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第三帝國的興亡

作者:威廉.夏伊勒
第三帝國的興亡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編 勝利和鞏固 第六章 共和國的末日:一九三一~一九三三年

第二編 勝利和鞏固

第六章 共和國的末日:一九三一~一九三三年

霍亨佐倫帝國是靠普魯士的軍事勝利建立的,而德意志共和國所賴以建立的基礎卻是經過一場大戰在協約國手中遭到的軍事失敗。至於第三帝國,既不靠軍事的勝負,也不靠外國的影響。它成立於和平的時期,是由德國人自己用和平的手段建立的,既產自他們的軟弱,也產自他們的力量。把納粹黨的暴政加在自己身上的,是德國人自己。這一點,在一九三三年一月三十日中午,當興登堡總統按照完全合乎憲法的方式把總理一職的重任委諸阿道夫.希特勒的時候,很多德國人,也許可以說大多數德國人,都是沒有意識到的。
希特勒 一千一百三十三萬九千四百四十六票 三十點一%
但是年邁的總統對此不感興趣。當初在一九一八年十一月那個秋天的暗淡日子裡,在斯巴,他作為帝國軍隊司令,職責所在,有義務通知德皇必須下臺,君主政體必須結束。現在他不願考慮由霍亨佐倫王室的任何人來恢復王位,除非是仍然流亡在荷蘭的多爾恩的皇帝本人。勃魯甯向他說明,社會民主黨和工會方面雖然極其勉強,已經對他的計畫給予一定的支持,哪怕僅僅是因為這可能是防止希特勒上臺的最後一個孤注一擲的機會了,但是他們不贊成威廉本人或他的長子復辟,此外,如果要復辟的話,也必須仿效英國的榜樣,實行立憲的民主的君主政體。一聽到這番解釋,這位白髮蒼蒼的老元帥大為震怒,立即下令逐客,不願再見這位總理。一星期後,他又把總理叫來,告訴後者,他不願競選連任。
台爾曼 四百九十八萬三千三百四十一票 一十三點二%
七月三十一日的國會選舉是德國在五個月以內舉行的第三次全國性選舉。但是納粹黨人非但對這種緊張的競選活動一點也不感到厭倦,反而比往常更加狂熱和賣力地投了進去。儘管希特勒向興登堡保證,納粹黨將支持巴本政府,戈培爾卻對內政部長進行了尖銳的攻擊,而且早在七月九日,希特勒就去見了施萊徹爾,對政府的各項政策表示極為不滿。從希特勒公開出現場合的群眾人數來看,顯然,納粹黨的勢力有了增長。在七月二十七日那天,他就在勃蘭登堡向六萬人講了話,接著在波茨坦向幾乎同樣多的人講了話,晚上又在柏林格魯納瓦爾德大運動場向十二萬人講了話,場外還有十萬人從擴音器聽了他的講話。
社會民主黨人則由於十四年來同其它政黨分享共和國的政治權力,為了維持聯合政府作盡了一切必要的妥協,它的力量和熱情已經消耗殆盡;他們的黨已經僅僅成了一個機會主義的施加壓力集團,只求為他們的力量的主要靠山工會爭取到一些讓步。有些社會黨人說,幸運沒有降臨到他們的頭上,因為不擇手段和不講民主的共產黨分裂了工人階級;經濟蕭條進一步打擊了社會民主黨,削弱了工會,使他們的黨失去了幾百萬失業者的支持,後者在絕望之下不是轉向共產黨就是轉向納粹黨。這話可能不錯。但是社會民主黨的悲劇是不能僅僅用運氣不好來解釋的。他們在一九一八年十一月的時候曾經有過掌握德國政權的機會,按照他們一向宣傳的社會民主主義來建立一個國家。
可以說,施萊徹爾犯了兩個後患無窮的錯誤。由於選擇勃魯甯為總理,鼓勵他靠總統緊急法令行使職權,他破壞了陸軍在國家生活中的力量的基礎——它的超然於政治的地位,放棄這種地位將導致它本身和德國的毀滅。其次,他對選民作了一個錯誤的估計。當一九三〇年九月十四日有六百五十萬選民投納粹黨的票時(兩年前只有八十一萬),這個熱中於政治的將軍覺得,他必須改弦易轍。到這一年年底,他已與剛從玻利維亞回來的羅姆以及格利戈爾.施特拉塞保持聯繫,這是納粹黨人與共和國中掌握政權的人之間的第一次重要的聯繫。在恰好兩年之內,這種聯繫的發展結果,將導致阿道夫.希特勒達到他的目標和導致馮.施萊徹爾將軍的倒臺和最後的被刺。
這時,這位將軍就讓奧特少校進來。如果說,施萊徹爾的發言使巴本感到震驚的話,那麼歐根.奧特少校(希特勒後來任命他為駐東京大使)在時機上安排得很巧妙的報告使巴本完全垮了。奧特說的不過是:「守衛邊境的任務和對付納粹黨與共產黨的治安任務,是聯邦政府和各邦政府現有軍隊力量所不能勝任的。因此建議聯邦政府避免宣佈緊急狀態。」
國會休會半小時後復會時,巴本夾著那個按照傳統裝有他匆匆取來的解散令的紅色公事皮包來了。但是當他要求發言時,國會議長假裝沒有看見他,雖然巴本這時已漲紅了臉,站起了身子,手中舉著那張紙,讓全場議員都看到。人人都看到了,就只有戈林一人沒有看到。他的微笑著的臉轉向另外一邊。他宣佈立即舉行表決。據目擊者的敘述,這時巴本的臉色已氣得發白,他大步走向議長席,把解散令扔在他的桌上。但是戈林仍舊裝著沒看見,宣佈進行表決。巴本在部長們(他們都不是議員)的跟隨下大步走出會場。議員們進行了表決,結果是以五百一十三票對三十二票,彈劾了政府。到這時戈林才看到了這張憤怒地扔在他桌上的紙。他向國會宣讀了上面的內容,隨後作出裁決說,由於這是一個被合乎憲法的多數表決撤除職務的總理副簽的,它沒有任何效力。
同一天中午,巴本受總統之託,探索「在憲法條件的範圍內」組織一個以希特勒為首的政府的可能性。一個星期以來,這個狡猾的野心勃勃的人一直在想在最後一刻背叛希特勒,再一次擔任一個在休根堡支持下的總統內閣的總理。戈培爾在一月二十七日的日記中說:「仍有可能,巴本將再度出任總理。」一天以前,施萊徹爾曾派陸軍總司令馮.哈麥施坦因去見總統,警告他不要選用巴本。在柏林當時瀰漫著的迷魂陣般的陰謀網中,施萊徹爾在最後一分鐘突然贊成以希特勒來代替他了。興登堡卻向陸軍總司令保證,他無意任用「那個奧地利下士」。
與此同時,動員起來的衝鋒隊員們這時已經感到焦躁不安。希特勒當天晚上召見了他們的領袖,同他們談了話。戈培爾在日記裡寫道:「這是一件困難的任務。誰知道他們是否能夠保持原來的陣容。要對勝利在望的軍隊說,這次勝利已被剝奪,沒有比這更困難的事了。」那天深夜,這個矮小的博士閱讀腓德烈大王的信劄,尋找安慰。第二天,他匆匆趕到波羅的海海濱去度假。他寫道:「絕望的情緒瀰漫在黨內同志中間。」他甚至不願出自己的房門同他們交談。「至少在一星期之內,我不想聽到關於政治的談論。我只要陽光、空氣、寧靜。」
這樣,至少比勃魯寧早一個星期,納粹黨已經知道要把他幹掉了。五月二十九日是星期日,興登堡召見了勃魯寧,猝然要他辭職。第二天,勃魯甯就向他遞了辭呈。
正如戈培爾所說,同中央黨的聯繫,只不過是作為對巴本政府施加壓力的手段,但是結果卻大為成功,這表現在國會中發生的一場滑稽戲一般的事件裡,這個事件成了這個騎兵出身的總理末日的開端。原來,國會在八月三十日開會時,中央黨同納粹黨一起選戈林為國會議長。因此,國會在九月十二日復會後開始它的工作會議時,將第一次由一個國社黨人擔任主席。戈林充分利用了他的機會。馮.巴本總理事前從總統那裡弄來了一項解散國會的命令——在國會還沒有開會著手工作以前就簽發了它的死刑判決書,這還是第一次。但是在第一次工作會議上,巴本沒有把命令帶來。他帶來的是一篇概述政府工作計畫的報告,因為事前獲得保證,如果共產黨提出彈劾政府的動議,就會有一個民族黨議員在大多數其它政黨同意下出來反對進行表決。對於這種動議,六百多個議員中只要有一個議員反對就可以推遲表決。
公報從興登堡的觀點敘述了會見的經過,並且指出希特勒要求得到「控制國家的全部權力」。它的突然發表,使戈培爾的宣傳機器猝不及防,對希特勒的威信造成了很大的損害,不僅在一般公眾中間是如此,而且在納粹黨人中間也是如此。這時,希特勒再次答辯說,他沒有要求得到「全部權力」,他只要求得到總理職位和少數幾個部,這已經沒有用了。對興登堡的話,一般都是深信不疑的。
這樣,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在五月十日那一天,也就是施萊徹爾同希特勒和興登堡周圍人物會談後兩天,他採取了行動。動手的地方是國會。格羅納將軍站起來為取締衝鋒隊的行動辯護,馬上受到了戈林的猛烈攻擊。這位身患糖尿病的國防部長,對於施萊徹爾的陰謀詭計深感失望,他儘管竭力為自己辯護,但是,在納粹黨議員連珠炮般的辱罵前面,他沒有還手之力。在精疲力竭、丟臉傷心之餘,他正要退席而去,不料卻面對面地碰上了馮.施萊徹爾將軍,後者冷冰冰地告訴他,他「已不再享有陸軍的信任,必須辭職」。
這種擔心不是沒有根據的。第二天,八月十日,戈培爾獲悉,在柏林,衝鋒隊已處於「一種武裝準備狀態——衝鋒隊包圍了柏林,力量越來越大——對於這一點,威廉街方面感到緊張不安。然而這正是我們動員的目的」。第二天,元首不能再等待下去了。他乘汽車去柏林。戈培爾說,他到那裡「不會露面」,但是另外一方面,一有召喚,他隨時都有準備。結果沒有人召喚他,他只好自己求見總統。但在見總統之前,他先得見施萊徹爾和巴本。這次會談是在八月十三日中午舉行的。經過極為激烈。施萊徹爾已經偷偷地離開了他在一個星期前的原來的立場。他現在支持巴本,認為希特勒至多只能盼望一個副總理的職位。希特勒大為震怒。他非當總理不可,否則就不參加政府。巴本說,他得讓興登堡來作「最後決定」,這樣就結束了會談。
對於雙方來說,票數都是令人失望的。老總統比納粹黨煽動家多了七百多萬張選票,但是尚差一點點而沒有能夠贏得必要的絕對多數。這就必須舉行第二次選舉,在第二次選舉中,得票最多的候選人就可以當選。比起一九三〇年的選舉來,希特勒已使納粹黨多得了近五百萬張選票——大約多八十六%——但是他落在興登堡後面還很遠。揭曉那天晚上,戈培爾柏林寓所中籠罩著一片絕望沮喪的氣氛,當時有許多納粹黨領袖聚在那裡聽收音機中關於選舉結果的報導。「我們被打敗了;可怕的前途,」戈培爾那天晚上在日記中寫道,「黨內圈子裡的人都極感失望和沮喪——只有靠出奇的辦法,我們才能拯救自己」。
「這樣一來,形勢又完全改變了,討論又激烈起來。休根堡特別反對這個主張,希特勒為了要使他安心,便說,不論(選舉)結果如何,他不會改變內閣的成分——這時已經早過了十一點了,而我們預定要在十一點晉見總統。
至於希特勒和他的助手們,決心要推翻的不僅是共和國,而且還有巴本和他的男爵們。戈培爾在他六月五日的日記中表示了這個目標:「我們必須儘早同這個資產階級過渡政府脫離關係。」巴本在六月九日第一次會見希特勒,當時這個納粹黨領袖告訴他:「我認為你的內閣只是一種暫時的解決辦法,我將繼續努力使我的黨成為全國最大的政黨。到了那個時候,總理一職就非我莫屬了。」
在七月三十一日的選舉中,國家社會黨取得了大勝,一共獲得一千三百七十四點五萬張選票,在國會中占二百三十席,輕而易舉地成了國會中的第一大黨,雖然在六百零八個席位的國會中,仍遠遠不足構成多數。社會民主黨無疑是由於他們的領袖在普魯士的膽小怕事的表現,喪失了十個席位,只有一百三十三個席位。工人階級轉向共產黨一邊,他們增加了十二個席位,在國會中共占八十九個席位,成了第三大黨。天主教中央黨也稍許增加了力量,從六十八個席位增加到七十三個席位,但其它中產階級政黨,甚至休根堡的德意志民族黨——在選舉中支持巴本的唯一政黨——卻居極少數地位。顯然,除了天主教徒以外,中產階級和上層階級都轉向了納粹黨。
他因此要求希特勒放棄他的「毫無還價」的政策,能撈到什麼就是什麼,參加施萊徹爾的聯合政府。他擔心,否則的話,黨會垮臺。他這麼主張已經有好幾個月了,戈培爾的日記從仲夏開始一直到十二月為止,充滿了不滿施特拉塞「不忠」於希特勒的話。
