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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面人

作者:馬卡斯.沃爾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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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為了愛情

第八章 為了愛情

我又一次扮演了一個善解人意的長輩。可憐的菲力克斯返回東柏林後情緒低沉。一天晚上,我和他在郊外的一處隱蔽據點喝乾了兩瓶伏特加,聽他向我傾訴衷腸。好在他雖然感情上痛苦不堪,大腦卻沒有停止運轉。他向我透露了另一位女人的情況。她中等年紀,喜歡享受,在格洛布克任主任的總理辦公室工作。菲力克斯覺得她有可能發展成我們的人。
加比(加布力爾萊的呢稱)為我們工作最初也是起於羅密歐,但我不想把她說成是朱麗葉,因為她是一位才華出眾的婦女,她的行為完全是根據自己的信念。她出生於一個保守的中產階級家庭,大學時參加了基督教民主青年運動——一個極其活躍的右翼組織。一九六八年,她來到了東德,為她的一篇論述德意志民主共和國婦女的政治作用的博士論文|做準備。
這次我們事先做了精心準備,在昂貴的瑞士餐館請古德龍吃飯。結果這一切拉古德龍下水的手腕證明都是多餘的。她早已拿定主意,這次見我們只不過是走個形式而已。澤勒的口才一定不一般。不過我由此悟出,許多被她們所愛的男人發展成間諜的女人其實早就感覺到情人是敵方間諜,只不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願正視這一現實罷了。從此以後,我們再不敢對女秘書有可能對我們的人起疑心這一點掉以輕心。同時這還意味著,假如朱麗葉想洗手不幹的話,羅密歐們必須有辦法迅速安全地撤回東德。
一切該辦的手續都辦了。主持婚禮的官員分別問達格瑪和赫伯特是否是自願結婚,然後照例講了一通祝願白頭偕老、忠貞不渝的套話。在婚禮進行曲中,兩人互換了戒指並在結婚登記冊上簽了字。他們剛一離開,這頁紙就被抽走銷毀了。不過,他倆還蒙在鼓裡。達格瑪被逮捕後發現她的結婚證明因為手續不全而無效時憤怒至極。
我們的間諜繼續紛紛落網。我仍然無法解開西德究竟採用了何種偵破手段這一謎團。通常,一個間諜在西德被捕後,我們會在總部展開調查,弄清偽造護照的部門裡是否混入了敵人的鼴鼠。這種猜疑對一個情報機構來說是最致命的毒藥。它損害了情報工作賴以生存的基礎——信任。有時甚至搞得人人自危。後來查明,我們的一些重要耳目相繼被捕原來是西德抓獲了我們派過去的聯絡員,對他們進行審問的結果。面臨慘重的損失,我們被迫撤回大批間諜。然而我們滲透的祕密究竟是怎樣被西德發現的仍然是個謎。
我們的第一個羅密歐順利地工作了幾年。菲力克斯從未向諾爾馬吐露他的真實身分。那樣他們的關係就會告吹,也許結果會更糟。一天,安插在聯邦憲法保衛局的一名鼴鼠向我們通風報信:西德情報人員開始注意到諾爾馬的男友,正在審查他的背景。事不宜遲,必須火速把菲力克斯撤回東德!一天,諾爾馬下班後,發現菲力克斯已不辭而別。可憐的諾爾馬對戀人不翼而飛一定痛不欲生。然而,面對要嘛營救一個間諜,要嘛挽救他倆的愛情的選擇,我不能心慈手軟。
在摩西經第四卷裡,上帝命令摩西派人去迦南搜集情報。摩西挑選了十二個人,分別來自不同的部落。其中一個人是嫩的兒子荷西阿。他甚至還有一個化名,叫約書亞。這完全是情報機構的做法。十二個人探聽到關於迦南的巨人以及這塊富饒土地上的農業政策的消息後,順便砍下了一支結著纍纍葡萄的葡萄籐回國覆命。因為太沉,其中兩個人不得不用一根槓子把它抬回來。約書亞成了摩西的繼承人後,他派到傑理科的兩位使者溜到放蕩的喇閤家裡過夜。世界上最古老的兩個行業因而首次相遇。傑理科國王手下的反情報人員告訴他,有兩個陌生人在喇閤家裡過夜。喇閤看見道德衛士走近她家時,趕緊把兩名間諜藏到房頂,對前來調查的人坦白說,她確實和這兩位男士睡過覺,可他們已經走了。我不禁想,喇閤救了兩名嚇得失魂落魄的間諜的命。在愛情與間諜這一行中,喇閤的一位後繼人是瑪塔.哈利,一位丹麥婦女。第一次世界大戰中,她為德國出過力。不過她是一名蹩腳的間諜,一九一七年受到法國人的審判並被處決。這種人我是不會用的。
菲力克斯利用假護照在西德安居,開始在一家生產洗髮劑和美容產品的公司做推銷員,這家公司的總部在科隆。我們希望他能設法打入位於科隆的西德反情報機構(聯邦憲法保衛局)。可他經常去波昂推銷產品。我們於是很快將注意力轉到當時由一名前納粹分子漢斯.格洛布克任主任的總理辦公室。戰後他和許多人一樣,搖身一變,成了民主人士和阿登納總理的心腹,也是喊叫得最凶的反共分子。
我始終牢記,每一次行動背後都有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信任我們並不惜豁出命去的人。一個情報首腦如果為了達到個人目的拿部下的死活當兒戲的話,用不了多久就會失去他們的尊重和信賴。
那天晚上,我的緊急電話線鈴聲不斷。我仍抱一線希望,也許格爾達會回心轉意,回到我們這邊來。我同波蘭外國情報機構的同事取得了聯繫。他們答應將盡全力阻止她離開波蘭。這次行動並不簡單。每當另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被捲入到兩個德國的間諜戰之中,我都感到不自在。尤其是波蘭人。他們出於民族自尊心不能容忍我們監視他們與西德的關係。早在團結工會出現之前,東柏林與華沙之間的關係就十分緊張。我猜想,如果這次營救行動失敗,我的波蘭同事,波蘭情報局局長米列夫斯基肯定會教訓我一通。他是個激烈的民族主義者,後來擔任波蘭內政部長。
儘管邁爾愛出風頭,可他想出來的這一套破壞我方在西德間諜網及控制點的辦法還是相當厲害。下一步他開始把矛頭對準我個人,到處散佈我已「來日無多」的言論。《國際先驅論壇報》登了一篇報導,題為:《米沙.沃爾夫是不是沒咒念了》對放在我辦公桌上的另一份西德報紙的大標題是:《沃爾夫一籌莫展》。
麥格麗特相信了他。他告訴她,因為工作關係他會常到巴黎去,以後可以經常在巴黎見面。麥格麗特欣喜萬分,答應向他提供北約的祕密。倆人隔段時間就在一家小旅館幽會。麥格麗特詳細告訴他最近參加的會議情況,尤其是有關北約軍事演習的部署和評估方面。這使我們對北約如何評價自身的長處和短處有了極好的瞭解。這方面的知識對於華沙條約組織制定自己的計畫至關重要。麥格麗特還提供從負責海軍和地面部隊的部門得到的後勤方面的情報。她經常去這兩個部門做口譯。
加比幹得漂亮極了。她使我們準確掌握了西方對整個東方陣營的瞭解程度以及所做的評價。八〇年代對付日益強大的團結工會時,這方面的情況起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加比有一雙敏銳的眼睛,知道我們會對什麼材料感興趣。她自己就是一位出色的分析員。她常常在博覽西德有關東方陣營和蘇聯的政治和經濟的機密材料之後,把我們可能感興趣的東西整理成要點。
一九八四年,西德情報局的另一位羅密歐被派到巴黎去勾引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內工作的一位東德官員的妻子,然後脅迫她遞送有關東德政府政策以及東德在聯合國表決前立場的情報。我們在大使館的安全人員察覺之後立即將這對夫婦送回國,沒有造成任何損失。與此同時,奧斯陸還出了另一件不尋常的事。挪威的反情報機構透過竊聽電話得知,東德駐挪威大使的妻子與一位挪威婦女有同性戀關係。我們從其他管道獲悉,西德情報人員準備以此要挾大使夫人。無奈之中,只得把這對大使夫婦匆匆撤回東德。
另一位超級羅密歐和羅蘭不同,屬於另一種人。誰也不會想到他會對女人有魅力。他叫赫伯特.施勒特爾,在德語裡是個俗氣的名字,人長得恰如其名,又粗又壯,寬肩膀扛個大腦袋,嗓門粗。我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他身上究竟有什麼東西讓女人著迷。反正他總有迷人之處,因為他成功地說服了兩位在要害部門工作的聰慧過人的女秘書為我們提供情報。不幸的是,對於愛上他的女人來說,他是個災星。兩位女秘書均遭逮捕下場,而他每次都化險為夷。他的故事表明,利用羅密歐勾引女人做間諜可能導致截然不同的結局:或真心相愛,白頭偕老;或以悲劇告終。
安娜貝格是坐落在額爾士山腳下的一座小城市。羅蘭在市內一家頗有名氣的小劇院任院長。那些被大城市的劇院認為政治上太危險的有才華的演員或編導常在這裡落腳。羅蘭因在歌德的劇中出色地扮演了浮士德而成名。浮士德渴求嘗試人生中的一切,誘惑了一個叫麥格麗特的純樸姑娘,使她失身。羅蘭的聰敏英俊和作為演員的作秀才華使他成為一個絕妙的羅密歐候選人。我們局在凱爾.馬克思城(德國統一後重新改名為開姆尼茨)設有一個地區辦公室,其成員出名地膽大妄為。羅蘭的才幹以及他對舒適生活的嚮往沒有逃過他們的眼睛。一九六一年,他被派往波昂,任務是設法接近一個叫麥格麗特的姑娘。她在北約指揮中心——歐洲盟軍最高司令部任口譯員。當時該中心設在巴黎附近的楓丹白露。
我大惑不解。大多數女秘書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她們的丈夫或同居的男人是化名在西德定居的東德間諜。這些男人通常頂替移居海外的西德人的名字。每一個逃跑的朱麗葉大概都是因為懷疑自己的身分即將暴露。西德當局究竟是如何發現她們是我們的間諜的?
