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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帝國的興亡

作者:威廉.夏伊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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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編 阿道夫.希特勒的崛起 第一章 第三帝國的誕生

第一編 阿道夫.希特勒的崛起

第一章 第三帝國的誕生

很明顯,希特勒直到臨死的時候還不能原諒也不能忘掉他的教師給了他壞分數。但是他卻能夠把實際情況歪曲到可笑程度。
此後四年(從一九〇九年到一九一三年)對這個林嗣來的闖世界的青年來說,是一段極其悲慘和貧困的時期。在哈布斯堡王朝還沒有覆亡,維也納還是擁有五二〇〇萬人民的帝國在歐洲心臟的首都的最後短短幾年裡,維也納有著一種世界各國首都所沒有的獨特的快活氣氛和迷人魅力。不僅在建築、雕塑、音樂方面,而且在人民的無憂無慮、喜歡享樂、愛慕文化、追求風雅的精神生活方面,維也納都可以呼吸到西方任何其它城市所沒有的那種紛華糜麗的巴洛克和洛可可式空氣。
在母系祖先方面,情況比較穩定。克拉拉.波爾茲爾一家四代都在希皮塔耳村莊第三十七號那塊農田上務農為生。而希特勒父系祖先方面的情況卻頗為不同了。我們已經知道,這一家姓氏的拼法經常變化,居處也不固定。希特勒這一家人有一種不能安定下來的氣質,總是要想從這個村莊搬到另外一個村莊,從這個行業改做另外一個行業,不願有緊密的親屬關係,而在同女人的關係上喜歡過一種波希米亞式的生活。
不過年輕的阿道夫並沒有去實現進建築系的抱負。儘管他沒有中學畢業文憑,他仍有可能進建築系——凡是有「特別才能的」青年,即使沒有這種證件也能入學——,但是從目前所知道的情況來看,他沒有申請入學。他也不想學什麼手藝行業,或者從事任何正常的職業。相反,他寧願幹些雜七雜八的零活——掃雪,拍打地毯,在鐵路西站外面扛行李,有時候幹幾天工地小工的零活。一九〇九年十一月,他到維也納「掌握命運」後不到一年,他不得不放棄在西蒙.丹克胡同租賃的房間,在以後的四年中一直住在只有鋪位的雞毛店裡,或者在多瑙河畔維也納第二十區默爾德曼街幾乎同樣簡陋的單身宿舍裡棲身,靠光顧施粥站打發饑餓的日子。
當然,也需要治理一個帝國,維持一支陸軍和海軍,管理交通,進行貿易,從事勞動。但是在維也納,很少有人需要在這些事情上加班工作,甚至用不著全天工作。
在分居以前,阿洛伊斯(現在已正式姓希特勒了)就與一個年輕的旅館廚娘弗朗席斯卡.馬茨爾斯伯格同居,她在一八八二年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名叫阿洛伊斯。在他髮妻去世後一個月,他就同廚娘正式結婚,三個月後,生了一個女兒,名叫安吉拉。第二次婚姻歷時也不久。弗朗席斯卡在一年之內因肺結核去世。六個月後,阿洛伊斯.希特勒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結婚。
他說,接著,他發現了「這一『上帝的選民』的道德污點——任何放蕩淫穢的事情,特別是在文化生活方面,有連一個猶太人也不牽涉到的嗎?如果你再小心地解剖這種膿瘡,你就會發現——像在腐爛的屍體中突然見到亮光而受驚的蛆蟲一樣——其中有一個猶太鬼!」他說他發現,賣淫和販賣婦女大部分是猶太人幹的。「當第一次,」他記述道,「我認識到猶太人是這個大城市中的渣滓堆裡進行這種令人噁心的罪惡交易的心腸冷酷、恬不知恥、孜孜為利的主使者的時候,我不免感到一陣寒噤。」
「我有幸得到了一位懂得很少人懂得的——去蕪存精的原則的歷史教員,這對我後來的生涯也許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在林嗣中學我的教師利奧波德.波伊契博士的身上,這個條件得到了真正理想的滿足。他是個溫和但是嚴格的長者,不僅能夠以其滔滔不絕的口才吸引我們的注意,而且也能夠使我們聽得出神。即使到今天,我還懷著真正的感情懷念這位頭髮斑白的人,他的激烈言詞有時能使我們忘記現在,好像變魔術一般把我們帶到了過去的時代,穿過重重的時間之霧,使枯燥的歷史事實變成生動的現實生活。我們坐在那裡,心裡常常燃燒著熱情,有時甚至感動得落淚——他利用我們萌芽狀態的民族熱情作為教育我們的手段,常常喚醒我們的民族榮譽感。
不過在希特勒看來,泛日耳曼黨最嚴重的錯誤還是在於它未能喚起群眾,甚至未能瞭解普通人民的心理。從他重複說明他年紀剛過二十一歲就開始在心中出現的思想的話中,我們可以看到,在他看來,這是一個最嚴重的錯誤。他在建立自己的政治運動時不能犯這個錯誤。
正如著名德國歷史學家弗雷德里希.梅因克所說,「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說明在歷史生活中,個人具有突出的和不可估計的力量」。
「『什麼,畫家?藝術家?』
當然,日後的希特勒同維也納下層中產階級的這個身材魁梧、性格率直、態度溫和的偶像很少相似之處。不錯,盧格作為一個在心懷不滿的小資產階級中間進行活動,並且像希特勒後來那樣利用高漲的反猶情緒作為政治資本的政黨的領袖,當時成了奧地利最有勢力的政客。但是出身低微、靠了半工半讀才讀到大學畢業的盧格,卻是一個在學識上有相當造詣的人。他的敵人,包括猶太人在內,都願意承認,他秉性高尚俠義、慷慨大度。當時在維也納成長的奧地利猶太作家斯蒂芬.茨威格也證明,盧格從來沒有由於他在公開場合的反猶態度而不肯幫助猶太人或者對他們態度不友好。茨威格追述說,「他的市政管理非常公正,甚至是民主的典型——在這個反猶政黨取得勝利的時候曾經心驚膽戰的猶太人繼續過著像過去一樣享有權利和受到尊重的日子」。這卻不是年輕的希特勒所喜歡的。他認為盧格太大度了,不夠重視猶太人這個種族問題,他對於市長未能擁護泛日耳曼主義感到不滿,對於他的羅馬天主教教權主義和他忠於哈布斯堡王朝的態度是否得當感到懷疑。老皇帝弗朗茲一約瑟夫不是兩次拒絕批准盧格當選為市長嗎?

阿道夫.希特勒的早年生活

希特勒雖然下定決心要做藝術家,最好是做畫家,否則至少也要做個建築家,但是他在十六歲的時候已經熱中於政治了。當時他對哈布斯堡王朝和哈布斯堡王朝所統治的多民族奧匈帝國境內所有非日耳曼民族已經有了強烈的憎恨,對於凡是日耳曼的一切,都有著同樣強烈的熱愛。十六歲的時候,他已經成了一個至死不改的狂熱的日耳曼民族主義者。儘管過了這麼久的閒蕩生活,他似乎很少有一般少年所有的無憂無慮的心情。世界大事壓得他透不過氣來。庫比席克後來回憶說:「他處處只看到障礙和敵意——他總是碰到什麼東西同他作對,總是同世界鬧彆扭——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他把什麼事情看得很開的——」
當然,也有陰暗的一面。這個城市像所有其它城市一樣,也有窮人,他們營養不良,衣衫襤褸,住在貧民窟裡。但是作為帝國的首都,而且作為中歐最大的工業中心,維也納是繁榮的,這種繁榮比較普遍,人人都有一份。下層中產階級人數眾多,在政治上控制了這個城市;工人們不僅在組織工會,而且也在組織自己的強大政黨——社會民主黨。全市人口這時已增加到二百萬,生活之中有著一種沸騰的景象。民主的勢力正在排擠哈布斯堡王朝悠久的專制的勢力,教育和文化已向群眾開放,因此到一九〇九年希特勒到維也納來的時候,一個囊無分文的青年也有機會受高等教育,或者謀得一份相當體面的差使,同其它為數約一百萬的職工一樣,生活在籠罩著首都居民的文明氣氛中。他的唯一友人,同他一樣微賤和默默無聞的庫比席克不是已經在音樂院中初露頭角了嗎?