「希特勒——說,如果他擔任總理,他必須是政府的首腦,巴本的支持者可以參加他的政府,擔任部長,只要他們同意他的要改變許多情況的政策。這類改變包括:在德國的領導地位上驅逐社會民主黨人、共產黨人和猶太人,恢復社會生活中的秩序。馮.巴本和希特勒在原則上達成了協定——他們同意,必須擬出進一步的細節,這可以在柏林或某個其它方便的地方來進行。」
「元首在旅館房間內來回踱步,有幾小時之久。這種背叛行為,使他深感痛心。最後他停下步來說:如果黨一旦垮臺,我就用一支手槍在三分鐘之內一了百了。」
把勃魯甯捧上總理一職的那位將軍也對他冷淡起來。在施萊徹爾看來,這個嚴峻古板的天主教領袖實在令人失望。他成了共和國最不得人心的一位總理。他在國內無法爭取到多數的支持,他未能使納粹黨人就範,也不能把他們爭取過來;他弄糟了興登堡的連任問題。因此,他必須下臺,也許施萊徹爾的尊敬的老上司格羅納將軍也應該同他一起下臺,格羅納將軍對於施萊徹爾肚中將來的打算似乎一點也不能體會。不過,這個詭計多端的將軍並不真的著急。勃魯甯和格羅納是政府中的兩個有勢力人物,在興登堡重新當選以前,必須繼續執政;沒有他們的支持,這位老元帥可能當選不了。而在選舉以後,他們的用處也就完了。
「我執政只有五十七天,」施萊徹爾有一次在留神傾聽的法國大使聽得到的地方說,「而且每一天都給背叛了五十七次。以後別跟我說什麼『德國式的忠誠』了!」憑他自己的生涯和作為,他當然是這個問題的權威。
因此會談沒有結果,但是老總統在會談結束以前,仍舊站著,嚴厲地教訓了納粹黨領袖一番。根據後來馬上發表的官方公報,興登堡「感到很遺憾,希特勒先生並不認為自己能夠按照在國會選舉前同意的那樣來支持一個取得總統信任的全民政府」。在德高望重的總統看來,希特勒違反了諾言,但是卻使總統對未來提高了警惕。公報繼續說:「總統嚴重地告誡希特勒先生。他要以騎士的風度來領導國社黨作為反對黨的活動,要記住他對祖國和德國人民的責任。」
他垮臺的日子最後在一月二十八日正式來到了。那一天,他晉見總統,提出他的政府的辭呈。興登堡對這位感到幻滅的將軍說:「我一隻腳已經踏進了棺材,我不敢說,我將來在天堂中對這個行動不會感到遺憾。」而施萊徹爾的答覆是:「在這次背信之後,先生,我不敢說你會進天堂。」從此之後,他在德國歷史中就很快地銷聲匿跡了。
他們在十一月十九日的這次會見,氣氛就不像八月十三日那次那麼冷冰冰的了。這次總統請他的客人坐了下來,並且同他談了一個小時以上。興登堡向希特勒提出兩個辦法,供他選擇:如果他能夠提出一個具體的政綱並能在國會中爭取到行得通的多數的支持,就讓他當總理,否則就在巴本手下當副總理,而這個內閣又是靠緊急法令維持的總統內閣。希特勒在二十一日再度晉見了總統,他並且同梅斯納通了幾封信。但是沒有達成任何協定。希特勒要在議會中獲得行得通的多數是辦不到的。雖然中央黨同意在他不搞獨裁的條件下支持他,但是休根堡不讓民族黨同他合作。因此希特勒只好恢復他原來的要求:擔任總統內閣的總理,但是這個要求總統不肯答應。如果要成立一個靠總統命令施政的內閣,興登堡寧可讓他的朋友巴本來領導。他在梅斯納代表他發出的一封信中說,不能把這樣一個職位給希特勒,「因為這樣一個內閣一定會發展成為一黨獨裁——在我的誓言和良心前面,我不能承擔這個責任。」
巴本也這麼想。他由於自尊心受了傷害,深感不快,渴望對他的「朋友和繼任人」(他在回憶錄裡這麼稱呼施萊徹爾)復仇。施萊徹爾為了要巴本走開,讓他擔任駐巴黎大使,但是巴本謝絕了。巴本說,總統希望他留在柏林,「近在身邊」。要對這個陰謀大師佈置他自己的陰謀網,柏林是個最有戰略意義的地方,巴本像蜘蛛一樣忙忙碌碌地織起陰謀網來。隨著多難的一九三二年接近尾聲,柏林到處都是陰謀集團,而且集團內部還有集團。除了巴本集團和施萊徹爾集團以外,總統府也有一個集團,在那裡,興登堡的兒子奧斯卡和他的國務秘書梅斯納操縱著幕後的實權。凱撒霍夫飯店也有一個集團,在那裡,希特勒和他周圍的人不僅在搞陰謀奪取政權,而且在搞陰謀幹掉對方。不久,這種陰謀網和_圖_書越來越錯綜複雜,到一九三三年元旦時,這些陰謀家已經弄不清楚到底是誰在暗害誰了。不過,過不了很久,他們就會弄清楚的。
無論如何,毫無疑問,希特勒對總統的兒子起了很大的影響。梅斯納後來在紐倫堡審訊時的證詞中說:「在坐計程車回總統府時,奧斯卡.馮.興登堡特別沉默,他所講的唯一一句話是,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必須讓納粹黨參加政府。我的印象是,希特勒成功地迷住了他。」
他從奧耳登堡匆匆趕回柏林(在奧耳登堡,納粹黨在五月二十九日地方議會的選舉中贏得了絕對的多數)。第二天,興登堡接見了他,證實了這個納粹黨領袖事前在五月八日同施萊徹爾秘密商定的交易中的幾點:取消對衝鋒隊的禁令、組織由興登堡自擇人選的總統內閣、解散國會。在這種情況下,希特勒願不願意支持新政府?興登堡這麼問他。希特勒回答說,他願意支持。
老元帥在他的書房中一手拄著手杖,站著接見希特勒,這樣一個姿態事先就為這次接見決定了冷淡的調子。就一個年達八十五歲高齡,僅僅在十個月以前還發過一次病、神志完全昏迷達一個多星期的人來說,興登堡現在的神志卻驚人的清醒。他耐心地聽著希特勒重申他對總理職位和全部權力的要求。當時在場的目擊者只有總統府秘書奧托.馮.梅斯納和陪同希特勒前來的戈林。雖然梅斯納那裡不是一個完全可靠的材料來源,但是他在紐倫堡的供詞是關於這次會談的唯一的第一手材料。他的供詞看來是可信的。
但是他回到艾克西爾西亞飯店的房間裡以後,把它們都寫在一封給希特勒的信中,最後提出辭去黨內一切職務的要求。
同中央黨合作,納粹黨就能在國會中取得多數。但是在戈培爾看來,這是「不可想像的」。但是他記道:
巴本所希望的就是這個結果。他和施萊徹爾在十二月一日晚上去見興登堡時,頗有信心地認為,他仍舊將被任命為總理。他根本沒有懷疑到這個詭計多端的將軍在玩弄什麼把戲。原來施萊徹爾曾同施特拉塞聯繫,他探問如果納粹黨不願參加巴本內閣,是否願意參加他本人擔任總理的內閣。這位將軍請希特勒到柏林來會商,據德國報紙廣泛流傳的一種說法,也是後來大多數歷史學家信以為真的說法,元首真的從慕尼黑搭了夜車前來柏林,但是半夜裡在那拿被戈林接走,到魏瑪參加納粹黨高級領導人的會談去了。納粹黨關於這次事件的說法,可能比較確實一些,雖然這一點不免使人感到奇怪。戈培爾十一月三十日的日記說,柏林來了一封電報,要希特勒趕緊去,但是他決定不妨讓施萊徹爾等一等。他要先去魏瑪同他的同志們開會,還要在那裡主持圖林吉亞選舉的競選運動。在這次五大領袖戈林、戈培爾、施特拉塞、弗立克和希特勒在十二月一日舉行的會議上,意見相當分歧。施特拉塞在弗立克的支持下主張,納粹黨至少要容忍施萊徹爾內閣,而他本人是主張參加這個內閣的。戈林和戈培爾竭力反對這個方針,希特勒站在他們一邊。第二天,希特勒見了施萊徹爾派來見他的名叫奧特少校的人,叫後者去告訴將軍,不要擔任總理,但是這已經太遲了。
一月二十二日晚上,這兩位先生偷偷地溜出了總統府,坐上一輛計程車(據梅斯納說,這是為了避免引起注意),到一個迄今為止還默默無聞的納粹黨人郊外的寓所,這個人名叫約希姆.馮.里賓特洛甫,是巴本的一個朋友,他們在大戰期間曾一起在土耳其戰線服役過。梅斯納和奧斯卡在里賓特洛甫的家中會見了巴本、希特勒、戈林和弗立克。據梅斯納的說法,在這個命運攸關的晚上以前,奧斯卡.馮.興登堡一直反對與納粹黨人有什麼來往。希特勒可能知道這一點;不管怎麼樣,他堅持要同奧斯卡舉行一次「單獨」會談,而使梅斯納感到意外的是,小興登堡居然同意了,同希特勒一起退到另外一間房中,密談了一小時。總統的兒子既不以頭腦靈敏聞名,也不以性格堅強著稱,希特勒究竟同他談了一些什麼,這一點從來沒有透露過。不過納粹黨人士中間一般都認為,希特勒施出了威脅和利誘的手段,威脅方面包括要向公眾揭露奧斯卡與東部救濟醜聞的不清不白關係以及興登堡產業上的逃稅行為。至於利誘,可以從這個事實中看出:幾個月後,興登堡一家在紐台克的產業增加了五千英畝免稅的土地,還有在一九三四年八月,奧斯卡從上校擢升為陸軍少將。
希特勒也回上薩爾斯堡去享受這些東西,考慮未來。正如戈培爾所說的,「第一個大好機會給錯過了」。當時但澤的納粹黨須袖赫爾曼.勞希甯發現元首在山頂上愁眉不展,默默沉思。希特勒告訴他,「我們必須毫不留情」,然後大罵了巴本一通。但是他並沒有喪失信心。他說話的口氣,不時流露出彷彿已經當了總理一樣,他說:「我的任務比俾斯麥的任務還困難。我必須先創建國家,然後才能開始處理我們所面臨的國家任務。」但是,要是巴本和施萊徹爾組織軍事獨裁,鎮壓納粹黨,那怎麼辦?希特勒猝然問勞希寧,當時在國際聯盟保護下的獨立的自由城市但澤是否同德國訂有引渡協定?勞希寧起初摸不著頭腦,不知這個問題的意思,後來才明白,希特勒是想找個地方,在萬一出事以後可以避難。戈培爾在日記中說:「有謠言說要逮捕元首。」但是即使到現在,在遭到共和國總統和巴本一施萊徹爾政府的拒絕以後,而且儘管他擔心他的黨可能被宣佈為非法,他仍舊決心要堅持走他的「合法」道路。他壓制了關於衝鋒隊舉行政變的一切談論。除了偶爾情緒消沉的片刻以外,他仍頗有信心,相信他總能達到目的——不是靠武力,也很少可能靠在議會取得多數,而是靠曾經把施萊徹爾和巴本送到最高地位的那種手段:靠幕後詭計,一種兩個人就可以玩弄的把戲。
計畫的下一步是要開勃魯寧的刀,過不了多久,這個詭計多端的將軍就有了下手的機會。格羅納的下臺,對於搖搖欲墜的共和國來說是個很嚴重的打擊,在軍人中間,幾乎只有他一個人曾經能幹地和忠心耿耿地為共和國效勞過,陸軍裡也沒有一個具有他那樣聲望和忠心的人可以代替他。但是,頑強的、努力活動的勃魯寧仍是一個勢力。他已經為興登堡的連任,正如他所認為的那樣,也就是為共和國的繼續存在,爭取到了大多數德國人的支持。在外交政策方面,關於取消賠款和德國重整軍備的平等權利這兩個問題上,他似乎正處於取得驚人成功的前夕。但是,我們已經看到,對於這位總理為了要使興登堡競選連任而作出的超人的努力,老總統不但不表感謝,反而報之以特別冷淡的態度。當勃魯寧建議由國家付出優厚的賠償後接管東普魯士某些破產的容克莊園、把它們分配給無地農民的時候,興登堡的態度就更加冷淡了。五月間,興登堡去紐台克度復活節假期。紐台克是一個在東普魯士的莊園,是那些容克在工業家出錢資助下送給興登堡的八十歲壽禮。他在那裡的時候,他的貴族鄰居趁此機會在他耳旁進了讒言,要求撤換這個被他們現在稱為「農業布爾什維克主義者」的總理。
這次競選運動是一場激烈而又混亂的競選運動。戈培爾在國會中攻擊興登堡是「逃兵的黨的候選人」,因為這樣侮辱總統而被逐出國會。在柏林,原來在一九二五年選舉中支持興登堡的民族主義的《德意志日報》現在轉過來激烈攻擊他。這家報紙宣稱:「目前的問題是:裡通外國的叛徒和主和非戰的豬玀在興登堡的讚許下是不是要給德國帶來最後的毀滅。」
十二月五日黨領袖們在柏林凱撒霍夫飯店開會的時候,終於攤了牌。施特拉塞要求納粹黨至少「容忍」施萊徹爾政府,支持他的意見的有弗立克,後者是國會納粹黨團主席,他所以支持施特拉塞是因為議員中間有不少人擔心,如果希特勒惹起任何新的選舉,他們可能喪失議席和議員薪俸。戈林和戈培爾則堅決反對施特拉塞,把希特勒爭取到他們一邊。希特勒決定不「容忍」施萊徹爾政府,但是後來情況表明,他仍舊願意同這個政府「談判」。不過,他任命戈林來擔任這個任務,據戈培爾的日記透露,希特勒已經風聞施特拉塞兩天前同總理舉行了一次秘密談話。十二月七日那一天,希特勒和施特拉塞在凱撒霍夫飯店進行了一次談話,結果發生激烈爭吵。希特勒指責他的主要副手背後下他的毒手,要把他轟下黨內領導地位,分裂納粹運動。施特拉塞矢口否認,賭咒說他一直是忠心耿耿的,反而指責希特勒把黨引向毀滅的道路。顯然,他還有一些話沒有說,那些話是一九二五年以來一直梗在他的喉嚨中的。
