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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帝國的興亡

作者:威廉.夏伊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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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編 走向戰爭的道路 第十六章 最後幾天的和平日子

第三編 走向戰爭的道路

第十六章 最後幾天的和平日子

漢德遜報告說,他用德語讀,「速度飛快,也可以說是稀裡糊塗地儘快對我念了一遍,聲調極其不耐煩」。漢德遜在報告中說:
五分鐘以後,即八月二十九日晚上七點十五分,漢德遜到總理府去取元首的正式答覆。事情馬上就清楚了,戈林和他的瑞典朋友空歡喜了一場。在這次會見時,據這位大使事後立刻給哈利法克斯的報告,「雙方爭吵得非常激烈,希特勒先生遠不如昨天講道理。」
在這八月的最末一天,為了設法挽救和平,這位義大利大使到威廉街來奔走,這已不是第一次了。那天上午九點,阿托利科向羅馬報告說,局勢「極為嚴重」,除非「出現某種新變化,否則幾小時後戰爭就要爆發」。於是墨索里尼就在羅馬和齊亞諾湊在一起商議,企圖尋找「某種新變化」。他們商量的第一個結果是,齊亞諾打電話告訴哈利法克斯說,除非能給希特勒送去一個「相當大的好處:但澤」,否則墨索里尼就不能出面調停。可是這位英國外交大臣沒有上鉤。他告訴齊亞諾,目前最要緊的是先通過利普斯基在德國人和波蘭人之間建立直接接觸。
「關於發動進攻的具體日期和時刻,將不再發佈命令,」哈爾德將軍在日記中寫道,「一切都將按計劃自動進行。」
現在已經可以從檔案材料看出,當時這位義大利獨裁者努力爭取和平是因為他還沒有為戰爭作好準備。但是他為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而感到很難過。他在八月二十六日最後這次信件交換中對希特勒說:「在這行動的時刻,我出於非我力之所及的原因而不能給您真正的支援,此種心情,閣下當可想見。」齊亞諾在這忙碌的一天結束時在日記中寫道:「領袖的確很難過。他的好戰本能和榮譽感驅使他走向戰爭。理智現在已經制止了他。然而這使他大為傷心——現在他已經不得不正視嚴酷的事實了。而對領袖來說,這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但是,這位德國大使並不知道,這位領袖寫給元首的信裡卻不是這樣說的。這封信是由齊亞諾匆匆地用電話傳給已經回到柏林任所的阿托利科的,阿托利科「大約在午後六點鐘左右」到總理府親自把信交給了阿道夫.希特勒。
一點德國希望同英國締約或者同英國結盟。
「就在英國向波蘭正式提出保證的那一天,元首打電話告訴我說,他已經下令停止執行進攻波蘭的預定計劃。我問他這是暫時的還是永久的。他說,『不是永久的。我必須看一看能不能避免英國方面的干預』。」
「希特勒一直聽下去,沒有打斷我的話頭——但是後來他突然站起來,變得非常激動而且神經質,在屋子裡來回地走著,一面自言自語地說,德國是不可抗拒的——突然,他在房間中央站住,眼睛直挺挺地望著前面。他的聲音變得含糊不清,他那樣子完全是一個神經失常的人。他斷斷續續地說道:『如果發生戰爭,我就要造潛水艇,造潛水艇,潛水艇,潛水艇,潛水艇!』他的話越來越不清楚,最後根本就聽不出他在說些什麼了。接著他定了定神,就像在對大庭廣眾發表演說似地拉開嗓門,尖聲尖氣地叫了起來:『我要造飛機,造飛機,飛機,飛機!我要消滅我的敵人。』那神情活像小說裡的一個妖魔,而不像是個真人。我驚訝地注視著他,又回過頭來看看戈林的反應,他卻若無其事。」
「八月十八日——上午與領袖談了一次話。他還和往常一樣三心二意。他仍然認為民主國家有可能按兵不動,德國人會做成一筆大有好處的便宜買賣,他不願看著這筆買賣不能插上一手。同時,他還怕希特勒會發火。他相信,廢除同盟條約或類似的行動可能使得希特勒丟下波蘭問題而同義大利算帳。凡此種種考慮,弄得他心煩意亂,坐立不安。