菲力克斯與諾爾馬的戀愛關係明朗後,他開始受到邀請,與她的其他同事一起打保齡球,或是參加她的辦公室組織的遊覽萊茵河的活動。菲力克斯運用他的南方人的魅力,或伴女士跳舞,或陪男士豪飲,成了聚會中不可缺少的人物。諾爾馬為自己交了這樣一位男友而欣喜若狂。她長得一點不漂亮。對我們來說,她只是達到目的的手段。然而,人事難料。菲力克斯對她動了真情。
我們的間諜與流行間諜小說中的主人公有一點是共同的,都喜歡妙齡女郎,喜歡去昂貴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方遊山玩水。於是這一對去了瑞士風光秀麗的度假勝地阿羅薩,在那裡度過了一九六二年的耶誕節及一九六三年的新年。度假期間,麥格麗特告訴羅蘭,她必須向一位神父告解自己的行為才有可能繼續為他幹下去。而且她也不願意繼續這種關係,除非他答應結婚。羅蘭說,結婚根本不可能,他為丹麥情報部門工作意味著隨時可能被長期派駐外地。
他雖然講不出什麼道道,但憑著個人印象認為,假如有一個相貌英俊,舉止瀟灑的男人接近她,她也許會動心。當時正值五〇年代,戰後女人多,男人少的現象十分嚴重。渴求男友的孤獨的中年女秘書們尤其感到這一點。我們於是用自己一方的合格的單身漢填補了市場上的這一空白。
實情並不像報紙上渲染得那麼聳聽。我們的工作照舊進行。針對甄別行動我們對原有做法進行調整的同時,並未減少間諜活動。化名為漢內洛蕾的霍爾佳.勒迪格就是一例。當初吸收她為間諜的那個男子由於整日驚恐不安,不得不召回。為了不失去她,我們研究了人事檔案,找到另一位羅密歐候選人,一個化名格特的年輕特務。他已經頂替一個名叫克雷斯的西德公民潛入西德境內。真的克雷斯早已移居紐西蘭。
然而,統一臨近之時,一些曾在東德情報局幹過的人為了使自己免於受到西德的起訴,不惜出賣他人。我們的一位高級官員,凱爾.格羅斯曼上校(與接替我的外國情報局局長華納.格羅斯曼同性)的背叛最為惡劣。雖然他並不直接瞭解加比的身分和活動,但他向西德方面提供了他偶爾聽到的一次談話,即西德情報局內的一位高級女官員是我們的間諜,她有一個生理殘障的孩子。
起初,我們沒有認識到這一連串的挫折之間有什麼聯繫。在筆記中,我這樣寫道:「西德情報部門開始對所有回國定居的歸僑或來訪者再一次進行全面甄別。過去,我們一直認為西德做不到這一點。他們現在的甄審令我們傷透腦筋。不論結果如何,我們今後必須有所收斂,暫不派人打入西德。還要時刻牢記:我們正在冒巨大的風險。這是一場真正的生死搏鬥!敵人近在咫尺。表面上的風平浪靜裡蘊含著極大的危險。間諜們無時無刻不在懸心吊膽,安危未卜。只有意志堅強的人才能承受這一切壓力,同時仍對周遭環境保持敏銳的觀察力。」
他同火車站附近的一個人接上頭後,下一步應當去防波堤。等候在那兒的另一個人會把情報交給他。出發前,我們已教給他各種辦法判斷自己是否被盯梢。菲力克斯仔細研究了示意圖,上面標出了他有可能被監視的幾個視角以及如何在人群中避開某些位置。當然,不管研究多少份示意圖,也不敢保證沒人監視。我們有些具有幾十年豐富經驗的特務人員就是因為覺得自己沒被盯梢,而實際上已在敵人監視之中而翻了船。幹這一行的一條基本規則是,永遠不要以為你沒有受到監視,哪怕是最老練的間諜也是一樣。
偶爾她會在信中流露出隱隱的委屈,好像覺得自己是一個被利用的戀人。但東德之行總給她一種在自己國家感受不到的所屬感。她會在距巴伐利亞邊界不遠的風光秀麗的福格特蘭地區與凱爾利施克幽會。這裡既有清新的田園風光,又有十九世紀浪漫主義情調。東德的一些偏遠地區常可以看到類似景色。一個叫林達的女房東照料她的起居。林達難懂的方言和鬆軟的當地風味的餃子都讓她喜歡極了。在這裡,她聽到了從未聽過的東德方言,吃到了從未品嚐過的風味飯菜。我們請到東德來的西德人常為這種體驗激動不已。不時地請加比到東德來好似走平衡木。一方面她可以借此得到精神上的慰藉,另一方面風險也越來越大。西德規定在要害部門工作的人,尤其像聯邦情報局這樣機構裡的從業人員,不得到東德旅遊。我們潛伏在這類部門裡的間諜每次來東德都要冒很大風險。因此,我們不得不逐漸停止這種做法,不再請她來東德。她為此情緒低落。
我們的這個學生一下火車就斷定有人在跟蹤他。他嚇出一身冷汗,可怎麼也甩不掉這條尾巴。不管走到哪兒,這個穿灰大衣的人始終形影不離。到了橋上時,他已感覺有整整一群穿灰大衣的人在後面盯梢。其實當時正值流行這種樣式極一般的灰大衣。可他並沒因此定下心來,還是覺得每一個穿灰大衣的人都是對方的特務人員。於是他向等候在橋上的接頭人員做了一個事先商定好的警告暗號,並把腋下的報紙換成某個角度,表明中止這次接頭。情報也沒取成。
實際上,發現類似故事《小紅帽》裡那個小女孩的弱小女子,然後千方百計拖她下水的情況實屬罕見。除非像派澤勒前那樣,事先有人向我們提供線索。通常的做法是,派一個小伙子去西德搜集某一方面的情報時會對他交代一句:「你會和其他人一樣有自己的私生活。不過如果一個女秘書愛上你,而且還是一個在要害部門工作的女秘書,那就更好了。」其餘怎麼做就是他的事了。當然,不是每一個男間諜都會自動迷上一位女秘書。不過別忘了,我們的間諜有堅定的政治信念,對組織忠心耿耿。為了信仰作出犧牲或忍受生活上的種種不便根本不在話下。
她化名英奇,連續幾年向我們遞送了反映施密特班子內部的運轉情況以及波昂政府成員的情緒的文件。其中一份報告很有意思。它透露了施密特首次會見吉米.卡特,討論歐洲安全問題時氣氛極為緊張。達格瑪工作勤奮。同事們都知道她常常主動加班。誰因家中有事無法上晚班,或假日不能值班時,她都樂於相助。趁辦公室人少之際她抓緊複印材料,或趁沒人注意時偷|拍下重要文件。
後來,菲力克斯成了潛伏在波昂的一名出色間諜。提起他的第一次砸鍋,仍常令我們捧腹。然而這件事在我考核新手試用階段期間的表現時給了我一個重要啟示:不是每個間諜生來就是詹姆士.龐德(美國電影《〇〇七》中的男主角)。緊要關頭,只有經驗豐富、謹慎小心、有條不紊的間諜才能做到處亂不驚,對面臨的危險做出明智的判斷。
與此同時,麥格麗特和歌德故事裡與她同名的姑娘一樣,開始受到良心的譴責。恰如這位偉大的德國戲劇家描寫的那樣,她坐臥不安,良知啃噬著她的心。當初說服她為我們提供情報花了不少功夫,雖然是給她所愛的人,而且是一名無害的丹麥情報部門軍官。此外,繼續與羅蘭保持這種未婚同居的關係也使她這個虔誠的天主教徒感到十分不自在。
篩選過程極其嚴格。從黨組織,大學或青年組織中選出的每一百人中,經過我們對他們的背景和檔案的研究,只有十個人參加面試。最終,十個人中也許只有一人被錄用。