年輕的阿道夫願意同意這一點,但是他又立刻發覺,遺憾的是,他中學沒有畢業,這很可能妨礙他進建築系。
「我手中提著一隻裝替換衣衫的衣箱,心中懷著堅定的意志,動身到維也納去。我也希望從命運手中奪取我父親在五十年以前取得的東西;我也希望『有所成就』——但是決不做公務員。」
「我對哈布斯堡國家的內心憎惡越來越強烈了——我在首都看到的民族雜居現象,捷克人、波蘭人、匈牙利人、盧西尼亞人、塞爾維亞人、克羅西亞人的大混雜,還有到處像蘑菇一樣生長的猶太人——猶太人,沒完沒了的猶太人,都使我感到憎厭。這個大城市使我覺得是人種退化的象徵——我在這個城市待得越久,我越是憎厭異族混雜,因為這種混雜已經開始腐蝕這一日耳曼文化的古址——為了上述種種原因,我越來越渴望到我童年時代就暗暗想望和熱愛的地方去。」
這時,他的母親又患了致命的乳癌,於是他就回到林嗣。自從阿道夫離開學校以來,克拉拉.希特勒和她的親戚湊錢供養他有三年之久,結果卻一點成績也沒有。一九〇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林嗣開始披上耶誕節的盛裝時,阿道夫.希特勒的母親溘然長逝了,兩天後她安葬在利昂丁丈夫的墓邊。對於這個十九歲的青年來說,「這是一個可怕的打擊——我敬畏父親,卻愛母親——(她的)去世使我的宏願突然不能實現——貧困和殘酷的現實迫使我作出一個迅速的決定——我面臨著想辦法謀生的問題。」
愛德華.休麥老師,顯然是希特勒上面提到的「天生白癡」,因為他教的是法文。他在一九二三年到慕尼黑去,為他以前的學生作證,當時希特勒正因為啤酒館政變而以叛國罪受審。他雖然讚揚希特勒的志願,說從心底裡祝願他完成他的理想,但是他對當時那個年輕的中學生作了如下的簡短描繪:「希特勒肯定是有天資的,雖然只是在某些學科方面,但是他缺乏自制力,說得客氣一些,他好強辯,剛愎自用,自以為是,脾氣暴躁,不能遵守學校紀律。他也不用功,否則有他這樣的天賦,他就會有好得多的成績。」
「在歷史上推動最偉大的宗教運動和政治運動的力量,從遠古時候起,一直是說話的神奇力量,而且也僅僅是說話的神奇力量。
希特勒後來在《我的奮鬥》中難得幽默地說,「我相信,當時我認識的人都把我當作一個怪物」。
十九世紀六十年代,義大利人分裂了出去,一八六七年,匈牙利人在所謂雙重王室的制度下贏得了與日耳曼人平等的地位。現在,在二十世紀開始的時候,各個斯拉夫民族——捷克人、斯洛伐克人、塞爾維亞人、克羅地亞人等等——都要求有平等待遇並且至少要求民族自治。各民族間的激烈爭吵成了奧地利政治鬥爭的中心問題。
「所謂『讀書』,當然,我的意思也許同所謂『知識界』的一般人有所不同。我也認識一些大量『讀書』的人——但是我並不認為他們是『博學』的人。不錯,他們有大量『知識』,但是他們的頭腦不能組織和整理他們所吸收的知識——另外一方面,一個掌握正確讀書藝術的人——從本能上立刻就能辨別出什麼東西是他認為值得永遠記住的和圖書,或者因為這些東西符合他的需要,或者因為一般值得知道——讀書的藝術,求知的藝術是:——去蕪存精——只有這樣的讀書才有意義,才有目的性——由此看來,我在維也納的日子特別有意義,特別有價值。」
希特勒關於猶太人的一些狂言亂語中,有很大病態的性心理成分。這也是當時維也納反猶主義報紙的特點,後來也成了紐倫堡黃色的《衝鋒隊員》週刊的特點,這家週刊是由希特勒最得寵的助手之一尤利烏斯.施特萊徹出版的,他是弗朗科尼亞納粹黨頭子,一個著名的性|欲變態者,也是第三帝國名聲最臭的人之一。《我的奮鬥》中不乏明白的暗示,提到粗野的猶太人誘|奸天真純潔的基督教女郎,從而玷污了她們的血統的話。希特勒居然寫到「可厭的長著羅圈腿的猶太狗雜種誘|奸數十萬女郎的可怕景象」。正如魯道夫.奧耳登所指出的,希特勒反猶主義的根源之一可能是他在性方面的壓抑妒忌心理。雖然他年齡已經二十出頭,根據已知的材料,他在維也納的時期從來沒有同女人發生過任何關係。
「想到擔任過我的教師的那些人,我就覺得他們大多數都是有點瘋癲。稱得上是好教師的人是例外。這種人居然有權阻擋一個青年的道路,使人覺得真是可悲。——一九四二年三月三日。
這一段話簡單扼要地總結了希特勒日後用來組織自己的政黨和引導它在德國取得政權的思想和手段。他的獨到之處在於他是右派政客中唯一的一個人把這種思想和手段應用於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德國政局。就是在那個時候,納粹運動(在所有民族主義和保守的政黨中就只有它)取得了廣泛的群眾的擁護,在這以後,又取得了陸軍、共和國總統和大企業聯合會這三個有很大權力的「地位已確立不移的機構」的支持,終於取得了德國總理的職位。在維也納汲取的教訓,結果證明的確是很有用處的。
希特勒常常說此後的兩三年是他一生中最快活的日子。雖然他母親勸他——他的親戚催促他——去做工,學一個行業,他卻陶醉在將來做藝術家的美夢裡,在多瑙河畔逍遙閒蕩。他永遠忘不了十六歲到十九歲這一段年月裡「懶洋洋的日子」,做「媽媽的心肝寶貝」,享受「空虛的舒服生活」。雖然體弱多病的母親靠微薄收入很難維持生計,年輕的阿道夫卻拒絕出外謀生來幫助母親。用任何正當職業來維持哪怕是他個人的生活,對他來說都是想也不願想的,而且畢生如此。
不僅如此,也還有社會動盪,而這往往掩蓋了民族衝突。沒有選舉權的下層階級要求享有選舉權,工人們堅決要求有權組織工會和舉行罷工——不僅是為了要求增加工資和改善工作條件,也是為了要實現他們的民主的政治目標。後來事實也確是如此,在舉行一次總罷工後,成人都普遍享有了選舉權,而奧地利籍的日耳曼人在政治上的統治地位也因此告終,因為他們在奧匈帝國奧地利這一半中只占三分之一的人口。
「下列諸生考試成績不良,不予錄取——阿道夫、希特勒。籍貫:茵河畔的勃勞瑙。生日:一八八九年四月二十日。民族:日耳曼。宗教:天主教。父親職業:公務員。學歷:中學四年。考題:人頭像。評語:試畫成績不夠滿意。」
「那位先生告訴我,我所繳的幾張畫肯定地說明我不適合學繪畫,我的才能顯然在建築方面;他說,對我來說,維也納美術學院的繪畫系是肯定不合適的,合適的地方是建築系。」
「今天在我看來,命運竟然選擇茵河畔的勃勞瑙作為我的出生地,似乎是一種天意。因為這個小小的城鎮坐落在兩個日耳曼國家的邊境上,而我們年輕一代的人至少已把竭盡全力統一兩國作為我們畢生的工作——在我看來,這個邊境上的小城市成了一項偉大使命的象徵。」
希特勒在《我的奮鬥》一書中以顯然誠懇的態度詳盡而如實地記載的傳記性事實並不多,他在十歲剛出頭的時候頑強地同他冷酷剛愎的父親的堅決鬥爭則是其中之一。這場鬥爭第一次表現了他的堅強不屈的意志,這種意志日後終於使他克服了看來是無法克服的重重障礙和困難而達到了他那樣的成就,而且使反對他的人目瞪口呆的是,這種意志使得德國和歐洲蓋上了一個無法抹去的烙印。
阿道夫的祖父約翰.格奧爾格.希德勒是個到處打短工的磨坊工人,在下奧地利的各個村子裡串來串去。在一八二四年,第一次結婚後五個月就有了個兒子,不過母子都在產後死了。十八年後,他在杜倫紹爾工作的時候,娶了一個四十七歲的農婦,名叫瑪麗亞.安娜.施克爾格魯勃,她是施特羅尼斯村子的人。在結婚前五年,一八三七年六月七日,瑪麗亞就生了一個私生子,名叫阿洛伊斯,後來就是阿道夫.希特勒的父親。極有可能,阿洛伊斯的父親是約翰.希德勒,雖然我們弄不到確鑿的證據。無論如何,約翰在後來娶了這個女人,但是同當時這種情況下的通常習慣相反,他沒有想到在結婚後把這個兒子正式登記。這個孩子一直到長大都叫阿洛伊斯.施克爾格魯勃。

