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第三帝國的興亡

作者:威廉.夏伊勒
第三帝國的興亡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三編 走向戰爭的道路 第十章 決定命運的奇異插曲:勃洛姆堡、弗立契、牛賴特和沙赫特的倒楣

第三編 走向戰爭的道路

第十章 決定命運的奇異插曲:勃洛姆堡、弗立契、牛賴特和沙赫特的倒楣

馮.勃洛姆堡陸軍元帥的倒楣

希特勒二月四日的整肅不是只以將軍們為限。他還把牛賴特清除出了外交部,而代之以思想淺薄、態度恭順的里賓特洛甫。兩個老資格職業外交官,駐羅馬大使烏里希.馮.哈塞爾和駐東京大使赫伯特.馮.狄克森,也被免職。駐維也納的巴本也是如此。不中用的豐克正式被任命繼沙赫特為經濟部長。
他的海軍副官尾隨著他到了這個風景如畫的島上,給這個奇特的悲喜劇加上奇怪可笑的最後一筆。原來是海軍上將雷德爾派了這個副官馮.汪根海姆海軍上尉去要求勃洛姆堡為了軍官團的體面跟他的妻子離婚。這個海軍低級軍官是一個狂妄自大和過分熱心的青年人,當他來到正在度蜜月的元帥的面前時,他竟越出了他所奉指示的界限。他不是要求他以前的首長離婚,而竟建議他採取光榮的行動,說著就企圖把左輪手槍塞在勃洛姆堡的手中。但是,這位元帥雖然倒了楣,卻似乎仍然非常留戀生活——顯然他仍舊迷戀著他的新夫人,儘管發生了這些曲折。他拒絕接受這個遞過來的武器,立即寫信給凱特爾說,他和這個青年海軍軍官「對於人生顯然有著完全不同的見解和標準」。
沒有人會比戈林得到這份材料更高興了,因為顯然,勃洛姆堡現在勢將去職了,而他以為必然可以由他來繼任德國國防軍總司令——這是一個他覬覦已久的位置,這時勃洛姆堡中斷了他在義大利的蜜月旅行,回到德國來為他的母親辦喪事。一月二十日,他仍然不知道在醞釀中的事情而到戰爭部的辦公室銷假視事。
元首的副官霍斯巴哈上校在秘密警察的材料出示時在場。他感到十分驚駭,於是公然不顧元首叫他不得把這件事告訴弗立契的命令,立即跑到這位陸軍總司令的寓所去告訴他這個指控,警告他已陷入可怕處境。這位沉默寡言的普魯士貴族氣得說不出話來,半天才說了一句。「全是卑鄙的謊話!」在他平靜下來後,他向霍斯巴哈以軍官的榮譽發誓保證說,這些指控是毫無根據的。第二天一早,霍斯巴哈不計後果,告訴希特勒他已會見過弗立契,說這位將軍斷然否認這種指控,並要求元首能聽聽他的意見,給他一個親自辯明無罪的機會。
因為這個頗有花招的金融家,早期對納粹主義很熱心的人和希特勒的支持者,這時已經倒楣了。
出乎霍斯巴哈的意料,希特勒同意了這個要求,於是就在當天深夜,德國陸軍總司令被召到了總理府。他要在那裡嚐到一種他作為一個貴族、軍官和紳士在長期訓練中沒有為他做過準備的滋味。這次會見是在總理府的書房裡,這次除了戈林外,希姆萊也在場。在希特勒概括地敘述了指控後,弗立契以軍官的榮譽發誓說這是完全不確實的。但是這種保證在第三帝國已不再具有多大價值了。這時,等待這次時機已有三年之久的希姆萊,從邊門叫人帶進來一個步履拖遝、一臉敗類樣子的人。給帶進德國總理的辦公室的人中,他一定是最奇怪的人了,如果說不是身份最低下的人。他的名字叫漢斯.施密特,從他第一次進少年感化院起,後來一直犯案累累,屢進監獄。他的犯罪記錄表明,他的主要嗜好是窺探男色活動的秘密,然後趁此進行訛詐。他現在聲稱,認出馮.弗立契將軍就是他在柏林波茨坦火車站附近一條暗巷裡看到跟一個叫做「巴伐利亞的裘」的下層社會腳色幹不可告人勾當的陸軍軍官。施密特向德國這三位最有權力的人堅持說,這個軍官多年來一直付給他訛詐的錢,要他不要聲張這件事,只有在他再度鋃鐺入獄後才停止付錢給他。
