上。但經驗告訴我們,由於個體間在精神或物質上的能力差別,範圍再廣泛的平衡也會很快導致不平衡,而後者又會帶來社會和經濟上的不滿與對立。經人為調整而成的均勢並不是一八一五年歐洲局勢的全部內容,各個國家——上述安排的成功正取決於它們間的平衡——有著不同的政治、社會和工業發展水準、不同的權利觀念和不同的既得利益和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不同和-圖-書會很快加劇各國對現狀的不滿,這樣它們就會各有盤算,從而處於爭執之中。從一八一五年至今的歐洲歷史就是對於由利益和情感所左右的人類本性導致的種種爭鬥及其結果的一份記錄。
上述成就使政治家們將那些曾行之有效的手段奉若神明,該手段就是:國家之間協調行動,以抵禦如西班牙和法國曾不斷施加的壓迫。國際政治的觀察者們曾有這樣一個印象,它和憑藉常備軍進行統治的克倫威爾給英國人民留下的印象極為相似。當時,作為一種統治手段,克倫威爾將英國的軍事力量集中於一手,從而得以隨心所欲。該情形在一個較小的程度上在國際關係中也有著反映,那就是某個國家通過集中力量變得十分強大,並使國際社會中其他有著各自的且經常衝突的意願的國家對其唯命是從。對抗霸權的手段是抗衡,它以結盟為開始,用令人熟悉的詞語來表達就是建立「均勢」。「均勢」這個概念在這個詞本身出現之前就已存在了,而且在三個世紀中一直對政治家們的行動有決定性的影響。著名的英國歷史學家斯塔布斯寫道:「不管如何定義均勢,也不管在哪些強國之間有必要保持一種平衡以使弱者不至於為強者壓垮,均勢是將現代歐洲歷史的情節串接起來的首要因素。它是在一千五百至一八〇〇年的三個世紀中最重要的觀念。不管上演什麼戲劇,均勢永遠是情節的鑰匙。」在過去的時間之中,「均勢」概念不斷得以深化,從而令人認為均勢將穩固地發揮其作為現狀、平衡與和平的保護者的效能。最近關於國際仲裁的研究也和對均勢的深入探討相呼應,前者把國際仲裁也看成通過在國家間平等的基礎上進行合作以實現和平目標的手段。
和上述形勢相對應,門羅主義在十九世紀早期產生了。它的目標是將歐洲的侵滲從西半球排除出去,從而實現避免與其發生糾纏的願望。幾個世紀的經驗表明,歐洲國家間在美洲的衝突必然會干擾到美國,而只要歐洲國家在美洲據有土地,就存在著發生這種衝突的可能。門羅主義的基本精神就是要阻止歐洲列強通過佔領和交換而在美洲擴大佔有的範圍。儘管門羅主義的實施會導致不少爭執,但它無疑明顯有助於有關目標的實現;不過,它也促成了我們對於和歐洲國家的任何政策上的聯合的反感。強化了某種在今天依然發生作用的心理。這種心理也許已變得和偏見一樣毫無道理,起破壞作用,妨礙我們看清當前動盪的世界局勢中所包含的趨勢。國家政策中的保守主義是必不可少和值得稱道的,我國的憲法就是對於保守主義力量的巨大保障,但同時我們的思想中又應該具備某種彈性,具備使我們前進的動力。任何保守主義都不能防止外部環境發生變化,如果人或者國家不能使自己適應於時代,看來牢牢在握的東西也會喪失殆盡。
很明顯,英國海軍的強大也是對德國在陸軍上的優勢的抵銷。如果英國喪失了對海洋的控制,它不可能指望擁有一支足以和德國陸軍一爭高低的陸軍。相反,德國在已有一支強大陸軍的同時,還期望擁有一支無故的海軍。儘管英國比德國要富有,但英國政府不可能象德國政府那樣從人民那裡索取太多。個人自由也許是英國人最重要的本性。它使在英國按照德國的方式來治理社會絕不可能;這個特徵是多少代人造就的,一代人的時間根本不足以改變。英國作為一個海洋和殖民國家所取得的成功是個人獨自努力或自由合作的結果;這種局面今天依然未變,由個人進行公平競爭仍是其中的規範。在英國,進步的動機來自個人;在德國本質上則是集體行動決定一切。