阿道夫.希特勒的出世

一個少年時代的友人後來回憶說他是個面容蒼白、身材瘦弱的少年,平時羞怯怕生,沉默寡言,但是對於不同意他的意見的人,有時也會突然發出神經質的怒言。有四年之久,他自以為深深地愛上了一位漂亮的金髮少女,名叫斯蒂芬妮,雖然他常常在她同她母親在林嗣的蘭德大街散步的時候愛慕地凝視著她,但是他從來沒有作絲毫努力來同她結識,而像許多其它東西一般,寧願把她保留在他幻想馳騁的夢幻世界裡。他給她寫了許多愛情詩,雖然從來沒有寄出過(其中一首題為《獻給心愛的人的讚歌》),但是卻硬要讀給他耐心的少年友人奧古斯特.庫比席克聽。在這些愛情詩裡,斯蒂芬妮成了《Die Walkuere》(《女武神》)中的少女,身穿一件隨風飄揚的深藍色天鵝絨長袍,騎著一匹白馬,馳騁在百花盛開的草地上。
卡爾.盧格博士是位傑出的演說家,泛日耳曼黨卻沒有善於詞令的演說家。希特勒注意到了這一點,在《我的奮鬥》中大大強調了演講術在政治中的重要作用。
安娜在一八四七年去世,此後三十年約翰.希德勒銷聲匿跡,不知到哪裡去了。後來到八十四歲那一年,他才在瓦爾德維爾特爾的威特臘鎮出現,這時他的姓氏已改為希特勒,他在三個旁證面前,向一位公證人宣誓,他就是阿洛伊斯.施克爾格魯勃的父親。從可以弄到的記錄來看,這個老人為什麼隔了這麼多年才採取這個步驟,他為什麼終於採取了這個步驟,這一點是不清楚的。根據海頓的說法,阿洛伊斯後來告訴他的一個朋友說,這樣做是為了幫助他能夠從他的一個叔父、那個磨坊工人的弟弟那裡弄到一份繼承權,他就是由那個叔父撫養長大的。總而言之,在一八七六年六月六日這麼晚才承認了這個兒子以後,在十一月二十三日那天,多勒斯海姆教區牧師在接到了有公證人證明的聲明後,就在洗禮登記冊上劃去了阿洛伊斯.施克爾格魯勃的姓名而改為阿洛伊斯.希特勒。
希特勒固然說過,他至少有一陣子靠當個「小畫家」——口,但是他在自傳中沒有詳細說明這個工作的情況,只不過說了這麼一句,在一九〇九年和一九一〇年,他的情況略有改善,可以不必再當普通小工了。
次年希特勒又試了一次,這次他的繪畫太差,根本沒有讓他參加正式考試。對於這個雄心勃勃的青年來說,正如他後來所說,這彷彿是晴天霹靂。因為他原來有絕對自信,以為一定會成功的。據他自己在《我的奮鬥》中的記述,他要求院長說明原因。
他父親五十八歲那年從海關退休的時候,年滿六歲的阿道夫進了林嗣西南不遠的菲許拉姆村子的公立學校。那是一八九五年。在此後四、五年中,這個按捺不下心來的靠養老金為生的人在林嗣附近的許多村子裡搬來搬去。到他兒子十五歲的時候,已搬了七個地方,換了五個學校。他在蘭巴哈附近的本篤派修道院上了兩年學,因為他父親在那裡附近買了一塊田地。他參加了唱詩班,選了唱歌課,據他自己的記載,他夢想將來做牧師。最後,退休的海關職員在林嗣南郊利昂丁定居下來,一家人在那裡住的是一所樸素的房子和花園。
他驅車到數百碼以外的凱撒霍夫飯店,馬上就回到他的老夥伴戈培爾、戈林、羅姆以及在這條取得政權的崎嶇的、多事的道路上幫助過他的其它褐衫隊員中間。戈培爾的日記上寫著:「他一言不發,我們也一言不發,可是他的眼中滿含著淚水。」
對於這些情況,希特勒這個從林嗣來的年輕的狂熱的日耳曼一奧地利民族主義者是堅決反對的。在他看來,帝國正在陷到「危險的泥淖」中去。只有日耳曼人這個主宰種族恢復原來的絕對權威才能拯救。非日耳曼人,特別是斯拉夫人,而其中尤其是捷克人,都是劣等民族。必須要由日耳曼人用鐵腕來統治他們。議會必須廢除,所有民主的「胡鬧」必須結束。雖然希特勒沒有參加政治,但他非常關心地注意著奧地利三大政黨的活動:社會民主黨、基督教民主黨、泛日耳曼民族黨。一種政治上的狡猾見識現在已開始在這個不修邊幅的施粥站常客的心中萌芽,使他能夠極其清晰地看到當代各個政黨的力量與弱點,而在成熟以後,使他成了德國的第一號奸雄。
難怪在將近二十年後他這麼寫道:
「事實的確是這樣,雖然他並無此意,我卻正是在這個時候變成了一個年輕的革命者。」
阿道夫.希特勒奇怪的一生之中,有過許多次命運的奇怪的轉折,然而卻沒有比他出生前十三年那一次更加奇怪的了。如果這個八十四歲流浪的磨坊工人在他妻子去世快三十年以後沒有突然出現,承認自己是他年已三十九歲的兒子的父親的話,阿道夫,希特勒的姓名就成了阿道夫.施克爾格魯勃。當然,區區姓名是不至於有多大作用的,但是我也聽到一些德國人在猜測,要是希特勒以施克爾格魯勃聞名於世的話,他是不是還會成為德國的統治者呢。這個姓氏由德國南部人讀起來,聲音是有點滑稽可笑的。我們能夠想像狂熱的德國群眾對施克爾格魯勃這個名字高呼「萬歲」嗎?「施克爾格魯勃萬歲!」?
「這位教員使歷史成了我最喜愛的課目。
但是,在他的兒子奧斯卡.馮.興登堡少校、總統國務秘書奧托.馮.梅斯納、巴本和總統府其它親信的影響下,總統終於軟化了。他年達八十六歲高齡,精力日益衰退。一月二十九日,星期日那天下午,希特勒正在同戈培爾和其它助手喝咖啡吃蛋糕,納粹黨內地位僅次於希特勒的德國國會議長和*圖*書赫爾曼.戈林突然衝進來明確地告訴他們,明天就要任命希特勒為總理了。
三十四年以後寫的這一段話,可能有一半是為他學習成績不好辯解。他在小學裡成績一貫良好。但在林嗣中學裡卻壞得異乎尋常,終於在沒有得到應有的證書的情況下,不得不轉學到距林嗣相當遠的希太爾州立中學,他在那裡待了不久,沒有畢業就離開了。
但是根據希特勒童年時代友人的材料,這不是實際情況。奧古斯待.庫比席克回憶兩人一起在林嗣的日子的時候說:「當我初次認識阿道夫.希特勒的時候,他的反猶情緒就已經表露出來了——希特勒去維也納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堅定的反猶主義者。他在維也納的經驗可能加深了這種情緒。但是可以肯定不是產生這種情緒的原因。」
在希特勒的維也納時代,只有一個政治領袖,除了瞭解在群眾基礎上建黨的必要性之外,也瞭解這一點。那個人就是維也納市長。基督教社會黨的領袖卡爾.盧格博士,他成了希特勒的最有影響的政治導師,雖然兩人從來沒有碰過面。希特勒一直把他看成是「歷代最偉大的日耳曼市長——比所有當代的所謂『外交家』都更偉大的政治家——如果卡爾.盧格博士當初活在德國,他就會置身於我國人民偉大的思想家之列」。
這位海關稅吏在第一個妻子在世時,因為膝下空虛,就把克拉拉領來做過繼女兒,當時他就存了同她結合的念頭。克拉拉在勃勞瑙同施克爾格魯勃夫婦一起生活了好幾年,阿洛伊斯在他髮妻病倒後似乎就打算等她一死就娶克拉拉為妻。到這個姑娘滿十六歲可以合法結婚的年齡時,就發生了他正式改姓和繼承叔父(克拉拉的外祖父)遺產的事。但是他的妻子在分居後還拖著沒有死,此外,也許因為阿洛伊斯在這時與廚娘弗朗席斯卡.馬茨爾斯伯格同居,年已二十的克拉拉就離開了他家到維也納去當女傭人了。
「在這個時期中,我形成了一種世界觀,一種人生哲學,日後成了我一切行動的鞏固基礎。除了我當時打下的基礎之外,我後來很少需要學習什麼東西,也不需要改變什麼東西。」
「慢慢地,」希特勒寫道,「我開始憎恨他們——對我來說,這是我曾經不得不經歷的精神上最大震盪的時刻。我不再是個優柔寡斷的世界主義者,而成了一個反猶主義者。」
「我同樣也瞭解肉體恐怖對個人和群眾的重要性——因為在支持者中間,所取得的勝利似乎是他們本身事業的正義性的勝利,而被擊敗的對手在大多數情況下都對繼續進行抵抗不存任何勝利的希望。」
