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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柳:西藏文化的變遷模式

作者:汪幼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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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民間傳統與寺院傳承

第七章 民間傳統與寺院傳承

藏文典籍記載,在松贊干布時代之前的傳說時代,王國是由苯教祭司、故事師和謎歌手所護衛(也就是統治管理)的。故事師與謎歌手的職能,足以和苯教祭司相匹敵。由於故事師與謎歌手所說唱的故事與事物,具有宗教的性質,故事師通過許多故事,敘述了世界和氏族的起源,從而達到維持社會秩序的目的。
在二十世紀中葉以前,歐洲人仍只能通過使用拉達克方言所記錄的,口頭流傳的一些片斷或內容摘要,來認識藏文版。直到西元一九五六年,才出現了用拉丁文字母轉寫藏文而出版的部分內容。而自從十四輩達賴喇嘛及一些藏人流寓印度以來,由於他們積極出版藏文刊物,《格薩爾》的一些章節,才得以出版面世,並引起國際藏學界的注目。
在八世紀就已存在於唐蕃古道的「公主佛堂」,初始可能只是純樸的民間信仰。雖然歷史研究指出,當時的「公主佛堂」所紀念的公主,不一定是指文成公主,可能是金城公主,也可能是當時的吐谷渾王妃——弘化公主。然而,藏人日常用語中所謂的「kong-jo(公主)」,是從漢語音譯而得的「外來語」,歷經時代的變遷,歷來所代表的,乃是護送「覺臥」佛像入藏及移植「公主柳」的文成公主。所以,唐代的「公主佛堂」,就與唐蕃古道上無數文成公主的傳說,結合在一起,流傳後世。
關於文成公主的塑像,僅就我的資料來看,除了青海玉樹結古鎮「文成公主寺」主要供奉以文成公主像(或文成公主主持所刻佛像)為主的雕像,其他在前藏、後藏的寺院中所供奉的文成公主像,均在「三人組」或「五人組」之中。
語言學家分析西藏原始神話的語言結構,發現了說唱的屬性。一份成書於八、九世紀的敦煌藏文寫卷,對此點提供了證明。此一文件涉及政治場合,以華美的辭藻,敘述了有關宗教的觀念與習慣。有的內容充滿想像力,是富有詩意的韻文,顯示了原始宗教階層苯教祭司的淊滔雄辯。有兩份文件具有說唱藝人或遊吟詩人的完美風格,其內容不脫天神時代、其後的不幸事件、圖騰神話,以及各部族傳說中的歷史等等,沒完沒了的故事。最重要的,這些文字都是適合說唱的,而且從沒有文字的未知的年代,就開始說唱了,說唱便於記憶的屬性,才使這些故事得以代代相傳而保存下來。到了有文字的時代,才被記錄下來。
十四世紀成書的《青史》和寫於十五世紀的《米拉日巴傳》,都記載了米拉日巴「成佛」後,到處說法收徒,講唱經文、吟詠道歌;因而成了演唱藝人的「守護神」。十五世紀出現的唐東杰波(十五世紀),是戲劇的「守護神」。十六世紀的癲狂者(smyon-pa)珠巴袞雷(一四五五~一五二九年),也與米拉日巴同享聖人之譽。他總是在村民祭山的時候,同民眾混在一起,自得其樂的與民眾一起唱歌,模仿民間歌曲的風格和語言,自編自唱,並用六絃琴伴奏,與民共舞;從一個地區流浪到另一個地區。在他的歌詞作品中,可以找到對當時所有寺院的批評。
《格薩爾》在西藏,於西元六、七世紀就產生了,而直到晚近才被發掘的主要原因,乃是在於西藏文化傳承的特殊性。《格薩爾》的流傳媒介,與世界上許多著名史詩,大不相同。例如,荷馬史詩《伊里亞特》,從出現開始就以書面文字傳世。而《格薩爾》長久以來,卻以口頭說唱方式,隨著藏傳佛教影響所及,流傳各地。
值得注意的,唐蕃古道上的文成公主傳說,極少藏傳佛教的成分,尤其是青海路上的傳說。最有名的是日月山與倒淌河的傳說。其中所表現的思想,主要是啟示文成公主西行入藏乃是不可違抗的天意。在黃河源的孔雀河、星宿海之間,星羅密布的無數「海子(小水塘)」,說成是文成公主鳳冠上的珍珠及文成公主隨手拋灑的珍寶所化成;除了意味文成公主對沿途藏區所表現的慷慨氣度之外,也顯示出中土的富足與奢華。

民間傳統的傳承之路

「公開大會」的宗教儀式有許多種,以下介紹較為重要的幾項:
在萬民同歡的許多節日慶典中,不能須臾離開文成公主的傳說。在狂歡的情緒中,常有文成公主陪伴著他們。在瞻仰參拜神聖的寺院時,莊嚴的公主塑像、唐卡,每每讓人肅然起敬。當肅穆行經寺院迴廊,低迴難已、意猶未盡之際,文成公主親切熟悉的身影,於不經意中,一再掠入眼簾。
而在一般佛教文學中,說唱的習慣,更為普遍。佛教的經文,均便於復誦。復誦與說唱,兩者的性質是相似的。大量的藏譯梵文文書,除了佛經外,還有許多印度古代民間文學作品,幾乎都有說唱的本質。說唱的文體,便於宣傳和傳授佛法,使之易於傳播並被接收。佛教文學的說唱本質與西藏民間傳統的說唱習慣,兩者的類同、易於互滲,也是西藏佛教文化得以全面普及的主要原因之一。
以酥油花供名聞遐邇的塔爾寺(青海最大的藏傳佛教寺院),於每年正月十五日燈節展出的酥油花供,是塔爾寺享譽甚久的藝術作品。今日,該寺設有專室陳列酥油花作品。「文成公主進藏」過程與「釋迦牟尼生平」是主要表現題材的兩大代表作。