午後五點三十分,希特勒接見了法國大使,但並沒有對他說什麼重要的話,只是再一次重複「波蘭對於德國的挑釁」已經到了令人不能容忍的地步,說他不會進攻法國,但是如果法國竟然參與衝突,他就要和法國拼到底。談到這裡,希特勒就從椅子上站起來,對法國大使表示送客了。但是考倫德雷對這位第三帝國的元首卻還有些話要說,而且堅持非說出來不可。他憑軍人的榮譽向希特勒擔保,他毫不懷疑,「一旦波蘭遭到攻擊,法國將以全力支持波蘭」。
「——我不揣冒昧(他接著寫道)再次請您試一試尋求政治解決的機會,這決不是出於與我的天性格格不入的和平主義性質的考慮,而是為了我們兩國人民和兩國政權的利益。我認為現在還有政治解決的可能性,而且認為這樣一個解決辦法一定能使德國在道義上和物質上都完全得到滿足。」
「波蘭全境均處於戰爭狂熱中!一百五十萬人已經動員!軍隊源源運往邊境!上西里西亞陷入混亂!」
這次函件來往的結果如何呢?現在,希特勒從張伯倫那一方得到了一個莊嚴保證說,一旦德國進攻波蘭,英國就要投入戰爭。而首相從元首方面得到的回答是:這不會有什麼不同的結果。但是,此後緊張的八天中的一系列事件表明,在八月二十三日那一天,他們兩個人誰也不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對方的話已無轉圜餘地了。
「八月三十一日中午,(瑙約克斯在紐倫堡法庭上供稱)我從海德里希那裡接到預定在當天晚上八點進行攻擊的密令。海德里希說:『執行這一攻擊前,可向繆勒領取罐頭貨』。我照辦了,並且指示繆勒把那人弄到電臺附近來交給我們。我收到了這個人,就把他放在電臺的門口。他還活著,但已完全失去了知覺。我掰開他的眼睛看一看,不過我不能從他的眼睛上辨別出他是否活著,只是他還有呼吸。我沒有見到槍傷,但是他臉上抹滿了血污,穿的是便服。
羅馬和倫敦傳來的消息迫使希特勒從戰爭的懸崖邊緣退縮回來以後,哈爾德將軍曾在他八月二十五日的日記中寫道:「元首受到了極大的震動」。可是第二天下午,這位參謀總長發現領袖的態度又驟然改變了。「元首非常鎮靜而開朗」,這是他在那天下午三點二十二分隨手寫下的日記。這種變化不是沒有來由的,這位將軍的日記道出了這個原因。「要為『第七動員日』的早晨做好一切準備。進攻在九月一日開始。」希特勒用電話向陸軍總司令部發出了這個命令。
哈利法克斯勳爵對於他的波蘭盟友仍然感到不放心,過了不到兩小時,也就是午後一點四十五分的時候,他又給肯納德拍去一份電報:
「由於法國或英國都不可能在西方取得任何決定性的勝利,而德國由於和俄國達成了協定,在擊敗波蘭之後就可以騰出東方的全部兵力——所以我即使冒在西線發生糾葛的風險,也不會在解決東方的問題上退縮。
原來在這個決定人類命運的夏季行將結束的最後幾個星期裡,那些自以為是在進行密謀的人曾經又忙碌了一陣。至於他們究竟懷著什麼目的,則很難弄清楚。戈台勒、亞當.馮.特羅特、赫爾莫特.馮.毛奇、費邊.馮.施拉勃藍道夫和魯道夫.貝徹爾都曾先後來到倫敦;他們不僅告訴張伯倫和哈里法克斯,並且還告訴邱吉爾以及其它英國領導人說,希特勒打算在八月底進攻波蘭。這些反對希特勒的德國人可以親眼看到,整個英國,上至那位手裡老帶著一把雨傘的張伯倫,從慕尼黑的那些日子以來都已經改變了態度。一年前這些德國人自己曾提出一個條件:要他們決心驅逐希特勒,英國和法國就必須宣佈將以武力制止納粹的任何進一步的侵略,現在這一條件已經實現了。他們還要求什麼呢?從他們所留下的文字材料來看,這一點是不清楚的,我們所能得到的印象是,連他們自己也不明白。雖然他們的用意良善,但是他們的思想混亂,達於極點,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癱瘓了他們的手腳。希特勒對德國的統治——也就是對陸軍、警察、政府和人民的統治——太嚴密了,不是他們所能夠想出的辦法可以動搖或推翻的。

最後關頭的德英關係

領袖:
