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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柳:西藏文化的變遷模式

作者:汪幼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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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雅礱河谷 猴子玩耍的原野——澤當(rtse-thang)

第二章 雅礱河谷

猴子玩耍的原野——澤當(rtse-thang)

神話中傳下惡種的岩羅剎女,雖有受歧視的意味,但是沒啥關係,她得以日夜受到獮猴菩薩的熏陶,不再為惡,就已經是天大的福緣了。換句話說,藏人首先虛心承認本土文化的不足,神靈雖多,但是無以解脫其日以繼夜對環境的恐懼與物質的匱乏。接受佛教教化是藏人的精神出路之一,虔誠信佛甚或苦行以修身養性,很可提供精神的慰藉與心靈的平安。由於虛懷若谷,故對異文化能產生最大的包容力與良性的吸收,不排斥異質文化,也不被同化。這就是藏人的思想邏輯,以最大的包容力接受佛教文化,但也保留獨特的本質文化。千百年來,本土文化墊於底層,歷經異文化千捶百煉的洗禮,本土文化始終堅勒無比,未被泯滅,並成就改造異文化的基礎。
不能忽略神話中「度母」的角色,度母係從觀世音菩薩悲憫眾生的眼淚中誕生。其後,聖救度母化身文成公主,蹙眉度母化身尼泊爾公主,與觀世音菩薩化身的松贊干布,三人共同為了弘揚法、教化藏人而努力。傳之後世,在寺院的供壇上,以「三人組」的形式出現。而且,這「三人組」的故事,透過藏文典籍、寺院壁畫、酥油花供、民間故事、說唱藝術、藏戲演出等,普遍流傳於西藏社會。尤其是文成公主的部分,若加觀察比較,就會察覺出她占有極重的分量。——擁有神聖能力的文成公主,對西藏社會貢獻良多不勝枚舉。而其神聖能力的產生,源自於她具有「度母化身」的身分。
研究西藏圖騰的學者指出,西藏的原始圖騰,與其說是猴子,勿寧說是「岩羅剎女」。西藏的山,大部分是入目一片蒼白的岩山,藏區廣泛的山神崇拜,其實是岩石崇拜。對應今日藏區仍然隨處可見的對「綠松石」的偏好,實有極大的相關。藏人傳統喜好佩帶綠松石於脖頸上,做為護身的靈物,把它看作魂靈的寓所;並相信它的有神奇的力量,可以驅除邪祟,預卜吉凶禍福。五輩達賴喇嘛所著《西藏王臣記》一書,提到一和圖書塊盾形的綠松石,特別說明是「依附魂靈的綠松石」。「綠松石是魂靈的寓所」,明確指出了藏人的石頭圖騰崇拜,是有根據的。另一方面,漢文史料的《新唐書》記載著:在吐蕃王國的祭祀場合,祭壇之上出現猴子作為牲物。由此可知,至少在吐蕃時期及以前,藏區並不存在猴子圖騰崇拜。
西藏的祖先神話傳說,充滿了佛教慈悲為懷的哲理。西藏社會極為崇敬的女身菩薩——救度母,係從聖觀世音悲憫眾生的眼淚中誕生。獮猴菩薩因不忍千萬生靈受傷害,破戒與岩羅剎女結合,才生出了藏人的祖先。「慈悲」是佛教的中心思想,也是藏人畢生遵奉,身、口、意(行為、言談、思想)的最高指導原則。山南雅礱河谷的藏人,津津樂道他們的祖先神話,以家鄉的故事為榮。——很明顯的,這則西藏社會中根深蒂固的故事,根本就是佛陀信徒改編過的神話。藏人感謝菩薩給予他們人類的美德;對於女妖所傳給後代的人性弱點,也幸虧有了菩薩的制壓與感化。——能夠得到佛陀的教化,使藏人感恩不盡。
吐蕃軍人將許多戰敗的羌族人,帶回本國當奴隸;或者自己留在該地當奴隸主,役使羌族人;造成民族大遷徙。因此,羌族人除了部分與漢族融合之外,有一大部分與藏族融合。此外,吐蕃和唐朝之間,發生過好幾次戰爭;戰爭是民族接觸、文化交流的第一線觸媒,開啟了藏族與漢族之間,種族、文化互相交融的命運。——藏族人種的本土來源說,具有充分的考古證據,可以說是勿庸置疑。唯有膚色啟人疑竇。
當他來到拉薩紅山頂上,往下一瞧,看見臥塘湖是一處苦難的地獄,無數生靈在其中,受盡燒煮饑渴之苦,發出悲呼慘叫之聲。觀世音菩薩見此情狀,不覺流下眼淚。從他右眼流出的淚珠,落到地上,化為蹙眉度母,她就是後世的尼泊爾公主。從他左眼流出的淚珠,落到地上,化為聖救母,她就是後世的唐朝文成公主。兩位度母都和*圖*書說了,要幫助觀世音菩薩,以利樂雪國眾生。
就從西藏神話中,觀世音菩薩降生的故事,開始談起。——先是從釋迦牟尼的心間放出一道白光,照耀世間;然後白光沒入西方極樂世界的無量光佛心間。又從無量光佛的心間,放出一道光明,射入長滿蓮花的海中,預示了菩薩將要誕生。接著,從蓮花海中長出一株巨大的蓮花,莖枝有車軛那麼粗,蓮葉有盾牌那麼大,花苞大如大甕,挺立於千瓣蓮葉中央,放射出各種光輝。
於是,觀世音菩薩來到臥塘湖邊,念誦六字真言,傳布利樂平安。觀世音菩薩念誦完畢,地獄眾生之苦,立刻止息。後來,觀世音菩薩發現,雪國生靈被引領至解脫之道者,不過百分之幾而已,心中十分失望,生出懈怠的念頭。忽然,他的頭裂為十瓣,身體碎為千片。他立刻向無量光佛祈請,無量光佛剎那間趕到,用手將碎裂的頭和身體聚攏,這一位化身菩薩多了十張臉,連同頭頂上多出的一張臉,成為十一張臉。身體的碎塊變成一千隻手,手上各有一隻眼睛,這就是千手觀音的由來。無量光佛不但不責備他,還對他安慰有加,並鼓勵他繼續努力。