雖然她與赫伯特兩地分居,但兩人感情篤深。達格瑪恨不得馬上結婚。根據慣常做法,我們勸她為安全起見不要急於結婚。由於擔心她會為此洗手不幹,我們又一次演出了一場假婚禮。我們給她搞了一張使用她婚前名字的身分證,讓她從波昂飛到維也納,再換機到東柏林。我們帶她來到利希騰伯格區的一個婚姻登記處。這裡距諾曼大街國家安全部很近。
這點線索足以置她於死地。一九九〇年下半年,她正要跨過德奧邊界,最後一次與主管她的東德情報官員見面時被捕。東德情報部門這次召她好像是要授予她長期服務獎。直到最後,她還對這類顯示我們對她的尊重的活動極為重視。
起初,負責她的東德官員並沒有一定的計畫,只想協助她在波昂找一份工作,比如在政府的某個部。就在此時,幸運之神降臨了。我們並不是唯一對加比感興趣的人。指導她做博士論文的老師是一位研究東歐問題的知名教授,叫克勞斯.梅納特。他同西德情報部門有來往。據信他是為聯邦情報局物色學者人選的招募人之一。加比是她的得意門生。一九七三年她透過博士論文答辯後,馬上在位於慕尼黑附近的聯邦情報局下屬的普拉赫研究所找到一份令人羨慕的工作,任政治研究員。
我們的間諜並沒有像外界盛傳的那樣,在東德受過什麼勾引異性的特殊訓練。有的人在這方面本來就比其他人技高一籌。這些機靈鬼悟出,花前月下,大有可為。無論是經商還是搞情報,此法一樣靈驗。原因很簡單,談戀愛比其他任何辦法都見效快。
最初,我們手頭的唯一線索是從某個管道得到的消息,位於科隆的西德反情報機構開始全面重新審查所有入境人員。負責為國外來訪者和回國定居歸僑辦理手續的部門裡新增添了一小批官員,其中多數人已退休。這些老爺爺們仔細查閱個人檔案,尋找某些特點。至於是什麼特點,我們無從知曉,只注意到從西德收到的所有情報裡都多次出現「甄別」一詞。我成立了一個直接向我會報的工作組,負責查明西德到底依據什麼標準整肅嫌疑分子。
顯然,西德人摸到了我們滲透方法的一些規律。過去我們一直傲慢地認為這些方法是安全可靠的。我當機立斷,決心一切從頭開始並作出了痛苦而必要的決定,招回更多的女間諜和她們的羅密歐。可惜,對於赫夫斯和她的丈夫,這道命令到得太遲了。夫婦兩人受到審判並被判二年徒刑。
一九七六年在奧地利因斯布魯克舉行的冬季奧運會給我們這次會面提供了很好的掩護。霍爾佳在奧運村附近租了一間平房。見面之後,霍爾佳表示願意接受已在西德的另一名特務充當她和我們之間的聯絡員。格特馬上出來與她見面。晚宴上,我滿懷希望地察言觀色,可並沒有發現有任何一見鍾情的跡象。不管怎樣,我們最後決定她去財政廳更穩妥。於是,她調到了財政廳,繼續向我們提供機密情報。
我心裡很不是滋味。我一直引以為豪的是,我的部門能夠提供深入的分析性質的情報,而不僅僅是一張標出位置的地圖。儘管我們竭力幫助莫斯科搞到所有位於歐洲的戰略要地位置圖,但始終未能掌和-圖-書握全部情況。很有可能五角大樓明智地對這類核心機密嚴加守密,沒讓他們的西德盟友知道。美國人覺得西德方面極易洩密。他們這樣想確實不無道理。
赫夫斯失蹤一週後,各報頭版頭條又刊出波昂另外兩位女秘書失蹤的消息。英格.戈利亞特在華納.馬克斯手下工作。後者是基督教民主聯盟內一家研究外交、國防、歐洲事務和兩個德國之間的政策的智囊庫的頭頭。過去十年裡,她一直向我們提供有關西德國防戰略及冷戰政策方面的文件。鑒於局勢吃緊,我們決定將她撤回。第二天,《圖片報》頭版便出現了令人觸目驚心的大標題:庫爾特.比登科普夫的秘書也失蹤了!比登科普夫是頗得人心的基督教民主聯盟主席,也是該黨的副領袖。一張比登科普夫和他的笑容滿面的助手布羅斯策的合影赫然躍入每個人的眼簾。接到撤離指示後,布羅斯策鎮定自若,絲毫不露聲色。分手時,她高高興興地朝自己的上司揮揮手說:「我去理個髮。明天見!」從此一去不復返。
如同這類大規模心理戰慣用的手法那樣,西德內政部不失時機地向我們的間諜勸降,呼籲他們自首投誠,以免遭逮捕。在東西德間諜戰中,這種敲山震虎的手段已司空見慣。但這次收效甚微。大多數的耳目和間諜都是與我們合作多年的老關係,對他們採用恐嚇手法一般不起作用。我們的大部分間諜具有堅定的政治信念,而且都受過心理戰訓練。再說,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總是不願投誠自首的。在生活中,每個人都企望壞事不至於落到自己頭上。多數時候也確實如此、倘若厄運真的降臨,逃也逃不掉。
調查人員很快就查出了這些記錄從何而來。他們偷偷|拍下了戈斯勒和達格瑪的接頭場面。戈斯勒夫婦又一次出門後,他們的家再次受到搜查。這一次查出了施密特辦公室為一九七八年倫敦經濟首腦會議準備的闡述西德立場的文件。達格瑪受到逮捕和審判,被判四年零三個月徒刑。我本人受審期間,在杜塞爾多夫的法庭上遇見一位年長的看守。他曾見過我們的一些女秘書間諜,其中達格瑪給他的印象最深。他告訴我:「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女人。」至於赫伯特,他的好日子就此完結,被迫在東柏林過著平淡無奇的生活,再也無緣去度假勝地談情說愛。
可惜澤勒後來染上了嚴重的肺病,無法再幹下去。我們把他招回東德,之後不久即病逝。我們又派其他的男間諜去勾引古德龍,但都失敗了。有些女人對間諜工作本身著了迷。與情人共享一項機密使她們興奮,同時有一種倆人之間親密無間的感覺。對於這類女人,如果第一個情人出於安全原因銷聲匿跡,還可以派另一個男間諜建立新的關係。有的女人只愛一個。對於她們,我們毫無辦法。古德龍就屬於後一類。我們從來沒有像外界謠傳的那樣,脅迫她們幹下去。這樣做的風險太大,她們悔恨交加中很可能會重新投入西德的懷抱,控訴我們逼迫她們當間諜,從而為西德提供攻擊我們的上好宣傳材料。因此,我們不無遺憾地斬斷了同古德龍的聯繫。
當然,我們的男間諜也曾捲入到一些奇特而不幸的事件中。只有將其詳盡披露,讀者才能看到全貌。我們有兩個超級羅密歐。兩人性格迥然不同,執行的任務也不一樣。第一個叫羅蘭,是個多情種子。
我們設置了最後一條「營救防線」。當西德駐波蘭使團副團長親自護送我們的目標來到機場,即將透過最後一道邊防關卡時,一位波蘭特務走到格爾達面前,告訴她波蘭可以給她政治庇護。格爾達一瞬間猶豫了一下。陪同她的西德外交官嚇呆了,以為自己馬上就要因為眼睜睜讓一個自首的間諜逃到共產黨一邊而成為外交史上遭人恥笑的話柄。但格爾達最終搖了搖頭,上了漢莎航空公司的飛機。
一九七七年,由於別人的原因,她的間諜生涯結束了。她在西德的聯絡員彼得.戈斯勒受到懷疑。彼得和他妻子古杜魯恩是化名潛伏在杜塞爾多夫的東德間諜。兩人先去倫敦,在那兒搖身一變成了一對名叫安東尼.羅吉的英國夫婦,然後去西德定居。一次,西德反情報機構用電腦對海外歸僑的檔案進行突擊檢查。戈斯勒夫婦引起了他們的注意。西德反情報機構監視了他們一段時間。在一次搜查他們的房間時,查出了藏在菜蔬籃子裡和浴室內的文件。其中包括施密特同英國首相卡拉漢密談的記錄。記錄裡寫道,卡拉漢抱怨白宮不瞭解歐洲的現實,還用「傲慢、愚蠢」等字眼形容美國人。