興登堡 一千九百三十五萬九千九百八十三票 五十三%
但是在第二天早晨的《人民觀察家報》上,希特勒宣佈:「第一次競選運動結束了。第二次在今天開始。在這次競選中,我必將領先。」說真的,他一如以往地那樣努力競選。他租了一架容克式客機,從德國這一頭飛到那一頭——在當時競選中這是一個新花樣——一天在三四個城市中的大會上講話。他很狡猾地改變了策略以便贏得更多選票。在第一次競選中,他大談其人民的苦難,共和國的無能。現在,他描繪了一幅如果他當選每個德國人將能享有的幸福的圖景:工人有工做,農民的農產品可售得高價,工商業者有更多的生意,軍國主義者可以建立一支大軍隊。在柏林遊樂公園的一次演說中,他竟保證:「在第三帝國中,每一個德國女郎都可以找到丈夫!」
深夜兩點鐘的時候,希特勒打電話叫戈培爾去見他。施特拉塞已向各晨報發表了他的消息,當時街頭剛剛開始在叫賣晨報。希特勒的反應,據戈培爾的描述如下:
「元首面臨著困難的決定。走合法途徑?還是同中央黨合作?」
因此,在一月二十三日,施萊徹爾去見興登堡,承認他不能在國會中爭取到多數的支持,要求解散國會,按照憲法第四十八條,授與他緊急權力,根據總統命令行使政府職權。據梅斯納的說法,這位將軍還要求「暫時取消」國會,並且坦率地承認,他將不得不把他的政府轉入「軍事獨裁」。施萊徹爾施盡了計策,到頭來仍回到巴本在十二月間所處的地位,但是現在他們兩個人所扮演的角色已經顛倒過來了。當時巴本要求授予緊急權力,而施萊徹爾加以反對,建議由他自己在納粹黨的支援下組織一個多數派政府。現在堅持要進行獨裁統治的是這位將軍了,而狡猾的狐狸巴本卻向老元帥保證,他能夠拉攏希特勒組織政府,在國會中擁有多數的支持。無賴漢和陰謀家就是這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
因而全國政府和各邦政府都警惕起來。四月五日,以普魯士和巴伐利亞這兩個大邦為首的好幾個邦的代表要求中央政府取締衝鋒隊,要不然,它們就在各自的境內取締它。當時總理勃魯甯為了選舉事宜不在柏林,但是以內政兼國防部長身份接見他們的格羅納將軍答應,一俟勃魯寧回京,立即採取行動。勃魯寧回來的日期是四月十日,即第二次選舉那一天。勃魯甯和格羅納認為他們有充分的理由取締衝鋒隊。因為這樣就會消除內戰的威脅,也可能是預告希特勒在德國政治中作為重要因素的末日的來臨。由於確信興登堡可以得到絕對多數當選總統,他們更是認為,這是選民們給他們的委託,要他們保護共和國,對付納粹黨要用暴力加以推翻的威脅。以暴力對付暴力的時機已經來到。此外,除非他們採取果斷措施,否則,政府將失去社會黨和工會的支持,而它們為興登堡提供了大多數選票,而且是勃魯寧政府繼續得以維持的主要依靠。
「對於未來的事情,最好採取懷疑的態度。」
希特勒本人認為沒有理由加強勃魯寧的地位,從而使共和國能夠延長壽命。但是不像在一月十二日斷然拒絕這個辦法的頭腦簡單的休根堡,希特勒要狡猾得多。他不向總理提出答覆,而是越過他直接向總統說,他認為勃魯寧的建議是違反憲法的,但是他願意支持興登堡競選連任,只要這位元帥拒絕勃魯寧的建議。當時擔任總統府國務秘書的是心靈眼快的奧托.馮.梅斯納,他先後為社會黨的埃伯特和保守的興登堡連續熱心地當了兩任國務秘書,現在正在捉摸是否有可能第三次連任此職,不論上面的總統是誰,也許甚至是希特勒?納粹黨領袖在凱撒霍夫飯店舉行的一次秘密會談中對這個人表示,願意支持興登堡競選,只要興登堡肯把勃魯寧免職,任命一個「全民的」政府;下令國會和普魯士議會舉行新的選舉。
那天(五月三十日)晚上,戈培爾的日記說:
「梅斯納叫我們結束討論,因為興登堡不願久等。突然發生意見衝突使我擔心,新聯合政府還沒有產生就可能破裂——最後,我們被帶去見總統,我作了必要的正式介紹。興登堡講了短短的一段話,談到為了國家利益進行充分合作的必要性,然後就監督我們宣誓就職。希特勒內閣就此成立。」
過不了很久,他就作了一個榜樣。八月二十五日,戈培爾在伯希特斯加登同希特勒會談,然後記道:「我們已同中央黨進行聯繫,即使只是為了要對我們的對手施加壓力也罷。」第二天,戈培爾回到柏林,發現施萊徹爾已經發覺「我們向中央黨進行了試探」。次日,他去見這位將軍,想弄清楚是不是那樣。他覺得施萊徹爾似乎擔心希特勒同天主教中央黨的聯合,因為如果他們一聯合,他們就可以在國會裡形成絕對多數。至於施萊徹爾,戈培爾寫道:「我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

希持勒與興登堡對壘

納粹黨人比勃魯寧自己還早就知道這位總理即將下臺,這無疑是通過施萊徹爾的途徑。五月十八日,戈培爾從慕尼黑回到柏林,注意到「復活節氣象」依然未消,便在日記中寫道:「只有對勃魯寧一個人,冬天似乎已經來臨。可笑的是,他自己還不知道。他找不到人參加他的內閣。耗子都離開了快要沉沒的船。」但是,這樣說也許要更確切些,那就是:帶頭的那只耗子,並沒有離開這只要沉的船——國家,不過是在準備為它找個新船長。第二天戈培爾記載道:「施萊徹爾將軍拒絕繼掌國防部。」這話不錯,但是不夠精確。勃魯甯在責備施萊徹爾搞垮格羅納以後的確曾經請過施萊徹爾出任國防部長。施萊徹爾的答覆是:「我願意出任,但是不是在你的政府中。」
施萊徹爾也是這麼想,所以一月十五日,當時的奧地利司法部長庫特.馮.許士尼格訪問他的時候,他向許士尼格保證,「希特勒先生不再成為一個問題了,他的運動已不再成為一種政治上的危險了,整個問題已經解決,這已成為過去的事情了」。
在這個前維也納流浪漢身上,保守的階級認為他們找到了一個能乖乖聽話幫助他們實現自己目標的人。毀滅共和國只不過是第一步。他們所希望的目標是建立一個極權主義的德國,這個德國在國內能夠不再搞什麼民主的「無聊玩意兒」,剝奪工會的權力,對外能夠廢除一九一八年的判決,掙脫凡爾賽和約的枷鎖,重建一支強大的陸軍,以其軍事力量恢復德國在世界上的地位。這也是希特勒的目標。雖然他有著保守派所缺少的東西——群眾的擁護,右派仍以為他將仍舊在他們的股掌之上。在聯邦內閣中他不是居於三對八的劣勢嗎?保守派有這樣優勢的地位就能夠(至少他們自己這麼想)實現自己的目標而又不致於讓納粹黨實現其地道納粹主義的暴政。按照他們的實際情況來說,他們的確是規矩正派、敬畏上帝的一些人。
希特勒並沒有立即作出明確的答覆。他告辭出來,回到凱撒霍夫飯店,同他的一些顧問商量。格利戈爾.施特拉塞贊成接受勃魯寧的方案,他的理由是,如果納粹黨硬要舉行選舉,興登堡必勝無疑。戈培爾和羅姆則主張斷然拒絕。戈培爾在他一月七日的日記中寫道:「總統職位並不是關鍵所在。勃魯寧只不過是想無限期地加強自己的地位——爭奪政權的棋局已經開始了——重要的是,我們的力量必須保持強大,而且不作妥協。」前一天晚上,他這樣寫道:「組織裡有個無人能信任的人——這個人就是格利戈爾.施特拉塞。」
這樣,和約的最後桎梏就可以卸載,德國將在大國中間作為平等的一員出現。這對共和國來說不僅是一件好事,而且也很可能——勃魯寧這麼想——在西方世界開闢一個充滿信心的新紀元,結束給德國人民帶來深重苦難的經濟恐慌。而且這樣就可以對納粹黨釜底抽薪,使它無計可施。
不僅如此,他們還進行了一次德國歷史上從未見過的宣傳運動。他們在大小城市的牆上貼了一百萬張彩色的大字招貼畫,散發了八百萬本小冊子和一二〇〇萬份黨報特刊,一天之內舉行了三千個大會和*圖*書,而且在德國選舉中第一次充分利用了電影和唱片,唱片是在安了擴音器和喇叭的卡車上巡迴放送的。
對於這樣的要求,興登堡自然不會同意。由於納粹黨人和民族黨人——後者是他的朋友,說起來還是他的擁護者——不同意免除他一場激烈的競選活動,興登堡一氣之下同意再來一次競選。但是在他對民族主義各黨表示不滿之餘,他對勃魯寧也產生了一層微妙的怨恨,他覺得勃魯寧處理此事不當,逼得他要同當初在一九二五年時擁護他與自由主義一馬克思主義候選人競選總統的民族主義勢力發生尖銳的衝突。現在他只有在社會黨人和工會的支持下才能取勝,而對於他們,他一直是懷著一種毫不掩飾的輕蔑態度的。他在同他的總理的來往中油然產生了一種明顯的冷淡態度,而在不久之前,他還說過勃魯寧是「俾斯麥以來最傑出的總理」。
十二月二日,庫特.馮.施萊徹爾擔任了總理,這是一八九〇年伯爵格奧爾格.里奧.馮.卡伯利維.德.卡伯拉拉.德.蒙特古哥利將軍接替俾斯麥以來第一個將軍擔任這個職務。施萊徹爾的陰謀詭計終於在他對此是一竅不通的經濟蕭條達到了頂點的時候,在他竭力破壞的魏瑪共和國已經崩潰的時候,在沒有人再信任他、甚至他擺佈了這麼久的總統也不信任他的時候,把他送到了最高的職位。但是除了他以外,幾乎人人都很明顯地看到,他在這個高峰上的日子是屈指可數的。納粹黨對此深信不疑。戈培爾十二月二日的日記中有這麼一何話:「施萊徹爾被任命為總理。他不會待得很久。」
這條道路究竟多麼困難,巴本在第二天早上九點鐘舉行內閣會議時就領教到了。
這個神話式的英雄不但受到許多右翼勢力的支持,而且也受到民主黨派的支持,後者在一九二五年選舉中還是反對他的,但是現在卻把他看成是共和國的救星。同這位陸軍元帥競選而被擊敗——他幾乎肯定是會被擊敗的——這不是要把納粹黨自從一九三〇年全國選舉取得大勝以來在一次接著一次的邦選舉中逐漸造成的不可戰勝的名譽付諸東流嗎?然而,要是不參加競選的話,那又豈不是自認軟弱,那豈不是表明對國家社會主義運動快要取得政權這一點缺乏信心嗎?除此之外,還有一層考慮。希特勒當時甚至還沒有資格參加競選,因為他不是德國公民。
施萊徹爾勝利了。但是倒下去的不僅是勃魯寧;民主共和國和他一起倒了下去,雖然臨死的痛苦還要延續八個月,最後才加一槍送命。對於共和國的死亡,勃魯寧的責任是不小的。他雖然從內心來說是個民主派,但是他卻聽人擺佈,終於在任期的大部分時間中不得不靠總統的緊急法令來行使政府職權,而沒有取得議會的同意。採取這種步驟,的確也是出於不得已,這完全是政客們的目光短淺所造成的必然結果。雖然在五月十二日的時候,他還能夠為他的財政法案在國會中贏得一次信任票。但是在議會不能同意的問題上,他就不得不依靠總統的支援來維持統治。現在,這種支持已經收回去了。從現在開始,從一九三二年六月到一九三三年一月,這種支持將給予兩個比較次要的人物,這兩個人物雖然不是納粹黨人,卻一點也不想維護民主共和國,至少是不想維護按目前方式組織的民主共和國。
到一九三二年五月第一個星期結束的時候,施萊徹爾的陰謀達到了一個高潮。戈培爾在五月四日的日記上寫道:「希特勒的地雷快要爆炸了。格羅納首先得下臺,其次是勃魯寧。」五月八日,戈培爾在他的日記中寫道,希特勒「同施萊徹爾將軍和接近總統的一些先生舉行了一次有決定意義的會談。一切都很順利。勃魯寧將在數天內下臺。總統將撤回對他的信任」。他接著概述了施萊徹爾和總統親信同希特勒密謀的計畫:先解散國會,然後成立總統內閣,取消對衝鋒隊和納粹黨的一切禁令。戈培爾又說,為了避免勃魯寧生疑,希特勒暫時離開柏林。那天晚上,他陪他的領袖到了梅克倫堡,當真藏匿了起來。