希特勒後來說,這次衝突的一個結果是,他在學校裡就不再好好學習了。「我想,我父親發現我在中學裡成績不好以後,就會讓我實現我的夢想,不管他是否願意。」
回家後他開始閱讀社會民主黨的報刊,分析該黨領導人的演講,研究它的組織,思考它的心理和政治手段,估計它的成績。他最後得出社會民主黨獲得成功的三個原因:他們知道如何建立一個群眾運動,任何政黨如果沒有群眾運動就一無用處;他們掌握了在群眾中進行宣傳的藝術;最後一點是,他們知道利用他所說的「精神上和肉體上恐怖」的價值。
除了一個例外,這些思想都不是什麼獨創之見,而是從二十世紀初葉奧地利政治和生活的奔騰的大漩渦中原封不動地揀來的東西。這個多瑙河畔的帝國當時由於消化不良正處在奄奄一息的狀態中。好幾世紀以來,在人口中占少數地位的日耳曼奧地利人統治著一個擁有十多個民族的多語言帝國,把自己的語言和文化強加在它之上。但是從一八四八年以來,他們的控制地位就在削弱之中。他們不能同化少數民族。奧地利不是一個熔爐。
就在這個時候,這個厭惡學校的青年人忽然喜歡起讀書來,參加了林嗣成年教育圖書館和博物館學會,大批大批地借閱圖書。據他的少年友人回憶,他總是埋首在書堆裡,其中最喜歡閱讀的是關於德國歷史和德國神話的著作。
但是,饑餓卻從來沒有逼得他設法尋找一個固定的職業。他在《我的奮鬥》中說得很清楚,他有著一種小資產階級的入骨的恐懼,深怕又掉到無產者的隊伍中去,體力勞動者的隊伍中去——他後來就利用這種恐懼心理在缺乏領導、薪金低微、無人重視的白領階層的廣大基礎上建立了國家社會黨。這個階層的千百萬人都有這樣一種錯覺,以為自己在社會地位上比起「工人」來至少略勝一籌。
「我初到一地,種種新奇景象使我目不暇給——心中又想著自己命途多舛,因此未能深入瞭解這個龐大城市的人民中間的內部階層。儘管在當時維也納二百萬居民中間幾乎有二十萬猶太人,我卻看不出猶太人來。在我看來,猶太人的特點仍舊是他們的宗教,因此,基於人類的相互容忍精神,在這個問題上同其它問題上一樣,我仍舊反對宗教攻擊。因此,維也納反猶主義的報紙的語調使我覺得有負一個偉大民族的文化傳統。」
阿道夫的母親是他父親的堂甥女,近親結婚,當時還得徵求教會的許可。
希特勒的「藝術」成就僅止於此,但是他至死還認為自己是個「藝術家」。
有一位外國觀察家那天晚上懷著另一種感情觀看遊行,安德列.弗朗索瓦——龐賽大使寫道:「火海流過了法國大使館,我懷著沉重的心情和不祥的預感看著它過去。」
希特勒的答案是很容易猜到的。雖然他說,在作出回答以前他決定「用書本來解決我的疑竇」。他埋首閱讀反猶書籍,當時這種書籍在維也納很有銷路。然後他到街頭去更加仔細地觀察「現象」。「我所到之處,」他說,「我都開始看出有猶太人,我看到的越多,他們在我的眼中也就越明顯地同其它人有區別——後來我常常一聞到這種穿長袍的人的氣味,就感到心中作嘔。」
「維也納過去是,而且現在仍舊是我一生中條件最艱苦的學校,雖然也是最徹底的學校。我剛踏進這個城市時還是一個孩子,離開時卻已成人,性格也變得沉靜嚴肅了。
那麼,他在維也納這個慷慨給予他狠狠的打擊的學校裡究竟學到了一些什麼?他在那裡的經歷和讀書中究竟學到了一些什麼思想?照他的說法,這些思想一直保持到最後,基本上沒有什麼改變。這些思想大部分是空虛陳腐的思想,有時往往荒唐可笑,而且受到粗暴的偏見的影響。在對這些思想稍加考察之後,這一點就是很明顯的事。但是同樣明顯的是,這些思想對這部歷史很重要,正如這些思想對世界曾經是很重要的一樣,因為這些思想將成為這個有書呆子氣的流浪漢不久要建立的第三帝國的基礎的一部分。
「我們的教師都是專制魔王。他們一點也不同情年輕人;他們的唯一目的是要填塞我們的腦袋,把我們變成像他們那樣的博學人猿,如果有學生顯出一絲一毫獨創性,他們就要無情地折磨他,我所認識的一些模範學生後來在社會上都失敗了。——一九四二年九月七日。」
「當時我用心讀了大量的書。工作之餘全部時間都花在讀書上。這樣在幾年之內我就打下了知識的基礎,到今天我還從這裡吸收營養。」
國家社會黨當權後,阿洛伊斯.希特勒的境況好過了一些。他在柏林郊區開了一家小啤酒店,在戰爭爆發前不久搬到了首都繁華的西區的維登堡廣場。一些納粹官員是座上常客,在戰爭初期食物恐慌的時候,這家啤酒店的供應卻非常充裕。當時我偶爾也曾進去憩足過。阿洛伊斯這時已快六十歲了,身體肥胖,心地單純,脾氣隨和,同他著名的同父異母兄弟在外表上很少有什麼相像之處,事實上,你在德國和奧地利許多小酒店老闆中間,是很難把他分辨出來的。酒店生意很好,不管他過去如何,就當時而論,他的境況顯然很順遂。他只有一件事情叫他擔心,那就是他的兄弟一時生氣或感到厭憎,可能吊銷他的營業執照。在這家小酒店裡,有時就有人在談論,說國家元首兼總理很不高興這個使人想起希特勒一家出身寒微的人。據我所記得的,阿洛伊斯本人是不願參加關於他的兄弟的談論的,他這麼謹慎自然是明哲保身之道,但是對於我們這些要想儘量瞭解那個當時已開始要征服歐洲的人的背景出身的人來說,自然很感到失望。
「接著一場疾病突然幫了我的忙,在幾個星期之內決定了我的前途,結束了永無休止的家庭爭吵。」
有一點是相當肯定的,阿道夫.希特勒從來沒有像他的政敵所嘲笑的那樣當過房屋油漆匠。至少沒有材料證明他幹過這個行當。他當時幹過的事是繪製一些拙劣的維也納畫片,內容常常是一些著名的景物,例如聖斯蒂芬大教堂、歌劇院、伯格劇場、舒恩布倫王宮或者舒恩布倫公園中羅馬時代的遺跡。據他相認的人說,他是從別人作品上臨摹下來的;顯然他沒有寫生的能力。這些畫片是矯揉造作、沒有生氣的,很像一個初學建築的人所畫的粗糙草率的速寫,他有時添上一些人物,也畫得非常拙劣,好像連環畫一樣。我有一次看到希特勒的原作速寫後曾經記下過這麼一些話:「幾個面像。拙劣。有一個幾乎像食屍鬼。」在海頓看來,「它們像巍峨莊嚴的宮殿外的小沙包」。
對希特勒來說,過去的一切——貧困、寂寞和失意——都要退居到次要地位,雖然以後還是永遠影響著他的思想和性格。現在,將要為千百萬人帶來死亡的戰爭,卻為這個二十五歲的青年帶來了生命中新的一頁。
在維也納這些流浪的年代中,他的外表肯定是波希米亞式的流浪漢。當時認識他的人後來追憶,他穿一件破舊的黑大衣,長至足踝,很像一件土耳其長袍,這是一個匈牙利籍猶太舊衣商送給他的,這個舊衣商也住在那所簡陋的單身宿舍裡,同他頗為友好。這些人還記得他頭戴一頂油膩發光的黑呢帽,四季不換,他的一頭亂髮,前額斜梳,像他日後那樣,頸後的頭髮亂糟糟的蓋住了骯髒的衣領,因為他很少理髮修面,兩頰和下頦往往鬍髭叢生。如果日後成了藝術家的漢尼契的話是可信的話,希特勒像「一個基督教徒中間很少出現的鬼怪」。
「『藝術家?不行!只要我還剩一口氣,我決不答應!』——我父親決不改變他的『決不!』而我卻加強了我的『決心!』」
希特勒後來回憶說,「當時我才十一歲就不得不第一次違抗『我父親的意願』——我不想當公務員」。
他同社會民主黨一接觸後,就對該黨有了一種強烈的憎恨。「最使我憎惡的是,」他說,「它對維護日耳曼主義的鬥爭持敵對態度,它對斯拉夫『同志』不要臉地討好賣乖——在幾個月之內,我就得到了在其它情況下可能需要幾十年才能得到的東西:看透了一個假裝成社會美德和兄弟友愛的化身的有毒的妓|女hetubook.com.com。」
「對許多人說來,維也納是個盡情享受的天堂,尋歡作樂的場所,但是對我說來——恕我直言——它卻是我一生最悲哀的時期的活生生的記憶。