根據加比提供的消息,我們還掌握了一些可能潛伏在東德的西德情報局特務人員的線索,雖然這方面的情報是第二位的。更重要的是,我們透過西德的所謂「黃條情報」擴大了對世界其他國家的瞭解。黃條情報是指西德情報局搞來的關於自己盟友的情報,主要透過西德設在西班牙在大西洋海岸科尼爾一加的斯附近的一個代號「北極海」的監聽站得到的。「北極海」建於三〇年代納粹與佛朗哥政權關係密切時期。這項代號為「佳餚」的監聽行動監聽美國大使館與中央情報局地面站使用的歐洲與西非和南北美之間的通訊線路。西德情報局裡所有涉及其盟國的情報上都加有一條黃線,確保它們不致被誤轉給盟國,以免在夥伴面前洩露天機。受過專門訓練的西德情報人員和警察用解碼技術可以破譯十四個友好國家的無線電信號。西德情報局和土耳其情報組織有密切的合作關係。一九八二年福克蘭群島戰爭期間,西德是唯一能夠替英國破譯阿根廷無線電通訊的國家。由於西德的這種技術能力,加上我們透過加比和其他間諜對這種能力的利用,我們搜集起情報來更加便利。西德人偷偷摸摸幹著這種竊取美國盟友情報的勾當,我們則坐收漁人之利。
這一章講述的羅密歐並非風流浪子唐璜,更不是希臘神話裡的美男子亞度尼斯。他們都是普普通通的人,走在街上可能不會引起路上行人的任何注意。回想他們為我們作出的貢獻以及由此付出的代價,令人感慨萬分。其中幾位付出的代價尤其沉重。他們的正常生活被打亂,愛情被葬送,事業毀於一旦。令我至今悔恨的是,羅蘭與他的麥格麗特的關係發展得太深太久,而我們卻沒有在適當的時候及時阻止。我們為達目的而採取的手段並非回回無懈可擊。但西德人在這個問題上大肆譴責我多麼不道德實在令人生厭。只要世上還有間諜這一行,就會有羅密歐去勾引接觸機密的輕信的朱麗葉。畢竟我主管的是一個情報機構,不是寂|寞|男女俱樂部。
加比在事業上青雲直上。下面的例子反映了她所受到的極大信任。一九八六年,她奉命為西德總理準備一份關於西德公司涉嫌參與在利比亞建造一座化學武器工廠的報告。這是一個高度敏感的事件。一年後,她被提升為西德情報局蘇聯陣營政治司副司長。這是由婦女擔任的一個極為高級的職務。我們讓她自己決定提供什麼情報。和她的西德同事一樣,我們對自己的專家絕對信任。
後來發生的事頗具戲劇性。間諜小說裡常有這類描寫,實際情報工作中卻極為罕見。赫伯特僥倖逃脫,回到我們這邊。格爾達被藏在西德大使在華沙的別墅裡,防止她與前東德官員發生任何聯繫。我們得到消息,兩名西德情報官員已抵達華沙,準備提審格爾達。
我決心不惜一切留住她。一九七五年,我破例親自到南斯拉夫和她見面。開始,氣氛有些緊張。因為迄今為止,西德沒有登過我的任何照片,我在她眼裡不過是陌生的東德情報機構頭子。不過,她很快恢復了平靜,和我熱烈地討論起東方政策和東德的國內情勢。她對東德的看法非常現實,不存任何幻想成分。我詢問了她個人的情況,當然是指她在研究所的工作。凱爾利施克當時也在場。我們還討論了她如何在聯邦情報局內爭取晉陞的機會。我向她保證,在我的部門裡她的身分絕對守密。她可以得到我的全力協助。以後,我們又在其他地方會面,如位於南斯拉夫達爾馬提亞海邊的斯普利特的一幢漂亮房子裡。這兒是我們在西德的間諜休假的地方,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我來這兒同樣沒什麼風險。
最初與凱爾利施克相識的興奮過去之後,加比是否還真的愛著他,無人知曉。但我確知,她對我們的情報部門產生了感情。與我們的合作對她來說有一種浪漫色彩,給她帶來感情和事業上的滿足。聽上去有點怪,其實不然。一個情報機構對一個出色間諜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照顧可以起到談情說愛的作用。對加比來說,這種體貼關懷尤其重要。我們注意隔段時間就請她來東德,以獎勵她的出色成績。這樣的會面給她一種感情上的寄託,每次都非常愉快。
我們於是演出了一場真戲假做的把戲,派一名特務裝扮成軍隊裡的牧師,事先教會他如何主持告解。可他對丹麥語一竅不通,於是又趕緊突擊學習丹麥語,掌握一些送往迎來的詞彙,以矇混過關。最要緊的是得去掉他厚重的德國撒克遜口音,代之以北歐口音。我們在丹麥的日德蘭半島上物色了一個小村莊,這裡有座清靜的小教堂。趁月明星稀之時,這位特務潛入島上,溜進教堂,坐在告解室裡神父那一側。羅蘭隨後把麥格麗特帶了進來,在神父面前袒露靈魂。毋庸贅言,我們的這位神父對她的行為表示出非凡的理解,並鼓勵她在主的祝福下繼續幹下去。
泰爾科的內部制度說得輕點也是管理不嚴。那時使館發回的報告都在收報機紙帶上。格爾達常常把成卷的紙帶塞進她那極能裝的手提包裡,帶出大樓而無需經過任何安全檢查。一九六八年,她被派到華盛頓工作三個月,接替休假的同事,在西德駐美大使館裡當譯碼員。這段時間,她向我們提供的情報最多,比如波昂與華盛頓之間的關係現狀以及西德大使對美國國內和外交政策的評價等。同年,她回到波昂後,繼續和赫伯特一塊兒幹。五年後,她被調到華沙。兩地分居後,她和赫伯www.hetubook.com•com特的關係變得緊張起來,並開始酗酒。由於擔心赫伯特去華沙會引起懷疑,我們仍讓他留在西德。
各家報紙均稱布羅斯策是一位「超一流秘書」。在打字和速寫兩項秘書專業比賽中,她總是名列前茅。她的良好素質不僅令比登科普夫和他的兩位前任極為滿意,對她從事的間諜工作也大有裨益。由於布羅斯策曾先後為三位基督教民主聯盟的主席工作過,時間跨度相當長,西德方面無法查明布羅斯策到底瞭解多少情況,造成了多大危害。一週後,財政廳高級官員曼佛雷德.倫恩史丹的女秘書霍爾佳.勒迪格也輕鬆自然地與她的老闆告別,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了東柏林。勒迪格是寶貴的情報來源。她的老闆倫恩史丹是一位研究歐洲共同體貨幣架構的專家,也是施密特從財政廳長升為總理期間的親密顧問。
面對西德輿論對我個人的惡意攻擊以及要把我方間諜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恫嚇,她反而不再動搖。隨著歲月的流逝,她在意識型態上的信仰越加堅定。和眾多經歷過一九六八年抗議運動的西德青年一樣,她堅信西德沒有真正反省納粹的歷史。一次,她寄給我一本介紹紐倫堡的書。納粹曾在紐倫堡舉行大規模群眾集會遊行。戰後,戰勝國在這裡以戰爭罪審判納粹戰犯。她在書的扉頁上寫道:「舊秩序仍然隱藏在新秩序的後面。紐倫堡審判三十年後,必須繼續為爭取新社會而鬥爭。」