德國的追求和現實之間存在著經濟和政治上的不一致。此外,不列顛群島的位置對於德國也有著深刻的軍事意義。德國瀕臨北海和波羅的海,它的所有內陸河道——它們已得到了極大的開發和利用,而且相互間有運河溝通,從而構成了一個巨大的國內水運系統——都是以這兩個海洋中的一個為入海口所在,因而這些入海口就成了海上貿易的進出通道,德國的全部對外商業也都集中於這些地區。如果沿著敵國軍艦的巡遊路線,德國的北海海岸從埃姆斯到易北河口也就六十英里多點;波羅的海海岸要長得多,但從大西洋抵達這裡必經斯卡格拉克海峽,它的寬度也不到一百英里。戰時德國商船可以在中立的區域之內貼著挪威和丹麥的海岸航行,從而在某種程度上保護自己,不過德國依然面臨著很大危險,因為從德國通往大西洋和其他大洋的所有航線都經由不列顛群島。英吉利海峽和多佛爾海峽的寬度給我們中的大多數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且這兩個海峽的一側完全是英國的國土,其中還有兩個主要的海軍基地;在蘇格蘭以北的另外一面上,北海在任何地方都沒有四百英里寬,有些地方只有三百英里。在英國和德國發生戰爭的情況下,依照現今的國際法,沒有任何德國船隻可以經由上述水域而不被劫獲,而對於德國在北海和波羅的海的成功封鎖會使德國開展的和中立國對德國開展的貿易都陷入停頓。對英國而言,只需以離德國不到四百英里遠的英國港口為基地,就能在北海上對德國,包括它的兩個主要商業城市漢堡和不來梅進行封鎖;在波羅的海進行封鎖則複雜得多。
儘管諸如基爾運河之類防禦上的準備意義重大且值得讚賞,但由此獲得的安全遠遠不能滿足德國的國家榮譽和國家利益的需要。對古巴曾具有的對於我國對外政策之意義記憶猶新的美國人不會不明白不列顛群島的地理位置對德國商業意味著什麼。包括密西西比河流域貿易在內的墨西哥灣海岸貿易將古巴的一百英里海岸都囊括於其中,這種情形使美國不能容忍任何海軍強國將古巴島據為已有。不過,古巴政治歸屬狀況的變化和美國力量的壯大已使美國曾有的擔心化為歷史;古巴的重要性依在,但至少此時已不再有古巴被某個國家用作海軍基地的可能。不列顛群島的對德國重要性和政治歸屬狀況都是長期性的,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今天英國的海軍力量依然首屈一指,保持這種局面更是英國兩大政黨的明確目標。
這類進步更加強了德國的優勢。在歐洲大陸,任何一個國家使盡渾身解數也無法單獨和德國對抗;如果某兩個或所有的大陸國家連成一氣對付德國,它們也不容易解決協調行動的問題,何況無論歐洲強國如何分化組合,奧匈帝國肯定都會站在德國一邊。因此英國海軍實際上成了唯一一支能讓德國不敢輕舉妄動的軍事力量。而英德兩國之間的軍事態勢又是和相互間的工商業競爭摻雜在一起的,這種競爭日趨激烈而且左右著兩國人民體現在需要和收入方面的福利狀況。不時見諸於報端的頻繁外交訪問正反映了當前的國際局勢。在德國眼中,從這些訪問中凸現而出的是一種孤立和限制德國的企圖;而這些訪問傳遞給其他國家的則是這樣一個共識:應該壓制那看來過度膨脹而又甚具侵略性的德國的野心。無論人們有什麼看法,當前在歐洲只有英國和德國有著他國望塵莫及、協調得當的力量,這體現在它們的富有、它們的工商業體制的有效以及英國海軍和德國陸軍的強大上。其他國家只是站在英國或德國一邊對它們間的平衡發揮作用;這種作用是輔助性而非決定性的。