這個與眾不同的奧地利農民後裔於一八八九年四月二十日晚上六點半出生於巴伐利亞邊境對面、茵河畔的勃勞瑙小鎮一家名叫波麥客店的小客棧裡。考慮到他的出身和早年的生涯,很難想像有比他更不相稱的人來承繼俾斯麥、霍亨佐倫家族皇帝和興登堡總統的衣缽了。
這種可憐的玩意兒,希特勒也許畫了幾百張,賣給小販裝飾牆頭,賣給商人嵌在陳列出售的畫框裡,賣給傢俱商把這種畫片釘在廉價的沙發和椅子靠背上,當時在維也納,這是一種流行風氣。希特勒也能夠畫一些比較商業性的東西。他常常為小鋪子老闆畫招貼,給泰第狐臭粉這種商品做廣告。有一張畫後來也許在耶誕節的時候賺過一些錢,畫的是聖誕老人在叫賣色彩鮮豔的蠟燭,還有一張畫的是聖斯蒂芬大教堂的哥特式尖頂,高聳在一堆肥皂上。聖斯蒂芬大教堂的尖頂是希特勒從別人的畫上百抄不厭的東西。
林嗣中學有一個教員對年輕時代的阿道夫.希特勒起了一種強有力的、後來證明是有決定性的影響。他是歷史教員利奧波德.波伊契博士。他的家鄉在南部同南斯拉夫人地區接壤的德語邊疆地區,他在那裡遇到的種族糾紛的經歷使他成了一個狂熱的日耳曼民族主義者。他在來林嗣之前,曾在瑪律堡教過書。瑪律堡後來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劃歸南斯拉夫時改名為馬里波爾。
在《我的奮鬥》中,希特勒詳盡地談到了讀書的藝術。
他說:「這時,我已開始獨立工作,做個小素描畫家和水彩畫家。」

阿道夫.希特勒的萌芽思想

誕生的地點是在德奧邊境,這一點後來證明是有重要意義的,因為希特勒早在青年的時候就懷有這樣的思想:這兩個德語民族之間不應當有邊界隔開,他們應該屬於一個國家。他的這種感覺非常強烈而且經久不衰,到他三十五歲蹲在德國一所監牢裡口授那本日後要成為第三帝國的藍圖的著作時,他的頭幾句話就同他的出生地的象徵性意義有關。《我的奮鬥》是以這幾句話開始的:
創建第三帝國的那個人、無情地而且有時常常是以一種異乎尋常的精明狡猾手段統治第三帝國的那個人、把它送上這樣令人目眩的高度後又把它投入這樣可悲的下場的那個人,肯定是個有天才的人,哪怕這種天才是邪惡的天才。不錯,他在德國人民——神秘的天意和千年的經歷把他們陶冶成當時那個樣子——身上找到了一種自然的工具,他能夠把它用來實現自己的邪惡目的。然而,如果沒有阿道夫.希特勒,那就幾乎可以肯定絕不會有第三帝國。因為阿道夫.希特勒有著惡魔般的性格、花崗石般的意志、不可思議的本能、無情的冷酷、傑出的智力、馳騁的奇想以及驚人的判斷人和局勢的本領。只有到最後由於權力和勝利沖昏了頭腦,他才做出了不自量力的事情。
一九一三年春天,希特勒離開了維也納,到德國去住,據他說,他的心過去一直嚮往著德國。他當時二十四歲,除了他自己以外,人人看來,他從各方面來說都失敗了。他沒有成為畫家,也沒有當上建築師。人人都可以看出,他一事無成,只不過是個流浪漢——而且是個古怪的、有書呆子氣的流浪漢。他沒有朋友,沒有家庭,沒有工作,沒有居處。不過,他有一樣東西:對自己的不可抑止的信心和深刻的熾熱的使命感。
「我瞭解這個運動——特別對資產階級——所造成的惡劣的精神恐怖,從思想上和心理上來說,資產階級都不是這種進攻的對手;信號一發,只要看來是最危險的敵人,它就對之發動謊言和誹謗的真正大攻擊,一直到被攻擊者的精神不能支持時為止——這種策略所根據的是對一切人性弱點的精確估計,它的結果能導致必然的勝利,其必然程度幾乎同數學一樣精確——
阿洛伊斯.希特勒於一九〇三年一月三日因肺出血逝世,享年六十五歲。他的病是在早晨散步時發作的,幾分鐘以後就在附近一家酒店裡死在一個鄰居的懷裡。當他的十三歲兒子看到他父親的屍體時,不禁痛哭失聲。
十一歲的時候,阿道夫被送到林嗣去上中學。這需要他父親破費一點錢財,也說明他父親有志讓兒子走自己的道路——做個公務員。但是這卻是做兒子的最不想做的事。
他也去打聽了維也納美術學院的入學手續,一年以後,一九〇七年十月,他又回到首都來參加入學考試,這是他要實現做畫家的夢想的第一個實際步驟。他當時年方十八,充滿希望,但是這種希望馬上化為泡影。看了維也納美術學院的甄別名單上的記載就可知道。
在那個命運攸關的冬天週末,關於未來局勢,首都謠言紛紜,而照後來情況看來,這些荒誕不經的謠言中最令人吃驚的謠言不是一點沒有根據的。有的謠言說,施萊徹爾同陸軍總司令庫特.馮.哈麥施坦因將軍相勾結,打算在波茨坦衛戍部隊的支援下舉行政變,逮捕總統,建立軍人獨裁政權。有的謠言說納粹黨人要舉行政變。在警察系統中納粹黨的同情者協助下,柏林衝鋒隊要佔領威廉街,那是總統府和大多數政府部門的所在地。也有謠言說要舉行總罷工。一月二十九日,星期日,有十萬名工人湧進了柏林市中心的遊樂公園舉行示威,反對任命希特勒為總理。他們的領袖之一企圖同馮.哈麥施坦因將軍聯繫,如果希特勒被任命來領導新政府,陸軍和有組織的工人就採取聯合行動。以前有過一次,在一九二〇年發生卡普政變時,政府逃出首都以後,曾經發生過總罷工,拯救了共和國。
他自己說的離開奧地利的原因是相當誇張的。
阿洛伊斯起初在希皮塔耳村學做鞋匠,但是他像他父親一樣沒有定性,不久就到維也納去謀發展了。十八歲的時候,他在薩爾斯堡附近參加了奧地利海關的邊境警察,九年後提升為海關稅吏,當時就娶了一個海關官員的過繼女兒安娜.格拉斯爾─霍勒為妻。她給他帶來了一份小嫁妝和社會地位,在前奧匈帝國小官吏中間,這種情況是很平常的。但是這次婚姻並不美滿。她的年齡比他大十四歲,身體又虛弱,一直沒有生育。十六年後兩人就分居了,再隔三年,在一八八三年,她就去世了。
希特勒吹噓說,一九三三年一月三十日誕生的第三帝國將歷經千年而不衰,在納粹黨的語言中,它常常被稱為「千秋帝國」。它一共存在了十二年零四個月,但是在這歷史的一瞬之中,它在地球上造成了震撼一切的火山爆發,其強烈程度為前所未有;把德國人民送上權力的頂峰,那是他們一千多年以來從來沒有達到過的;使他們一度成為從大西洋到伏爾加河,從北角到地中海的歐洲的主人;接著又在世界大戰結束的時候,把他們投入毀滅和破壞的深淵。這場世界大戰是他們國家殘酷無情地挑起來的,在這場世界大戰期間,他們國家對被征服的各國人民實行了一種恐怖統治,蓄意屠殺生命和摧殘心靈,其程度超過了以前歷代所有的野蠻壓迫。
他的教員在他成了世界名人以後回憶起當時對他的印象,也有簡短的記載。希特勒似乎還喜歡的少數教員中,有一個是教過他科學的希歐多爾.吉辛格老師。吉辛格後來回憶說:「就我來說,希特勒在林嗣中學既沒有留下好印象也沒有留下壞印象。他在班裡肯定不是出類拔萃的,他身材細長挺直,面孔蒼白瘦削,幾乎像是一個生肺病的人,他的眼睛常常睜得大大的,閃閃發光。」
從此以後,阿道夫父親的合法姓名就叫阿洛伊斯.希特勒,這個姓氏也就自然地傳給了他的兒子,直到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才有維也納的好奇的記者查閱了教區的檔案,發現了關於希特勒祖先的事實,不去理會老約翰.格奧爾格.希德勒過遲承認私生子這一點,而想要把阿道夫.施克爾格魯勃這個姓名加在納粹黨領袖的頭上。
「於是,」希特勒說,「我來到了維也納。」
但是他這時已經相當聰明,知道為了要仔細研究社會民主黨在群眾中間得到成功的原因,必須抑制自己對這個工人階級政黨的反感。他最後認為他們成功的原因有好幾個,他牢記了這些原因,後來並利用它們來建立德國國家社會黨。