五輩達賴喇嘛與文成公主傳說

當佛教從青海傳回衛藏,取經的僧人往來唐蕃古道,不能不注意到充斥古道沿途的文成公主傳說,以及附著其上的文成公主遺蹟。唐朝以來,中土的繁華印象,成就了文成公主的瑰麗傳說,也成就了文成公主被藏傳佛教取用為對抗苯教的資具。在「後弘期」的全面佛教化運動之中,被有識之士的精心設計之下,屬於民間傳統次傳統的文成公主傳說,就與主傳統的藏傳佛教結合在一起了。
最具古史文化特色的,就是各大寺院的大型古史神話故事壁畫。係根據「藏文典籍」記載所繪,以長篇連環畫的形式繪成,洋洋灑灑,令人目不暇給。有關文成公主的古史神話傳說故事,在各大寺院一系列的古史神話故事壁畫中,是極為精采的一部分,占了不少的篇幅。在本書第一、二章,均已作過詳細介紹。諸如:布達拉宮、大昭寺、羅布林卡、桑耶寺等,均是見證西藏寺院傳統文化的重要建築物,其重要殿堂都布滿各式各樣的壁畫。長篇古史畫傳是壁畫題材的重點,而文成公主傳說則是壁畫畫傳內容的重要成分。
所謂「三人組」,即松贊干布居中,尼泊爾公主居其右,文成公主居其左的「三人一組」塑像。供奉此「三人組」塑像的寺院,有拉薩布達拉宮(註)、大昭寺、小昭寺,山南昌珠寺、雍布拉康、瓊結寺,後藏江孜白居寺等。
所謂「五人組」,除了以上三人之外,再加上噶爾東贊和吞米桑布扎二位大臣,構成「松贊干布王臣眷屬」組雕。存有「三人組」塑像再加上此二人之塑像的寺院,包括布達拉宮、昌珠寺、雍布拉康、瓊結寺、白居寺等。

說唱藝人、雲遊僧與朝聖民眾的交流

十一世紀出土的「掘藏(gter-ma)」之一《柱間史》,是文成公主傳說被改編、重新創作,體系主題有了重大轉變的關鍵作品。《柱間史》卷首宣稱:阿底峽依照綠度母化身、智慧仙女、文成公主轉世的「拉薩女癲狂者」之指示,從大昭寺內的瓶狀柱下掘出。有關文成公主的古史神話與各種神蹟傳說,精采萬分的求親送親情節,最早出現於此書,成為此書的主要內容。更成為此後歷代「藏文史籍」記載的沿襲依據,且無論藏戲、壁畫、塑像、民間傳說等,均有從中取材的痕跡。
花兒被安排在露天。陳放在喇嘛寺各佛殿的前面,它們被放出迷人光芒的燈飾(此指酥油燈)照耀得通亮。……這些花都呈現規模很大的淺浮雕狀,代表著取自佛教史的各種內容。……人物造型生動而充滿活力。它們的姿態都很自然,衣服穿得很雅緻且沒有任何拘束。
……當大喇嘛完成了他的巡視時,便回到大雄寶殿。這就如同向所有的觀眾發出訊號:可以毫無保留的沉醉於歡樂。……大家唱得上氣不接下氣,或者跳起了類似法蘭多拉那樣的舞蹈。接著,眾人互相擁擠、互相碰撞,每一個人都盡力嘶叫、呻|吟,那和圖書種聲響令沙漠也感到害怕。所有這些不同民族的人,都陷入了高度興奮的狂熱之中。……
妙音仙女是梵天的女兒,
七、  雲遊四方,到處流浪。——以扎巴老人為例,他幾乎朝拜了西藏所有的神山聖湖,到過拉薩、日喀則、江孜、瓊結、乃東、薩迦等古城。走到那裏,就在那裏說唱。
因此,文成公主初始成為藏民信仰的一部分,是與西藏本土苯教神靈結合在一起,存在於民間信仰,進入民間傳統。
今日,在藏族分布地區,佛教氣氛濃厚,可以說是佛教世界。佛教是西藏全民族的共同信仰,且深入人心,從許多方面均可看出這種絕對的傾向。例如,家有二子以上,常是多數出家,只留一、二,以延家嗣。求援時呼叫三寶(佛、法、僧),發誓時先呼佛號(覺臥)。歷代著述文字,均出自學問僧之手,而其內容或多或少,也皆與佛教相關聯。各類藝術創作,如繪畫、雕刻、鑄塑、建築等,均以佛教為題材。從嬰兒出生,即請高僧命名起,自少至老死,皆受佛教之支配。遇有疑難求大德占卜,患病則延僧侶誦經;死後則依佛教布施之理,以遺體飼鳥或餵魚——即最為常見之天葬、水葬。可以說,佛教和西藏,已經融為一體。
歐洲人透過蒙文本各種版本的譯本或改寫本,在十九世紀初期,就認識了這部史詩。西元一八三六~一八三九年,歐洲人第一次翻譯了蒙文本的《英雄格爾斯可汗》。時至今日,在西方世界,蒙文本仍較藏文本受到學者更廣泛的重視與研究,以此為基礎,為語言學、文學、民間傳說和歷史等方面的研究,提供了具有深遠意義的重大貢獻。
癲狂者(smyon-pa)之名,並非是掘藏師(gter-bton)的專利。從古代吐蕃以來,就有一些與遊吟詩人相類的人,用一些神秘的歌曲和詩詞,來表達自己的思想。他們的異行與流浪生活,不同於那些道貌岸然的駐寺高僧。他們具有詩詞、歌唱、舞蹈方面的特殊才能與嗜好,顯現狂笑、詼諧的形像。他們和民眾在一起,贊同民眾的觀點。強烈攻擊寺院和包括宗教團體在內的整個社會的流弊。在說唱內容中,摻雜詼諧、諷諭等詞句,以及一些指桑罵槐的批評。

文成公主與酥油花供(花燈會)