命運,還有德國選民,十一月六日在好些事情上作出了決定,但是其中沒有一件事情對於崩潰中的共和國前途是有決定意義的。納粹黨喪失了二百萬張選票,在國會中喪失了三十四個席位,一共只有一百九十六個席位。共產黨增加了七十五萬張選票,而社會民主黨卻喪失了這個數目,結果共產黨在國會中的議席從八十九席增加到了一百席,而社會黨從一百三十三席減少到了一百二十一席。支持政府的唯一政黨德意志民族黨增加了將近一百萬張選票——顯然得自納粹黨,議席從三十七席增加到了五十二席。國家社會黨雖然仍是全國第一大黨,但是喪失二百萬張選票卻是個很大的挫折。納粹狂瀾第一次退潮了,而且是從遠遠不夠多數的那一點開始退潮的。不可戰勝的神話破滅了。希特勒要爭奪政權,現在所處的地位比七月以來的任何時候都要軟弱。
希特勒 一千三百四十一萬八千五百四十七票 三十六點八%
但是,他們不久就要體會到這一點了。
「如果選舉一個代表片面的極端派觀點的黨人,這將使祖國發生嚴重的混亂和不安,其後果是無法估計的。因為他必然會遭到大多數人民的反對。我為責任所驅,必須防止這種人當選——如果我競選失敗,我至少可以免於這種指責:在危機的時刻,我自動懈怠了職責——凡是不願投我票的人,我並不要求他們的選票。」
巴本天真地一直不知道施萊徹爾在他背後玩弄什麼把戲。十二月一日晉見總統時,他一開始就滿有自信地概述了他的計畫。由他繼續擔任總理,根據總統命令行使政府職權,暫時不去理睬國會,等他「修改了憲法」以後再說。事實上,巴本所要作的「修改」,將使德國回到帝國的時代,恢復保守階級的統治。他在紐倫堡審判和回憶錄中都承認,而且他當時向興登堡也承認,他的建議如果付諸實行,就需要「總統違反現行憲法」,但是他向元帥保證,「他把全國人民的福利放在他維護憲法的誓言之上,可能是有理由的」,因為——他又說——俾斯麥「為了國家的緣故」,一度也曾這樣做過。
即使在玩弄權術的這個階段,已經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在一個問題上,羅姆和施萊徹爾背著希特勒在搞陰謀。他們兩個人都希望把衝鋒隊併入陸軍,作為一種民兵,但是元首堅決反對。在這個問題上,希特勒時常同他的衝鋒隊參謀長發生爭吵,後者把衝鋒隊看作是加強國家的潛在軍事力量,而希特勒卻認為衝鋒隊是一種純政治力量,一種在街頭毆打政敵、製造恐怖,在黨內保持政治熱情的隊伍。但是施萊徹爾同納粹黨領袖們會談時,心中卻另有打算。他想使衝鋒隊歸屬於陸軍,這樣他就能夠加以控制。但是他也希望希特勒這個唯一有群眾擁護的保守的民族主義者參加政府,這樣他也就能夠控制他了。取締衝鋒隊的禁令妨礙了這兩個目標的實現。
老元帥在前一點上作的預言比後一點更為應驗。至於希特勒,他再一次敲了總理府的大門,大門雖然開了一個縫,結果卻又砰地關上了,教他碰了一鼻子灰。
與此同時,施萊徹爾恢復了他同衝鋒隊的聯繫。他同衝鋒隊頭子羅姆和柏林衝鋒隊長馮.赫爾道夫伯爵都舉行了會談。戈培爾在四月二十六日的日記中寫道,施萊徹爾通知赫爾道夫,他「想改弦易轍」。兩天以後,施萊徹爾見了希特勒,據戈培爾的記載,「會談進行得很順利」。
這樣,通過走後門,通過同他私下厭憎的老派反動份子在政治上作一筆不能見人的交易的辦法,這個從維也納來的前流浪漢、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棄兒、激烈的革命份子,就成了這個偉大國家的總理。
對於這樣一個主意,興登堡大吃一驚,他於是當即回過頭來要求巴本著手組織新政府。巴本後來說:「施萊徹爾顯然呆住了。」他們向總統告辭了以後,發生了長時間的爭論,但是沒有達成任何協定。分手的時候,施萊徹爾用馬丁.路德出發到決定命運的沃爾姆斯議會去的時候別人對路德說的那句有名的話對巴本說:「小僧侶,你挑了一條困難的道路。」
十二月十日,也就是被馮.施萊徹爾將軍絆倒腳跟栽了一個筋斗後一星期,弗朗茲.馮.巴本開始佈置他自己的陰謀網。那天晚上,他在貴族俱樂部發表了一篇演講,他那短命內閣的班子就是從這個俱樂部的有錢貴族裡頭挑出來的。演講之後,他同曾經向國家社會黨捐款的科隆銀行家庫特.馮.施羅德男爵作了一次密談。他建議這位銀行家給他安排一下,讓他秘密會見希特勒。巴本在他的回憶錄中說,提出這個建議的,是施羅德,但是承認他同意了這個建議。說也湊巧,希特勒的經濟顧問,他同企業界的連絡人之一威廉.凱普勒代表納粹黨領袖,也提出了同樣的建議。
杜施特堡 二百五十五萬七千七百二十九票 六點八%
這無疑是呼籲那些他迄今為止一直反對的和冷落的群眾支持他,施萊徹爾繼此以後還同工會領袖會談,給了他們這種印象:在他設想中的將來,有組織的勞工和陸軍是國家的兩大支柱。但是勞工界並沒有相信一個他們極端不信任的人,他們拒絕同他合作。
希特勒可能等待得太長久了,但是他對最後勝利的信心卻並未動搖。據戈培爾的日記的記載,有一天晚上在慕尼黑,元首就戈培爾在第三帝國擔任什麼職務問題,同他進行了一次長談。戈培爾說,元首已經為他考慮設立一個「國民教育部,處理電影、電臺、藝術、文化和宣傳事務」。另一天晚上,希特勒就「大規模重建國都」的計畫,同他的建築師特羅斯特教授進行了一次長談。戈培爾並且補充說:「元首早已擬好了他的計畫。他的說話、行動、感覺,都好像我們已經執政了一樣。」
第二次競選的日子一九三二年四月十日是個陰沉多雨的日子,那天投票的選民少了一百萬人。當天深晚宣佈的結果是:
另外一方面,施萊徹爾著手努力建立一個穩定的政府,他的樂觀態度,退一萬步說,也未免太近視了。十二月十五日,他向全國人民發表了一篇爐邊廣播演說,要求他的聽眾忘掉他是一個將軍,並且向他們保證,他「既不是資本主義也不是社會主義」的擁護者,在他看來「像私營經濟或計劃經濟之類的概念已經失去了它們的恐怖意義」。他說,他的主要任務是:為失業者找到工作,使國家在經濟上能自立。捐稅不會再增加,工資不會再降低。事實上,他還取消了巴本宣佈的最近一次減低工資和救濟金的決定。此外,他還停止實行巴本為了大地主的利益而實行的農產品限額,而實行另外一個計畫,從東部破產了的容克莊園中沒收了八十萬英畝的土地,分給二萬五千戶農民。此外,像煤和肉這種必需品的價格也將用嚴格的管制辦法來加以壓低。
約瑟夫.戈培爾力促他宣佈參加競選。一月十九日,他們兩人連袂去慕尼黑,那天晚上,戈培爾在他的日記中記道:「與元首討論了總統職位問題。還未作出決定。我竭力主張他自己參加競選。」在下一個月內戈培爾的日記中反映了希特勒思想的起伏不定的情況。一月三十一日:「元首將在星期三作出決定。這一點無可再懷疑了。」二月二日,看來他已作出了決定。戈培爾記道:「他決定親自參加競選。」但是戈培爾又說,在沒有知道社會民主黨的行動以前,這項決定暫不公佈。次日,黨的領袖們在慕尼黑集合,聽希特勒宣佈決定。「他們白等了一場,」戈培爾嘟囔說。「每個人,」他補充說,「都很緊張不安。」那天晚上,這個身材矮小的宣傳頭子自己去散心了,他偷偷地溜出去看了一部葛麗泰.嘉寶的影片,頗受這個「現在活在人世的最偉大的女演員」的「感動」。那天深夜,「一些黨內老同志來見我。他們對於至今沒有作出決定感到沮喪。他們擔心元首等待得太長久了」。
「總統的選擇使人感到不可置信,」法國駐柏林大使寫道,「凡是聽到這個消息的人,莫不感到好笑,有的吃吃偷笑,有的捧腹大笑,因為巴本的特色是,不論友與敵,無人把他當作一回事——他以膚淺愚蠢、虛偽狡猾、愛好虛榮、野心勃勃的一個陰謀家著稱。」
希特勒悻悻然回到附近的凱撒霍夫飯店休息。下午三點鐘時,總統府來了電話。有人——從戈培爾日記來看,大概是他——接了電話問道:「是不是已經作出了決定?如果是那樣,請希特勒去是沒有意義的。」但是對方告訴這個納粹黨人說,總統「希望先跟希特勒談一談」。
施萊徹爾就是希望總理這樣來行使職權。這樣,在總統的有力控制下會出現一個有力的政府,畢竟(施萊徹爾這樣認為)總統是經人民普選選出的,因此代表人民的意志,也得到陸軍的支持。如果民主選出的國會不能提供一個穩定的政府,那就必須要由民主選出的總統來提供。施萊徹爾相信,大多數德國人所希望的,是一個能夠毅然決然引導他們脫離絕望困境的政府。但是實際上,勃魯寧在九月間下令舉行的選舉表明,大多數德國人所希望的並不是這個。或者說,至少他們並不希望讓一個施萊徹爾及其在陸軍裡和總統府中的友人所選擇的那種政府來引導他們走出茫茫的絕境。
「希特勒同總統的會談進行得很順利——提到馮.巴本為總理人選。但是我們對此不感興趣。重要的是,國會解散了。選舉!選舉!直接訴諸人民!我們都很高興。」
使巴本驚訝的是,施萊徹爾插言進來表示反對。他利用了老總統顯然不願違反維護憲法的誓言的心情。老總統的態度是,能夠避免的話,最好避免。而這位將軍認為是能夠避免的。他相信,如果由他來領導,那是有可能組成一個在國會中爭取到多數支持的政府的。他有把握能夠使施特拉塞以及至少另外六十名納粹黨議員脫離希特勒。除了這批納粹黨人以外,他還能夠取得中產階級政黨和社會民主黨的支援。他甚至認為工會也會支持他。
據巴本說,「兩顆大淚珠」滾下了興登堡的臉頰。幾小時後,下臺的總理在清理他的辦公桌時,有人送來了總統的一幀相片,上面寫著「Ich hatt einen Kameraden!」(「你是我的同志!」)第二天,總統親筆寫信給他,表示免除他的職務,「心情頗為沉重」,並且重申對他的信任「仍未有絲毫動搖」。這倒是真話,不久就會得到證明。
五月十九日戈培爾的日記記道:
這個打擊使納粹黨人目瞪口呆。羅姆和黨內一些容易衝動的人主張違抗這項命令。但是比他的部下精明狡猾的希特勒卻決定必須服從這項命令。現在還不是舉行武裝叛亂的時候。此外,他還得到了有關施萊徹爾的態度的頗有意思的消息。戈培爾在四月十四日那天的日記中寫道:「我們獲知,施萊徹爾不贊成格羅納的行動——」後來又寫道:「——接到一位著名太太的電話,她是施萊徹爾將軍的好朋友。她說將軍打算辭職。」
八月五日,在柏林附近的弗爾施登堡兵營,希特勒向馮.施萊徹爾將軍提出了他的條件:給他本人的是總理職位,給他的黨的是普魯士總理職位、聯邦政府和普魯士政府的內政部、聯邦政府的司法部、經濟部、航空部,以及給戈培爾設的一項新職務——國民教育與宣傳部。為了給施萊徹爾一點甜頭,希特勒答應把國防部給他。此外,希特勒說,他將要求國會通過一個法案,授權他在一個規定的期限內憑特別命令行使政府職權,如果國會拒絕,就把國會「送回老家」。
「我親愛的巴本,」態度堅決的老總統答道,「如果我改變主意,你會瞧不起我的。但是我年紀太大了,經歷也太多了,我不能承擔內戰的責任。我們唯一的希望是讓施萊徹爾試一試他的運氣。」
這個狡猾的奧地利人再一次擺脫了本來很可能會造成極其不利的結局的困境。至於格利戈爾.施特拉塞,過去曾有不少人認為他比希特勒了不起,如今一下子給毀了。「一個死了的人」,戈培爾在十二月九日的日記中這麼稱呼他。兩年後希特勒決定清算老帳時,這句話分毫不錯。
不過,在一件事情上,戈培爾是有把握的:
國會後來很快地承認了解散令,新選舉定在十一月六日舉行。對納粹黨來說,新選舉造成了一定的困難。因為,戈培爾指出,人民對於政治演說和宣傳已經感到厭倦了。他在十月十五日的日記裡承認,甚至納粹黨內的工作人員也「由於這些永無休止的選舉而弄得神經緊張不安。他們疲勞過度——」另外也有經濟上的困難。大企業和大金融轉而支持巴本了,因為他對他們作了一定的讓步。正如豐克所警告的一樣,他們對於希特勒拒絕同興登堡合作,對於在他們看來他的日益發展的激進主義和不惜同共產黨合作的傾向(國會事件證明了這一點),越來越感到不能信任。戈培爾在他十月十五日的日和_圖_書記中提到了這一點:「錢非常難弄。有『財產和教育』的先生們都支持政府。」