英國的答覆和希特勒的初步反應,在柏林,特別是在戈林的巢穴裡,產生了一陣樂觀的氣氛,那位歷史上絕無僅有的達勒魯斯現在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那裡度過的。八月二十九日凌晨一點三十分,這個瑞典人接到那位元帥的一個副官從總理府打來的電話。漢德遜走後,希特勒、里賓特洛甫和戈林三人在那裡研究了英國的覆照。達勒魯斯從他的德國朋友那裡聽到的是,英國的答覆「非常令人滿意,戰爭的威脅極有希望已成過去」。
領袖,現在我有一件事要求您鼎力協助。在這一場艱鉅的鬥爭中,您和您的人民所能給我的最大幫助是派來義大利勞工,從事工農業勞動——希望您慷慨應允,對您過去為我們的共同事業所作出的努力謹表謝忱。
阿托利科走後,施密特博士聽到希特勒憤慨地說:「義大利人又要玩一九一四年的那一手了。」當天晚上,總理府裡到處是責罵這個「背信棄義的軸心夥伴」的不客氣的話。但光是說話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按預走的時間表,再過九小時德國的陸軍就要對波蘭發動猛攻了。因為現在已經是八月二十五日午後六點三十分,而計畫規定,入侵行動將於八月二十六日拂曉四點三十分開始。面對著來自倫敦和羅馬的消息,這位納粹獨裁者必須立刻作出決定,是仍然按照原訂計畫進攻呢,還是推遲或者乾脆取消進攻。
到希特勒原定進攻波蘭的日子八月二十六日,星期六,戈培爾在報紙上發動的宣傳攻勢達到了頂峰。我在日記裡記下了當時報紙上的一些標題:
這位大使無疑還記得希特勒給予許士尼格和哈查的接待,因而問他,如果波蘭全權代表來了,是否會受到「良好的接待」,磋商是否能「在完全平等的基礎上進行」。
「雖然雙方的態度都非常堅定,」漢德遜特別告訴哈利法克斯說,「談話卻是在十分友好的氣氛中進行的。」儘管漢德遜同他的東道主親身打過不少交道,大概他還是沒有完全瞭解為什麼希特勒要製造這樣一種友好氣氛。這位元首仍然決定在這個週末進攻波蘭。儘管英國政府和漢德遜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他仍然相信能夠使英國置身事外。
「你也許會問:德國人民不可能相信這些謊言吧?你就去和他們談談吧。很多人是這麼相信的。」
「元首,(墨索里尼對他的夥伴寫道)如果當初按照我們以前商定的辦法,讓我有時間來積累物資和加快自給自足的速度,我現在就不會向您提出這份清單,即使提出,專案也會比這少,數字也會小得多。
四、德國要收回自己的殖民地或者與此相當的土地。
六、德國方面將保證保衛英帝國。
我認為,作為一個忠實的盟友,我有義不容辭的責任必須把全部真相如實奉告,並且事前把實際情況通知您,否則將會給我們雙方帶來不愉快的後果。這就是我的看法。由於我必須在最短期間召開最高級政府機構會議,我請您把您的意見告訴我。
「全世界都認為和平將受到德國的破壞,是德國在威脅著要進攻波蘭——但是在德國,被本國報紙蒙在鼓裡,說法恰恰相反——納粹報紙正在叫嚷的是:擾亂歐洲和平的是波蘭,是波蘭在以武裝入侵威脅德國——
這是柏林時間八月二十五日午後六點鐘的事。首都的緊張氣氛在這一天裡有增無已。從中午剛過一會兒的時候起,同國外的一切無線電、電報以及電話聯繫,都按照威廉街的命令被切斷了。前一天晚上,最後一批英法記者和無官職平民都已經匆匆奔向最近的國境線。二十五日是星期五,在那一天裡,人們都知道了德國外交部已經用電報通知駐在波蘭、英國和法國的大使館和領事館,叫他們要求德國公民選擇最快的路線離境。我在八月二十四日和二十五日所記的日記到今天還能使我回想起當時籠罩著整個柏林的緊張氣氛。天氣悶熱,所有的人都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這個大城市裡,到處支起了高射炮,轟炸機群不斷地從頭頂上掠過,朝著波蘭的方向飛去。
「我還聲明,」利普斯基後來說,「我從午後一點起就一直在等著要遞送這份照會。」里賓特洛甫問他是不是授權前來談判的代表,這位大使回答道,「目前」他只接到指示要他傳遞方才宣讀的照會,說畢就把那份照會交給了這位外交部長。里賓特洛甫說,他還以為利普斯基是作為「全權代表」前來談判的。當這位大使再一次聲明這並不是他的任務以後,里賓特洛甫就站起來送客了。他說,他將報告元首。
教皇,也像世界上幾乎所有的人一樣,不知道所謂「即將舉行的談判」只不過是希特勒用來給侵略作藉口的一個宣傳伎倆。實際上,我們不久就可看到,在那最後一個和平的下午根本就沒有進行什麼真誠的談判。無論是即將舉行也好,不即將舉行也好。