出乎我意料的是,從七〇年代末起,加比開始提出一個觀點,認為自發的改革運動有可能擴展到波蘭以外的其他衛星國。她的看法尤其令我驚愕,因為它與我自己最近萌生的一些想法不謀而合。但那時我還不願,也不能公開我的看法。現實高官方的宣傳越來越遠,與馬克思的理論也南轅北轍。我對時局感到困惑,盡量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事。
澤勒來到波昂,找到一份做房地產的工作,還參加了附近的飛行員俱樂部。許多熱中於週末獵奇的政府僱員都是這個俱樂部的成員。沒過多久,他就認識了古德龍,即菲力克斯提起的那位女秘書。古德龍是我們給她起的化名。很快我們如願以償。古德龍對交上澤勒這樣的男友心滿意足。澤勒沒費多久也掌握了阿登納與西德情報部門頭子萊因哈德.葛蘭之間來往的備忘錄經過古德龍之手這一情況。他欣然接受了這位女友。過了些日子,他向我們建議,他冒充一名蘇聯情報軍官吸收她為我們工作。咋聽上去有些奇怪,但我們很快意識到他的直覺是對的。古德龍認為蘇聯是一個世界大國,卻不承認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是一個合法的民族國家。澤勒跟她講述了他的戰爭經歷;希特勒軍隊如何殘暴以及當年從戰俘營裡的俄國文化軍官那兒聽來的有關俄德民眾的道統友誼。
日久天長,霍爾佳與格特陷入情網。這一次的愛情既非逢場作戲,也非曇花一現。一九七九年我們被迫召回霍爾佳後,格特也被撤回東德。兩人終於可以結婚了。婚禮在風景如畫的小山城韋尼格羅德舉行。我這個媒人自然當之無愧地成為受到邀請的主賓。
蒂奇曾是聯邦憲法保衛局的一位高級官員,一九八五年叛逃到我方。她告訴我們,過去十年裡科隆共查出二百起偽造身分證的案子。根據我的估計,一九七二年到一九八二年間,我們共有三十餘名間諜爆炸(在西德被逮捕)。還有百餘人被及時撤回。由於間諜一旦撤回便再也無法派回原處,邁爾搞的甄別行動使我們損失了大約一百名出色的情報人員,可謂損失慘重!
至於麥格麗特想要懺悔的事,羅蘭知道羅馬天主教會規定對懺悔人的懺悔絕對守密,但他懂得一個優秀的間諜決不能抱有僥倖心理。他於是請麥格麗特耐心等幾天,好為她找一個可靠的丹麥神父。當然,他不會去丹麥找,而是找到我們在馬克思城的分局總部。分局總部的人立刻忙作一團。平時應急的招數是不少,可沒有一條能馬上變出一個會說丹麥語的神父。那頭兒羅蘭已經答應了麥格麗特。一個情報機構就像一位紳士,為了不讓它手下的人失信總是竭盡全力。
所幸的是赫伯特的真誠感動了她,他們繼續相愛。由於赫伯特在西德是不受歡迎的人,我們只好在週末請達格瑪到東柏林來。她當時給慕尼黑的一位新聞記者當助手,對我們來說,並沒有多大價值。過了一段時間,她對我們的週末款待深表謝意,並表示願意為我們做點事。我們建議她學法語和速寫,並為她付了學費,甚至還送她的幼|女上一家瑞士私立學校。
加比與我們的兩位高級官員關係甚篤。他們像父親一樣關懷著她。其中一位去世後,她請人代她向他在東德鄉村的墓地獻了花。至於她和我的關係不太容易說清。她需要感到我對她格外重視。我於是常對她表示關心。她的聰敏很惹人喜歡。我從未和一個間諜有過這樣密切的關係。
不幸的是,她交了一位男朋友,是西德的一個記者。後來證明他其實是波昂的一名特務。她把一切告訴了這位男友。他勸她投案自首。所幸的是她仍念與赫伯特的舊情,及時打電話通知了他。她發出的信號是「去找咱們的朋友,有要緊事兒!」這是預先商定好的警報。赫伯特因此得以在對方收網前逃到東柏林。
需要原件的時候,她就用微型相機偷偷|拍攝下來,藏在假的洗滌劑瓶內。一開始,我們指示她把膠片藏在慕尼黑開往東德的火車上的廁所水箱裡。後來覺得這種辦法風險太大,且無法全部送出她提供的大量情報。於是改為派一名女聯絡員在慕尼黑的一個游泳池與她接頭,兩人利用改換房間的機會遞送情報。我們事先從東柏林透過發報用暗語告知加比具體房間號碼。
一天,羅蘭和麥格麗特在維也納國家劇院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之後,麥格麗特回報給他一個熱吻。「你是第一個讓我這麼開心的人。」她說。當夜兩人同床共枕。第二天早上,羅蘭向麥格麗特傾吐衷腸,多少也有點真話在裡頭。他自稱是丹麥軍事情報部門的一名軍官,並解釋說,像丹麥這樣的小國常有被北約冷落之感,因而需要有自己的情報來源。
本世紀裡,婦女在情報機構裡的作用已超出了扮演善良的妓|女或勾引者的角色。從前男人擔任的要人秘書的工作已由她們取而代之。隨著女權主義的興起,她們自己也當上了政府部長,政治家的顧問或高級學者,成了國家機密的知情人。羅密歐式間諜的應運而生也就不足為奇了。
當時,來自阿登納圈子內的情報質量極不令人滿意。我們得不到任何真正有價值的線索,甚至連瞭解任何一個政府部門必不可少的內部辦公使用的電話簿都沒有,更不用說關於電話簿上的人的情況了。為此,我們決定改派菲力克斯打探總理辦公室的祕密。至於一個四處推銷洗髮劑的業務員如何滲透到如此戒備森嚴的地方,無人知曉。但出於探聽阿登納虛實的需要,加上西德政府內部情報來源少得可憐,我們別無選擇,只有讓菲力克斯試試運氣。
德意志民主共和國垮臺之後,加比暴露了。我後悔莫及。當初讓她早點脫身就好了。那樣她可以隱藏得更深一點。直到最後一刻,她都沒有出半點紕漏。一九九〇年初,當我們認識到德國統一勢在必行時,我的繼任人把她叫到薩爾斯堡通知她,我們的工作即將結束。所有涉及她與我們合作的文件已經銷毀。
我對手下的羅密歐們發展的女間諜能提供一流的情報的信心與日俱增。不過這種手段使用得越頻繁,被察覺的風險也就越大。肥皂泡遲早會破裂。但我沒想到拖了這樣久。直到一九七九年,事情才敗露。西德駐布魯賽爾北約總部代表團的女秘書英格里德.加爾貝因替東德搜集情報而遭逮捕。西德新聞媒介將這起案件冠之為西德歷史上最大的叛國案。實情是,加爾貝的確具有重要的情報價值,但並非不可缺少。我們還有其他間諜。然而她是一位婦女這一點似乎讓人想起了瑪塔.哈利。「情人間諜」這個提法於是應運而生。報界對此興致勃勃,連篇累牘地加以報導。
他倆開始同居。不過通常我們絕對不允許間諜結婚。他們的身分都是假的,一般是頂替死人或移居海外的人。在西德,申請結婚的人要向政府出示他們的出生及洗禮證明。諾爾馬在總理辦公室工作,對她的未婚夫的安全審查會格外嚴格。鑒於此,我們的大部分間諜不得不推托說,他們屬於不想結婚的那種人,或是和原來的老婆尚未離婚,或編造些諸如此類的謊話。
幾週後,他回來見我。「我恐怕又給你找了個有用的女朋友!」他興高采烈地說。我不禁大吃一驚。