但是當共產黨議會黨團領袖恩斯特.托格勒把他的彈劾動議作為議程修正案提出的時候,沒有一個民族黨議員或任何其它議員起來反對。最後弗立克代表納粹黨要求休會半小時。
希特勒在會見後深信,他已經把施萊徹爾拉了過來,贊成他的計畫,於是高高興興地趕回他在上薩爾斯堡的避暑山莊。戈培爾對反對者總是不放心的,而對這個政客將軍總是心懷疑懼,不是這麼滿有把握。他在聽到了元首關於同施萊徹爾會談的樂觀報告後,在八月六日的日記中記道:
瓦爾納.馮.勃洛姆堡將軍當時正代表德國在日內瓦參加裁軍會議,背著施萊徹爾和陸軍總司令——在這個瘋狂的時期裡,一切事情都是背著某一個人做的——把他召回來在希特勒一巴本內閣中擔任國防部長的,並不是希特勒,因為他還沒有當權,而是興登堡和巴本。正如希特勒後來所說的,勃洛姆堡將軍是早已得到希特勒的信任的一個人,受到他在東普魯士的參謀長、一個直言不諱的納粹同情者瓦爾特.馮.萊希瑙上校的很大影響。當勃洛姆堡在一月三十日一早到達柏林的時候,車站上有兩個軍官帶著兩個互相矛盾的命令來接他。一個是馮.孔茨恩少校,他是哈麥施坦因的副官,命令他去向陸軍總司令報到。一個是奧斯卡.馮.興登堡上校,他是自己父親的副官,命令他去向共和國總統報到。勃洛姆堡給弄得莫名其妙,結果去見了總統,立即宣誓就任國防部長之職,因此不僅有權鎮壓陸軍方面的任何政變嘗試,而且有權強使軍方支持幾小時後即將任命的新政府。陸軍在這個關鍵性時刻終於接受了希特勒,對於這一點,希特勒一直是感激的。他不久就在一次黨的集會上說,「要是在革命的日子裡,陸軍沒有站在我們一邊,我們就不會有今天了」。在未來的日子裡,對於軍官團來說,這是一個沉重的責任,到最後,他們將後悔不已。
台爾曼 三百七十萬六千七百五十九票 一十點二%
興登堡 一千八百六十五萬一千四百九十七票 四十九點六%
但是,據戈培爾那天晚上的記載,希特勒「樂極忘形。他又一次作了一個明確的、毫不含糊的決定」。
除了達成同巴本的協議以外,希特勒在科隆會談中還得到了兩件對他來說很有價值的東西。他從前任總理那裡獲悉,興登堡沒有授權施萊徹爾解散國會。這就是說,納粹黨在共產黨協助下可以隨時推翻這個將軍。其次是,這次會談中取得了諒解,西德企業界願意承擔納粹黨的債務。科隆會談後兩天,戈培爾的日記中提到了「政治方面的可喜發展」,但是仍舊抱怨「財務情況不好」。十天以後,在一月十六日,他談到黨的財務情況「一夜之間有了根本好轉」。
德國的政治權力現在不再像共和國成立以後那樣存在於人民和表達人民意志的機構——國會手裡,它現在集中在一個年達八十五歲高齡的衰老的總統和他周圍一些思想淺薄、野心勃勃的人的手裡,而這些人卻左右著他那衰朽倦怠、神思恍惚的精神。這一點,希特勒看得很清楚,這也適合他的目標。他要在議會中贏得多數,看來是極其不可能的。興登堡的新態度給了他可以取得政權的唯一機會。當然,還不是在目前,但是也不用太久了。

施萊徹爾:共和國的最後一任總理

「施萊徹爾那裡來的消息。部長名單已經擬定,在過渡時期,這並不太重要。」
「大約十點半的時候,新內閣人員在我的家中會齊,然後穿過花園到總統府,在梅斯納的辦公室中等著。希特勒馬上又提出了他對沒有被任命為普魯士長官的不滿。他認為這嚴重地限制了他的權力。我告訴他——這項任命可以放到以後再說。對此,希特勒答稱,如果他的權力因此受到限制,他就要堅持國會舉行新選舉。
現在只待希特勒迷住做父親的了。這應該承認是比較困難的,因為老元帥的神志無論如何糊塗,他的花崗石般的性格卻並未因年老而有所軟化。比較困難,但是也不是辦不到的。巴本孜孜不倦地每天在對這位老人做工作。可以很容易地看出,施萊徹爾再狡猾也免不了要摔跤了。他既沒有能夠把納粹黨爭取過來,又沒有能夠分裂他們。他也不能取得民族黨、中央黨或社會民主黨的支持。
巴本後來在他的回憶錄中說:「現在情況變得很嚴重了,完全出於我的意料。」他派了一個信差火速前往總理府去取解散令。
毫無疑問,國家社會黨在政府中肯定是處於少數的地位;在內閣十一個職位中,他們只占了三個,而且除了總理一職以外,他們所占的都不是重要職位。弗立克擔任內政部長,但並沒有像歐洲大多數國家的內政部長那樣控制著警察,德國的警察是由各邦自己控制的。第三個納粹黨閣員是戈林,但是沒有適當的部可以給他,於是他就被任命為不管部長,其默契的條件是,一旦德國有了空軍後,就任命他為航空部長。很少有人注意到,戈林同時兼任普魯士的內政部長,這個職務控制著普魯士的警察;而在當時,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聯邦內閣上。使許多人感到奇怪的是,內閣名單中沒有戈培爾的名字;他暫時給置在腦後了。
一九二八年一月間他利用他對興登堡總統的日益增長的影響(他是通過同奧斯卡的友誼而接近總統的),使他的老上司格羅納將軍擔任了國防部長的職務,這是在共和國時期第一個軍人擔任這個職務。格羅納把施萊徹爾當作部內最得力的助手,讓他負責一個新設立的部門——部務司,處理陸軍和海軍的政治和新聞事務。格羅納稱他的助手為「我在政治方面的紅衣主教」,把陸軍同其它各部和政治領袖的關係問題交託給他。施萊徹爾處在這個地位不僅在軍官團中是一個勢力,而且在政治方面也是一個勢力。在陸軍中,他能夠任免高級軍官,而且開始在實際上這麼做,比如他在一九三〇年施了一個詭計,趕走了陸軍第二號人物馮.勃洛姆堡將軍,而代之以第三步兵近衛團時代的老朋友馮.哈麥施坦因將軍。同年春天,我們前已談到,他第一次嘗試要由他來挑選總理,在陸軍的支持下,終於說服興登堡任命海因里希.勃魯寧擔任此職。
但是施特拉塞並沒有參加內閣,民族黨領袖休根堡也沒有參加內閣,休根堡在前一天(一月十四日)本來曾經答應興登堡參加內閣的。這兩個人都投向了希特勒,不過施特拉塞遭到了冷淡,而休根堡則比較成功。一月十五日那天,正當施萊徹爾向許士尼格興高采烈地談到希特勒的末日時,納粹黨在利普的地方選舉中取得了勝利。雖然這次勝利談不上是什麼偉大成就。全部選票只有九萬張,納粹黨得了三點八萬張選票,即占三十九%,比前一次選舉增加了約十七%。但是,納粹黨的領袖們在戈培爾的領導下大肆宣傳他們的「勝利」,奇怪的是,這似乎對一些保守派人士造成了深刻的印象,其中包括興登堡幕後的一些人物,主要是國務秘書梅斯納和總統的兒子奧斯卡。
這個結果很值得希特勒本人玩味。他取得了很突出的成績。在兩年之內,他使納粹黨的選票翻了一番。但是他仍舊沒有取得多數——和他所追求的政權。他在這條路上是否已經走到盡頭了?在四月十日選舉後黨內舉行的會議上,施特拉塞坦率地認為,希特勒的處境確是如此。施特拉塞要求同那些當權的人:同總統、同勃魯甯和格羅納將軍的政府、同陸軍妥協。希特勒雖然不信任他的這個主要助手,卻不反對他的意見,他沒有忘記他在維也納時代取得的一個教訓:要取得政權,你必須贏得一些既有的「有勢力機構」的支持。
那天晚上,納粹黨的首領們部在帝國總理廣場戈培爾寓所慶祝這個重要的消息,這時施萊徹爾又派了一個使者,帶來了驚人的消息。這個使者是瓦爾納.馮.阿爾文斯勒本,他對陰謀的興趣之大竟到了這樣的程度:如果一時沒有陰謀,他自己就製造一個。他告訴正在慶祝的人們說,施萊徹爾和哈麥施坦因已命波茨坦衛戍部隊進入戒備狀態,準備劫持老總統到紐台克去,建立軍事獨裁。這種說法大大地誇大了實際情況。這兩位將軍可能有此想法,但是可以肯定他們還沒有採取任何行動。但是,納粹黨人一驚之下,變得歇斯底里起來。戈林急急忙忙拖著他那肥大的身軀,穿過廣場,去向總統和巴本報警。至於希特勒做了什麼,他自己後來是這麼描述的:
如果說,德意志共和國缺少一個政治上走中間路線的階級的話,它也缺少一個真正保守的政黨在許多其它國家所起的穩定作用。德國民族黨在一九二四年最發展的時候獲得了六百萬張選票,有一百零三人當選國會議員,成了國會中第二大黨。但是在當時——在魏瑪共和國時期的幾乎所有其它時候也是這樣——他們不論在朝或在野都不願擔負責任,唯一例外是他們在二十年代所參加過的兩次短命內閣。大部分把選票投給民族黨的德國右派所希望的是推翻共和國,恢復德意志帝國,恢復他們在帝國中的一切原有特權。事實上,不論作為個人來說也好,或者作為階級來說也好,共和國對右派是極其寬大的,而且考慮到右派夢寐以求的目的,可以說是格外容忍。我們已經談到,共和國允許陸軍可以保持一個國中之國,企業家和銀行家可以牟取巨額利潤,容克地主可以用政府貸款來維持他們經營不善的莊園,而這種貸款從來沒有償還過,也很少用來改良他們的土地。然而共和國這樣寬大相待,並沒有博得他們的感激或忠誠。他們竭力破壞共和國的基礎,一直到最後同希特勒結盟把共和國徹底推翻,其心胸之狹隘,偏見之深固,眼光之短淺,即使在今日回顧起來,也不免使作者感到不可想像。
「興登堡回答說,由於局勢緊張,他不能問心無愧地貿然將政府的權力交給像國家社會黨那樣的一個新黨,這個新黨沒有多數的擁護,而且是心胸偏狹、囂張鬧事、不守紀律的。
當然,這要在嚴守秘密的情況下進行。但是使希特勒和巴本大吃一驚的是,柏林報紙在一月五日早晨以大字標題報導了科隆會談,並且發表社論攻擊巴本對施萊徹爾不忠實。原來這位狡猾的將軍真是足智多謀,他早已佈置了密探,巴本後來獲悉,在他進入施羅德寓所前給他拍照的記者就是施萊徹爾派出的一個密探。
希特勒氣憤之下,匆匆前往哈爾茲堡浴場,第二天,十月十一日,在那裡參加了「全民反對」德國政府和普魯士政府的大規模示威。這次示威與其說是以國家社會黨為代表的激進右翼的示威,不如說是右派的保守的反動勢力的示威,這些反動勢力是休根堡的德意志民族黨、右翼退伍軍人組織鋼盔隊、所謂俾斯麥青年團、容克組織的農業聯盟以及各種各樣的老將軍。不過納粹黨的領袖對這次集會並不熱心。他瞧不起這些身穿燕尾服,頭戴大禮帽,胸掛金獎章的舊政權遺老,他看到,像他自己的那樣一個「革命」運動,同他們來往過密,可能是危險的。他敷衍了事地匆匆講了一通話,在鋼盔隊遊行之前,就離開了會場,而使他生氣的是,出席的人中間,鋼盔隊的人數竟超過了他的衝鋒隊。那天成立的哈爾茲堡陣線就此夭折了,老式保守派要成立這個陣線是要想同納粹黨人結成統一戰線,以便對共和國發動最後一次攻擊,他們要求勃魯寧立即辭職。希特勒無意給這些先生當配角,他認為他們一心想念著過去,而他很清楚,過去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如果他們有助於推翻魏瑪政體,向他提供新的經濟來源,像實際上確實已經做到的那樣,那麼他可能會利用他們一下。但是他們卻不能反過來也利用他。幾天後,哈爾茲堡陣線就面臨崩潰;它的各種成分又恢復彼此明爭暗鬥的狀態了。
德國陸軍一度曾經打發過德皇捲舖蓋,最近在施萊徹爾的教唆下把格羅納將軍和勃魯甯總理趕下了台,如今開刀開到巴本頭上來了,這使他感到又痛心又驚訝。他立刻帶了這個消息去見興登堡,希望總統會撤換國防部長施萊徹爾而挽留他任總理,而且他的確是這麼建議的。
一九三一年的時候,他是陸軍中的一名中將。他生於一八八二年,十八歲的時候加入軍界,在興登堡原來所屬的第三步兵禁衛團裡當尉官,成了這位元帥兼總統的兒子奧斯卡.馮.興登堡的好友。他的第二個友人後來證明也有同樣的寶貴價值。那就是格羅納將軍。後者對於施萊徹爾在軍事學院中學習時的成績甚為賞識,一九一八年在最高統帥部繼任魯登道夫的職位時就把這個年輕軍官帶來擔任他的副官。施萊徹爾基本上是個「辦公桌軍官」——他只在俄國前線服役過一個很短時期——從此以後就一直留在陸軍和魏瑪共和國權力的中心附近,他的機警的頭腦、殷勤的態度、政治的嗅覺頗引起將軍們和政客們的注意。在馮.西克特將軍的領導下,他協助組織非法的自由團和同樣是非法的和高度秘密的「黑色國防軍」,起過越來越重要的作用,他並且是一個同莫斯科進行秘密談判、安排在蘇俄境內秘密訓練德國坦克軍官和空軍軍官並在那裡建立由德國人管理的軍火廠一事的關鍵人物。施萊徹爾是個天生的權術家,熱中於陰謀詭計,擅長於暗地活動。在三十年代初期以前,他的名字不大為世人所知,但是已開始在班德勒街和威廉街引起注意,前者是陸軍部的所在地,後者是政府各部的所在地。