這一時間規定也運用於格丁尼亞、但澤灣以及德卻奧橋的作戰行動。
那天夜晚,除了報導元首對波蘭的「建議」和波蘭「進攻」德國領土的外發新聞電報和電臺廣播以外,柏林同外界的聯繫幾乎全部中斷。我想和華沙、倫敦以及巴黎通電話,但是我得到的回答是同這幾國首都的通訊連絡已經切斷了。從外表上看來,柏林一切都和平常一樣。不像巴黎和倫敦,這裡沒有疏散婦孺,也不像其它國家首都所發出的消息所報導的那樣,商店的櫥窗前面也沒有堆起沙袋。九月一日清晨四點鐘光景,我作完了最後一次廣播,從廣播大廈驅車返回阿德隆飯店。街上空蕩蕩的。住家的屋子裡一片漆黑,人們正在熟睡。我心裡這樣想,他們也許是抱著最好的希望——對和平的希望——上床安息的。
三、德國將保證波蘭的新國界。
雖然如此,從這位大使的正式報告和他後來寫的書中可以清楚地看出,當時他還不太明白希特勒這個圈套的用意所在;直到第二天,當希特勒又扔出一個圈套時,漢德遜才識破了他的詭計。這位獨裁者的把戲從他的正式照會中來看是昭然若揭的。他在八月二十九日晚上要求參加談判的波蘭全權特使在第二天就在柏林出現。毫無疑問,他是打算用對待奧地利總理和捷克斯洛伐克總統的那一套辦法在類似的情況下來對待波蘭的特使。如果波蘭人像他所確信的那樣,不趕緊派特使前來柏林,或者即使派來了談判代表而又拒絕接受希特勒的條款的話,他就可以把拒絕「和平解決」的罪名加在波蘭頭上,這樣就可以誘使英法在波蘭受到攻擊時不予援助,這個圈套很幼稚,但是卻簡單而又明瞭。

墨索里尼臨陣膽怯

隨後這位納粹獨裁者平靜下來,他們討論了希特勒通過漢德遜提出的建議;最後決定讓達勒魯斯飛回倫敦去,再交一份建議給英國政府。戈林反對把它寫下來,他要這位脾氣隨和的瑞典人把它記在心裡。這個建議包括六點:

照會接著說,德國不能再同意英國的看法,認為通過同波蘭的直接談判可以取得解決辦法。不過,「完全」為了讓英國政府感到滿意,為了維護英德友誼,德國準備「接受英國的建議,同波蘭進行直接談判」。「如果重新劃分波蘭領土」,德國政府未經蘇聯同意是不能給予任何保證的。(英國政府當然不知道德蘇條約瓜分波蘭的秘密議定書。)照會宣佈,「至於其它方面,德國政府在提出這些建議時絕對無意觸犯波蘭根本利益或對獨立的波蘭國家的存在表示異議」。
英法政府自以為已使德國人和波蘭人同意進行直接談判之後,儘管它們對希特勒深為懷疑,但還是集中力量為實現這一談判而努力。在這項活動中,英國走在頭裡,法國則在柏林,特別是在華沙從外交上予以支持。雖然英國人沒有勸波蘭人接受希特勒的最後通牒,在八月三十日派一個全權特使到柏林去(因為他們認為這種要求,正如哈利法克斯在給漢德遜的電報中所指出的,是「完全不合理的」),但是他們卻敦促貝克上校宣佈準備「毫不遲延地」同柏林舉行談判。這就是哈利法克斯在八月三十日深夜拍給駐華沙大使的那封電報的大意。根據這份電報,肯納德須把漢德遜準備提交給里賓特洛甫的英國照會的內容告訴貝克,向他保證英國將忠於對波蘭的義務,但是強調波蘭必須同意立刻和德國舉行直接談判的重要性。哈利法克斯的電報說:
在海上,同一原則適用於一切戰爭行動和可以視為戰爭行動的一切行動。
漢德遜拍出那份長電之後,第二天,又追加了一段:
二、英國要協助德國取得但澤和走廊,但是波蘭可以在但澤擁有一個自由的港口,保留波羅的海上的格丁尼亞港和通在該港的走廊。
考侖德雷大使在遞交總理的這封信時,還加上了他個人熱情的口頭呼籲,懇求希特勒「看在人道的份上,為了他自己良心的安寧,不要放過這個和平解決的最後機會」。但是這位大使卻不得不懷著「遺憾的心情」向巴黎報告,達拉第的來信未能打動這位元首——「他無動於衷」。
希特勒顯然是受了不學無術、一味逢迎的里賓特洛甫的慫恿,壓根兒就不相信英國人所說的是真話,儘管嘴上說相信。
「一方面我仍然主張,波蘭政府應該作出最後的努力,直接同希特勒建立聯繫,即使僅僅是讓全世界知道他們準備為了維護和平而作出犧牲,也應當如此;但是從另一方面說來,我們從德國的答覆中只能作出這樣一個結論:希特勒已經拿定主意,如果可能,就以所謂和平而公正的手段來達到他的目的,如果不可能,就訴諸武力。」