格爾達一回到杜塞爾多夫的家,就因「特別嚴重的間諜案」受到審判,並被判三年徒刑,但由於她詳細交代了過去為我們搜集過什麼情報而受到從輕發落。我們嘗試了一次大膽的營救,但失敗了。這使我極為惱火。我覺得,在處理格爾達和赫伯特的愛情問題上,我們過於掉以輕心,以致釀成大錯。此外,如何安置赫伯特也是一大難題。他這個人根本不適合在總部工作。再說格爾達一返回西德,他就完全暴露了身分。為了有時間想一想,我送他到保加利亞的黑海旅遊勝地度假。
加比對意外地窺到東德的祕密興奮不已。當她的新識請她合作時,她猶豫不決。他們告訴她,如果她不答應,以後將再也見不到凱爾利施克。她終於同意了。加比回到西德,繼續在亞琛完成學業。不過每三個月來一次東德,接受間諜訓練並與男友會面。
「你們(指東德人)這些人如此神通廣大,難道不能再搞到幾組坐標嗎?」他問我。他是指北約基地在地圖上的準確位置。一旦發生衝突,蘇聯首先要摧毀這些基地。「我們不需要你們提供什麼文件。有這些坐標就夠了。在基地上扔上一顆原子彈,我們就能長驅直入打到西德。」
可是這些情報仍不能滿足蘇聯人的胃口。不消說,我們把情報都轉給了他們。他們夢寐以求的情報是:北約軍隊的部署計畫和對東德實施第一次核打擊的時間和目標。蘇軍駐東德https://m.hetubook.com.com部隊總司令科舍沃伊芳元帥有時想用激將法從我這裡套出北約的核戰計畫。
一九五二年春天,我和另一位高級官員一起來到德國東南部的一座小城市。菲力克斯當時正在當地的一所大學裡主修工程學。他是一個聰明認真的人。當我們透露了真實身分以及此行的目的時,他顯得頗為驚訝,擔心學業會就此中斷,回應並不熱情。當時我們急需派人潛入西德,於是向他解釋說,當間諜日子過得並不壞,絕對比在國家機關的某個部門默默無聞地幹一輩子要實惠得多。
在凱爾.馬克思城,她結識了一個名叫施密特的汽車修理工。二十年後,她才得知他的真名叫施奈德。他倆的邂逅絕非偶然。施密特是國家安全部在撒克遜地區的軍官,後來晉陞為少校。他的粗狂性格對來自舒適安逸的中產階級家庭的女人極有魅力。她覺得他的名字太老式,親暱地改稱他為凱爾利施克。施奈德鍥而不捨地對她發起進攻,攜她同遊鄉下。兩人一起度過了一個浪漫的夏天。這時,施奈德透露了他的真實身分,把她介紹給他的上級,一個叫施拉姆的經驗豐富的情報官員。
我決定親自出馬為他們穿針引線。原因之一是我很想見見這位給我們出了大力的霍爾佳女士。另一個原因是,她說現在面臨一個選擇,要嘛隨頂頭上司調到財政廳去,要嘛留在總理辦公室。她透過東德的聯絡員給我們發了一封密電,問如何是好。面對如此千載難逢的好機遇,我們左右為難。總理辦公室有我們的人確實至關重要。但另一方面,霍爾佳同她的上司工作關係非常密切。他對她極其信任,把有關預算和國內政治的材料交由她處理。若要留在總理辦公室,她是否還能享受這種待遇可就難說了。
此外,她還背負著另一個精神負擔。她的嫂子收養了一個嚴重生理殘障兒。後來夫婦倆的經濟條件實在難以支持。加比不忍心看這孩子再被送回生理殘障院,於是罔顧自己異常繁忙的工作,承擔起撫養的責任。因為擔心自己有一天東窗事發,孩子無人照看,她陷入極端苦悶之中,幾次流露出想洗手不幹的想法。
經過幾年的困惑之後,我們終於弄清了西德新的甄別方法。具有諷刺意義的是,洩露這一祕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邁爾本人。他作為反情報機構首腦走馬上任後,一心想有所作為。於是大張旗鼓地逮捕了十六名由第三國混入西德的東德間諜。據各家報紙報導說,還有四十個人正在受到審查。以前我們總是懷疑西德人是否有能力從成千上萬的旅客中認出混在其中的極少數幾個東德間諜。聽到這一消息後,我們不再懷疑。邁爾的炫耀實際上等於把偵破我方間諜的方法和盤托出在我們面前。儘管損失慘重,我們還是安全撤回了許多處境危險的間諜,暫時停止了滲透活動。倘若邁爾對破獲的案子不聲不響,我們極有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被他蒙在鼓裡。如果他只是有選擇性地逮捕一些間諜,或是等他們與所有潛伏特務接上頭之後再收網的話,我們的損失會更加慘重。一個情報首腦炫耀自己的結果是個人出盡風頭,而工作受挫。
達格瑪應我們的要求搬到了波昂。但學習結束之後仍無法找到一份政府部門的工作。我們沒有就此罷手。所有情報機構中,我們大概屬於最耐心的。達格瑪先給一位大學教授當助手。一年後,一九七五年秋天,靠了這位教授的關係,在施密特總理辦公室找到了一份工作。
主要火車站的便衣警察一接到乘警的報告,立即對下車的嫌疑犯的一舉一動進行監視。例如,在東德長大的人一下車都會情不自禁地走進車站附近的商店裡,為那五光十色的商品所吸引,而西德人則對此興味索然。類似這樣的細微差別格外受到西德情報機構的重視。
洛倫岑在北約總部工作了十二年,最後幾年在作戰部。在那兒可以接觸到總部的各種計畫文件以及處理危機時的詳細計畫。我們對她提供的有關情勢分析室的工作方法的情報尤其感興趣。涉及政治、軍事和情報方面的所有報告均彙集到情勢分析室進行分析。北約組織起草的最重要的評估報告——東西方勢態研究也出自這裡。
不少人想弄明白為什麼這些女人願意為我們工作。探討這一問題的文章書刊更是層出不窮。她們在加入我們組織之前均是在西德政府部門裡工作的西德公民。有些人逐漸接受了社會主義信仰。但大多數人不過是墮入情網,愛上一個男人之後才答應為我們工作。她們深知,有一天她們也許不得不離開家人,放棄西德優越的生活條件,逃到東德避難。東德對她們極為陌生。它在外界的名聲也並不那麼好。可她們中的不少人在離開間諜這一行之後在東德確實又開始了新生活。
生活在這樣一個鏡子世界裡,人們自然會問:加比究竟是哪一方的研究員?我可以說,她既為我們,也為西德情報局提供了完全客觀的分析。她知道我們的興趣所在,三言兩語就把我們需要的情報歸納出來。她的報告一般不超過四到五頁。也許她為了填補感情上的空白才一心撲在研究上,不管是為我們還是我們的敵人。最重要的是,透過加比,我們掌握了西德情報局在東歐及東德問題上的思想動態,從而使我們能從他們的角度看問題。加比為我們工作是出於堅定的個人信念。但和潛伏在其他要害部門的間諜一樣,只有為敵人器重的人才有可能接觸到我們需要的情報。
西德開始重整軍備後,澤勒的幾個朋友搬到了波昂。現在正是前軍人在東德與西德對峙中作出最後選擇的良機。派他回西德並不難,尤其是一九五三年的起義失敗剛過去不久。人們透過這次事件看清,東德完全處在蘇聯的控制之下。許多原先舉棋不定的東德人此後移居西德。