一月二十五日,就是戈林給希特勒看勃洛姆堡新夫人的警局檔案的那一天,他還給元首看了一件更加使人遭殃的材料。這是希姆萊和他的主要助手黨衛隊保安處處長海德里希不費吹灰之力提供的材料,意在表明馮.弗立契將軍犯了德國刑法第一百七十五條雞|奸罪,並且自一九三五年以來一直付給一個前科犯人訛詐款項,以便使他不把這件事聲張出來。秘密警察的材料看來是那麼鑿鑿有據,因此希特勒頗為相信這種罪狀。勃洛姆堡或許是因陸軍對他的婚姻採取嚴厲態度而想在弗立契身上洩憤,所以竟沒有去勸阻希特勒相信這件事。他反而告訴元首,弗立契不是個「喜歡和女人來往的男人」,他又說,這個終身未娶的將軍很可能已「屈服於嗜好」。
在希特勒的堅持下,沙赫特仍舊留在內閣裡,擔任不管部長,並且保留國家銀行總裁的職位,從而保持了表面上的一致,使德國和世界的輿論不致怎麼驚愕。但是,他已不再起著制止希特勒為戰爭瘋狂地重整軍備的作用了。雖然,由於他仍然留在內閣裡和仍然擔任國家銀行總裁,他繼續以他的名氣和聲譽在為希特勒的目的效勞。而且,他不久以後還公開和熱烈地贊成這位領袖的第一次赤|裸裸侵略的強盜行為,因為,像將軍們和把德國交給納粹黨人方面起著主要作用的其它保守份子一樣,他覺醒過來正視https://www.hetubook.com.com現實的過程是緩慢的。
高級將領的權力雖然不是絕對的,卻是唯一仍然不受希特勒控制的,他們會交出這種權力來嗎?當弗立契經歷了總理府書房裡的那場考驗回到他班德勒街的寓所以後,他就跟參謀總長貝克將軍商量了怎麼辦。某些英國歷史學說說,貝克敦促他立即發動反對希特勒政府的軍事政變,弗立契拒絕了這種主張。但是給貝克寫傳記的德國作家沃爾夫岡.福斯特看過貝克的私人文件,他只是說,在這個決定命運的晚上,貝克先會見了希特勒,後者告訴了他這種嚴重罪狀,然後他又會見了弗立契,後者否認這種罪狀,最後,就在當晚很遲的時候,他又趕到希特勒那裡,只要求給予陸軍總司令一個在軍事榮譽法庭上洗刷自己的機會。貝克的傳記作者表明,貝克本人當時也還沒有看透第三帝國的統治者們,到後來他看透了,但是為時已經太遲了。幾天後,不僅勃洛姆堡和弗立契已經去職,而且還有十六名高級將領退休,另有四十四名被調到低級指揮部去,這時弗立契和他的最親近的部下——貝克是其中之一——的確認真考慮過軍方的反措施,也為時太遲了。他們很快就放棄了這種危險的想法。福斯特說,「這些人清楚地知道,軍事政變將意味著內戰,而且絕不是有成功把握的」。當時,這些德國將領要有把握得勝才肯冒任何重大風險,這是他們一貫的作風。據這位德國作家說,他們擔心不僅戈林的空軍和雷德爾海軍上將的海軍會反對他們(因為這兩個總司令都是完全拜倒於元首的),而且陸軍本身也可能不會充分支持它的倒了楣的總司令。
一九三八年二月四日,德國內閣舉行了後來證明是最後一次的會議。不論希特勒碰到了多少困難,他現在克服了這些困難,而在這過程中還清除了那些妨礙他的人——不僅是陸軍中,還有外交部中。他那一天在內閣中很快地通過了一項命令,並在午夜前不久就在電臺上向全國和全世界宣佈。這項命令開頭說:
格魯恩小姐是勃洛姆堡的秘書,到一九三七年的年底,勃洛姆堡對她實在傾心,因此提出要跟她結婚。他的髮妻是一個退休的陸軍軍官的女兒,他倆是在一九〇四年結婚的,她已在一九三二年去世了。他的五個孩子都已成人(他的最小的女兒在一九三七年跟受他提拔的凱特爾將軍的長子結了婚)。他對多少有點孤寂的鰥夫生活也感到乏味,所以認為續弦再娶的時機已經來到。他知道德國陸軍的一個高級軍官跟一個平民出身的人結婚是不會得到驕傲的、貴族氣很重的軍官團的讚許的,所以他就去跟戈林商量。戈林認為這個婚姻無可非議——他自己不也是在前妻去世後同一個離了婚的女演員結婚的嗎?第三帝國是不容軍官團有濃厚的社會偏見的。戈林不僅贊成勃洛姆堡的打算,而且他還說,如果有必要的話,他願意去跟希特勒疏通這件事,並且在任何別的方面予以幫助。恰巧,有一個方面他是可以出力幫助的。這位元帥吐露說,中間還有一個情敵。對戈林來說,這是不成問題的。要是別人的事情,這類討厭鬼都是往集中營一送了事。然而,大概是由於考慮到這位元帥的老派道德,戈林表示願意把這個討厭的情敵送到南美洲去,而且他確實這樣做了。不過,勃洛姆堡仍然感到不安。
婚禮在一九三八年一月十二日舉行,希特勒和戈林都出席了,並當了主要證婚人。這對新婚夫妻才離開德國到義大利去度蜜月,風暴就發生了。他們的元帥跟他的速記員結婚,對於這個打擊,古板的軍官團也許還能吃得消,但是他跟一個過去經歷頗可懷疑的女人結婚,他們卻是不準備同意的。這個女人的過去經歷的駭人聽聞的情況如今開始慢慢洩露出來了。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五日,約德爾在他的日記中記下了一段令人奇怪的話:「元帥(勃洛姆堡)情緒極為激動。原因不詳。顯然是由於私事。他已前往一個去處不明的地方去休息八天。」
希特勒在經過一番躊躇後挑選了瓦爾特.馮.勃勞希契將軍繼弗立契統率陸軍。勃勞希契將軍在將領們中間名聲頗好,但是後來證明,在碰到希特勒喜怒無常的脾氣突然發作時,這位將軍卻和勃洛姆堡一樣軟弱恭順。在這個危機中間有幾天裡,又出現了一個會使勃勞希契像勃洛姆堡和弗立契一樣丟官的兩性問題。因為這位軍官正要離婚,這是一件貴族軍官們所看不慣的事。永遠好奇的約德爾在日記中記下了這樁錯綜複雜的事情。在一月三十日,星期日,他記載凱特爾召來了勃勞希契的兒子,「以便打發他去見他的母親(他要去取得她對離婚的同意)」。兩天後約德爾記載勃勞希契和凱特爾跟戈林碰頭,「為了討論家庭問題」。戈林似乎已自任為將軍們性糾紛的仲裁人,他答應研究這個問題。同日,約德爾又寫道,「勃勞希契的兒子帶了他母親的一封非常得體的信回來」。意思是她不會妨礙她的丈夫。戈林和希特勒也不https://www.hetubook.com.com反對離婚,這位陸軍新司令在就任新職幾個月後實現了這件事。因為戈林和希特勒都知道,他要娶的夏洛特.施密特夫人,像烏里希.馮.哈塞爾所說的是「一個百分之二百的過激的納粹份子」。婚禮在當年秋天舉行。它將證明——約德爾可能會再度指出——這又是一個女人影響歷史的事例。

男爵瓦爾納.馮.弗立契將軍的倒楣

陸軍的老派領袖們高興極了。不僅他們的總司令可以洗清罪嫌和復任陸軍領導,而且黨衛隊和秘密警察的陰謀,那兩個在國內握有無法無天的權力的不擇手段的人希姆萊和海德里希的陰謀將被揭露,這樣他們和黨衛隊將走上四年前羅姆和衝鋒隊的路。這對黨和對希特勒本人來說也是一個打擊;它將使第三帝國的基礎發生劇烈動搖,希特勒本人都可能倒臺。如果希特勒要掩蓋這個罪行,那麼由於真相大自而問心無愧的陸軍,就可以採取行動了。但是,又一次,像過去五年中發生過多次的情況一樣,這些將軍們不及這位前奧地利下士來得機智狡猾,終於被命運所徹底擊敗。因為這位領袖知道如何利用命運來達到他自己的目的,而他們卻不知道。