「傳說英國有意考慮德國的全面建議。漢德遜歸來後就可知道洋情。另外有謠言說,英國強調,波蘭的切身利益受到威脅是必須由英國來宣佈的事。在法國,向政府提出的反戰抗議書越來越多——
我還認為,義大利目前已經採取的純軍事措施以及以後將採取的其它措施,都會在歐洲和非洲牽制住數量可觀的法國和英國的兵力。
漢德遜於八月二十八日晚間帶著這個覆照返回柏林,到達總理府時黨衛隊儀仗隊舉槍擊鼓致敬,這種表面上的外交禮貌直到最後一分鐘還維持著。然後他被帶到希特勒面前,這時是夜間十點三十分,他把覆文的德文譯本交給了希特勒。這位總理立刻就打開來看。
五、必須對波蘭境內的日耳曼少數民族作出保證。
接著又等了很久。午後五點,阿托利科來訪里賓特洛甫,說「領袖迫切希望」元首接見利普斯基,「至少要通過這種方式建立為避免最後的決裂所必須的最低限度接觸」。德國外交部長答應把義大利領袖的這番心意「轉達」給元首。
他的沉思很快就被羅馬傳來的同樣不利的消息打斷了。據施密特博士的描寫,這位德國獨裁者整個下午都懷著「毫不掩飾的焦躁情緒」等待著義大利領袖的覆信。下午三點鐘,漢德遜前腳剛走,義大利大使阿托利科後腳就應|召來到總理府,但是這位大使只能告訴元首,他還沒有收到羅馬方面的回信。這時候,希特勒神經緊張到了極點,他叫里賓特洛甫去用長途電話找齊亞諾談話,可是外交部長沒法找到他通話。於是,施密特說,阿托利科就被「不太客氣地」打發走了。
第二天上午,墨索里尼在羅馬召集義大利三軍首長開了一個會,擬訂了一份作戰十二個月的最低需要清單。用參加擬制清單的齊亞諾的話來說,這份清單「足能氣死一頭牛,如果牛認得字的話」。清單中包括七百萬噸石油、六百萬噸煤、二百萬噸鋼、一百萬噸木材以及一長串其它物品,一直到六百噸輝鉬礦、四百噸鈦和二十噸鋯。除此之外,墨索里尼還要一百五十門高射炮來保護義大利北部距法國空軍基地只有幾分鐘航程的工業區,這是他在當時寫的覆信中提醒希特勒的。這封信由齊亞諾於八月二十六日中午剛過的時候用電話傳給柏林的阿托利科,後者馬上就交給了希特勒。
戈林很高興,達勒魯和圖書斯當然更高興。這個瑞典人在半夜二點鐘叫醒了英國大使館的參贊喬治.奧吉爾維.福比斯爵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他。達勒魯斯不僅轉達了這個消息,由於至少他自以為他當時已經處在那種能說話的地位,所以他還對英國政府提供了意見,告訴他們在正式答覆中應當說些什麼。達勒魯斯強調說,漢德遜在八月二十八日這天帶來的那份覆照應當保證英國將說服波蘭同德國立即舉行直接談判。
對於齊亞諾和墨索里尼來說,這是一個新聞,而且是最為驚人的新聞。他們認定兩國外長的會晤「已不再適宜了」。他們的德國盟友不讓他們知道德國和莫斯科進行的秘密交易,又一次表現了對他們的輕視。
「我們按照命令奪下了電臺,通過一個緊急備用發射台廣播了三四分鐘的演說,用手槍打了幾槍之後才離去。」
這就是說,希特勒準備動手打波蘭了。這一點既然已確定,他就要盡一切可能使英國置身局外。哈爾德的日記道出了元首及其親信在八月二十六日那個決定命運的一天的想法。
無論是什麼時候收到的——午後六點鐘左右是個正確可靠的推測——總之,倫敦的消息使希特勒動搖了。這很可能是英國對他那個「建議」的答覆,那個建議的內容這時一定已經送到了倫敦。這就是說,他企圖像買通俄國人那樣買通英國人的打算落空了。報告送到時施密特博士正在希特勒辦公室裡,據他後來回憶,元首看完報告之後,就坐在書桌旁沉思起來。
正像那一小撮反納粹的德國人沒有能制止希特勒動手一樣,這時向希特勒呼籲要他避免戰爭的各中立國家的領導人也是白費了一番唇舌。八月二十四日,羅斯福總統向希特勒和波蘭總統分別發出急電,敦請他們解決彼此間的分歧而不要訴諸武力。莫斯切斯基總統第二天就在一封措詞頗為得體的覆電中提醒羅斯福,「提出要求並且要求讓步」的並不是波蘭,但是儘管如此,波蘭還是願意按照美國總統的建議,通過直接談判或者中間調停同德國人解決爭端。希特勒則根本沒有答覆(羅斯福還提醒希特勒說,他還沒有答覆總統在四月間給他的呼籲)。第二天,八月二十五日,羅斯福又給希特勒發了一封電報,把莫斯切斯基的和解態度通知他,懇求他「同意已為波蘭政府接受的和平解決的原則」。