然而根據她提供的情報,我們終於可以動手收拾格洛布克了。在我們的宣傳攻勢下,格洛布克一九六三年被迫辭職。這一行動達到了一箭雙鵰的目的:既除去了一個敵視東德的頑固分子,又引起西德社會對眾多的前納粹分子在西德政府中任職現象的注意。
度假期間,他在海邊結識了一位美麗的金髮女郎,叫達格瑪。他用了另一個假名做了自我介紹(許多年裡,他換了不知多少名字,恐怕連他自己也不記得了)。這次他又搖身變成里希特。達格瑪告訴他,這次來度假是為了彌合一次痛苦的離婚給她帶來的心靈創傷。赫伯特馬上說,他也是離了婚的人,完全理解離婚給人帶來的痛苦。隨後,兩人墮入情網。一天下午,他在她的房間瀏覽那一週的新聞雜誌,忽然看到一篇報導格爾達受審的長文,還有一張他與格爾達的合照,一看就是他。他不由得大驚失色。文章繪聲繪色地把他描寫成一個邪惡的化身,一個毀滅女人生活的惡棍。他別無選擇,只有向新交的女友說了實話。
像對所有新手一樣,我們先派菲力克斯出一次差,去漢堡,並且告訴他,這是一次緊急任務,不是訓練。我們將透過這次任務考核他在壓力下的應對能力。
不難想像,我的羅密歐們成了西方情報界絞盡腦汁研究的對象。外界也開始流傳各種各樣關於他們的傳說。《圖片報》刊登了十二位為我們工作過的婦女的照片,旁邊的大標題是:《為了愛情當間諜的女秘書》。一份週刊的封面是一個半裸的上身,胸前佩戴著一枚東德勛章。我意識到,情人間諜的成功正使西德情報機構惶恐不安。顯然,他們試圖透過新聞媒體在公眾面前塑造出一群受害的羔羊的形象,大肆渲染這些女秘書如何可憐,如何被人利用。她們年齡大致相仿,單身,渴望愛情,在孤獨無助的情形下被人推向歧途。
後來才知道,一九七九年的一系列逮捕是聯邦憲法保衛局(西德反情報機構)首腦更迭的結果。理查.邁爾博士接替京特.諾勞任局長以後,大大提升了從業人員的業務水準。成績之顯著頗令我傷腦筋。他明示部下,想陞遷就得兢兢業業,光靠關係玩兒不轉了。他還搞了一套甄別制度,對所有背景有疑點的人仔細審查。
一九七九年春天,我正在某地滑雪時,聽說一個名叫赫夫斯的婦女和她丈夫雙雙被捕。她是西德基督教民主聯盟總部的一名秘書。知道她叫什麼對我絲毫沒有幫助。因為在總部我們只用間諜的化名,真名只有需要知道的人才知道。我不想冒險透過電話向東柏林查詢她是我們的哪一個間諜,於是急忙趕回總部。路上一面收聽西德電台的報導,一面猜測暴露的究竟是哪一個。
洛倫岑前腳叛逃,北約總部的一名比利時女秘書費雷特後腳也要求到東德尋求政治庇護。東德的領導人對這些叛逃事件得意洋洋,大吹大擂。我卻為此極為惱火。這些女人在東德突然亮相固然可以滿足東德領導人對外宣傳的需要,但對情報部門來說卻意味著情報來源的喪失。誠然,北約組織的僱員避難東德自然要比東德人跑到西德定居更令我們開心。然而,她們繼續留在敵營中,為我們提供寶貴的機密情報遠比圖一時的痛快重要的多。
八〇年代期間,加比傾注全力分析北約組織在東西方問題上的研究成果以及雷根咄咄逼人的反共政策所造成的後果。她和我一樣,為安德羅波夫一九八四年逝世後蘇聯陣營內越來越嚴重的停滯不前感到憂慮。這時,阿富汗已把莫斯科拖得寸步難行。我們都意識到蘇聯外交政策上的嚴重失誤以及它給整個社會主義陣營造成的影響。
我發現,這種所屬感——感到自己屬於某個小團體,某個為了崇高理想而奮鬥的由優秀成員組成的祕密組織,對於那些出身中上層階級,個性強而複雜的西德人尤其重要。人們經常問我,為什麼我們吸引了大批這類家庭背景的人為我們工作。部分答案也許就在這裡。我們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把個人理想與為之獻身結合起來的機會。這在許多發達國家的社會裡並不常見。
一次,她在給我的信中流露出深深的憂慮,擔心隨著她在西德情報局內的地位越來越高,風險也會越來越大。我感覺到,她渴望得到來自更高一級的保證,於是邀請她和圖書來東德。她在回信中說:「不管風險多大,只要能在那種親切的氣氛中見到你,和你交談,再難也值得。無論現在還是將來我都這樣認為。」我不得不面對這一事實:加比雖是個出色的間諜,但不大好伺候。她為我們工作期間,我先後共和她見過七次面。
我本來擔心,整個安排可能以鬧劇結尾,弄得不可收拾。沒想到,這一招居然成功了。幹間諜這一行,有時稀奇古怪的花招倒能奏效,簡單易行的辦法卻行不通。至於道德方面,今天常有人問我,是否為這種手法感到內疚或羞愧。總的來說,我的回答是否定的。回首往事,有些做法確實過於出格。但在當時,我們認為,為達目的是可以不擇手段的。
與我們多年合作之後,加比對自己的工作產生了極大的成就感。同時,她還繼續利用節假日與凱爾利施克約會。對這對成績卓著的相思鳥我們極為慷慨,送他們去阿爾卑斯山或地中海岸度假。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對當初引她下水的凱爾利施克熱情降溫。我想,她一直沒跟相貌平平的凱爾利施克斷交的原因恐怕是同他保持關係仍給她帶來快|感。她是一個個性極強的女人,不願循規蹈矩,在西德找個丈夫結婚生子。
羅蘭被撤回東德之後,麥格麗特斷絕了和我們的聯繫。撤回羅蘭是因為我們懷疑他已受到西德的注意和監視。麥格麗特曾跟新派去的羅密歐合作了一段時間,但兩人的關係終未能持久。她答應當間諜只是為了羅蘭。他走了,她也再無心幹下去。
鑒於工作環境屬於國際組織,羅蘭冒充一名丹麥記者,叫彼得森,講一口略帶北歐口音的流利德語。這對一個上乘演員來說不成問題。麥格麗特是一位可愛的單身姑娘,虔誠的天主教徒,工作勤奮,很少交際。我們曾先後三次派人引誘她,均未打動她的鐵石心腸。羅蘭比她還硬,居然撬開了這塊石頭,拉她一起去了趟維也納。在藝術歷史博物館裡,他向這位羞澀的姑娘介紹裡面陳列的義大利畫家畫的極為性感的裸體像,陪她到西班牙馬術學校學騎馬,最後把她帶到昂貴的德莫爾咖啡館品嚐美味糕點和維也納咖啡,完全是一位慇勤的追求者。不用說,這一切費用都記在了我們的賬上。主管此事的官員有時覺得,即便是為爭取像麥格麗特這樣重要的對象,羅蘭的開銷未免也太高了點。不過,此人很明智,他清楚地知道,間諜工作使羅蘭有相當程度的個人自由,還有一大筆錢可以用來享受在清苦的東德所享受不到的奢華生活。
我並不認為我們成功的秘訣與西方外國情報機構的竅門有多大的不同。利用羅密歐搞情報的情報機構當然不止我們一家。西德情報局在美國安插了一個間諜,化名凱爾.斯托爾茲。一九九〇年,他想辦法認識了波士頓一家國防工業公司裡的高級女秘書。誘她下水後試圖吸收她為間諜,為波昂搜集美國在基因切片技術方面的情報。他偷偷把她同意為德國竊取工業情報的談話錄了音。當她膽怯退縮時,他拿出錄音帶恐嚇她。結果她自殺未遂,弄得無法收場。