藏文著作在歷經吐蕃王朝覆亡之後,約有兩世紀的空白。接著,突然出現了一批「掘藏(gter-ma)」,據稱是為了預防朗達瑪滅佛焚書之舉,而埋藏於隱密之處。書中並有預言出土時間及「掘藏師(gter-ston)」的出現。
一般而言,一個民族或一個社會的歷史傳統,來自其民間傳統的昇華。而一旦昇華成為其歷史傳統的一部分,即成為該民族或該社會核心文化的一部分。歷史傳統或稱之為主傳統,相對的,民間傳統文化常被歸為一種次傳統的文化。
五、  都是在產生說唱能力之前,夢見了格薩爾王或他的大將。
一齣著名的劇目——《漢妃與尼妃》,又名《文成公主》,內容是松贊干布迎娶文成公主、尼泊爾公主的故事。其故事內容與十一世紀的掘藏——《柱間史》所載者,大同小異。從掘藏到藏戲,是一條久遠而迂迴的路,改編而重新創作的文成公主傳說,在民間傳統裏,走了將近五個世紀。又過二個世紀,到了十七世紀時,五輩達賴喇嘛從動亂中創立的「達賴王朝」,是西藏歷史上,政經文化重建的時代。藏戲,也是經過這一時期的改革,才有了腳本,並成立了職業性的劇團。除了在民間不定時演出之出外,官方頒布每年「雪頓節」在寺院獻演。
而黃河古河源之一的鄂陵湖,起風時所幻化的黑帳、白帳等壯觀場景,竟可說成是吐蕃贊普迎接文成公主的駐帳群,說是當地的山神、水靈被這種浩大的場面所感動,特將其影像錄下,永久留念。
自一九八〇年以來,在中共搶救西藏史詩《格薩爾》的行動中,被發掘重用的《格薩爾》民間說唱藝人,共有四十多名。其中三名佼佼者,聲稱是「神授」的代表者,包括西藏邊巴縣的扎巴老人(一九〇六~一千九百八十九)、那曲地區的女青年玉梅(一九五九~),以及青海果洛地區的次登多吉(約一九三五~)。根據這些說唱藝人自述,歸納出如下幾個特點:
有關說唱活動的記載,也出現在吐蕃時期稍後不久成書的藏文典籍《巴協》。它記載了九世紀初,大相諸臣們在桑耶寺的聚會情景。與會者每一個人都唱出他自己的偉大驕傲,一些笑罵、諧語與附和、忠心的歌頌,輪流上場。敦煌寫本也有相同風格的文件,它們的特點在於臨場即興而唱。古代宮庭、國會的說唱演講與辯議,和一向存在於鄉間田野的民歌對唱,其性質是很相似的。兩者之間,必然歷經了相互交流與彼此影響的過程。
二、  都出生在牧區。(資料顯示:《格薩爾》主要流傳在阿里、那曲、昌都三大牧區。幅員之廣,幾乎是西藏的極西到極東。)
藏文典籍記載,吐蕃王朝的松贊干布時,建立大昭寺、小昭寺、十二神殿等。有人認為,當時這些建築只是一些供奉佛像、佛經的宗教性建築,並無常駐的僧人,也沒有宗教儀式的活動,所以不能稱作真正的寺院。西元七七九年,赤松德贊建成桑耶寺,正式剃度第一批僧侶——「七覺士」,成為西藏第一座寺院。吐蕃王朝覆亡,佛教經過滅佛的打擊,歷經約兩世紀的黑暗時期之後,在十一世紀再度復活。一些著名大寺院的出現,是佛教再興起的標幟。西元一〇四〇年建成了夏魯寺,一〇五七年建成了熱振寺,一〇七三年建成了薩迦寺,一一五八年丹薩替寺誕生,一一六七年建成止貢寺,一一七五年建成蔡巴寺,一一八五年建成楚普寺。……
然而對大部分人而言,《格薩爾》仍是一個陌生的名詞。《格薩爾》的產生、發展與流傳,是文化上的奇特現象。《格薩爾》產生於六、七世紀的西藏,迄今在整個西藏、蒙古族分布地區(包括今日俄境內的喀爾瑪喀共和國),以及受藏傳佛教文化影響的鄰近地區,廣為流傳。《格薩爾》卻至晚近才被學術界發掘出來,從它流傳的廣度及深度來看,幾乎是不可能的。這可以說是文化界的奇蹟,又出現在西藏的一個著例。

西藏的雲遊僧與癲狂者(smyon-pa)

《格薩爾》從早期的醞釀雛形,七世紀時核心部分的凝聚,十一世紀後史詩規模的逐漸擴充成形,到十七世紀的廣泛流傳。在此之前,藏文典籍幾乎沒有發現過,以文字形式出現的《格薩爾》故事內容。
於此相關,令人有所領悟的,西藏傳統的說唱習慣與僧侶、藝人四處雲遊的嗜好,以及一般民眾喜好深入神山、聖湖以及各大寺院去朝拜的風尚,乃是西藏文化在地理遠隔、山水險阻、往來不便的廣大藏區,得以高度同質化的主要原因之一。
吐蕃王朝覆亡後,西藏的文獻資料,有近約兩世紀的空白。十二世紀的《米拉日巴道歌》保留了吐蕃文書的風格。那時候,佛教在吐蕃佛教前弘的基礎上,再度進入西藏,全民佛教化運動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大量的藏譯梵文文書,相繼出現,當時一切的藏文著作,也不能避免熏染佛教的色彩。米拉日巴身為藏傳佛教噶舉派(白教)的祖師,他所創作的、適於說唱的詩歌,在這一潮流裏,自然未能例外。
……突然間,我們聽到了一陣大批喇嘛的呼叫聲和海螺號的巨大聲響。大家告訴我們說,大喇嘛將從其大雄寶殿中走出來觀花。……觀眾們似乎不大關心他們的活佛即將經過,他們更樂於欣賞酥油佛,因為酥油佛比真實的人更要漂亮得多。
三月分有「時輪金剛舞會」。四月分有「齋會」。七月分的「說法會」,是重要的大會,帳居牧民,均在正月與此次大會,遠來貿易。九月分有「禳滅舞會」。
在所有的浮雕造型中,我們很容易辨認出佛陀來。其面龐充滿了尊貴和威嚴的姿態,屬於高加索人類型。這完全符合佛教的傳說,它聲稱佛陀原籍西天;面龐為白色並略帶紅潤、眼睛長而大、鼻子高大,頭髮很長而呈波浪性並有光滑的觸感。其他人物均屬蒙古型,略帶藏https://www.hetubook.com.com族和西域人的特微。即使只觀察其面龐的輪廓,避開其服裝不看,那麼我們也很容易把他們彼此區別開來。……

關於《格薩爾》說唱藝人

上述各種活動,除了一般的節日,均照例定期舉行。另外,還可以找出三個節日,是跟文成公主有關的。正月十五日,相傳是文成公主進藏的日子,十月十五日相傳是文成公主的誕辰。而五月七日則是文成公主紀念節,在這天,西藏境內的小女孩,要打扮一番表演歌舞;頭帶紙帽,手拿竹弓,且歌且舞;所歌曲文,大抵都是文成公主傳說故事。
米拉日巴所使用的某些修辭法,具有民歌、史詩和藏戲劇本的特徵;這些修辭法,出現在敦煌寫本中。可以說,米拉日巴的作品,是一個連接點,足以作為西藏古今詩文過渡轉變期的最佳範例。
許多寺院帶有地方行政的職能。因為藏傳佛教大寺院的經濟,經常是獨立的,並占有莊園。據一九五〇年代的統計,全藏四十%的耕地歸寺院所有,也就是說,寺院除了參與地方政權之外,還要統治本寺的轄地。總之,寺院除了具備宗教的職能,又是文化教育的機溝、又是掌經濟大權的地主,與民眾日常生活息息相關。
在屬於西藏文化主傳統的藏文典籍或是寺院文化裏,文成公主傳說都占有舉足輕重的一席之位。如果說,「掘藏(gter-ma)」的動機之一,在於教化,無疑的,《柱間史》是極為成功的作品。由於「掘藏(gter-ma)」有別於正統的著作,它結合了當時的民間資料,所以進入民間傳統。而由於掘藏師有別於一本正經的佛門高僧,致有「癲狂者(smyon-pa)」之稱,他們也以批評各個有權勢的大寺院而著稱於世,傾向於「離經叛道」。雲遊四方,講唱勸世,傾聽民間疾苦,共同評議時政,所以受到民眾的歡迎。「掘藏(gter-ma)」之一的《柱間史》,在民間傳統的影響不可謂不大,也是極為重要的一環。然而,它最大的成就,在於它對主傳統的影響。
「亮佛」,又稱「曬大佛」,展掛數十丈長方形的繡製佛像,配合舞蹈、跳躍表演,並唸經作法;當地僧俗官員盛服蒞臨,極盡莊嚴華麗。善男信女滿山滿谷,常有人爭至佛像前頂禮,被僧侶揮樹枝擊之而不退,令人嘆為觀止。
其他,各寺於建寺祖師每年圓寂之日,均有紀念大會。