第二天,二月五日,《人民觀察家報》刊載著這種觸目驚心的標題:一切權力高度集中於元首手中!只有這一次,這家納粹黨報沒有過甚其詞。一九三八年二月四日,是第三帝國歷史上的一個重大轉捩點,是它走向戰爭的道路上的一個里程碑。不妨說,在這一天,納粹革命完成了,妨礙希特勒走上他久已決心要在德國一旦充分武裝後走的道路的最後一些保守份子,已被清除了。勃洛姆堡、弗立契和牛賴特是興登堡和老派保守份子所安置,是要他們起遏制納粹黨的過分行為的作用的,後來又添了一個沙赫特。但是在爭奪外交和經濟政策的控制權以及德國軍事權力的控制權的鬥爭中,事實證明他們不是希特勒的對手。他們在道義上既沒有足夠的骨氣,在政治上也沒有足夠的本領來和希特勒對抗,更不必說要勝過他了,沙赫特洗了手。牛賴特讓了位。勃洛姆堡,在他自己的袍澤的壓力下辭了職。弗立契,雖然遭到了匪徒式的誣陷,卻也毫無反抗表示就接受了解職。十六位高級將領溫順地接受了解職——還接受了弗立契的解職。軍官團曾談論過軍事政變,但僅僅是談論而已。事實證明,希特勒一直到死都對普魯士軍官階層保持著輕視,這證明是完全有道理的。他們一聲都不吭地讓馮.施萊徹爾將軍和馮.布萊道夫將軍遭到官方認可的謀殺,他們現在又因循苟安地聽任他們的高級將領被黜免解職。柏林多的不是急於想代替他們,急於想為希特勒效勞的年輕將領嗎?陸軍軍官們所自詡的團結精神在哪裡呢?它不是個全屬子虛的神話嗎?
在一九三七年納粹德國的瘋狂氣氛中,要使人聽從理智的聲音是不可能做到的,沙赫特終於認識到了這一點。在夏天,他又同戈林發生了爭論,他指斥戈林「你的外匯政策,你的生產政策和你的財政政策」是靠不住的,之後就在八月間到了上薩爾斯堡向希特勒正式提出辭職。鑒於沙赫特離職幾乎肯定會在國內外都引起不利的反應,所以元首不願接受他的辭呈。但是這位意氣沮喪的部長態度非常堅決,希特勒終於只好同意在兩個月後讓他辭職。九月五日沙赫特請假離任,十二月八日他的辭呈正式被接受。
赫爾道夫的責任顯然是該把這份極其不利的材料交給他的上級德國警察總監希姆萊。但是,他雖然是一個熱烈的納粹份子,以前卻曾經是陸軍軍官團的一員,因此感染到了它的一些傳統。他知道,希姆萊同陸軍總司令部不睦已經有一年多,現在漸漸被陸軍總司令部認為是比過去的羅姆更為兇險的威脅,他會利用這份材料去訛詐元帥而使元帥成為他對付保守的將軍們的工具的。所以,赫爾道夫勇敢地把這份警察局檔案交給了凱特爾將軍。他顯然認為,凱特爾虧了勃洛姆堡最近才得在陸軍中得到擢升,又跟勃洛姆堡是兒女親家,他一定會設法讓軍官團自己來處理這事,且還會警告他的首長所陷入的危險處境。但是凱特爾固然意志薄弱,不講道德,然而卻是個傲慢自大和野心勃勃的人,他不想因為跟黨和黨衛隊發生麻煩而使自己的前程可能發生危險,因此沒有把這份材料交給陸軍首長馮.弗立契將軍,而卻把它交還給赫爾道夫,並向赫爾道夫建議把它拿給戈林去看。
男爵馮.弗立契將軍因為受到過分的侮辱而氣得不願答覆。德國的國家元首、興登堡和霍亨佐倫王朝的繼承者,竟然在這樣一個地方為了這樣一個目的而帶進來這樣一個見不得人的角色,對他來說是太過分了。他說不出話來,這只有使希特勒相信他是有罪的,於是元首要求他辭職。弗立契拒絕這樣做,卻要求由軍事榮譽法庭來進行審訊。但是希特勒不想讓軍官團來接手這個案件,至少在目前是如此。這是一個他不願放過的天賜機會,可以趁此粉和*圖*書碎不肯屈從於他的意志和天才的將軍們的對抗。他當時當地就命令弗立契無定期休假,這就等於是停止他的陸軍總司令職務,第二天希特勒同凱特爾商討了不僅是由誰來繼承勃洛姆堡的問題,還有由誰來繼承弗立契的問題。主要從凱特爾處獲得消息的約德爾,開始在他的日記裡作了一些記載,表明不僅陸軍司令部的徹底改組,還有整個武裝部隊組織的徹底改組,都在研究之中,這種改組的結果將最後使軍方就範。