三月,各家新聞社報導了北約組織秘書處的成員烏澤爾.洛倫岑叛逃到東德的消息。北約的同事們看著她突然出現在東德的電視螢幕上,宣佈要將自己掌握的北約祕密公佈於眾,一個個目瞪口呆。
我手下的第一位羅密歐始於五〇年代初。他化名菲力克斯,真名至今無人知曉。還在學生時代,他就引起了我們的注意。那時,我們定期派專人到下面各省去物色潛在的間諜人選,挑選方法跟東德物色體育人材的做法差不多。其實派去物色體育人材的人也屬於國家安全部,只不過是另一個處。他們到國小操場上去選拔體操和其他項目的運動員幼苗。我自認為,世界上所有的羅密歐式間諜中,我們情報局挑選的羅密歐們名列前茅,完全不比選出的東德體育苗子遜色。
愛情與情報工作之間的聯繫決不是我的發明。有史以來,情報部門就利用男女關係接近它們感興趣的人物。倘若我能在間諜史上留名的話,那恐怕是因為我將這一手段運用得爐火純青的緣故。我手下的羅密歐式的間諜為了刺探一國的國家機密,想方設法贏得掌握這些機密的女人們的愛情,為此在全世界臭名昭著。起初,我完全沒料到利用色情搞情報斬獲如此之豐。就我而言,色情手段只是一個既無資金,又無經驗的情報機構所能使用的多種手段之一。不過歷史上這方面的例子很令人鼓舞。
加布力爾萊.加斯特是西德聯邦情報局中級別最高的婦女,任負責蘇聯和東歐地區的高級分析員。在男人占統治地位的這一行業裡,她算得上是鳳毛麟角。她對東方陣營各國動態所做的有見地的分析擺在了柯爾總理的辦公桌上。柯爾和她在西德情報部門裡的上司沒想到的是,這些分析材料也同時躺在我的辦公桌上。
翻來覆去研究了幾位候選人之後,我們最後選定了赫伯特.澤勒,化名阿斯托爾。他是一名業餘飛機駕駛員,二次大戰期間曾在德國陸軍元帥凱塞林手下任參謀。被蘇軍俘虜後,在戰俘營裡改信共產主義。由於他曾是納粹黨員,又同凱塞林手下的舊部下藕斷絲連,在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沒有什麼發展前途。他滿心歡喜,以一個軍人的乾脆利索一口答應了我們要他打入西德的要求。
赫夫斯因為拒絕收回要求移居東德的申請,在聯邦德國一直服滿刑期。最終被獲准與她在東德的丈夫團聚。布羅斯策和她丈夫在東德的圖林根地區定居並收養了一個孩子。以後這對夫婦又生了一個孩子。布羅斯策為此欣喜異常。英格.戈利亞特與丈夫在柏林附近的鄉下過著恬靜的生活。霍爾佳.勒迪格和丈夫一起搬到柏林。丈夫去世後,她仍住在那裡。我只見過她一次,是在一九九六年夏天的一次生日晚會上。
為了更加聳人聽聞,西德國家安全機構還硬說,我們的羅密歐們冷酷無情地玩弄這些女人的感情,稍有危險便逃之夭夭。然而,當時西德反情報機構的第二把手赫伯特.海倫布羅赫在一份內部報告裡卻說得相當坦率:「多數時候,這種戀愛關係並非是受到壓力或恐嚇的結果。金錢也不是一個主要元素。這些女秘書為東德工作通常是出於政治信仰,或是陷入情網難以自拔。」
六〇年代初,我們派赫伯特去巴黎的法語協會。這個組織號稱是秘書的搖籃。因為政府部門從業人員多被送到這裡學法語。赫伯特在這兒認識了十九歲的格爾達,一個苗條、聰明的姑娘。兩人墮入情網後不久,赫伯特向她吐露了真實身分。她於是同意想辦法調到外交部,為我們通風報信。以後她積極地為我們搜集情報,成績卓著。一九六六年起,她開始在泰爾科工作。這裡是波昂外交部譯碼中心。西德所有駐外使館發回的電報均在這裡解譯。赫伯特在波昂的掩護身分是商人。
對此,我們當然非常高興。我們沒有食言,讓加比繼續同凱爾利施克約會。不久,兩人在東德一處隱蔽地點慶祝訂婚。施拉姆親自到場祝賀,為他們開了一瓶俄國香檳酒,還帶來一盤錄有當地情報部門首腦對他倆的祝福卡帶。我們對這種關係中含有的愛情成分始終非常重視。
我們決定在瑞士阿爾卑斯山一個偏遠的度假地點吸收她為間諜。如果她不幹,我們可以帶澤勒迅速撤離。一般我們盡量避免在西德境內同一個西德人談這種事。反情報部門慣用的一招即跟蹤可疑的敵方特務,並率先通知可能被發展的對象做好準備,然後偷|拍下整個過程,用作逮捕敵方特務的物證。邀請潛在的發展對象去東德或其他地方與東德的高級情報官員會面還有一層用意,即最後考驗一下發展對象是否真的願意從此與我們風雨同舟。走到這一步時,無需多說什麼,再遲鈍的人也會明白這筆交易的性質。
她受雇的最初幾週,我們在東柏林極為緊張。每逢我們的人混到這一步都是如此,新工作單位的安全防範更嚴了。試用期的十週內,新僱員的履歷和社會關係受到審查。達格瑪很順利地透過了檢查。不用說,我們無法再邀請她來東柏林,但安排她去維也納,日內瓦或因斯布魯克與赫伯特會面。
潛伏人員的撤離路線總是事先商定好的。一般做法是通知需要撤離的間諜,經由風險較小的國家,如比利時、荷蘭或瑞士到達東德邊境檢查站,手持一本只有西德護照封皮,裡面空空如也的假護照。邊境官員知道這一事先約定的暗號。衛兵叫來部隊長,部隊長做個樣子,揮手放行。然後把逃回的間諜領到旁邊的一間小屋裡,用一台專線電話機通知我們。
菲力克斯本人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他建議每天下班的時候混在離總理辦公大樓最近的公共車站等車的人群裡,看看是否能認識什麼人。幾次失敗後,他終於認識了一位在總理辦公室工作的黑髮女秘書。我們給她起了個化名,叫諾爾馬。他倆成了朋友,很快發展到熱戀。菲力克斯借此瞭解到總理辦公室內的一些情況。
自然,要這些曾為我們工作的女人逐漸適應另一種社會制度相當困難。我們的政策是安排好她們的生活,讓她們過得舒適而又盡量不引人注目。在為一個機密情報部門工作多年之後,這種結局顯得格外冷清。布羅斯策就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整天纏著當地黨的負責人,要求給她分發工作。最後他們給了她一個難做的差事,到一家棉紡廠當車間主任。她在那兒抨擊「大鍋飯」造成的效率低下,並根據自己在西德的經驗對工廠的管理做了許多改進。
我們已知,年齡在二十五至四十五歲之間的單身男性旅客如果攜帶少量手提行李,或服飾髮型與身分證不完全吻合時會受到盤查。但過了很久才知道,西德情報部門嗅到了東德人的某些特徵。當時嬉皮士正在西德日益流行,在東德卻受到壓制。西德小伙子喜歡留長髮,尤其在外出旅行時。我們的特務人員,特別是那些培養訓練特務的教員們卻留著短髮。即便同是短髮,東西德的髮型也有著細微的差別。這些教員能培養出訓練有素的特務,可要他們訓練出一批真正的嬉皮士可就比登天還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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