佛教復興從青海傳回衛藏

在「掘藏(gter-ma)」開始出土的年代,淵源於大上師米拉日巴(一〇四〇~一千一百二十三)的的噶舉派,與保留苯教特色的寧瑪派,出了許多「掘藏師(gter-bton)」。這些掘藏師(gter-bton)常自稱「癲狂者(smyon-pa)」,擁有這種名號的人,受到民間熱烈的歡迎。最著名的掘藏師(gter-bton),是發現《五部遺教》的烏林堅巴,在該書的跋文中,說他以「寶藏的癲狂者(smyon-pa)」名聞遐邇。另一掘藏師(gter-bton)——古如.卻旺(一二一二~一千二百七十三),他是一齣假面具舞蹈劇腳本和許多巡迴說唱故事的作者。
《柱間史》所載的古史神話傳說與性質相同的《巴協》,兩者所記內容,同被藏人奉為經典的所謂「史籍」,一再轉載。本書前文已經提及,這些內容的產生,初始撰作的動機,乃是為了揚佛抑苯、為了使佛教立足於西藏。佛教在西藏全面復興後,「掘藏(gter-ma)」所塑造的,文成公主的形像就與「覺臥」的至尊形像,生生世世聯結在一起,成為西藏主傳統的一部分。
由於藏區寺院實為一經濟實體,擁有雄厚的社會財富,使大批聰明才智之士集中於寺院,使西藏的科技、人文也在寺院得到了發展。西藏的文學、藝術、醫學、曆算、史學、戲劇等成就,幾乎都是寺院培養出來的喇嘛所包辦。
我們第一眼就能區別出其衣飾所代表的織物特徵和質地,那些皮貨衣服尤其使人讚不絕口。無論是羊皮、虎皮、狐皮、狼皮或其他各種動物的毛皮,都體現得微妙微肖,栩栩如生,以至於令人試圖用手去觸摸以證實它是否真實的。
吐蕃時期,身負重任的宮庭故事師、謎歌手與出入宮庭、議論縱橫的苯教祭司大臣,在佛教強勢的壓制之下,最方便的出路,就是廣大的、有無限包容力的民間。
在西藏地方政府機構中,僧官的地位與職能十分特出,其中尤以拉薩三大寺更為突出。達賴喇嘛雖然位尊權重,但是凡有外交、軍事、徵稅等重要政務,也要徵得三大寺同意,方可施行。
所謂民間傳統,是指傳統的民間生活文化。在這一層次的文化中,反映出了民間日常生活理念與價值觀。這種生活方式的部分或全部,為該社會絕大多數人民所共同遵循。一般常見的名詞如:民族藝術、民俗技能、民間生活、民間禮俗、民間藝術、民間口傳文學、民間信仰、民間傳統性組織等,均可包括在民間傳統的範圍之內。民間傳統,一般具有較強的地方色彩,尤其在交通訊息未發達的時代,特別顯著。
屬於寺院「公開大會」性質的「亮寶會」,更是民眾開眼界的大好機會,可觀賞各大寺院展出歷代寺中珍藏的寶物,大飽眼福。例如:大昭寺保存了各種古代樂器,藏人相傳是文成公主入藏時帶去的樂隊所遺留。有琵琶、笙、腰鼓及其他多件樂器等。在每年的「亮寶會」上,就把它們和保存在大昭寺內的其他文物,一起搬出來,在拉薩城裏遊行亮寶。還有一種佛教儀式——跳神,每一重要節慶,都會舉行;在跳神儀式中,有一場作各種獸形的擬獸舞,說是歡迎文成公主之一幕。
此外,西藏三大寺中的甘丹寺,存有相傳是文成公主親手繡織的佛像十三幀,均以五彩絲線在深藍色緞面上繡成。為免這些繡佛受到侵損,不但平日絕不懸掛,節慶、紀念日也不輕易懸掛,必須通過特別管道才得一見。所繡佛像均系中土形式,與藏區佛像大不相同,緞質與絲線十分古舊。雖然是否文成公主真跡,已經難以查考,但重要的是寺僧深信不疑,珍藏如瑰寶。傳說對傳誦者的神聖性,是無可置疑的。五世達賴喇嘛所撰寫的《大昭寺佛像目錄》,也曾提到「文成公主親自繡織了佛像」。十七世紀的文獻,並不足以作為七世紀的考古證據;但對藏人而言,達賴喇嘛的著作,神聖而不容懷疑。
最能表現此種宗教氣息者,一入西藏立即感受到的,就是遍布西藏大大小小的寺廟。在中土,寺廟文化被歸入民間傳統重要之一環。與歷史傳統(即主傳統)文化,可說界限分明。在西藏則不然,寺廟文化除了對民間傳統造成巨大影響之外;由於政教合一的文化傳統,寺廟文化是屬於主傳統的核心部分。由於藏傳佛教與一般所謂的寺廟,在本質上有很大的不同,所以稱之為寺院較為適切。這些寺院,既是宗教活動場所,又是寺院所在地區的政治、經濟、教育、文化的中心,以及當地財富的集中地。寺院在西藏社會的特殊地位,與佛教發展息息相關,有其深植的歷史淵源。
同樣的題材,表現於單幅壁畫與唐卡,在布達拉宮、大昭寺、羅布林卡等重要寺院建築,到處可見,不勝枚舉。其實,在藏傳佛教地區這些大大小小的寺院群,每一處都是西藏傳統繪畫的寶庫,自十六世紀以來,即藏有數以萬計的唐卡及壁畫。其題材有傳記畫、人物肖像畫、佛像畫、歷史故事、著名寺院建築圖及建築過程、民俗活動、宗教活動、珍貴器物等,還有大量的動物、植物、花卉、山石、流水等,作為襯景。