阿道夫.希特勒是一個奧地利海關小職員的第三次婚姻中所生的第三個孩子。這個奧地利海關小職員是個私生子,三十九歲以前一直襲用他母親的姓氏施克爾格魯勃。希特勒這個姓在母系和父系祖先方面都出現過。希特勒的外祖母和祖父都姓希特勒,或者音同字不同,因為這個姓的拼法常常不同,有時拼成希德勒(Hiedler)、有時是休特勒(Huetler,Huettler)、有時是希特勒(Hitler)。
從星期日到星期一的那一個夜裡,希特勒幾乎通宵不寐,在距離總理府不遠的總理廣場上凱撒霍夫飯店房間中來回踱步。他儘管神經緊張,但是極有自信,深知他的時辰已經來到。將近一個月來,他一直在同巴本和其它保守的右派領袖進行秘密談判。他不得不作出一些妥協。他沒有辦法組織一個清一色的納粹黨政府。不過,他可以擔任一個聯合政府的總理,雖然這個政府的十一名成員中有八名不是納粹黨人,但是他們同意他廢除民主的魏瑪政體。現在似乎只有年邁固執的總統還在作梗。就在一月二十六日,即這個命運攸關的週末前兩天,這位老態龍鍾的元帥告訴馮.哈麥施坦因將軍,他「絲毫無意任命那個奧地利下士擔任國防部長或國家總理」。
希特勒在維也納時代得到了一個教訓,雖然他日後在德國取得政權時還是把它忘記了,可是他在《我的奮鬥》中竭力強調過,那就是,一個政黨要想反對教會是沒有用的。他在解釋舒納勒的「脫離羅馬」運動為什麼是個策略錯誤時說:「不管一個宗教派別有多大值得批評的地方,一個政黨在任何時候都不應忽視這樣一個事實:在以往的全部歷史經驗中,一個純粹政治性的黨派要進行宗教改革是從來沒有成功過的。」
大約三十五年以後,即一九三八年,希特勒總理在強迫奧地利併入第三帝國後到奧地利各地進行勝利的巡視,他特地在克拉根福停下來探視當時已經退休的老教師。他很高興地發現,這位老先生是在奧地利獨立時期被取締的地下納粹黨衝鋒隊的隊員。他同這位老先生單獨談了一小時的話,後來告訴黨內同志說,「你們想像不出我得益於這位老人有多麼大」。
這句話是有些容易令人誤解的,《我的奮鬥》中許多其它具有傳記性質的段落也是如此。雖然當時認識他的人所提供的材料也並不比他自己更加可靠和-圖-書,但是拼湊起來的情況可以說肯定是比較完整的,也可能比較確實。
泛日耳曼黨還有一個希特勒不想犯的錯誤。那就是它未能爭取到國內有勢力的、地位確立不移的機構當中至少某些機構的支持——如果不是教會的話,至少也是陸軍,或者內閣,或者國家元首。這個青年明白,除非得到這種支持,否則,任何政治運動都很難——如果不是不可能的話——取得政權。希特勒在一九三三年決定大局的一月裡狡猾地騙取到的,正是這種支持,而且也完全靠這種支持,他和他的國家社會黨才有可能接掌一個偉大國家的統治權。
有一天——他在《我的奮鬥》中寫道——他看到維也納工人舉行群眾示威。「我屏息凝神地看著人群組成的巨龍慢慢地遊過去,幾乎有兩小時之久。我最後離開那個地方漫步回家時,心中極感焦慮。」
四年以後她又回來給她堂舅當家,因為弗朗席斯卡在她臨死前最後幾個月也搬出了她丈夫的家。阿洛伊斯.希特勒同克拉拉.波爾茲爾在一八八五年一月七日結婚,大約四個月零十天以後就生了頭一個兒子古斯塔夫。古斯塔夫在襁褓中就夭折,一八八六年生的第二個孩子愛達也是如此。阿道夫是第三次婚姻中的第三個孩子。後來又在一八九四年生了一個弟弟艾德蒙,只活了六歲。第五個也是最後一個孩子保拉生於一八九六年,壽命比她出名的哥哥還長。
「即使到今天,這個城市在我的心中也只能引起不愉快的想法。對我說來,這個逍遙自在的城市的名字所代表的就是五年艱苦貧困的生活。在這五年中我被迫求職——口,開始當小工,後來當小畫家。收入之微薄,不足以填充我每日轆轆的饑腸。」
阿洛伊斯的父母即使在婚後顯然也很少居住在一起,因此,未來的阿道夫.希特勒的父親是由他叔父扶養成人的,他叔父雖然是約翰.格奧爾格.希德勒的兄弟,卻有自己的姓氏拼法,他叫約翰.馮.奈波穆克.休特勒。由於納粹黨元首從少年時代起就對捷克人形成了刻骨的仇恨「他最後還是征服了這個國家」,這個教名是值得附帶一提的。約翰.馮.奈波穆克是捷克人民的民族聖徒,有些歷史學家認為希特勒一家有這個名字,說明他們有捷克血統。
這第三個教訓引起了年輕的希特勒的好奇心,雖然這肯定是以錯誤的觀察為基礎的,其中摻雜他個人的大量偏見。十年以後他將充分利用它來實現自己的目標。
在希特勒在維也納的經歷中,最後一個方面是猶太人。他說,在林嗣,猶太人很少。「在家鄉,我記不得在我父親活著的時候提起過這個字眼。」在中學裡,有一個猶太兒童——「但是我們對這件事很少去想它——我甚至把他們(猶太人)當作是日耳曼人」。
這位德國未來元首的父系和母系祖先都是祖祖輩輩住在瓦爾德維爾特爾的,這是位於多瑙河和波希米亞─摩拉維亞邊界之間下奧地利的一個縣。在我逗留在維也納的那些歲月裡,我有時路過那裡到布拉格或德國去。這是一個森林茂盛的丘陵地區,有不少農家村莊和小塊的農田。雖然距離維也納只有五十英里左右,它有著一種窮鄉僻壤的景象,就像奧地利生活的主流沒有經過這裡一樣。這裡的居民性格都很執拗,頗像北邊的捷克農民。近親通婚很普遍,希特勒的父母就是,私生子也很多。
一九三三年一月二十八日,星期六,年邁的共和國總統馮.興登堡元帥突然免去了他的職務。當時,德國最大的政黨國家社會黨領袖阿道夫.希特勒要求擔任他原來立誓要加以摧毀的民主共和國的總理一職。
「我不要當公務員,不,不。我父親為了要使我熱愛這個職業,對我講了些他自己一生經歷中的故事,但是這一切努力的結果適得其反。我——一想到坐在一間辦公室裡,被剝奪了自由,不能再自由支配我的時間,不得不把我的一生花在填寫各種各樣表格上面,心中就感到作嘔——
「我回想起教過我書的教師來就很不愉快。他們的外表極其不潔;衣領不整——他們是沒有個人獨立思想、無知之至的無產階級的產物,非常合適充當一種腐朽的政府制度的支柱,這種制度,謝謝上帝,現在已經成為過去的事了。——一九四二年四月十二日。
「當時饑餓是我忠實的伴侶,他同我形影不離,有福同享——我的生活就是同這個無情的友人進行的一場長期搏鬥。」
「只有靠說話的力量才能打動廣大的人民群眾。所有偉大的運動都是人民運動,都是人類熱情和感情的火山迸發,它們不是由殘酷的窮困女神就是由投在群眾中的語言的火把所觸發的;它們不是詞章學家和客廳英雄的檸檬水似的清談。」
希特勒覺得快成年的這最後幾年這麼快活,其原因顯然是因為可以不必工作,這就使他有時間去沉思夢想,白晝在城市街頭或鄉間田野閒蕩,向同伴暢談社會流弊和糾正辦法,夜晚埋頭讀書,或者在林嗣或者在維也納歌劇院的後排座位後,站立著出神地諦聽理查.華格納的神秘的異教音樂。
「對我來說,」他在《我的奮鬥》中寫道,「這彷彿是把我從年輕時代壓在我身上的窮困下拯救出來。我很坦率地承認,在熱情衝動之下,我跪了下來,衷心感謝上天賜給我這個能夠活在這樣一個時代的幸福機會——對我來說,對所有德國人來說都是一樣,現在我的生命中最值得紀念的時期開始了。同這場巨大的鬥爭相形之下,過去的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了。」
這是個天賜良機。現在這個年輕的流浪漢不僅能夠滿足在一場他認為是生死存亡的鬥爭中為他所熱愛的第二祖國服務的願望,而且也能夠逃避他個人生活中的一切失意和煩惱了。
他的母親當時四十二歲,搬到林嗣郊外烏爾法爾一所簡陋的公寓去住,靠不多的積蓄和養老金撫養兩個遺孤阿道夫和保拉。正如希特勒在他的《我的奮鬥》中所說,她覺得有義務按照丈夫的願望繼續讓他兒子上學——「換句話說,(用希特勒的話)要我學習做公務員的行業」。不過,雖然年輕的寡婦很溺愛她的兒子,而且他似乎也很愛她,他卻「比以前更加堅定地下定決心不願幹這個行業」。因此,儘管母子之間感情深厚,卻還是存在著矛盾,阿道夫繼續荒廢他的學業。