實際上,貝克給利普斯基的指示和上面所說的不完全一樣。他並沒有讓利普斯基去對德國人說,波蘭「接受」了英國建議,而是要他說波蘭「正以贊成的態度考慮」英國的建議,並且「最遲不出數小時」即將作出正式答覆。
貝克給利普斯基的指示還不止於此,這一點德國人是知道的,因為他們掌握了波蘭人的密碼。
讀者想必記得,德國人已經根據希特勒的指示為這最後一樁見不得天日的勾當小心翼翼地作好了準備。黨衛隊那個有文化的惡棍阿爾弗雷德.瑙約克斯,已經在靠近波蘭邊境的格萊維茨等候了六天,準備對當地的德國電臺表演一場偽裝波蘭方面的進攻。這個計畫已經作了修改。由穿著波蘭陸軍制服的黨衛隊人員開槍射擊,把事先麻醉過去的集中營囚徒放在地上,充當電臺方面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傷亡」人員——這套把戲的這個「喜劇性」部分,我們已經知道,用的角色有一個意味深長的代號叫「罐頭貨」。他們準備製造若干起這種偽造的「波蘭進攻」,但最主要的一起預定發生在格萊維茨電臺。
接著,在那最末一天的和平日子行將消逝的下午,還發生了一個有點滑稽的插曲。現在我們已經知道,根據那天的決定,空軍司令戈林要執行次日黎明即將對波蘭展開的大規模空襲的任務,這位元帥想必一定忙得不可開交了。事實卻不然。中午達勒魯斯把他邀到愛思普蘭德飯店去吃飯,用美酒佳餚殷勤地向他勸杯敬菜。達勒魯斯請他喝的白蘭地真是酒中上品,以致戈林臨走時還非帶走兩瓶不可。提起了他的興致之後,達勒魯斯就建議他把漢德遜請來談談。戈林在請示了希特勒以後,便邀請漢德遜和福比斯下午五點到他的寓所去喝茶。達勒魯斯(漢德遜在他的《最後的報告》或著作中都沒有提到有這個人在場)說,他當時建議由戈林代表德國到荷蘭去和波蘭代表舉行談判,漢德遜應允將這個建議轉達給倫敦。據這位英國大使在他那《最後的報告》中的敘述,在這次茶會中,戈林「談了兩小時波蘭的罪狀以及希特勒先生和他自己同英國友好的願望。這是一場毫無結果的談話——我的總印象是,這是他最後一次徒勞的努力,想使英國拋棄波蘭——他在這樣的時刻竟肯讓我佔據他這麼多的時間,對此我當時有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如果不是事無大小,一切都安排停當了,他絕不會在這種時候還有時間來陪我談話的」。
八月二十五日傍晚送到柏林的墨索里尼來函,迎頭潑了希特勒一盆冷水。這封信加上英波同盟條約簽字的消息,使希特勒不得不推遲原定第二天就要發動的進攻;他冷靜下來以後,立即給義大利領袖發去一封短信,問他,為了保證義大利能夠「參加一場大規模的歐洲衝突」,「您需要什麼樣的武器裝備和原料,並要在什麼時限內提供」。這封信由里賓特洛甫親自於當晚七點四十分用電話傳給德國駐羅馬大使,在九點三十分就到了那位義大利獨裁者手中。
「八月十四日——我發現墨索里尼憂心忡忡,於是便毫不遲疑地想盡一切方法極力挑起他心中可能對德國人抱有的反感。我說他的威望已減,他所扮演的是個次要的二等角色。最後,我給他看一堆文件,證明德國人在波蘭問題上對我們言而無信。兩國同盟所根據的前提條件現在已經被他們否定了;他們既然背信棄義,我們就應當拋棄他們,不必有所顧慮。但是墨索里尼仍然顧慮重重。」
向他報告同希特勒和里賓特洛甫會談的經過之後,就試圖說服他的上司,「德國人已經背棄了我們,欺騙了我們」,並且「正在拖著我們跟著他們一起去冒險」。
八月二十四日,教皇通過電臺廣播呼籲和平,「憑著基督的血——祈求強者傾聽我們的呼籲,希望他們不要因為肆行不義而變成弱者——如果他們不願意自己的力量成為毀滅的原因的話」。八月三十一日下午,教皇又以內容相同的照會分送給德國,波蘭、義大利和兩個西方大國的政府,「以上帝的名義祈求德意志和波蘭兩國政府——避免任何不幸事件」,並且要求英、法和義大利三國政府支持這一呼籲,他還說:
二十四日晚間我在日記上匆匆忙忙地劃了這樣幾個字:「已是一片戰爭景象。」第二天,我又重複了一句:「戰爭迫在眉睫。」我還記得,在那兩天的晚上,我們在威廉街上看見德國人竊竊私語相互傳告:希特勒已經命令部隊在第二天拂曉開入波蘭國境。