以上簡要描述了一八一五年的局勢,它那和我們今天的現實還息息相關的主要特點就是,英國在物質財富的創造上、在世界體系中都處於優勢;而德意志種族處於分裂之中,從而在政治與產業發展方面滯後。用當前的德意志帝國首相比洛親和圖書王的話來說。當時的德意志只是一個地理名詞而不是一個偉大強國的稱謂。法國則有意要使德意志四分五裂,從黎塞留時代到拿破崙時代皆是如此。拿破崙繼承了分裂德意志的作法,只是策略有所改變而已。這些情形中正包含著決定了目前歐洲國際關係的主要特點的因素,而朝向均勢的努力也可追溯至此。或許這種努力更準確地講是爭取取得對於敵國集團的壓倒優勢的鬥爭,它客觀導致的結果就是不穩定的平衡。要想知道這種平穩如何地多變,只需認真考察一下自一九〇八年夏天的土耳其革命以來的一系列事態發展。不是考察這些事情本身,而是考察各國間固有的相互交織的意圖、需要和猜忌,它們常常在具體情形中暴露無遺。
在羅馬帝國身上能相當地找到現代德國的原型。今天的德意志帝國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即使不是羅馬的繼承人,也至少和其有著歷史的聯繫。神聖羅馬帝國漸漸只成了掛在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名下的一個擺設,而且在十九世紀之初也最終消亡了;然而帝國的精神依然存在,並對今天強大的統一德意志國家的形式和名稱的確定發揮著影響。德意志的將個人從屬於國家的民族性格也象歷史因素一樣促進了德國的統一。和主要體現在英國人和美國人身上的更現代的自由和個人權利觀念相比,這種性格是完全不同的東西。或許可以認為前者是更先進的觀念,代表著更高的發展階段,能最有效地推動政治進步;但同時也必須承認集體行動也有著相當的實際優點,它使個人的利益服從於集體,將個體置於全體之中,以促進公共的利益。順便提一句,和德國不處於同一地區、但在自強與擴張方面有著同樣迫切需要的日本帝國之所以能有今天,就是因為日本人從歷史上繼承了同樣的個人應服從集體的精神。這種性格也同樣存在於古希臘城邦中的斯巴達身上,並使它在一段時間內居於這些城邦間的主宰地位。從社會發展的角度來看,上述觀念和那些更充分地承認個人權利的思想相比顯得陳舊和落後,但如果僅僅把它看成一種能給經濟活動和對外關係注入力量的因素,它又有其優越之處。
「地方化」這個詞就其廣泛意義而言更適用於歐洲而不是美國;然而就其所蘊含的「思維偏狹」之意而言,用它來形容南北戰爭前的我國早期歷史中屢見不鮮的那些偏見和行徑是再也貼切不過了。地方主義或者地方性的思維和行動方式的壞處不在於它們可如實反映某個地方的現實——如果真是如此,它們就成了有益之物了;而在於它們破壞了對於各個地方之間關係的平衡之感。依照地方主義,大都市和邊遠角落都可以不可救藥地自私自利而無半點悔意,華爾街也可如此,雖然它關連著四面八方的利益。
這樣,在我國早期的歷史中可以找到美國人既在觀念也在行動上將自己和歐洲問題相隔離的原因,前文對此已作簡要介紹。不用多說的是,和關於奴隸制的爭論緊密相關的國內問題使我國對於國際事務的漠視得以強化和持續。從門羅主義的頒布到南北戰爭結束之際,我國面臨的主要問題是努力保持國內的秩序,將國家的自治建築在堅實的基礎之上。這個超過一代人的時期被完全用來安撫那些不可安撫的勢力,以保持國家的統一,這是國家活力賴以存在的基本因素。在任何國家,尤其在一個象我國這麼大的國家,各種勢力之間的利益分歧必然會導致派別對立。但在我國的經歷中,還沒有什麼分歧象兩種對立的勞動制度之間的分歧那樣明顯和有危險性。這種分歧無論就本質還是形式而言都是極端敵對性的,而且既對我國的產業和經濟狀況,也對有關地區的心理和道德狀況產生了影響。就我們現在的話題而言,上述情況的意義主要在於有助於解釋我國在觀念上對於國際關係的長期淡漠。當時,我國不具備積極參與國際事務的條件,國內局勢的不佳、大部分地區的不發達等使它無力這樣去做,問題纏身的它根本無暇關注遠方的事態。