雖然波伊契博士給他的這個學生的歷史分數只是「中」,他卻是在《我的奮鬥》中受到熱烈讚揚的唯一教員。希特勒非常願意承認受到這個人的教益。
有什麼價值?希特勒的答覆是:從他的讀書中,從他在維也納窮人中間的生活中,他學到了日後需要知道的一切。
阿道夫的同父異母哥哥阿洛伊斯和姊姊安吉拉(弗朗席斯卡.馬茨爾斯伯格生的兩個孩子)也活著長大了。安吉拉是個漂亮的少婦,嫁給了稅吏拉包爾,在拉包爾死後在維也納當管家,如果海頓的材料是正確的話,她有一個時期在猶太人辦的施粥站做廚娘。一九二八年希特勒把她接到伯希特斯加登給他當管家,此後一個時期,在納粹黨人圈子裡就常常聽到他們談起她為希特勒做的他非常愛吃的美味維也納點心和甜食。她於一九三六年離開了他,嫁給德雷斯登的一位建築學教授,希特勒當時已是總理兼獨裁者,對她的離去很不高興,連結婚禮物也不肯送。她是他一家人中唯一在他一生後期來往密切的人,不過還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安吉拉的女兒吉莉.拉包爾,一個美麗的金髮少婦,我們不久就會看到,希特勒在他一生之中只有同她發生過真正的愛情。
一九三三年一月三十日,星期一,午前不久,希特勒驅車前往總理府晉見興登堡,這次晉見對他本人、對德國、對整個世界來說,後來都證明是一件命運攸關的事情。戈培爾、羅姆和納粹黨的其它頭子在凱撒霍夫飯店的視窗,焦急地翹望著總理府的大門,他們的元首不久就要從這扇大門裡出來。戈培爾記下了這麼一句話:「我們從他臉上可以看出他是否已獲成功。」因為即使到這個時候,他們還沒有十分把握。戈培爾在他的日記中寫道:「我們內心的各種情緒此起彼伏,有時感到懷疑,有時感到希望,有時歡欣,有時失望。我們過去失望的次數太多了,這使我們不敢真的相信會發生偉大的奇蹟。」

「我一生最悲哀的時期」

他說到那些日子時,總不免要提起饑餓。
那天晚上,從黃昏直到午夜過後很久,樂極忘形的納粹衝鋒隊員在街頭舉行盛大的火炬遊行,慶祝勝利。他們成千上萬的人,排成整齊的隊形,從動物園出來,經過勃蘭登堡凱旋門,到威廉街,他們的樂隊在震天的鼓聲伴奏下吹奏著軍樂,他們的嘴裡高唱著新編的《霍爾斯特.威塞爾之歌》和其它一些同德國一樣古老的歌曲,他們的長統皮靴在馬路上喀嚓喀嚓踩出了有力的節奏,他們的火炬高舉著,成了一片火海,照亮了夜空,使聚集在人行道上觀看的人們的歡呼聲變得分外熱烈。興登堡站在他的府邸的一個窗臺前,看著下面遊行的人群過去,他的手杖隨著軍事進行曲的拍子擊著地板,他顯然很高興,終於選了一個能夠按德國傳統方式喚起人民的總理。這位老人,在年老昏憒之中,對於他在那一天放出了什麼樣的兇神惡煞是否有一絲一毫的感覺,這一點是頗可懷疑的。柏林不久就流傳一種很可能是靠不住的傳說,說在遊行進行的中途,他回過頭來對一位老將軍說,「我沒有想到我們逮住了這麼多的俄國俘虜」。
「我一想到我上學時的教師,我就覺得他們之中有一半人是不正常的——我們舊奧地利的學生受到要尊敬老人婦女的教育。但是對於我們的教師,我們毫不客氣;他們是我們天生的敵人。他們大多數人都有點神經錯亂,不少人後來真的發了瘋!——我同教師的關係特別不好。我對外文一點也沒有天賦——也許可能有,要不是那個教員是個天生白癡的話。我一看見他就感到憎惡。——一九四二年八月二十九日。
他至死都要成為一個盲目狂熱的反猶主義者,他在臨死前幾小時寫的最後遺囑中還對猶太人作一次最後攻擊,說他所發動的戰爭是他們引起的,現在斷送了他和第三帝國。這種強烈的仇恨在那個帝國裡後來竟會影響到這麼多的德國人,最後導致了一場景象這麼可怕、規模這麼龐大的屠殺,以致在文明史上留下了一個極其醜惡的創痕,只要地球上還存在著人類,這一創痕就肯定會永遠存在。
林嗣只是一個外省城市,不久之後,金碧輝煌的巴洛克式的帝國首都維也納就開始向這個雄心勃勃、幻想馳騁的青年招手了。在一九〇六年過了十七歲生日以後,希特勒帶了他母親和別的親戚給他的一些錢,動身到這個大都會去住了兩個月。雖然維也納日後成了他度過他一生中最慘澹歲月的地方,慘到幾乎流落街頭。但是www.hetubook•com.com在他第一次到那裡的時候,維也納卻使他目眩神迷。他成天在街頭閒逛,興奮地瞻仰環城路附近的宏偉建築,在博物館、歌劇院、劇場中所看到的景象,使他眼花繚亂,如醉如狂。
但是最後希特勒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個人的天才,這個人知道怎樣贏得群眾的支持,瞭解現代社會問題和宣傳與口才在左右群眾時的重要性。對於盧格對付有勢力的教會的手腕,希特勒只有佩服的份兒——「他的政策訂得極其精明狡猾」。最後還有一點,盧格「善於利用一切現有手段來爭取地位已確立不移的機構的支持,以便能夠為他的運動從這些既有的權力來源方面取得最最有利的條件」。
「這幾乎如同夢境一般——如同童話故事一般——新帝國誕生了。十四年的辛勤工作終於得到了勝利的結果。德國革命已經開始了!」
第三帝國誕生的前夕,一種病態的緊張氣氛籠罩著柏林。幾乎人人都看得很清楚,魏瑪共和國即將壽終正寢。一年多以來,它一直在迅速崩潰之中。庫特.馮.施萊徹爾將軍,像他的前任弗朗茲.馮.巴本一樣,一點也不喜歡共和國,更談不上喜歡共和國的民主了,而且他也像他的前任一樣,未經議會授權,是靠總統命令擔任總理一職的。在執政五十七天之後,他就已到了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的地步。
想辦法!他並無一技之長,又一向輕視體力勞動,從來沒有想靠自己的力量賺一分錢。但是他並不氣餒。他向親戚告別,宣佈他若不得志,決不回鄉。
在有些德國人看來,而且無疑地,在大多數外國人看來,當時情況似乎是,一個江湖騙子在柏林取得了政權。但是對大多數德國人來說,希特勒具有或者不久就會具有一個真正天生的領袖的氣質。在以後的暴風雨般的十二年中,他們要盲目地追隨他,一似他具有出自天授的英明睿斷。
「他疑心我發瘋了,也很可能他以為聽錯了或者理解錯了我的話。但是一等到他弄清楚了以後,特別是他意識到我不是開玩笑以後,他極其堅決地反對這個打算——
「有一天,我終於決定要做個畫家,做個藝術家——我的父親聽了吃了一驚,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希特勒在學習上的失敗,使他後來耿耿於懷,常常嘲笑讀書「先生」,嘲笑他們的學位、文憑、學究氣。甚至在他臨死前三四年在最高統帥部裡忙於軍事戰略、戰術和指揮上的安排的時候,他也常常抽一個晚上,同他黨內的老夥伴回憶他年輕時候碰到的教員怎樣愚蠢。這個瘋狂的天才這時已是親啟指揮部署在伏爾加河到英吉利海峽的大軍的最高統帥了,他的這種聊天內容還保存了一部分下來。
在威廉街另一頭只有一箭之遙的地方,阿道夫.希特勒站在總理府一扇打開的窗戶前,樂極忘形,手舞足蹈,不斷地舉起手臂致納粹黨的敬禮,他時而微笑,時而大笑,高興得眼睛裡又充滿了淚水。