從觀世音的眼淚中誕生了「度母」

觀世音菩薩從蓮花海中降生後,在無量光佛面前,發下宏願:為了要教化雪國藏地,寧願放棄解脫成佛,生生世世輪迴轉世為人,使眾生走上安樂之道。如有懈怠,頭像錦葵花苞裂為十瓣,身體像蓮花瓣碎為千片。宣誓之後,他就行走各界各地,誦說六字真言,傳布利樂平安。
觀世音菩薩成了西藏永遠的聖神,以神人合一的形象傳世。從松贊干布到歷代達賴喇嘛,均是觀世音菩薩的化身,不但是藏唯一專屬的主神,也是最高地位的統治者。「觀世音菩薩化身」可說是西藏「政教合一」此一獨特制度的象徵。
藏人的膚色似乎太黑,有人懷疑,好像不是黃種人。然而,考察藏人的生活習慣後,真相即可大白。結論是:他hetubook•com•com們為了抵抗高海拔的強烈日曬,製造了一層保護膜。這事說來有趣,每當嬰兒一生下,藏人就用酥油遍塗嬰兒全身,然後讓他去曬太陽。反復數次,白的也變黑了。小時候塗全身、長大後塗臉和手。由於高原缺水,很少清洗;由於氣候乾燥,不影響衛生。藏人自製的膚色,黑裏透紅,使人感覺健康壯實。其實,那是現實環境和生活條件所造成的,也可說是大自然所賜與的。生長在海外的藏人,具有明顯黃種人的膚色,就可以對照證明此點;因為小時候沒被塗過酥油,長大後可是一點兒也不黑呢!

觀世音菩薩化身與度母化身

父猴菩薩將猴崽們送到鳥集林——一處水果豐盛,食水無虞的的地方。三年後,父猴菩薩去探視他們,猴崽已增加到五百個。果實已吃完,猴崽們爭相號叫乞食,情狀悲慘。父猴菩薩向聖觀世音求救,聖觀世音從須彌山的縫隙中,取來青稞、小麥、大麥、蕎麥、豆類等,撒到大地上,使藏地長滿不種自生的穀物。
後來,聖觀世音派遣一只化身獮猴,到藏地雪國修行。當他修習提,將有所成時,遇到了度母菩薩化身的岩羅剎女,向他百般示愛。獮猴菩薩不為所動,女妖就以每日夜傷害千萬生靈,要脅他同意成親。獮猴菩薩悲憫千萬生靈,求教聖觀世音。得到聖觀世音的祝福後,獮猴與女妖結成夫妻。他們生下六個猴崽,分別由六道輪迴的生靈投胎而來,因而性情不同。