「(牛賴特後來在紐倫堡作證說)那一次我力圖向他表明,他的政策會引起世界大戰,我不願同它發|生|關|系——我促請他注意引起戰爭的危險和將軍們的嚴重警告——我表明了我的一切理由而他卻仍然堅持他的意見,於是我告訴他,他只能另找一個外交部長了——」
戈林本來一直自以為是能夠繼任勃洛姆堡的職務的,希特勒為了減輕他自尊心的傷痛,授予他元帥的稱號,這使他成為擁有第三帝國最高軍銜的軍官,顯然使他歡喜不已。為了消除公眾的不安,希特勒宣佈勃洛姆堡和弗立契「因健康不佳」而辭職。這樣,弗立契甚至在沒有得到軍事榮譽法庭審訊以前就永遠地被擯除了,因為希特勒是知道這種審訊會使弗立契洗清冤枉的。在高級將領們看來,這似乎特別豈有此理,但是他們對此沒有什麼辦法可想,因為他們也在同一命令中被排斥了。其中十六人,包括馮.倫斯德、馮.李勃、馮.維茨勒本、馮.克魯格和馮.克萊施特這些將軍在內,被解除了指揮權,另外四十四個被認為對納粹主義不夠熱心的人,被調職了。
這位伯爵是一個參加過自由團和囂張一時的衝鋒隊的粗漢,看了文件後也十分驚駭。因為這份材料表明,元帥兼總司令的新夫人在警察局裡有著做過妓|女的記錄,並曾因充當春宮照片模特兒而被判過刑。再說,這位年輕的元帥夫人是在她母親經營的一家按摩院裡長大的,而在柏林,按摩院常常不過是變相的妓院而已。
這位卓越的青年參謀軍官所指的女人,是埃娜.格魯恩小姐。在一九三七年即將結束之際,她一定萬萬沒有想到她竟是一個像約德爾所說的那樣能夠把德國人民推入一個決定命運的危機和對他們的歷史產生深刻的影響的德國人。或許只有在第三帝國內層人物這時所處的怪誕的、精神病態的世界裡,這種情況才有可能產生。他們在這個世界裡的行動,已帶有了一種不由自主的瘋狂性。
馮.弗立契將軍在十一月九日會見了希特勒。他們這次談話沒有記錄,不過可以設想這位陸軍總司令重新申述了他反對希特勒計畫的軍事上的理由,但是毫不生效。不論是將軍們還是外交部長的反對意見,元首都是不能容忍的。他拒絕接見牛賴特而逕自前往伯希特斯加登的山莊去作長時間的休息了。直到一月中旬,發過心臟病的牛賴特才設法見到了希特勒。
在一九三八年一月的整個最後一星期中,一種使人想起一九三四年六月底情況的緊張氣氛籠罩著柏林。首都又充滿了各種謠言。希特勒廢黜了陸軍的兩個最高人物,原因不詳。將軍們在反抗。他們在策劃著軍事政變。弗朗索瓦─龐賽大使接到弗立契的請帖,請他在二月二日吃飯,後來弗立契又取消了這個邀請。大使聽說他已被逮捕。傳說陸軍打算在一月三十日國會開會聽取希特勒的五周年演說時包圍國會,逮捕納粹政府全體人員和它一手挑選的議員們。由於國會宣佈會議無限期延期,這些傳說顯得更為可信了。這位德國獨裁者顯然陷在困難之中。他終於遇到了他的敵手——德國陸軍的不屈的高級將領們。至少後者一定是這樣想的,但是他們錯了。
畢竟元首曾答應過他一俟風暴過去就重新給與最高級的重任。據約德爾的日記說,希特勒在把勃洛姆堡免職的那一次會見中告訴勃洛姆堡說,「一俟德國的時辰來到,你將仍舊回到我的身邊,過去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將不加追究」。勃洛姆堡在他的未出版的回憶錄裡寫道,希特勒在他們最後一次會見時曾「極其強調地」向他許諾說,在萬一發生戰爭時將委任他為武裝部隊的最高統帥。