年輕的希特勒雖然沒有實際參與奧地利的政治,但是已經開始在維也納的窮客棧、施粥站、街頭巷尾的聽眾面前練習他的演講術了。這種技巧後來發展成為(作者可以作證,他後來聽了希特勒好幾十次最重要的演講)一種在兩次大戰之間德國無人能望其項背的才能,而且對他的驚人成功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離開奧地利也許是為了要逃避軍役。不是因為他是個膽小鬼,而是因為他不願同猶太人、斯拉夫人以及帝國的其它少數民族一起在軍中服役。在《我的奮鬥》中,希特勒寫道,他在一九一二年春天到了慕尼黑。不過,這一點他弄錯了,警察局登記冊中載明,他在維也納一直待到一九一三年五月。
像他的教師一樣,這些人也記得他的炯炯有神的眼光,這是他臉部的突出特點,反映出性格中同這個一身骯髒的流浪漢的貧困生活很不協調的某種東西。他們還記得,這個青年人儘管在體力勞動上極其懶惰,讀起書來卻廢寢忘食,夜以繼日。
要知道「希特勒萬歲!」不僅在納粹黨人盛大的群眾大會上已成為群眾齊聲呼喊的華格納式、偶像崇拜的口號,而且已成為第三帝國時代德國人之間相互打招呼時必須採用的形式,甚至在電話中也是這樣,用來代替過去的「哈囉」。「施克爾格魯勃萬歲!」?這可真有點難以想像了。
有一次——希特勒記述道——他在內城漫步。「我突然遇到一個身穿黑色長袍、兩鬢留著黑色鬍子的怪物。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一個猶太人嗎?因為,在林嗣,猶太人不是這等模樣的。我偷偷地謹慎地看著那個人,但是我看著這張奇怪的臉龐越久,越是逐一研究它的每一特點,我的頭一個問題就越是具有一個新的形式:這是一個日耳曼人嗎?」
「這個運動未能充分瞭解社會問題的重要性,使它失去了真正有戰鬥性的人民群眾;它參加了議會,這就使它喪失了重要的推動力量,而沾上了議會所特有的一切弱點;反對天主教會——又使它喪失了我國民族足以自豪的無數最優秀的份子。」
但是在一九一三年春季的時候,他的天才還沒有顯露出來。在慕尼黑,同在維也納一樣,他仍舊囊空如洗,舉目無親,也沒有正式職業。接著一九一四年夏天爆發了戰爭,把他像千百萬其它人一樣捲了進去。八月三日,他上書巴伐利亞國王路德維希三世,申請志願參加巴伐利亞步兵團,結果獲准。
不像同住在一起的一些潦倒的青年人,他毫無青年的惡習。他既不抽煙,也不喝酒。他同女人沒有來往——根據已知情況,不是因為任何不正常的心理或生理,而完全是因為他特別怕羞。
幾分鐘之後,他們親眼看到了這個奇蹟。那個年方四十三、留著查理.卓別林式的鬍子的人,那個年輕時候在維也納做過一事無成的流浪漢、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當過無名小卒的人,那個在戰後最初那些黯淡的日子裡在慕尼黑無人聞問的倒楣蛋,那個啤酒館政變中有點滑稽的領袖,那個根本不是德國人而是奧地利人的煽動家,已經宣誓就任德國總理了。
戈培爾那天晚上回家已是三點鐘了,雖然很疲勞,但是很快活。他在就寢前在日記中寫道:
關於希特勒日後要加以發展的納粹策略,再也沒有比這段話分析得更加精確的了。在維也納,有兩個政黨強烈地吸引著成長中的希特勒的注意,他對它們都應用了他正在提高中的狡猾的冷靜的分析能力。他說,他最初擁護由格奧爾格.里特.馮.舒納勒建立的泛日耳曼民族黨,馮.舒納勒也是希特勒老家下奧地利希皮塔耳附近一州的人。泛日耳曼黨當時正在為日耳曼民族在這個多民族帝國中的統治地位進行最後的奮鬥。雖然希特勒認為舒納勒是個「深刻的思想家」,而且熱情地擁護他的強烈民族主義、反猶主義、反社會主義、主張同德國合併、反對哈布斯堡王朝和教廷的基本綱領,但他很快就發現了該黨失敗的原因:
除了在《我的奮鬥》中以外,希特勒很少談到——也很少允許人家在他面前談到——他的家庭出身和早年生活。而在《我的奮鬥》中出現的零星傳記材料也是常常令人發生誤解的,而且許多事情都略而不談。關於他的家庭出身,我們已經知道了一些情況。那麼他的早年生活如何呢?
希特勒快滿十六歲的時候得了肺病,至少不得不停學一年。他被送到希皮塔耳故鄉,在他姨母家裡休養一個時期。他的姨母梯麗莎.施密特是一個農家婦女。病好後,他暫時回到希太爾州立中學。他的最後成績單(一九〇五年九月十六日)上的記分是:德語、化學、物理、幾何、幾何畫是「可」,地理和歷史是「良」,自由繪畫是「優」。由於能夠從此離開學校,他興奮之餘,終於喝醉了酒,這是他一生之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喝醉了酒。據他後來記憶,一個擠奶姑娘在天明的時候看到他臥倒在希太爾鎮外鄉下大路旁邊,她扶他回到鎮裡,他發誓以後決不再犯。
不久即將成為阿道夫.希特勒的母親的新嫁娘名叫克拉拉.波爾茲爾,年方二十五歲,她的丈夫四十八歲。他們相識已經很久了。克拉拉老家也是希特勒這一族的老家希皮塔耳。她的外祖父約翰.馮.奈波穆克.休特勒就是把侄子阿洛伊斯.施克爾格魯勃─希特勒撫養長大的人。因此,阿洛伊斯是克拉拉的堂房舅舅,他們要結婚,必須申請教會批准。
維也納位於維納瓦爾德樹木蔥郁的山腳下,藍色的多瑙河畔,山坡上到處點綴著黃綠色的葡萄園,這是一個富有天然美景的地方,外來的遊客固然為之心迷神醉,維也納本地人也自以為得天獨厚。空氣中充滿了音樂,那是當地的天才子弟、歐洲最偉大的音樂家海頓、莫札特、貝多芬、舒伯特的高尚優美的音樂,而且在最後那幾年迴光返照的升平歲月裡,還有維也納自己鍾愛的約翰.斯特勞斯的歡樂、迷人的華爾滋圓舞曲。對於這樣幸運和過慣了巴洛克式生活的人們來說,生活就像是一場美夢,因此快活的維也納人都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跳華爾滋,喝葡萄酒,在咖啡館裡談心,在歌場舞謝聽曲看戲,打情罵俏,尋歡作樂,把一生之中大部分時間消磨在享受和夢想之中。
他後來在那個他這樣熱愛的國家裡的命運是他當時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的。他當時從法律上來說還是僑居德國境內的一個外國人,一個奧地利人,這種情況一直保持到他擔任總理前不久。要瞭解希特勒,就必須把他當作一個奧地利人,這個奧地利人在哈布斯堡帝國崩潰之前的最後十年中才成年,他沒有在這個帝國的文明首都紮下根,他懷有當時講德語的極端份子中間極為流行的一切荒謬偏見和憎恨,他不能瞭解他的極大多數同胞的正直、誠實、可敬的品格,不論他們是捷克人,還是猶太人,還是日耳曼人,不論他們是窮人,還是富人,不論他們是藝術家,還是手藝工人。很可懷疑,是否會有一個來自北方,或者來自西方的萊茵區,或者東方的東普魯士,或者甚至南方的巴伐利亞的德國人,由於本人任何可能的經歷,也會在自己的血液中和思想中具有那些把阿道夫.希特勒推上他最後達到的高峰的同樣的種種混合成分,當然,除此之外,希特勒還有不少的不可預測的天才成分。
阿道夫.希特勒一向不喜歡有人向他提起他的同父異母哥哥。阿洛伊斯.馬茨爾斯伯格(後來正式改名為阿洛伊斯.希特勒)當了飯館跑堂的,他的一生之中有好多年一直在吃官司。根據海頓的記載,他在十八歲時因偷竊而被判五個月徒刑,二十歲時又因為同一罪名被判八個月徒刑。他最後搬到德國住,結果卻又繼續出事。一九二四年,阿道夫.希特勒因為在慕尼黑舉行政變而身繫囹圄,阿洛伊斯.希特勒在漢堡因為重婚而被判六個月徒刑。據海頓記載,此後他就去英國,居然很快地建立了一個家庭,但是不久又棄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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