苯教神靈家族與佛教護法神

另一方面,由於自然環境的惡劣,亙古不變;風暴、冰雹、乾旱等等,年復一年。雖有佛法教化,無助於災難不斷的發生;原本無處不在的神靈鬼怪,根本不可能消聲匿跡。因此,經過西藏佛教徒的改造,以另外一種面目出現。那就是,使它們接受佛法教化,成為佛教各式各樣的護法神。許多護法神成為藏傳佛教重要的本尊神,甚至成為菩薩化身。最典型的例子是,原本為西藏圖騰之一的岩m.hetubook.com.com羅剎女,演變為「度母化身」。度母在藏傳佛教眾神中,具有菩薩的位階,是藏傳佛教最重要的本尊神之一。從表面上看來,西藏原始文化是被歧視、受壓抑的,但是從另一角度來看,藏人乃是以本土文化根本改造了印度佛教,以此發展出深具西藏文化特色的藏傳佛教。
猴崽們飽食穀物,身上的毛和尾巴漸漸變短,又慢慢懂得語言,變成了人類。當時的人類,吃不種自生的穀物,穿樹葉做的衣物。因為西藏的人種,是由獮猴菩薩和岩羅剎女傳出的緣故,分成兩類。——父猴菩薩傳出的一類,性情寬厚、信仰虔誠、心地慈悲、勤奮努力,好作善業、出語柔和、擅於辭令,這是獮猴菩薩的遺傳。岩羅剎女傳出的一類,貪欲好勝、經商謀利、好盤算、喜爭執、嘻笑無度、身強勇敢、行無恒毅、動作敏捷、五毒熾盛、喜聞人過、憤怒暴急,這是岩羅剎女的遺傳。
由於獮猴變人的傳說,不但在西藏民間廣泛流傳,也見諸於傳統藏文典籍,更是藏區各大寺院壁畫的題材,受到西藏僧俗官民的衷心喜愛,普遍自認是獮猴與岩羅剎女的後代。在山南地區的貢保山上,至今留有獮猴洞、獮猴原、獮猴轉變為人時種下青稞的第一塊土地。傳說中的「吃地(zos-zhing)」,就是神話中猴子吃完山果之後,第一次改食穀物所在的田地,藏人認定這是西藏最早的耕地。
認識了西藏的祖源神話後,令人想到與此相關的話題。西藏人種到底從何而來呢?神話的可靠性有多少?考古證據指出,雅礱河谷及其以東地區,在史前時代早有人類活動,可以說是原始的西藏人種。後來,山南的雅礱河谷出現了一支強大的部落,併吞了鄰近藏族部落,後來成為吐蕃王朝的前身。在西藏七世紀初葉,羌族部落散布在青康藏高原的北部和東部,藏族部落則散居於高原中部、南部。藏族部落的朗日倫贊和松贊干布父子,在雅礱河谷創建了吐蕃王朝後;松贊干布隨即遷都拉薩,控制了雅魯藏布江流域中https://www.hetubook.com.com、下游一帶,並北上擊敗羌族所建立的蘇毗、吐谷渾、東女等國家,統一了整個青康藏高原。
由於這則神話貫穿著佛教教義,可知大部分的成分,應是後弘期佛教徒所編造。尤其是人性善惡分屬的兩極化,凡善種均屬獮猴菩薩所遺傳,凡惡種均屬岩羅剎女所遺傳,明顯表達了「崇佛歧苯」的意識型態。岩羅剎女其實是苯教所謂的山神之一,與「念神」相類。

西藏的岩石圖騰崇拜

西藏人種源於本土

「獮猴變人」的神話

大部分藏人至今仍然相信,他們的祖先,是由觀世音菩薩化身的獮猴與度母菩薩(西藏社會崇拜的女身菩薩)化身的岩羅剎女魔相結合,所生下的六隻猴崽,世代傳衍而來。這不但是一個很有趣的故事,而且是一則帶有深刻佛教寓意的神話。
雅礱河谷的澤當鎮,藏人稱作「猴子玩耍的原野」。位於澤當南邊的瓊結一帶,並被公認為藏人祖先的發源地,這裏流傳著「獮猴變人」的神話傳說。

觀世音菩薩從蓮花海中降生

當地的國王為了供佛所需,遣人到蓮花海邊去採蓮花,採蓮人發現了這個異象,返回報告國王。國王親往視察,讚歎不已。連忙趕造一艘大船,領著隨從,攜帶各種各樣的供品,到蓮花花蔭下,供養、祝願。這時,大花苞開裂成四瓣,花蕊裏坐著菩薩化身。他雙腿成金剛跏趺坐,一張臉、四隻手。兩隻手在胸前合掌,另兩隻手的右手拿著白水晶念珠、左手拿著白色蓮花朝向耳際。穿著綢緞衣服,衣上綴滿各種珍寶。左肩披著黑羚羊皮,膚色如同雪山日出。頭上梳著五束髮髻,髮髻上裝飾著珠寶。相貌端莊,臉帶可愛的微笑,周身光芒四射。無量光佛前來親為菩薩摸頂,菩薩頭頂出現光芒,成為光環頭飾。無量光佛教諭說:「藏地佛國的本尊神,是你觀世音菩薩,由於你的緣故,未來將有無數神佛菩薩,降臨此境,宏揚佛法。」

獮猴與岩羅剎女的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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