二十六日,這次集會也宣佈取消了。原定於九月第一個星期在紐倫堡召開的一年一度的黨代表大會,希特勒曾正式稱之為「和平的黨代表大會」,同樣也取消了。八月二十七日政府宣佈,食品、肥皂、鞋、紡織品和煤從第二天開始實行配給制,我記得,主要是這個公告使德國人民意識到了戰爭的迫近,他們對這一公告的牢騷不滿是可以很清晰地聽到的。八月二十八日,星期一,柏林的居民看到源源不絕的軍隊穿過市區開往東方。他們被裝在所能搜尋到的各種各樣的運貨的卡車裡運走。

「因此,德國政府接受英國政府的建議,同意由英國出面斡旋,請波蘭派遣一位全權特使前往柏林。本政府指望該特使於一九三九年八月三十日星期三到達。
「(希特勒說)英國最好別忘了,作為一個上過前線的軍人,他懂得戰爭是怎麼一回事,並且會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不用說誰都明白,如果世界大戰(指一九一四~一九一八年的戰爭)期間由他當德國首相,德國是不會戰敗的。」
接近黃昏的時候,吉斯維烏斯被奧斯特上校請到最高統帥部來。這個德國軍事力量的神經中樞裡亂哄哄的,顯得忙碌不堪。卡納里斯把吉斯維烏斯拉到一條燈光黯淡的走廊裡,感情激動地對他說:
因此,雖然俄國已經穩在囊中,成為友好的中立國而不參戰,但是和德國簽訂了「鋼鐵盟約」的盟邦卻脫身出去,而且這種情形正好是出現在英國由於同波蘭簽訂了抵抗德國侵略的互助條約而不可挽回地承擔了義務的那一天發生的。希特勒看完來信之後告訴阿托利科說,他將立即覆信,然後就冷冰冰地把這位義大利使節打發走了。
儘管這些中立國家發出的呼籲的方式和用意是高貴的,但是今天重讀之下,卻給人一種不現實和悲觀的感覺。彷彿美國總統、教皇和那些北歐民主小國的統治者同第三帝國不是生活在一個星球上似的,他們對柏林方面的事情就同對火星上的情況一樣缺乏瞭解。他們竟全然不知道阿道夫.希特勒的思想、性格和目的,全然不知道德國人,除了極少數例外,願意置倫理、道德、榮譽或基督教的人道觀念於不顧,而準備盲目地跟著希特勒走,不論他走向哪裡,採取什麼道路。他們這樣全然無知將在未來的歲月中使得羅斯福和比利時、荷蘭、盧森堡、挪威、丹麥各國的君主領導下的人民付出慘重的代價。
但是,這位大使剛剛回到威廉街上離總理府沒有幾步遠的大使館,施密特博士就帶著希特勒那番談話的書面副件(其中頗有刪節)扣門求見,同時還帶來元首的話說,元首請漢德遜敦促英國政府「十分認真地對待這一建議」,並且主張這位大使親自乘飛機把建議送到倫敦去,德國政府可以派一架飛機供他使用。
「一、英國政府給希特勒的答覆絕不能提及羅斯福的計畫。
那麼德國人民呢?美國訊問官山姆.哈里斯上尉提醒哈爾德,指出他說過德國人民反對戰爭,於是問他:「如果說希特勒已經下了無可挽回的決心要發動戰爭,為什麼你們不能在侵略波蘭前夕依靠人民的支持呢?」哈爾德回答道:「請您原諒,我聽了您的話忍不住好笑。當我聽到『無可挽回』這個字眼和希特勒聯繫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必須說沒有什麼事是無可挽回的。」這位參謀總長繼續解釋說,即使遲至八月二十二日,當希特勒在上薩爾斯堡會議上向他的將領們透露他已經「無可挽回」地下了決心要進攻波蘭、並且如果必要也同西方作戰時,他本人並不相信元首當真會說到做到。這段話同哈爾德本人在這段時期的日記對照來看,確實令人感到驚訝。但是不僅哈爾德如此,大多數其它密謀份子也如此。
如果德國進攻波蘭,而後者的盟國又向德國展開反攻,那麼我事先通知您,鑒於目前義大利的戰爭準備狀況,我覺得最好在軍事行動方面不採取主動行動。關於義大利的戰爭準備狀況,我們曾經不止一次地而且及時地告訴過您,元首,也告訴過馮.里賓特洛甫先生。不過,如果德國能立即把軍事物資和原料交給我們,以便抵抗法國和英國主要是針對我們的進攻,我們就可以立即參戰。
原來里賓特洛甫對英國的照會幾乎連看都不看一眼,他也根本不聽漢德遜的解釋。當漢德遜鼓起勇氣,問起希特勒在上一份照會中答應向英國提出的德國與波蘭和解的建議時,里賓特洛甫以輕蔑的口吻駁斥他說,既然到了半夜還不見波蘭特使來到,現在已經太晚了。不過,德國人已經把建議擬好了,說罷里賓特洛甫就開始宣讀。
哈爾德的前任陸軍參謀總長、公認的密謀份子領袖貝克將軍,這時又在哪裡呢?據吉斯維烏斯說,貝克給馮.勃勞希契將軍寫過一封信,但是這位陸軍總司令甚至不簽個收到信的回條。吉斯維烏斯說,後來貝克同哈爾德做過一次長談,後者同意,一場大戰將意味著德國的毀滅,但是他認為「希特勒是絕不會打世界大戰的」,因此當時無需設法推翻他。