「我對這一(軍事)政變計畫的第一個反應是:派人去找柏林衝鋒隊長馮.赫爾道夫伯爵,通過他把柏林的全部衝鋒隊員都動員起來。同時我指示能夠信託的警察局方面的韋克少校,準備派遣六營警察突然佔領威廉街——最後,我指示馮.勃洛姆堡將軍(他已被選定為未來的國防部長)在一月三十日上午八時抵達柏林時立即前去見老頭子,向他宣誓就職,這樣,就可以處在國防軍總司令的地位上去鎮壓掉任何可能的政變嘗試。」
這封信在八日送到希特勒那裡,據戈培爾的日記說,「像一顆炸彈」。凱撒霍夫飯店的氣氛頓時彷彿墓地一般。「我們都感到很沮喪失望,」戈培爾這麼記載。這是希特勒自一九二五年重建黨以來所遭受到的最大打擊。現在,正當他快要取得政權之際,他的主要黨徒背棄了他,揚言要粉碎他七年來的一切建樹。
「施萊徹爾站起來(巴本說)宣稱,沒有辦法執行總統給我的指示。任何這樣的嘗試都將使國家陷於混亂,一旦發生總罷工,警察和軍隊不能保證維持交通和供應工作,一旦發生內戰,他們也不能確保治安。參謀本部在這方面已經進行了研究,他已經命令奧特少校(報告起草人)等候內閣的指示,以便提出報告。」
民族黨的杜施特堡退出了競選,要求支持者投希特勒的票。甚至放蕩不羈的前皇太子腓德烈.威廉也表示支持,他宣佈:「我將投票贊成希特勒。」
甚至在取締衝鋒隊的禁令還沒有宣佈之前,施萊徹爾把意志軟弱的國防軍司令馮.哈麥施坦因將軍爭取過來以後,就已經秘密通知七個軍區司令:陸軍不同意這項命令。其次,他又勸說興登堡在四月十六日寫了一封故意找岔子的信給格羅納,問他為什麼不把社會民主黨的準軍事組織國旗隊同衝鋒隊一起取締。施萊徹爾還進一步採取了一個行動來破壞他上司的地位。他主使了一場惡意的宣傳,誣衊格羅納將軍,散佈謠言說格羅納將軍病得很重,不能繼續任職;說他已信了馬克思主義,甚至和平主義;宣稱國防部長玷污了陸軍的名譽,因為他最近結婚不到五個月就生了個孩子——他還告訴興登堡,在陸軍圈子裡,這個孩子的外號叫「諾爾米」,這是在奧林匹克運動會上飛快的芬蘭賽跑選手的名字。
一九三一年十月十日,在希特勒的外甥女兒情人吉莉.拉包爾自殺後三星期,他第一次得到興登堡總統的接見。這次接見是忙著佈置一個新的陰謀的施萊徹爾所安排的。這年秋天早些時候,他曾與希特勒會商,安排希特勒去見總理和總統。在他的心中和勃魯寧的心中都一直在考慮,興登堡七年任期在一九三二年春天屆滿時,應該怎麼辦。屆時這位陸軍元帥將達八十五歲高齡,而他頭腦清醒的時候已越來越少了。但是,人人都很清楚,如果他不競選連任的話,希特勒雖然從法律上來說不是德國公民,卻很可能取得德國國籍,參加競選,獲得勝利,成為總統。
由於這場滑稽戲,德國究竟哪些方面得到了勝利,哪些方面遭到了失敗,他們的勝敗程度如何,在當時都不是很清楚的。花|花|公|子巴本讓人給開了一個玩笑,這一點是沒有疑問的;但是他當時一直是被人當作笑話來談的,正如弗朗索瓦一龐賽所說,即使在他朋友看來也是如此。同樣清楚的是,國會這一次行動表明了絕大多數德國人反對興登堡一手挑選的總統政府。但是採取這種https://www.hetubook•com.com做法,豈不是進一步破壞了人民對議會制度的信任嗎?至於納粹黨人,他們豈不是再一次表明他們不僅是隨便胡來的,而且為了要達到目的,不惜同共產黨勾結嗎?此外,人民不是已經厭倦了選舉,納粹黨在一年以內的第四次的不可避免的新選舉中不是可能喪失選票嗎?格利戈爾.施特拉塞,甚至是弗立克,都認為如此,並且認為,喪失選票對黨來說可能會帶來很嚴重的後果。
在激烈的競選所造成的一片混亂中,一切原來的階級和黨派界線都打亂了。支持興登堡這個新教徒、普魯士人、保守派、保皇派的,是社會黨人、工會、勃魯寧的中央黨的天主教徒和自由民主的中產階級政黨的殘餘份子。支持希特勒這個天主教徒、奧地利人、前流浪漢、「國家社會主義者」、下層中產階級群眾的領袖的,除了他自己的黨徒以外,還有北方上層階級新教徒、保守的容克地主和一些保皇派,其中在最後一分鐘還包括前皇太子。局面由於另外還有兩個候選人參加競選而更加混亂。這兩個候選人都沒有希望取勝,但是都可能獲得足夠的選票來妨礙兩個主要競選者取得當選所必要的絕對多數。民族黨提出了鋼盔隊的第二號人物(興登堡是其名譽隊長)希歐多爾.杜施特堡為總統候選人。他是一個平平庸庸的前陸軍中校,使納粹黨人高興的是,他們不久發現他是一個猶太人的曾孫。共產黨攻擊社會民主黨支持興登堡,「背叛了工人階級」,因此提出了自己的候選人、共產黨領袖恩斯特.台爾曼。共產黨根據莫斯科的命令,不惜幫納粹黨人的忙,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
弗朗索瓦一龐賽的描寫絕無誇大。而興登堡在施萊徹爾的唆使下竟然把在掙扎中的共和國的命運交託給這樣一個人。
選舉前幾天,納粹黨同共產黨一起在柏林舉行了一次運輸工人的罷工,而工會和社會黨都沒有支持這次罷工。正當納粹黨亟需經費在競選運動的尾聲中最後加一把勁的時候,這個行動使得企業界的人士更不願意慷慨解囊了。戈培爾在十一月一日的日記中陰鬱地寫道:「經費短缺成了我們的長期病。我們沒有足夠的經費來進行一次真正大規模的競選運動。許多資產階級人士被我們參加罷工所嚇退。甚至我們黨內的許多同志也開始有懷疑了。」十一月五日,選舉前夕的日記寫道:「最後進攻。全黨為避免失敗,進行了拼命的努力。我們終於在最後一分鐘弄到了一萬馬克。這筆錢星期六下午就要投入競選運動。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現在讓命運來作出決定吧。」
「這時,興登堡表現了一定的激動情緒,提到最近發生的好幾起事件——納粹黨人與警察的衝突、希特勒黨徒攻擊意見不同的人的暴行、對猶太人的毆辱以及其它非法行為。所有這一切事件都加強了他的信念,即在納粹黨內有許多不受駕馭的野性難馴的份子——在懇切地談了一通之後,興登堡向希特勒建議,要他宣佈願意同其它政黨合作,特別是同右派和中間派的政黨合作,他應該放棄片面的獨攬大權的想法。興登堡說,他如果同其它政黨合作,就能夠表現自己可以取得什麼成就,作出什麼改進。如果他能夠取得成就,他在聯合政府內的影響就會增加,甚至能占支配地位。興登堡說,這也是一種最好的辦法,可以消除普遍存在的恐懼。這種恐懼是:國家社會黨如果組織政府,它就會濫用政府權力,壓制一切其它觀點,逐步消滅其它觀點。興登堡說,他願意接受希特勒和他的運動的代表參加聯合政府,至於這個政府的具體組成可以在以後再談,但是他不能承擔把全部權力交給希特勒一人的責任——但是希特勒堅決拒絕使自己置身於同其它政黨領袖討價還價的地位和在這種情況下組織一個聯合政府。」
「我們一旦取得了政權,就決不放棄。他們除非把我們的屍體抬出政府各部。」
柏林宣佈了戒嚴令,當地的國防軍司令馮.倫斯德將軍派了一個中尉和十幾個士兵,去進行了一些必要的逮捕。這件事情沒有逃過取得聯邦政權的右派人物的注意,也沒有逃過希特勒的注意。現在已不再有必要擔心左派勢力或者甚至民主的中間派勢力會對推翻民主制度的嘗試進行認真的抵抗了。一九二〇年時,一次總罷工曾拯救了共和國,使之免於推翻。現在工會領袖和社會民主黨人中間又討論了這樣一種措施,但是結果卻認為太危險而被放棄了。因此,巴本把合乎憲法的普魯士政府撤換以後,給魏瑪共和國的棺材又釘上了一個釘子。而這一次只用了一個班的士兵就做到了——他就是這樣吹噓的。
在這期間,先是勃魯寧,後是興登堡,都第一次會見了阿道夫.希特勒。這兩次會談結果,對這位納粹黨領袖都很不利。自從受到吉莉.拉包爾自殺的打擊以後,他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他的思想開小差,他的心神不由自主。勃魯寧要求納粹黨支持興登堡延長任期,希特勒不加作答,卻大談共和國的缺點,這使人肯定認為,他不會同意總理的計畫。在會見興登堡時,希特勒顯得侷促不安。他想以長篇大論的說辭來打動這位老先生,可是卻完全失敗了。總統在這第一次會見時,對這個「波希米亞下士」(他是這麼叫希特勒的)印象一點也不好,他告訴施萊徹爾說,這樣一個人也許可以當郵政部長,但是絕當不了總理——這句話,後來這位陸軍元帥不得不自己咽了下去。
最後,他的主意是由興登堡來幫助他拿定的。二月十五日,年邁的總統正式宣佈參加競選。戈培爾很高興。「現在我們可以自由行動了。現在我們不再需要隱藏我們的決定了。」但是希特勒卻把他的決定隱藏到二月二十二日。那一天在凱撒霍夫飯店舉行的會議上,「元首准許我,」戈培爾興高采烈地說,「在今天晚上在體育館宣佈他參加競選。」
格羅納向興登堡求救。他曾經兩次在關鍵時刻為興登堡解過圍——並且代興登堡受過:一次是在一九一八年,代表興登堡要德皇退位;一次是在一九一九年,又代表興登堡告訴共和國政府在凡爾賽和約上簽字。但是老元帥這次卻回答說,他「感到很遺憾」,對這件事情無能為力,原來興登堡對於欠了這個比他年輕的軍官人情這一點,心中一直是不痛快的。五月十三日,格羅納失望之餘,悻然辭職。那天晚上,戈培爾的日記記道:「從施萊徹爾將軍那裡得到消息。一切按計劃進行,」
「元首(仍然)沒有作出最後決定。局勢還需要過一些時候才能成熟。」
事情並不像希特勒所想像的那麼順利。八月八日,戈培爾寫道:「柏林來了電話。盡是謠言。全黨進入準備狀態,以便接管政權。衝鋒隊員們都離開原來工作崗位,進行準備,黨的領袖們在準備這偉大時刻的來到。如果一切順利,那就太好了。否則,就會有可怕的挫折。」第二天,施特拉塞、弗立克和豐克來到上薩爾斯堡,帶來了並不十分令人鼓舞的消息。施萊徹爾像條蛆蟲一樣,又轉了方向。他現在堅持:如果希特勒當總理,必須在取得國會同意的情況下行使政府職權。豐克報告說,他的企業界朋友,對於納粹黨執政的前途感到擔憂。沙赫特給他一個口信,證實了這一點。最後,這三個人告訴希特勒說,威廉街方面擔心納粹發動政變。
「晚上(戈培爾寫道)元首到我們家中來。很難強顏歡笑。我們都很沮喪,尤其是因為整個黨有分裂的危險,我們過去的一切努力都要付諸東流了——萊伊博士來電話。黨內形勢時刻在惡化中。元首必須立刻回凱撒霍夫。」
另一方面,工業家和大地主們都起來反對新總理的施政綱領,他們叫嚷說,這個綱領是不折不扣的布爾什維克主義。企業家們對於施萊徹爾突然同工會親善感到十分震驚。大莊園主則對於他取消農業保護感到非常生氣,對他沒收東部破產莊園的前途感到極為恐懼。一月十二日,大莊園主團體「農業聯盟」尖銳地攻擊了政府,該聯盟的領袖(其中有兩個人是納粹黨員)晉見總統,並提出抗議。興登堡自己現在也成了一個容克地主,他召見他的總理,加以責問。施萊徹爾的答覆是:威脅要公佈國會關於「東部救濟」貸款的秘密報告,當時人人知道這樁醜聞牽涉到好幾百戶容克世家望族,他們從政府的無償「貸款」中得到好處,其中甚至間接牽涉到總統本人,因為送給他的東普魯士莊園的地契在過戶時非法地使用了他兒子的名字以逃避遺產稅。