戈林暫時兼任了經濟部長,但是,在一九三八年一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希特勒在柏林聽歌劇時遇見了瓦爾特.豐克,信口通知他說,他將成為沙赫特的繼任者。我們記得,這個善於逢迎、卑躬屈膝、個子矮小的一無可取的人曾在三十年代初期起過一定作用而使企業界領袖們對希特勒發生興趣。但是,對他的正式任命卻遲遲沒有發表。因為這時在陸軍中爆發了一個雙重危機,在促成這個危機的各種原因中,牽涉了某些常態的和變態的性問題。這個危機直接被希特勒所利用,使他得以趁此把陸軍的傳統貴族集團打擊得一蹶不振,不僅給陸軍而且最後還給德國和全世界帶來了可怕的後果。德國陸軍就此喪失了它在霍亨佐倫帝國和共和國時期異常狂熱地加以保衛的最後一點點獨立的痕跡。
希姆萊的機會現在來到了,或者,倒不如說他由於發動了一個荒謬絕倫https://m.hetubook.com.com的誣陷陰謀而創造了機會。這個誣陷之荒謬,即使是在黨衛隊和國家社會黨匪徒橫行的世界裡,也難以使人相信會發生這種事——至少在一九三八年,同樣使人難以相信的是:德國陸軍畢竟有其傳統,怎麼會忍受這種誣陷。緊接著勃洛姆堡醜聞之後,這次誣陷觸發了第二個、爆炸性大得多的炸彈,動搖了軍官團的根基,決定了它的命運。
「一個女人,即使本人並不意識到,對一個國家的歷史,從而也是對全世界,能夠產生多大的影響啊!」阿爾弗雷德.約德爾上校在一九三八年一月二十六日的日記裡感嘆地說,「你好像覺得是生活在一個對德國人民來說是決定命運的時刻裡。」
起初只有謠傳。古板的將軍們接到發出吃吃笑聲的姑娘們顯然是從名聲不佳的咖啡館和夜總會打來的匿名電話,祝賀陸軍接納了一個她們的同道。在柏林的警察總局裡,一個調查這些謠言的督察員發現了一份標著「埃娜.格魯恩」的檔案。他看後嚇了一跳、連忙把這份材料交給警察局長馮.赫爾道夫伯爵。
希特勒在十一月五日說明要使用武裝力量對付奧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即使德國因此而捲入對英法的戰爭也在所不顧,這項決定使他的外交部長馮.牛賴特男爵感到極大的震驚。牛賴特雖然是個隨遇而安、自得其樂和道義觀念薄弱的人,也因此而發作了幾次心臟病。
我們上面已經談到過,沙赫特曾為希特勒的迅速重整軍備殫精竭慮地發揮了他的奇才。作為戰爭經濟全權代表和經濟部長,他曾創造出許多異想天開的花招,包括使用印鈔機,來為新的陸海空軍籌措經費和支付軍備費用。但是這有一個限度,超過了這個限度,國家就難免要破產。到一九三六年,他認為德國已接近這個限度了。他向希特勒、戈林和勃洛姆堡提出了警告,但是沒有效果,雖然後面這位戰爭部長一度附和過他。隨著戈林在一九三六年九月被任命為四年計畫全權代表,這個德國空軍首腦事實上已成為德國的經濟獨裁者了。四年計畫是一個勉強要使德國在四年後自給自足的計畫,沙赫特認為這個目標是不可能實現的。像沙赫特這樣一個虛榮而野心勃勃的人,又那麼瞧不起戈林在經濟學上的無知,這就使得他自己的地位無法維持下去。在這兩個剛愎自用的人發生了幾個月的猛烈爭論後,沙赫特要求元首乾脆把經濟政策的指導權完全都交給他的對手,讓他辭去內閣中的職務。另外使他感到格外沮喪的是德國許多重要工商業家的態度,如他後來所說,他們當時都「爭先恐後擁向戈林的接待室,以期獲得定單,而我卻仍舊在竭力使人能聽從理智的聲音」。