於是德國在一開始就處於劣勢。在它看來,近在咫尺、令其歷歷在目的爭鬥將對它的種種不利暴露無遺;也就是說,距離上的接近使德國人有一種活生生的被束縛的感覺。這兩者之間並不必然會有這樣的聯繫,但不幸的是更多的時候的確如此。在諸如國家和個人間關係這些問題上存在著不同的官方認識,這些認識所體現的不同的國民特性常常加強各國間的誤解與厭惡。在前引的那篇文章中,德爾布呂克教授就說道:「英國的政府體制在其他國家受人歡迎,而德國的政體則非如此。在德國我們有著一個輔之以一個民主議會的強有力的、獨立的政府,它比在英國讓人習以為常的、不斷換馬的政黨執政制度要好。德國的兵役制度、教育制度和社會法規在實踐中已成功地解決了許多問題,我們堅信這些連同今天德國的欣欣向榮都和將嚴格的秩序和自由結合了起來的政府形式密不可分。但是其他國家更青睞相對寬鬆、有著更大的自由度的英國制度。因此,英國的統治範圍和影響的擴展比德國權力的上升更讓人樂意接受。」一位長期乘坐德國輪船的官員曾拿德國人作比較,向我談及了在和乘客說話的方式上的英國人和美國人的禮貌程度。在德國的倚仗軍事味的政府干預對個人行為的緊密控制所發散出的不容置疑的味道中,德國人的上述不同可找到並不牽強的解釋。儘管如此,德國和其他國家仍然大可無情地一較高低。德國人從事工商業的方法有著公認的優越之處:他們總是認真地根據目標來調節手段,他們善於既仔細又全面地觀察問題的細節,他們熱情不倦而且還有著政府的英明支持。這些優點必將和英國已有的優勢相交鋒並將其消磨殆盡。
和以前的霸權國家不同,英國的擴張和進取不是朝向歐洲,而是針對其外的世界。這也許就是我們今天所稱的「世界政治」的開端。在對外擴張方面英國獨樹一幟,這不是說它是首先進行擴張的國家或沒有競爭對手,而是指儘管它對擴大殖民地有永不知足的欲望,但它所重視的不是從殖民地撈到多少財富,而是將英國自身的制度推及於它。在這方面,英國的殖民地和羅馬的開拓地相似,無論在政治上還是產業上都是母國的翻版。這雖然並不使英國免於對其殖民地推行自私自利的政策,但是因為它們被看作是英國人的居住之地,在這些殖民地上可同樣享受英國公民的成文或不成文的權利。從這其中就產生了一種值得稱讚的基本氛圍,它在美國獨立戰爭之後促使英帝國之內所有講英語的成員都把培養相互間合理、真誠的關係看成共同目標。
但是,只要我國上述時期的狀況就本質而言在其他國家的歷史中也能得到印證。就可以將這個因其自身特點而和其前後時期、和我們今天所生活的時期相異的歷史階段和其他國家的歷史作比較。國家由人類組成,因此也不可避免地具有一些趨勢;對它們應留心觀察,以便或者制約它們,或者將其轉化為現實。奴隸制並不是將我國分化為不同派別的唯一原因,宗教和種族的差異都可以導致這種分裂。在德國,分裂線曾經處於信奉天主教的南方與信奉新教的北方之間,這種分裂體現的是一塊領土在政治上的分化;而在我們國家,這種分裂隨著南北戰爭的結束已被治癒了。在法國,歷史上主要的分裂線是在東西部之間,而新教勢力在南部則很強大。在德國和法國,宗教不是造成國內糾紛的唯一原因,但它本身確實足以導致分化;而且,由於宗教派別在地域上的集中性,宗教是最強大、最持久和最長期的分化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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