寺院文化活動之概況

翌日,當太陽升起時,隆重的花祭節,已不存在任何痕跡了。所有的人群都消失無蹤,那些酥油作成的淺浮雕作品完全被毀掉。大量的酥油花作品都被拋到山溝餵烏鴉去了。這些花費了很大精力的龐大工程,在花費了許多時間、甚至說是耗費了許多才能後,僅僅是作了一夜的表演。
玉樹文成公主寺裏的壁畫,繪著山神、龍神歡迎文成公主的盛大場面,所體現的民間信仰,無疑的,更多的成分是西藏本土苯教文化的特色。
和_圖_書一、  都是文盲。
天高皇帝遠的年代裏,由於交通的不便,形成資訊的閉塞,一般鄉間對改朝換代常是渾然不覺的。那麼,在所謂「漢藏通道」附近的邊境地區,無論是來自中土或是西藏政權中心的信仰,意圖普及到邊境,就必須有突破時空的重大因素。

說唱故事、話本與藏戲

然而,米拉日巴的作品與其他許多佛教詩人們的作品,兩者不同之處,在於他的不失本土味。這是他成為西藏最偉大詩人的原因,並使他名聞遐邇。出於自己的愛好,他融合了印度宗教詩與本土詩歌,加以綜合改編創作。他為了使佛教思想通俗化、大眾化,而將之導入西藏民歌之中。在他為農夫作歌時,模仿了苯教徒的儀禮歌。
寺院所舉行的「公開大會」是與民同樂的聚會,也是法會的一種。但因群眾觀光的緣故,就寺院來說,具有弘法的作用。就觀眾來說,那是難得的到寺院內部瞻禮的機會(註)。這是將教義通俗化、具體化,而給民眾盡情欣賞的機會。在這樣的場合,民眾可以調劑一年來艱苦生活的單調,有機會浸潤於音樂演奏、戲劇表演,並可觀賞偉大的藝術作品等等。更是一年僅有幾次的市集,可以交流有無,出售毛皮牛馬羊以交換青稞穀豆及其他外來貨物,或從事大規模的經濟活動。所以,在寺院「公開大會」的時節,四周鄰近居民均不遠數百里而來,麋集於寺院附近的集市。
《漢妃與尼妃》又名《文成公主》,此一劇本的面貌,極為接近五輩達賴喇嘛所撰藏文史籍名著《西藏王臣記》。在五輩達賴喇嘛重建布達拉宮時,於白宮所繪的壁畫,有完整故事情節的連環畫傳。就此而言,五輩達賴喇嘛強化了文成公主在西藏的影響力,功不可沒。
從青海安多地區、四川、康區、西藏中部到西部拉達克地區等地,《格薩爾》故事幾乎是家喻戶曉。除了藏語(包括通行的書面文字以及各種方言形式)之外,這部史詩的部分內容,在鄰近國度,還用其他語言,以簡短的民間傳說形式流傳著。
文成公主與佛教文化,對當時西藏社會而言,其實就是現代所謂的「外洋文化」,外洋文化每每形成該時期的風尚文化之一。風尚文化能否成為民間傳統與主傳統的一部分,必須通過時間的考驗與整體社會的認同。無疑的,文成公主與佛教文化,均歷經了徹底西藏化的過程。佛教文化卻以民間傳統包裝外洋文化,形成寺院傳承,取代了歷史傳統而成為西藏文化的主傳統。而文成公主從風尚文化進入民間傳統,再進入寺院傳承,成為西藏主傳統核心文化的一部分。繼而,由於西藏佛教化運動取得全面的成功,寺院傳承與民間傳統乃互為影響,彼此交流,故而更為深入而廣泛。
另外,青海湖東邊有一片綿延數里的大沙丘,每年風季風狂沙驟,人畜難行。而在大沙丘南邊一隅,奇蹟似的存在著一處草青水碧、繁花似錦的花草甸子——小北湖。藏人傳說是為了阻擋山中妖魔口噴狂風襲捲黃沙的攻擊,文成公主扔掉手中色彩斑斕的琵琶,琵琶化作這片神奇的花草甸子,有效的阻隔了山妖的襲擊。小北湖花草甸子就成了大沙丘中永遠存在的奇蹟。
在西藏有一種說法,「戲劇之神」——唐東杰布,開創了民間說唱藝術「喇嘛瑪尼」。表演形式是由一個喇嘛,掛起繪有神佛本生故事連環圖像的唐卡(卷軸畫),手持木棍指著畫面,用固定的誦經調子,演唱故事內容。有人說,這是唐朝佛經「變文」文圖配合的講唱藝術,傳入西藏後所造成的影響。還有一種說法,唐東杰布以民間故事和佛經中的本生傳等為資料,借鑑「喇嘛瑪尼」使用唐卡的說唱藝術,進行講解藏的劇情。不論是那一種說法,都足以說明演唱藝術與藏戲開場,在形式上的密切關係。而藏戲的內容,更是巡迴各地說唱故事師所講故事的沿襲。