戈培爾對此很感興趣,但是抱有懷疑。他說:「這也許僅僅是一種策略。」這個詭計多端、熱中政治的將軍是什麼背信棄義的勾當都幹得出來的,但是其寡廉鮮恥的程度,不論戈培爾也好,希特勒也好,或是任何人也好,都是一點底也沒有摸到的,至於勃魯寧,肯定也是沒有摸到底的,格羅納就更不用說了,雖然施萊徹爾在軍隊中和政府中的迅速升遷完全是靠格羅納的提拔。不過,他們很快就會摸到了。
幾個重要的部都給了保守份子,他們頗有把握地以為已經把希特勒籠絡住,可以為他們的目的服務了。牛賴特繼續任外交部長,勃洛姆堡任國防部長,休根堡任經濟與農業部長,鋼盔隊頭子賽爾特任勞工部長;其它各部仍由巴本在八個月以前任命的非黨「專家」擔任。巴本本人是聯邦副總理兼普魯士總理,而且興登堡向巴本保證,除非由副總理伴同前來,他不會接見總理。巴本認為,這種獨特的地位,使他能夠對激進的納粹黨領袖增加一重牽制。而且還有一層:這個內閣出自巴本的構思,是巴本的產物,他相信,在堅決的老總統(老總統是他的朋友、仰慕者和保護者)的幫助下,在他的保守派同僚(他們在人數上以八對三勝過難以駕馭的納粹黨人)的明確支持下,他能夠掌握這個內閣。
在幾個星期之前還是冤家對頭的這兩個人於一月四日上午在施羅德的科隆寓所會晤,他們希望這次會晤能嚴守秘密。但是當巴本剛到門口時就有一個攝影記者拍了他一張照,他雖然感到意外,但是直到第二天以前也還沒有在意。希特勒由赫斯、希姆萊和凱普勒陪同前來,但是在進入施羅德的書房以前,把他的助手留在客廳裡等候。他在書房裡同巴本和他們兩人的主人密談了兩個鐘頭。會談開始時氣氛並不太妙,希特勒悻悻地抱怨巴本在當總理時對待納粹黨的做法,但是,不久就有了轉折,這個轉折後來證明對這兩個人來說也好,對他們的國家來說也好,都是有決定性意義的。對於這個納粹黨領袖來說,當時是個關鍵性的時刻。他作了超人的努力,在施特拉塞叛黨以後,好容易仍保持了黨的團結。他在全國各地奔走,一天要在三四次集會上講話,爭取黨的領袖們仍舊團結一致支持他。但是納粹黨人的情緒仍舊低落,黨在經費上處在破產的境地。許多人說,黨已經完蛋了。戈培爾在這一年最後一星期的日記中反映了這種普遍的感覺:「一九三二年給我們帶來了永恆的惡運——過去情況困難,前途黯淡莫測;一切希望都已化為泡影。」
八月二日,希特勒在慕尼黑附近的特格恩西湖同他黨內的領袖們開會,估計他的勝利,自從兩年前上一次國會選舉以來,國家社會黨增加了七百萬張選票,在國會中的代表從一百零七人增加到二百三十人。而如果從一九二八年選舉開始計算,這四年來納粹黨的選票增加了一三〇〇萬張左右。但是要取得政權所必需的多數,希特勒還是沒有得到。他在全部票數中只贏得了三十七%。大多數德國人仍舊反對他。
在阿道夫.希特勒的一生中,當他必須作出困難的決定的時候,他曾經有好幾次似乎拿不定主意。目前這一次就是其中的一次。他在一九三二年一月面臨的問題是:究竟競選總統,還是不競選總統?興登堡似乎是不可戰勝的。
興登堡提醒施萊徹爾,他自己當初在十二月二日推翻巴本政府時所提出的理由,並且告訴他說,這些理由現在仍舊有效。他吩咐施萊徹爾回去設法在國會中爭取多數的支持。這麼一下,施萊徹爾就完了,而且他自己也明白。凡是知道這個內情的人也都知道這一點。戈培爾就是少數知道內情的人之一,他在第二天的日記中說:「施萊徹爾這個使這麼許多人垮過台的人,隨時都可能垮臺。」
在納粹黨看來,總統內閣只不過是「暫時」的安排,這一點是戈培爾在第二天的日記中說的,他說,這樣一種「毫無特色的『過渡政府』將為我們掃清道路。這個政府越軟弱,我們越是容易搞掉它」。當然,施萊徹爾的看法可不是這樣,他已經在夢想組織一個新政府,這個政府在憲法修改以前可以不受議會的約束,而他自己又能加以任意支配,很明顯,他和希特勒都以為自己能夠制勝對方。不過在當時,他卻有一張好牌在手。他可以向年邁力衰的總統保證,他能夠提供勃魯寧所不能提供的東西:一個得到希特勒的支持而又沒有非得讓這個狂熱的煽動家參加不可的這種不方便。
儘管工業家和地主們吵吵嚷嚷,而工會的態度又很冷淡,施萊徹爾仍莫名其妙地頗有信心,認為一切都很順利。一九三三年元旦那一天,他偕同內閣閣員晉見老總統,後者表示頗為快慰,因為「最嚴重的困難已經克服,我們的面前已經打開了向上的道路」。一月四日,也就是巴本和希特勒在科隆密談的那一天,總理安排讓從義大利陽光下休假歸來的施特拉塞晉見興登堡。這個前納粹黨中第二號人物過了幾天第二次見到總統時便表示願意參加施萊徹爾內閣。這個行動在納粹黨陣營中引起了震驚,當時納粹黨正集中力量在小小的利普邦進行競選,希特勒和他所有的主要助手都在那裡活動;想在地方選舉中取得勝利,以便改善元首同巴本的談判地位。戈培爾的日記記述了戈林在一月十三日午夜帶來了施特拉塞的壞消息,當時黨的領袖們都通宵未睡,徹夜討論這個問題,大家一致認為,如果他就職的話,對黨來說,將是一個嚴重挫折。

弗朗茲.馮.巴本的大失敗

因此,希特勒要取得政權,他的討價還價地位已不如上一年的夏天和秋天時那麼有利。但是巴本也是如此;他已經下了台。兩人都處在逆境,因此想法倒一致了。
在政治上得到了這個勝利以後,施萊徹爾就實現了他要想改造共和國的宏偉計畫中的第一步。這個念頭在他的機靈的腦袋中已經轉了很久了。他很清楚地看到——誰沒有清楚地看到呢?——魏瑪政體軟弱無力的原因。政黨數目過多(一九三〇年擁有一百萬張選票以上的政黨有十個),這些政黨相互傾軋,只顧它們所代表的那部分經濟和社會利益,因此不能消除分歧,不能在國會中形成一個持久的多數派來支持一個能夠對付三十年代開始時國家面臨的重大危機的穩定政府。議會制政府成了一樁德國人稱之為Kuhhandel——販牛交易——的事情,各政黨為了他們所代表的群眾討價還價,爭取特殊利益,而國家利益卻被丟在一旁。無怪乎當勃魯寧在一九三〇年三月二十八日就任總理時,已經不可能在國會中拼湊多數議員來支持任何一項政策了,不論它是左翼的,中間的,還是右翼的。僅僅為了維持政府的日常事務的處理和設法解決經濟困境,他也不得不援引憲法第四十八條的規定,根據這一條的規定,在緊急狀態下,只要總統批准,他可以不需議會多數支持而僅憑總統緊急法令來行使職權。
但是在他還沒有打定下一步應該怎麼辦的主意以前,這些「有勢力機構」之一,也就是共和國政府卻給了他一個打擊。
在國內方面,勃魯寧也打算採取大膽行動,要爭取除了共產黨以外的各大政黨的同意,對德國憲法作一番根本修改。他打算使霍亨佐倫王室復辟。即使能夠說服興登堡競選連任,他年紀已這樣大,也不可能期望活滿七年任期。如果他在一兩年後死去的話,希特勒仍舊有當選為總統的希望。為了要防止這一點,為了要確保國家元首一職的長久性和穩定性,勃魯寧有這樣一個打算:取消一九三二年的選舉,由議會兩院(即國會和參議院)的三分之二多數表決將興登堡的任期延長。在這一點做到以後,他就建議議會宣佈實行君主政體,由總統攝政。總統死後,就由皇太子的一個兒子重登霍亨佐倫王室的寶座。這個行動也能使納粹黨人無計可施;事實上,勃魯寧相信,這將意味著他們作為一種政治力量的末日。
他們到底在哪些條件上取得了一致意見,各人的說法不一樣。巴本在紐倫堡審判中和回憶錄中都毫無愧色地說:他一直忠於施萊徹爾,因此僅僅向希特勒建議參加這位將軍的內閣。但是鑒於巴本有長期弄虛作假的歷史,鑒於他有想在紐倫堡和回憶錄中洗雪自己的自然願望,以及鑒於後來的事實,似乎可以肯定,施羅德在紐倫堡提出的另一種完全不同的說法是比較可信的。這位銀行家說,巴本的建議是由一個希特勒一巴本內www.hetubook.com.com閣來代替施萊徹爾內閣,在這個內閣中,兩人地位平等。但是:
現在舞臺的中心暫時出現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和滑稽可笑的人物。由馮.施萊徹爾將軍推薦給八十多歲總統於一九三二年六月一日受命出任德國總理的人是五十三歲的弗朗茲.馮.巴本,他是威斯特伐利亞一家沒落的貴族的後裔,曾在參謀本部供職,是個跑馬能手,但在政治上卻是個不成功的天主教中央黨外行政客。他靠了裙帶關係,成了一個富有的工業家,在社會上無藉藉名,只是有一次在任駐華盛頓武官時因參與策劃炸毀當時尚守中立的美國的橋樑和鐵路這種破壞活動而被驅逐出境。
投他的票的人比所需要的絕對多數尚少零點四%。一九三二年三月十三日選舉結束時,結果是:
在一九三三年一月三十日這個冬天的早晨,魏瑪共和國的悲劇、德國人十四年來徒勞無益地要想實行民主制度的笨拙努力的悲劇,終於告終了。但是,在最後一分鐘,在閉幕以前,在那些想要埋葬共和政體的形形色|色的陰謀家中間,還發生了一出小小的滑稽戲。巴本後來是這樣描述的:
在動盪和混亂的德國政治生活中,現在出現了一個奇怪的異乎尋常的人物,天意註定要由他,而不是別人,來挖掘共和國的墳墓。他將擔任共和國最後一任為時不長的總理職務,而且,也可以說是他奇特的一生中最後一次意外的轉折,在最後無可挽回的時刻,卻拼命想法要拯救共和國。這個人就是庫特.馮.施萊徹爾。他的姓在德文中的意思是「陰謀家」或「鬼鬼祟祟的人」。
巴本毫無任何政治後臺。他甚至還不是個國會議員,他在政治方面最高的履歷是曾任普魯士邦議會議員。巴本被任命為總理後,他所屬的中央黨激於他背叛該黨領袖勃魯甯,一致把他開除出黨。但是總統叮囑他組織一個超黨派政府,而這件事是他能夠馬上做到的,因為施萊徹爾已經為他準備好了一張部長名單。這張名單後來就以「男爵內閣」著稱。其中五個部長是貴族,兩個是大公司董事,一個是啤酒館政變前後動亂時代巴伐利亞政府內庇護希特勒的人,名叫弗朗茲.古特納,他被任命為司法部長。馮.施萊徹爾被興登堡所迫,不得不從他喜愛的幕後地位走出來,出任國防部長。全國大部分人民都把「男爵內閣」當作一場笑話,雖然有些閣員如馮.牛賴特男爵、馮.艾爾茨一魯本那赫男爵、施維林.馮.克羅西克伯爵和古特納博士的政治壽命很長,一直到第三帝國時期開始後很久,他們還留在各自的職位上。
黨沒有垮臺,希特勒也沒有自殺。施特拉塞本來是可以達到這兩重目的的,這樣就會大大地改變歷史的發展,但是在關鍵的時刻,他放棄他的努力了。弗立克在希特勒的同意下,在柏林到處找他,因為他們一致認為,為了拯救黨不致陷於不可收拾的結局,必須想法補救這次爭吵。但是施特拉塞嘗夠了這一切滋味,已經搭了火車南下,到陽光明媚的義大利去度假了。希特勒在瞅到敵手的弱點時最有辦法,他馬上狠狠還擊。施特拉塞建立起來的政治組織由元首親自接管,科隆區黨組織領袖萊伊博士擔任他的主要助手。施特拉塞的朋友都遭到清洗,黨內各級領導人物都被召到柏林,在一份向希特勒宣誓效忠的宣言上簽名,這他們都做了。
雖然希特勒的票數增加了二百萬,而興登堡只增加了一百萬,但總統得到了一個明確的絕對的多數。這樣,一半以上的德國人表示他們擁護民主共和國;他們肯定地反對不論左右的極端派。至少他們是這麼想的。
但是這個浮誇輕薄、姑息養奸的政客並不瞭解希特勒——實際上也沒有人真正瞭解希特勒——他也不瞭解支持他的勢力有多大力量。巴本也不瞭解——除了希特勒以外也沒有別人能瞭解——既有的有勢力機構:陸軍、教會、工會、政黨,或者廣大的非納粹黨中產階級和高度有組織的無產階級,他們的難以解釋的軟弱已經到了近乎癱瘓的程度。正如後來巴本悲哀地所說的,他們都會「不經一戰就投降」。
他同助手們一直討論到深夜。戈培爾在八月二日的日記中記載了討論的結果:
但是,他的說話還不像他很想同興登堡打對台參加競選。二月九日,戈培爾記載道:「元首已回柏林。關於總統選舉問題,在凱撒霍夫飯店又舉行了辯論。什麼都懸而未決。」三天以後,戈培爾同元首算了一下他估計將得到的票數。「這是冒險的事,」他說,「但是必須冒一下險。」希特勒又去慕尼黑作進一步的考慮。