陸軍總司令男爵瓦爾納.馮.弗立契上將,是一個有才能的頑固的老派軍官,雷德爾海軍上將稱他是「一個典型的參謀本部人物」,他顯然是繼勃洛姆堡擔任戰爭部長和武裝部隊總司令的人選。但是我們已經看到,戈林自己覬覦著這個最高職位。有些人認為,戈林是故意促使勃洛姆堡跟一個他可能先已知道其不幸的過去歷史的女人結婚的,以便為他自己肅清道路。如果這是真的話,勃洛姆堡卻並不知道,因為他在一月二十七日跟希特勒告別時,他首先建議由戈林來當他的繼任人。但是,元首比誰都瞭解他的這個老納粹黨徒。他說,戈林太任性,既沒有耐心,又不勤奮。他也不贊成由馮.弗立契將軍繼任,他不喜歡弗立契在十一月五日反對他的宏偉計畫的態度,對此仍舊耿耿於懷。此外,弗立契也從不隱諱他對納粹黨,特別是對黨衛隊的敵意。這個情況不但引起了元首的注意,而且使得黨衛隊頭子和警察首腦海因里希.希姆萊越來越下定決心要打倒這個領導著陸軍的強大敵手。
但是,這些高級陸軍軍官獲得了一個該由他們來打擊希特勒的最後機會。陸軍同司法部合作進行的初步調查,很快就確定馮.弗立契將軍是希姆萊和海德里希所唆使的秘密警察誣陷陰謀的無辜受害人。據查明,這個積犯施密特確曾發現一個陸軍軍官在波茨坦車站的陰暗處犯雞|奸罪行,並且因此訛詐了他好幾年。但是,這個軍官的名字是弗立許,不是弗立契。他是一個因病臥在床上的退休騎兵軍官、在陸軍名冊裡登記為騎兵上尉的馮.弗立許。秘密警察是知道這一點的,但是,他們逮捕了施密特,威脅他說,除非他說是陸軍總司令,否則就要殺死他。害病的騎兵上尉也被秘密警察看管起來,以防止他講出去。但是,他和施密特最後都被陸軍從秘密警察的魔掌中奪去,安頓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直到他們能在審訊弗立契的軍事法庭上作證。
他後來告訴紐倫堡法庭說,「希特勒的話,使我極度心慌意亂,因為它使我一貫所推行的整個外交政策變成一場空」。在這種心情下,他不顧心臟病發作,在兩天後去找馮.弗立契將軍和參謀總長貝克將軍,跟他們商量能想些什麼辦法來「使希特勒改變主意」。據事後把希特勒的談話告訴貝克的霍斯巴哈上校說,希特勒的這番話也使貝克「大為震驚」和-圖-書。於是他們三人商定,由弗立契在下一次會見元首時再向他規諫,向他指出他的計畫所以是不得策的軍事上原因,牛賴特則接著再度向希特勒著重指出政治上的危險性。至於貝克,他立即用書面寫下了一份把希特勒的計畫指責得體無完膚的批評,但是,顯然沒有把這篇批評給任何人看。這是這位可敬的將軍的意志和性格上的一個致命缺陷的第一個跡象。他起先曾歡迎納粹主義的得勢,而到末了終於在一次要想摧毀它而沒有成功的努力中犧牲掉性命。
在到一九三八年二月四日這個冬季日子為止的五年中,軍隊一直擁有推翻希特勒和第三帝國的實際力量。當他們在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五日知道他在把他們和德國引往哪裡去的時候,他們為什麼不嘗試這樣做?弗立契本人在下臺後作了答覆。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十八日,一個星期日,他在索爾陶附近阿希特堡的宅邸里宴請被解職的大使馮.哈塞爾,這所宅邸是陸軍在他退休後撥給他居住的。哈塞爾在日記中記下了「他的見解的要旨」:「這個人——希特勒——是德國的劫數,不論是好還是壞。如果他現在走向深淵——弗立契認為他會這樣做的——他將把我們統統拉著與他同歸於盡。我們是沒有辦法可想的。」外交、經濟和軍事的決策大權已經集中在他的手裡,武裝部隊也直接在他的統率之下,希特勒現在就沿著他的道路前進了。他以前沒有給弗立契一個洗雪名譽的機會就把他解職了,現在為時過遲地給了他這種機會,設立了一個軍事榮譽法庭來聽取這個案件。由戈林元帥充當主席,陪審的是陸軍總司令馮.勃勞希契將軍和海軍總司令雷德爾海軍上將,另外還有兩個最高軍事法庭的職業法官。