文成公主與西藏民間信仰

同時,在一些大型寺院所在地,其四周常是民眾集居之處。由於寺院不定期或定期舉行法會,法會期間僧俗人等雲集,常會引來商販,流浪者來此尋覓生計,附近居民也來此趕集。寺院經濟活動也提供民眾日常生活上的不少方便,久而久之,促進了集市、集鎮的形成。圍繞寺院周圍便逐漸形成當地經濟、文化交流的中心,間接推動了商業、手工業、運輸業,以及農牧業的發展。
六、  作夢後都生了一場大病,請高僧打開脈門(給予啟發)病癒後,就具備了神授的說唱能力。
以一月分的幾項儀式,最具代表性。——「祈禱會」,集合僧俗官民於一處,誦經並演講竟日,是一年之始會。「茶僧會」是所屬部落輪流布施的機會,各部落爭相貢獻,唯恐落人後。
然而,在西藏卻有不同於一般文化理論模式的架構出現。由於佛教文化勢力凌駕西藏各個層面的文化之上,寺院傳承取代了歷史傳統而成為西藏文化的主傳統。也可以這麼說,西藏的歷史傳統,其實就是以佛教文化為主流的宗教傳統。對藏人而言,所謂的西藏史,根本就是西藏宗教史,也就是藏傳佛教教法史。
在宗教方面,除了進行宗教活動之外,一座大寺院類似一所佛教大學,分設數所經學院,以修習經論。除了修習經論,還要進行語言、文字、詩歌、醫藥、天文、曆算等各科教學。
後世出現的瑪尼巴(ma-ni-pa),很可能就是癲狂者(smyon-pa)的繼承人。一份關於本世紀六十年代以前,在定日(靠近尼泊爾邊境的藏族城鎮)的考察報告(註)中,所出現的瑪尼巴,是才分很高,精通當地歷史,並擅於講故事的人。在定日,人們都在收成後的冬季,進行戶內工作時,聘請他們到家裏。他們能使整個冬季憋在屋裏從事勞務的居民們,得到歡樂。當時的瑪尼巴,是為人吟唱史詩的藝人,帶著一幅幅色彩艷麗的「唐卡(卷軸畫)」,看圖說故事。(註)。他們從一個村莊流浪到一個村莊,依靠聘請他們說唱故事的人家,給予施捨而生活。那些被棄置、供人閉關的山中小屋,便是這些雲遊僧、尼的棲息之所。最近的調查研究更指出:瑪尼巴現在幾乎已經淪落為乞丐的地位。他們與中世紀時,擁有聖人上師之聲望地位的癲狂者(smyon-pa),簡直是天壤之別。兩者同為雲遊僧侶,日常的說唱活動,性質幾乎完全一樣。用現在的說法,就是相同的職業在不同時代的等級變化。迥然不同的轉變過程與時代背景因素,值得繼續研究發現。
值得一提的,是在節日慶典中演出藏戲。在西藏戲劇中,有所謂的八大藏戲,其中有一齣劇目就是《文成公主》,並有寫定的劇本,常在節日慶典中演出。尤其在雪頓節,又叫藏戲節,藏戲的演出達於高潮。演出現場,人山人海,好不熱鬧。一九九〇年夏天,我在拉薩時,正逢西藏過雪頓節,正巧碰上演出「松贊干布迎親文成公主」的情節。正好與藏族一起過節看戲,同享歡樂;一起緬懷文成公主,復習一些相關的傳說,使印象更加深刻。
西藏史詩《格薩爾》,被譽為東方的《伊里亞特(古希臘荷馬史詩)》。到目前為止,還未被完全發掘的《格薩爾》。已經是世界上最長的史詩。從二十世紀初開始,《格薩爾》逐漸被國際藏學界所囑目,為之進行一系列有系統的研究,並發展成為獨立的學門——「格薩爾學」。屬於「格薩爾學」的國際學術研討會,每年於世界各地輪流舉行。
事實上,大昭寺內與文成公主相關的文物,最重要的,莫過於寺內主殿所供奉的「覺臥」佛像。藏人指稱「覺臥」像係文成公主從中土護送來西藏;千餘年來,成為藏人最高的信仰象徵。大「昭」寺是「覺臥」的音譯。外地藏人不遠千萬里來到拉薩朝聖,對較困苦的藏人而言,甚至是其一生的願望。而朝聖的主要目標,乃是這一尊文成公主護送入藏的至尊「覺臥」像。
由於同樣具有說唱的嗜好、雲遊四方的嗜好,使得癲狂者(smyon-pa)、流落民間的吐蕃宮庭故事師後代、農莊的瑪尼巴、牧區的《格薩爾》說唱藝人,得以互相交流。不論是改編再創作的內容,或是先前流傳在民間的各項原料,在時間的洪流裏,從四面八方匯www•hetubook•com•com集在一起。這些僧侶、藝人們,有時跟著朝聖的人潮,深入神山聖湖,往來各大城鎮、各大寺院所在地,雲遊四方的說唱行動;更使得文成公主的完美形像,隨著說唱故事的相關內容,逐漸擴張而深入人心。

藏戲節、亮寶會與寺院其他相關動態文化

三、  都是在十~二十歲之間,產生說唱能力。
至於其他藏區,寺院在其轄區,等於一個小型的地方政府。對其所屬地方、人民的統治,與一般領主完全相同。
大上師米拉日巴也自稱癲狂者(smyon-pa),他的某些作品,刻意模仿了民間歌曲;並以傑出的惡作劇,嘲弄那些一本正經的僧侶。大快人心之餘,不能不注意到作品中所流露出的,高貴、自在的氣質。擺脫一切束縳之餘,又不能不心儀他的善良與淘氣冶於一爐。
妙音仙女和文成公主,
講故事的人是一個常重要的角色。故事講得精采,驚駭處令人毛骨悚然,歡樂處令人捧腹不止。這是天賦的才能,不是學習可以得到的。這名天才在某種時空裏,掌握了群眾的喜怒哀樂,不能忽視他對群眾的影響力。在原始社會裏,講故事的場合是主要的群眾聚會。故事的題材,如果是「神聖故事」,天才講述者,會使之更加神聖。「神聖故事」也會增強這名天才的影響力,使其領袖群倫,成為神的代言人,進而擁有某種特權。
當朗達瑪滅佛時,有三名僧人以騾馱負戒律、佛書,逃往西部邊境的阿里地區。又從北路前往新疆的回鶻,三人受到當地官員的供養。後又東行至青海西寧一帶,就此居住下來。他們晚年收了一個徒弟,這個徒弟就是後來有名的喇欽上師,是把佛教從青海西寧傳回衛藏的重要人物。藏傳佛教後弘期由此開始,時當西元十世紀中葉。
一個講故事的高手,一定要能夠變換聲調,忽男忽女、忽老忽少、自問自答,舉眉弄眼、舉手投足、連歌帶舞等,作出迎合聽眾趣味的表演。故事的趣味是渲染出來的,故事的性質是演述的方式所賦予。演述故事的整個過程:腔調、擬態、聽眾的刺|激與反應等,對村民的意義極為重大。
本書前文已經提過,有關文成公主的古史神話與各種神蹟傳說、精采萬分的求親送親等情節,最早見諸文字資料者,存在於「掘藏(gter-ma)」之一的《柱間史》部分內容。掘藏師(gter-bton)與癲狂者(smyon-pa)具有密不可分的關係,使得出現於「掘藏(gter-ma)」的文成公主傳說,跟著癲狂者(smyon-pa)的足跡,走入民間。
換句話說,「掘藏(gter-ma)」援用了當時民間信仰的文成公主傳說,加工後又回流民間,完成了教化的使命。另一方面,藏族政權援用「掘藏(gter-ma)」,使文成公主傳說登堂入室,在西藏主傳統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分量。最保守的估計,所謂正統的「藏文史籍」,收錄《柱間史》的古史神話傳說者,從薩迦三祖扎巴堅贊(grags-pa-rgyal-mtshan 一一四七~一千二百一十六)所寫的一部簡短的西藏史書,開始算起;到十七世紀時,五輩達賴喇嘛創立「達賴王朝」的歷史界碑期;文成公主在西藏主傳統中,占有一席之位,其逐漸強化、牢固的過程,也進行了將近五世紀之久。此後迄現代,隨著「達賴王朝」的發展延續,文成公主在西藏傳統文化中的的尊崇地位,也不斷發展延續。
西元一四〇九年,格魯派首建甘丹寺。十五世紀,哲蚌寺、色拉寺、扎什倫布寺相繼建成,寺院建築進入全盛的時代。當時,西藏已經是寺院林立,據魏源《聖武記》所記載,乾隆二年,理藩院造冊的黃教寺院數目達三千四百七十七座,喇嘛人數達三十一點六萬人。再加上其他教派的寺院及僧眾,稱得上不可勝數了。
例如:藏區的寺院,每年都會舉行數次的「公開大會」,從中可以看出,藏區寺院與民眾日常生活的密切關係,以及民眾對寺院的崇拜盛況。