在左派與右派之間,德國缺少一個政治上有力量的中產階級,而這種中產階級在其它國家如法國、英國、美國已證明是民主制度的中流砥柱。在民主共和國成立後的第一年中,中產階級政黨民主黨、人民黨、中央黨一共獲得了一二〇〇萬張選票,僅僅比兩個社會黨派別少二百萬張選票。但是從這個時候起,由於他們的擁護者轉向希特勒和民族黨,他們的力量日趨衰退。在一九一九年,民主黨還有七十四名議員當選參加國會,到一九三二年時,他們就只剩下兩個議席了。人民黨的議席在一九二〇年是六十二個,到一九三二年只剩下十一個。只有天主教中央黨自始至終保持了他們的投票實力。在一九一九年共和國第一次選舉中,中央黨在國會中獲得了七十一個席位,到一九三二年仍舊有七十個席位。但是中央黨從俾斯麥時代起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個機會主義的政黨,較之社會民主黨有過之無不及,對於任何政府,只要向它的特殊利益有所讓步,它就一律加以支持。雖然它似乎是忠於共和國,忠於共和國的民主制度的,但是,我們前面已談到,它的領導人,在巴本和民族黨人還沒有搶過他們之前,就已經在同納粹黨談判要把總理一職送給希特勒了。
但是,他們缺乏這麼做的果斷決心。現在到三十年代開始的時候,他們已經成了一個精疲力竭的失敗主義的黨,占支配地位的是一些心地善良而大多數能力平庸的老人。雖然他們忠於共和國到底,但是在最後過於慌張膽怯,不敢承當為了保衛共和國就必須承當的風險,當巴本派出一班士兵去摧毀普魯士的合憲政府時,他們沒有能夠行動起來,這就是一個明證。
巴本的第一個行動是履行施萊徹爾與希特勒的協議。六月四日,他解散了國會,決定在七月三十一日舉行新選舉。在多疑的納粹黨催促了幾次後,他在六月十五日取消了對衝鋒隊的禁令。接著馬上發生了甚至德國在過去也從未有過的一陣政治暴行和謀殺的浪潮。衝鋒隊員湧到街上去尋釁鬧事,他們的挑戰常常受到應戰,特別是受到共產黨的應戰。僅僅在普魯士一邦,從六月一日到二十日,街頭就發生了四百六十一起鬥毆,死了八十二人,重傷四百人。在七月間,在毆鬥中死亡的共有八十六人,其中三十八人是納粹黨人,三十人是共產黨人。七月十日星期日這一天,街頭被毆致死者有十八人,下一個星期日,納粹黨人在警察保護下,在漢堡工人階級郊區阿爾托那舉行遊行,當時被打死的有十九人,受傷的二百八十五人。內戰越來越惡化,各方面都要求男爵內閣設法制止這場內戰。除了納粹黨和共產黨以外,所有各黨派都要求政府採取行動來恢復秩序。
一年多以來,全國政府和各邦政府都開始掌握一些文件,這些文件表明,納粹黨的一些高級領袖,特別是衝鋒隊的一些頭子,準備用暴力接管德國,實行恐怖統治。在第一次總統選舉前夕,隊員已達四十萬人的衝鋒隊被充分動員了起來,在柏林周圍佈置了一道警戒線。雖然衝鋒隊頭子羅姆上尉向馮.施萊徹爾將軍保證,這僅僅是「預防」措施,但是普魯士警察在柏林納粹黨總部抄獲了文件,其中清楚地表明,衝鋒隊確是打算在次日晚上實行政變的,如果希特勒當選總統的話——這是羅姆的心意。戈培爾三月十一日晚上的日記證實了確有其事在醞釀中。「同衝鋒隊和黨衛隊隊長們討論了指示。到處都深感不安。政變這個字眼在流傳著。」
內閣在四月十日開會,當時選舉還未結束。會上決定立即取締希特勒的私人軍隊。要興登堡在這項命令上簽字,曾有一些困難,因為當初贊成這項命令的施萊徹爾開始在總統耳旁低語,促使他反對。但是他最後還是在四月十三日在命令上簽了字,命令遂於四月十四日公佈。
對於民主共和國的放棄和阿道夫.希特勒的得勢,德國任何階級、集團、政黨都不能逃避其應負的一份責任。凡是反對納粹主義的德國人,他們的致命錯誤是沒有團結起來反對它。國家社會黨一九三二年七月最受群眾擁護的時候,也不過贏得了三十七%的選票。但是,表示反對希特勒的六十三%的德國人民,當時陷於四分五裂的狀態,而且目光也過於短淺,不能聯合起來對付共同危險。他們當時一定知道如果他們不團結起來(不論多麼暫時)加以撲滅,這個共同危險就會壓倒他們的。共產黨在莫斯科的指示下到最後還堅持這種愚蠢的主張:先要摧毀社會民主黨,推毀社會民主黨的工會,摧毀不論什麼樣的中產階級民主力量。他們所根據的是這種頗可懷疑的理論:雖然這樣做會導致建立納粹政權,但是這個政權將是暫時的,最後必然會促成資本主義的崩潰,而在資本主義崩潰後,共產黨就可以掌握政權,建立無產階級專政。在布爾什維克派馬克思主義者看來,法西斯主義是垂死的資本主義的最後階段;在這個階段以後,就是共產黨的世界了!
他一開始當總理,就邀格利戈爾.施特拉塞當德國副總理兼普魯士總理,施萊徹爾由於邀希特勒參加他的政府失敗,現在打算向施特拉塞放下這個釣餌來分裂納粹黨。有理由相信他是可能成功的,施特拉塞在黨內是第二號人物,在黨內左派份子中間,由於他們當真相信國家社會主義,他比希特勒更有人望。他是黨的組織部門領導人,同地方各級黨領袖有直接聯繫,看來頗得他們的擁護。他現在相信,希特勒已使他們的運動走到了絕路。比較激進的一些黨徒已經開始投向共產黨一邊。黨本身在經費上已陷於破產的境地。十一月間,弗里茨.蒂森曾經提出警告說,他已無法為他們的運動募到捐款。現在根本沒有經費來付成千上萬的黨內工作人員的薪水或者維持衝鋒隊,僅僅後者,一個星期就需要二百五十萬馬克。納粹黨許多報刊的承印商也揚言要拒印他們的出版物,除非償清欠帳。戈培爾在十一月十一日的日記中談到了這一點:「柏林組織的財務情況已經毫無希望。除了債務以外沒有別的東西。」十二月間,他擔心黨內工作人員必須減薪。最後,十二月三日施萊徹爾會見施特拉塞那一天,圖林吉亞選舉結果,納粹黨丟了四十%的選票。顯然,至少在施特拉塞看來是如此,納粹黨要靠選票取得政權,一輩子休想了。
「背叛!背叛!背叛!
巴本意識到這一點,於是撇開他自稱的對希特勒的「個人厭憎」,在十一月十三日寫了一封信給他,邀他前來「討論局勢」。但是希特勒在覆信中提出了許多條件,使巴本終於放棄了要想同他達成諒解的一切希望。納粹黨領袖頑固不化的態度並沒有使態度隨和、庸碌無能的總理感到意外,使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的朋友和軍師施萊徹爾現在提出的一個新建議。原來這個詭計多端的幕後操縱者已經得出這樣的結論:巴本像前任勃魯甯一樣,現在已經不再有什麼用處了。他的計謀無窮的頭腦中現在醞釀著新的計畫。他的好朋友巴本必須下臺。總統必須不受任何牽制,可以自由地同各政黨,特別是同最大的政黨打交道。他要求巴本辭職,巴本和他的內閣就在十一月十七日辭職了。興登堡立刻派人去請希特勒。
這時候,希特勒在國會對過的國會議長府同他的議會黨團開會,納粹黨處在進退維谷的境地,他們很感為難。他們覺得民族黨不建議推遲表決是欺騙了他們。現在希特勒的黨為了要推翻巴本政府,不得不在共產黨的一個動議上投共產黨的票了。希特勒決定硬著頭皮這麼做,雖然同共產黨這樣合作不是味兒。他命令他的議員投票贊成共產黨的修正案,在巴本還沒有來得及解散國會之前就把他推翻掉。當然,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戈林作為議長,必須在議會議程上玩弄一些巧妙的詭計和手段。這個前空軍英雄是個多才多藝、英勇大膽的人物,這在以後其它更大的場面中也得到了證明,他果然未辱使命。
勃魯寧也日夜不停地工作,爭取年邁的總統當選。這個一向待人公平的人這一次卻毫不客氣,把政府控制的電臺的全部廣播時間都保留給自己的一方面使用,這一著可氣壞了希特勒。興登堡只講了一次話,是在投票前夕三月十日的一次錄音廣播。這次講話頗為尊嚴,是這次競選運動中少數幾次尊嚴的講話之一,它很起作用。
只有在一個問題上例外。那就是休根堡和希特勒兩人都拒絕同意勃魯寧提出的讓興登堡延長任期的建議。在一九三二年年初的時候,總理重新努力要爭取他們改變初衷。在此以前,他花了很大努力,終於說服總統同意這點,即如果議會延長他的任期,他就繼續供職。這樣,總統就可以不必從事一場激烈競選了。現在勃魯寧邀請希特勒來柏林重新會商這個問題。電報送來時,元首正在慕尼黑《人民觀察家報》編輯部同赫斯和羅森堡開會。他把電報在他們面前晃著叫道:「現在他們已在我的掌握之中了!他們承認我是談判中的一方了。」
但是不用很多時候。儘管希特勒所取得的勝利還談不上是決定性的勝利,但是在這種勝利的刺|激下,希特勒還是忍耐不住。他在八月四日趕到柏林,不是去見馮.巴本總理,而是去見馮.施萊徹爾將軍,據戈培爾記載,是去「提出他的要求」。他並且說,「這些要求不會太低。」
對此,巴本做了兩件事情作為答覆。他禁止各黨派在七月三十一日選舉前十四天內舉行遊行。其次,他採取了一個步驟,其目的不僅要撫慰納粹黨人,而且要摧毀民主共和國殘餘的支柱之一。他在七月二十日撤除了普魯士政府,自任為普魯士國家長官。這是走向他企圖在整個德國建立的那種極權主義政府的一個大膽步驟。巴本的藉口是,阿爾托那暴亂證明普魯士政府無力維持治安。他並且根據施萊徹爾臨時拼湊的「證據」,指責普魯士當局與共產黨人共謀。當社會民主黨的部長們表示除非使用武力就拒絕離職的時候,巴本就很樂意地使用了武力。
在這年夏天,頗有學者風度的總理對德國所處的絕境就在日夜憂思。他充分認識到,他的政府已經成了共和國最不得人心的一屆政府。為了對付蕭條,他除了壓低物價以外也壓低了薪水工資,對工商業、金融業、社會服務業實行了嚴厲的限制。不論納粹黨人和共產黨人都叫他「饑餓總理」,但是他還是認為,他已經找到了一條出路,最後終能重新建立一個穩定的、自由的、繁榮的德國。他要設法同協約國談判取消賠款,當時根據胡佛的延期償付的決定,賠款本來已經暫時停付了。在下年舉行的裁軍會議上,他要設法使協約國履行它們在凡爾賽和約中的保證,把它們的軍隊裁減到德國的水準,否則就應該讓德國公開實行一個起碼的重整軍備計畫,而在實際上,在他的默許下,德國已經開始在秘密實行這個計畫了。
競選運動還沒有開始,希特勒就解決了他的國籍問題。在二月二十五日宣佈,布勞恩斯魏克邦內政部長,一個納粹黨人,任命了希特勒先生為該邦駐柏林公使館的隨員。通過這種滑稽戲式的手段,這個納粹黨領袖就當然成了布勞恩斯魏克的公民,因而也是德國的公民,因而就有資格競選德國總統。輕易地克服了這個小障礙以後,希特勒就全力投入競選運動,周遊全國,在好幾十次的群眾大會上向大批群眾演講,把他們驅入狂熱的狀態。黨的另外兩位演講家戈培爾和施特拉塞也安排了類似的日程。
第二天,一月二十九日那個星期天,是個關鍵性的一天,各個陰謀家都在拼命玩弄最後一手,使得首都充滿了各種各樣互相矛盾的驚人謠言,不過並不是所有謠言都是毫無根據的。施萊徹爾再次派遣忠實的哈麥施坦因去興風作浪。這位陸軍總司令找到希特勒,再一次提醒他,巴本可能把他拋棄掉,納粹黨領袖最好還是同已經下臺的總理和陸軍結盟。希特勒對此不感興趣。他回到凱撒霍夫飯店,同他的助手們一起喝咖啡吃蛋糕,就是在這時候,戈林帶來了消息說,元首明天將被任命為總理。
一月七日,希特勒同勃魯甯和施萊徹爾會談,一月十日又舉行了一次會議。勃魯寧再次提出他的建議:納粹黨同意延長興登堡的任期。如果做到了這一點,一俟他解決了取消賠款和軍備平等問題,他本人就宣佈辭職。據某些人士說——不過這是有不同意見的——勃魯寧還放出了另外一個釣餌:他表示願意向總統提出由希特勒繼任他為總理。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