作為國家的首腦,希特勒不用說就是武裝部隊的最高統帥,但是現在他接掌了勃洛姆堡的總司令職務並取消了原來也是那位發花癡的新郎所主管的戰爭部。代替戰爭部而設立的是一個後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為全世界所熟知的機構,叫做武裝部隊最高統帥部(Oberkommander.Wehrmacht,簡稱OKW),陸海空三軍都隸屬其下。希特勒是它的最高統帥,在他下面有一個參謀長,卻有一個叫得很響的頭銜:「武裝部隊最高統帥部長官」。這個職位授與了奉承拍馬的凱特爾,後者設法一直擔任到底。
像希特勒的許多別的諾言一樣,這個諾言也沒有兌現。馮.勃洛姆堡元帥的名字從陸軍名冊中永遠勾掉了,即使在戰爭爆發後他表示願意效勞時也沒有重新給予他任何職位。勃洛姆堡夫婦回德國後定居於巴伐利亞的維西小村,在那裡他們一直默默無聞地居住到戰爭結束。像同時代的一位英國遜王的情況一樣,他對使他倒楣的妻子至死沒有變心。他是一九四六年三月十三日在紐倫堡的監獄裡死的,當時這個可憐的、憔悴的老人正在那裡等待傳訊作證。
但是沒有隔了多久。一月二十五日,戈林帶了這份爆炸性的材料去給才從伯希特斯加登回來的希特勒看,元首勃然大怒。他的元帥欺騙了他,而且讓他在婚禮上做證婚人,是把他當傻子。戈林馬上附和他的看法,在中午就親自去看勃洛姆堡,把這個消息告訴他。這位元帥似乎因為他的新夫人的歷史而難受極了,表示願意立即和她離婚。但是戈林和氣地解釋說,這是不夠的。陸軍司令部要求他辭職;正如約德爾兩天後的日記所透露的,參謀總長貝克將軍已對凱特爾說「不能容忍最高級軍人和一個婊子結婚」。一月二十五日,約德爾通過凱特爾獲悉,希特勒已把他的元帥免了職。兩天後,這位六十歲的下臺軍官離開柏林到卡普利去繼續度他的蜜月。
這次不許報界和公眾旁聽的審訊,於一九三八年三月十日在柏林開始,但是在這一天還沒有過去就突然中止了,前一個晚上深夜從奧地利傳來的消息,使元首大動肝火。別的地方正迫切需要戈林元帥和馮.勃勞希契將軍。
牛賴特當時不知道,這卻正是希特勒已決定要做的。再過兩星期就是希特勒執政五周年紀念日了,他打算不僅在外交部,還要在軍隊中間進行一番清理來紀念這個日子。外交部和陸軍是他暗地裡所不信任的上層階級的兩個「反動」堡壘,他覺得它們從來沒有完全服從過他,也不真正懂得他的目標,而且,如像勃洛姆堡、弗立契和牛賴特在十一月五日晚上所表現的,它們還妨礙他實現他的野心。特別是後面這兩個人,或許甚至還有隨和的勃洛姆堡(希特勒靠他幫忙不小),以後也將不得不繼舉世無雙的沙赫特博士而退隱。
十二月二十二日勃洛姆堡再度出現,在慕尼黑的英烈祠為魯登道夫將軍舉行的葬禮上致詞。希特勒也在那裡,但是不願講話。因為自從希特勒在啤酒館政變時在英烈詞前面遇到一排子彈而逃之夭夭以後,這位世界大戰的英雄一直不願跟希特勒發生任何關係。在葬禮舉行以後,勃洛姆堡向希特勒說出了他想結婚的意思。使他放心的是,元首祝他婚姻美滿。
「從現在開始,我親自接掌整個武裝部隊的統率權。」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