寺院文化傳承之形成

五輩達賴喇嘛可說極為尊崇文成公主了。他除了加強塑造文成公主這一系列的古史神話傳說,增高了文成公主的地位,深化文成公主的影響之外;在他所撰的一部著名詩學著作《妙音歡歌》中,以比喻、象徵的手法,寫下了他對文成公主的無比崇慕。——
敦煌寫卷的用語,由於缺少佛教的特徵,與藏人熟知的一些後世文學作品相較,藏語文學家可以將兩者的語言,輕易的區別開來。在選詞上,沒有出現為翻譯佛教文書或其他梵文專用語而造出來的外來術語。那些精心雕琢的句子,保存了西藏本土的語言風格。另外,在《新疆發現的吐蕃文書》,所載九世紀充滿苯教雄辯的官方文書,也是這種語言風格的良好範本。
部分來自民間的說唱活動與故事題材,經過吐蕃宮庭御用之士的改編與再創作,又回流民間;再與民間文學結合,豐富了民間文學的內容。如若從佛教前弘期開始算起,到了米拉日巴時代,與苯教相關的吐蕃宮庭文化,已經陸續滲入民間,在民間傳統裏,至少醞釀了三百年之久。
如果說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在原始社會中,巫術要靠神話來加強信仰。神話乃某事件的權威轉述,為某種巫術的有效性做一次保證。有時候,神話是某一種巫術啟示的真實記錄。神話不只是隸屬於巫術,而且能附加於社會權力的任何方式之上,常用以說明特殊的權利和義務。在原始文化中,神話常和巫術力量的起源傳說,摻雜混同。典型的高度發展的神話,就是巫術神話。
妙音仙女的梵文是Sarasvati,在吠陀神話中是大梵天的配偶,是司音樂與詩的女神,她有四臂,分別持琴、彈琴、拿書稿、拈蓮花,象徵音樂、藝術、知識、寫作與信仰。那麼,除了「度母化身」之外,文成公主又堪比令人動容的、無比才藝的妙音仙女。五輩達賴喇嘛對文成公主的極度推崇,可說已到了極點。可以確定的,五輩達賴喇嘛強化了文成公主的影響力,功不可沒。他不但使文成公主站上神聖的殿堂,又進一步美化了文成公主的形像,加深與主傳統的關聯,透過寺院文化,普及各階層的僧侶、俗民。
一直要到十七世紀以後,才出現藏文記錄本,後來陸續有了手抄本和木刻本。但是,對整個藏區而言,《格薩爾》的流傳方式,仍是以口頭說唱為主。也就是說,《格薩爾》的傳承方式,是以「人」為媒介,這種「人」就是說唱藝人。

文成公主與西藏文化的主傳統

主傳統與次傳統

而被信以為真的「神聖故事」,講述者通常是見多識廣的老者。其中有些附麗於歌謠之上,有些編成歷史傳奇。這些故事活在一般人的記憶裏,在傳說的過程中,過去祖先的事蹟,必然令人引以為榮。說者眉飛色舞、有笑有淚,有時氣忿填膺、有時癲嗔如狂;聽者如癡如醉,如身歷其境,激發了希望與野心、仇恨與愛欲。
除了演唱內容不同之外,靠近尼泊爾邊境——定日農莊以說唱維生的「瑪尼巴」,與廣大牧區的《格薩爾》說唱藝人;兩者的性質極為類似,包括卑微的地位。中世紀言行異端的癲狂者(smyon-pa)和近代的神授《格薩爾》說唱藝人,前者是地位無比尊崇的大上師,後者是地位十分卑微的乞討者。另外,除了地位的差別,一是學思俱優、創作靈活的學問僧,另一則是平時木訥、獻藝時情緒高昂的文盲。
中共進行調查研究之時,他們的年紀,分別是老、中、青三代。三人所住地區,地理遠隔、往來交通極度不便。他們彼此之間,幾乎沒有互相交流的機會。要深入瞭解《格薩爾》說唱藝人,還必須研究《格薩爾》所有內容、情節及其形成、流傳等議題。這又是一項有待發掘的重大課題。西藏文化的神秘面紗揭開了一層,卻又出現了一層。
佛教初傳西藏,一開始就被統治者引用為政爭的工具。僧侶完全是受贊普宮庭的豢養,甚至讓僧侶執掌了行政大權,聲勢似乎很大。但是,當時www.hetubook.com.com在西藏社會中,佛教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基礎,民間信仰的很少。赤松德贊之後的崇佛贊普惹巴瑾,要實施七戶養僧制,曾遭到人民反對。
文成公主傳說的原始成分,雖然不是吐蕃本土的文化,但是,從唐蕃古道向外擴散,存在於民間信仰,從八世紀到十一世紀,也已醞釀了三百年。它所象徵的,是藏人對中土富裕的、繁華的,近乎遙不可及的夢與憧憬。自然成為掘藏師取材的對象,也完成了其被加工後重返民間的使命。「掘藏(gter-ma)」乃是以佛教思想文化為主流,結合當代風尚文化、民間傳統而冶於一爐,極為成功的典範。
由於種種隔絕的因素,在台灣,首先也是透過國際藏學家的研究介紹,少數人才得以認識《格薩爾》。繼而,隨著海峽兩岸開放交流幅度的逐漸擴大,才得以從中共的出版品中,逐步的瞭解《格薩爾》。
二月分有「殺教仇」,即打鬼或滅惡靈。還有「亮寶」,即盛裝僧侶手持幢幡寶蓋等各種儀仗,簇擁寺中寶物,繞寺一周,供民眾觀賞。
在一般的節日中,照例常有文成公主相關的活動。在紀念文成公主的節日中,就舉行專屬文成公主的慶祝活動。如此層層相扣,文成公主的傳說與形像,必然一而再,再而三,……累積於藏人心中,代代相傳。
英國人類學家馬淩諾夫斯基(Malinowski),是人類學功能論者,他對神話傳說故事進行討論分析時,舉新幾內亞東北的美拉尼西亞族為例。馬氏在當地進行田野工作時,趁閒暇的季節——也就是講故事的季節,於薄暮的微光中,走進一個村莊,和村民坐在火堆旁,傾聽他們講故事。如果講故事的人舌燦蓮花,立即引起一陣縱聲歡笑,不時有人插嘴,樂成一團。他的故事常會發展成一個慣例表演。
另外,寺院壟斷了西藏社會的教育之外,還包辦了文化事業。如:印刷、出版、佛像佛器之製造等,許多寺院擁有大印經院和佛器作坊。有些大寺院等於一座大型圖書館,大經堂內藏有佛教典籍、歷史、醫學、哲學、戲劇、詩歌、曆算、名人傳記等書籍上萬部;有些大寺院還設有專供藏書的藏經樓。
每次活動結束,離開寺院,回到家中。面對日復一日的艱苦生活,辛勞又單調。只能在片刻的茶餘餐後,回味一年數日的歡愉,期盼下一個節慶的到來。日常的喋喋不休中,又怎能忘情,那些興奮狂熱、那種莊嚴肅穆、那點藝術感動!尤其不能忘懷,嬌柔的公主、高貴的王后,來自中原富饒之鄉,帶來一生溫飽期盼的憧憬與無窮想像的浪漫情懷。她是「度母化身」,正在關注著你、護佑著你。……

原始社會的說唱故事師

具有歷史淵源,遍布西藏不可勝數的寺院,擁有許多特質,造成其在西藏社會中的特殊地位,形成西藏文化最大的特色。

關於塑像、壁畫、唐卡、繡像

八、  家境貧困,生活艱難。(在中共入藏之前,唱藏戲、跳熱巴舞的民間藝人,要繳納人頭稅和歌舞稅;而說唱藝人則不需繳納這些稅,卻和乞丐一樣,要繳納「乞討稅」。——這點說明了說唱藝人類同乞丐的性質。多數藝人一貧如洗,比乞丐多一種說唱技巧,以此只能換取微薄的報酬。一旦生病,不能說唱或者無人施捨,只好領著一家人到處乞討。)
寺院的「公開大會」中,所進行的宗教活動,有多項與文成公主傳說相關聯。其中最為令人嘆為觀止,且一再津津樂道者,首為「酥油花供」。係以酥油摻入青稞粉,捏成各種形像並彩繪,展示時以酥油燈光照亮之。內容多反映佛教故事、歷史題材、民間傳說等。藏曆正月十五日,便是比賽這種手藝的歡樂會,圍繞大昭寺四周的路上,均皆布滿。在拉薩,係於大昭寺舉行,由達賴喇嘛主持比賽會,依手藝好壞而定賞罰。

寺院傳承形成西藏文化的主傳統

至今,在《格薩爾》的蒐集成果裏,所得到的書面資料,不論記錄本也好、手抄本也好、木刻本也好,數量都很少。而另一媒介——無數的說唱藝人,存在於廣大藏區,正被陸續發掘中。那些至今還存活著、正成長中,或已過世的《格薩爾》說唱藝人,他們可以說唱數部完整的或接近完整的史詩故事。較優秀的藝人們,甚至可以說唱幾十部、上百部的史詩故事。上一代藝人完成了使命,下一代藝人又傳續了他們的使命,史詩在藝人的記憶與生命裏,存活下來並不斷發展茁壯。
其後,反佛贊普朗達瑪實行滅佛行動時,僅對寺院僧徒停止供養,僧徒就四散逃奔。他強迫僧人棄佛為苯或作獵人,僧人勢必奉命,不奉命就無以為生,因為民間幾乎無人供養僧侶。少數不奉命者,就必須逃往贊普勢力範圍之外。就在朗達瑪的兒子輩想恢復佛教時,在衛藏地區(註)竟找不到僧人來住持寺院。佛教在這一階段,在衛藏地區絕跡達百餘年,正足以說明,當時在衛藏,佛教在民間是沒有基礎的。
西元一八四四年,法國傳教士古伯察(R`egis-Evariste Huc 一八一三~一八六〇年)神父與其會友,取道蒙古、寧夏、甘肅和青海,於一八四六年進入西藏拉薩。但兩個月後,被清政府派人押解到四川。古伯察離開中國之後,寫下了《中國中原、韃靼和西藏遊記》一書,於西元一八五四年,首次在巴黎出版。該書對塔爾寺的酥油花供,有逼真的觀察記錄:
在這種全民狂熱參與的活動中,伴隨著瞻仰令人心生愛悅的藝術珍品。這些藝術珍品裏,有著文成公主傳說,融於其中。隨著歲月的流轉,文成公主的形像,長久以來傳誦不息,遂深植人心。藏區民眾對文成公主的景仰愛慕之情,透過活動的高潮,達於顛峰。
文成公主是東方皇帝的女兒。
以上可以說是寺院動態的文化,時常在興奮狂熱的情緒中,給予群眾鮮活的刺|激。而屬於寺院靜態文化的一面,則以絕妙藝術作品的形式,展示於各大寺院的主要點、線、面之中,那就是文成公主的塑像、壁畫、唐卡,以及相傳是文成公主親手織繡的佛像。
四、  在親朋好友之間,都有他們所崇拜的《格薩爾》說唱藝人。
最著名的是,布達拉宮法王修法祠內的那一組塑像。這一組塑像與昌珠寺那一組,相傳均於吐蕃時期自然生成,由於塑像面貌不像藏人,似與犍陀羅風格相類,遂引發其來源如謎的神秘議題。

世界最長的史詩《格薩爾》

有十齣以上的藏戲劇目,大部分的內容都與說唱故事師所講的相同。這些故事,不論何種性質,都叫rnam thar,其意接近漢文的「傳奇故事」,就是說唱故事的「話本」,也是藏戲「劇本」的前身。有一些劇目只是印度神佛本生故事的改編,有一些是大聖人和高僧的故事,還有一些改編自古史神話傳說或歷史故事。有兩齣著名的劇目——《諾桑王子》和《白馬文巴》,前者的作者是一位有上師稱號的「癲狂者」,後者的作者是一位著名的「掘藏師」。在千絲萬縷的關係中,可以找出這麼一條傳承的頭緒:
「酥油花供」,又稱「擺花會」、「花燈會」,花為酥油及炒青稞粉捏製而成,類似中土童玩之「捏麵人」,展現釋迦、文殊、普賢、慈氏、長壽佛、觀世音以及和種度母菩薩的故事片斷。每件綴成花樹,鑲在木架上,繞大經堂四周,懸掛數十餘件。每件之前,更燃酥油燈及火把,光華燦爛。群眾依順時針方向繞經堂四周,爭以頭觸掛有酥油花之木架。
巫師與故事師、謎歌手,在原始社會中,聲望之隆、地位之高與權力之大,幾乎是無可匹敵的。同樣的,在古代吐蕃社會,他們是政權的中心,權勢很可能高過國王。到目前為止,雖然不能確知西藏說唱活動真正的起源;但是,可以說,吐蕃時期的巡迴故事師、謎歌手,正是後世西藏說唱家的祖先之一。
神話與信仰的深厚關聯,在於加強信仰所發揮的實際功能;並使巫術的成功,不能須臾脫離神話。因而,依靠巫術享有聲望及權力的巫師,必定以強化甚或創造神話為手段,來加強人們對巫術的信仰。
民間資料→掘藏→掘藏師→癲狂者→巡迴故事師→話本、劇本→藏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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