到這時候,甚至連漢德遜也對另一次慕尼黑式的妥協沒有胃口了。至於波蘭人,他們從來就沒有想到給自己搞這樣一種妥協。八月三十日那天上午十點,英國駐華沙大使電告哈利法克斯,他確信「不可能說服波蘭政府派貝克先生或任何其它代表立即前往柏林,在希特勒建議的基礎上討論解決辦法。他們寧願戰鬥而死,也不願接受這樣的羞辱,特別是已經有了捷克斯洛伐克、立陶宛和奧地利的前車之鑒」。他指出,如果是「在平等基礎上」的談判,就應當在某個中立國家舉行。
「下午七點三十分——波蘭和英國之間的條約已經批准。敵對行動沒有開始。一切軍隊調動必須停止,即使已到了邊境也必須停止,如果不可能及早停止的話。
絕密
這一保證必須信守,但是德國總理不可因為英國政府「一絲不苟」恪守本身對波蘭所承擔的義務,就認為不盼望問題獲得公平解決。
「你是否能夠(哈利法克斯補充說)向德國政府建議,請他們在建議擬好之後按照正常程序為見波蘭大使,把廷議交給他轉呈華沙,並徵詢關於進行談判的意見。」
關於這次奇特的茶會,福比斯在紐倫堡回答戈林的辯護律師的詢問時,作了最辛辣的一種描述。
「一、莊嚴保證謀求德國與英國之間充分諒解的願望。沒有一個政府成員不是如此想法。二、英國有責任履行自己對波蘭的義務。三、德波爭端應當和平解決。」
「因此,下一步驟應該是開始進行德波兩國政府之間的直接磋商,其基礎是——維護波蘭的根本利益不受侵犯,並爭取國際上來保證這一解決辦法。
至於在一旦發生軍事行動時義大利的實際態度,我的觀點如下:
接著在某一點上由於希特勒提出了一個「毫沒來由」的指責(漢德遜語),引起了一場激烈的舌戰。希特勒的指責是這位大使對於有多少日耳曼人在波蘭遭到屠殺的問題「一點兒也不在乎」。漢德遜說,他對於這一點立刻作了「激烈的駁斥」。
八月十四日,哈塞爾同貝克單獨進餐,在日記上記述了他們的頹喪情緒。
漢德遜閱讀照會的時候,希特勒和里賓特洛甫都一聲不響地在一旁看著他。最後他看到了德國期望波蘭全權特使於第二天到達的那一段。「這口氣聽來像最後通牒,」他說。但是希特勒和里賓特洛甫矢口否認。他們說,他們只是想強調指出,「當兩國充分動員的軍隊已在嚴陣對峙的時候,時機是多麼緊迫」。
當時他與英國政府有兩次接觸,而倫敦的德國大使館沒有參預那最後一刻鐘的緊張的談判活動,因為德國駐倫敦大使狄克森正在休假。一次接觸是通過漢德遜大使的官方接觸,漢德遜在八月二十六日星期六一清早帶著元首的建議乘坐一架德國專機飛到了倫敦。另一次接觸是非官方、秘密的,而且結果證明是相當外行的接觸。這次的中間人是戈林的瑞典朋友,那位喜歡到處奔走的比爾格.達勒魯斯,早在前一天他就帶著這位德國空軍司令給英國政府的一封信從柏林飛到了倫敦。
希特勒看完照會以後,漢德遜開始根據他的筆記對照會作了進一步的補充,他告訴希特勒說,這是他同張伯倫和哈利法克斯談話時記下來的。他後來說,在他同希特勒歷次會見中,唯有這一次大部分是由他在說話的。他所說的無非是英國希望得到德國的友誼並且希望和平,但是如果希特勒進攻波蘭,英國就一定要出兵。當時這位元首並未緘口不言,他的回答是嘮叨不休地大談波蘭的罪狀和他自己為了謀求同波蘭達成和平解決而提出的「慷慨」的建議,他說這是他最後的一次建議,以後不會再提了。事實上,今天「只有歸還但澤和全部走廊才能令他滿意,同時還須改正西里西亞的現狀,那裡的居民在戰後公民投票中有九十%都投德國的票」。這一點並非事實,同樣,他接著提出的另一個辯駁也不是事實,那就是他說一九一八年以後有一百萬德國人被趕出走廊,其實據一九一〇年德國的人口調查,那裡只有三十八萬五千個德國人。當然,這時候這位納粹獨裁者以為所有的人都會毫不辨察地聽信他的謊言。那位英國大使又聽信了這種謊話,因為他在《最後的報告》中宣稱,「這一回希特勒的態度又表現得很友善而且通情達理,看來對我帶給他的答覆並沒有感到不滿」。不過,這是他出使柏林的失敗史上最後一次聽信希特勒的謊話了。
希特勒尤其是這樣。來自莫斯科的好消息使他大為振奮,他相信,儘管張伯倫剛剛寫了那封信給他,在俄國轉了向之後,英國一定會重新考慮是不是要履行對波蘭的義務的問題,而在英國之後,法國也會重新考慮。因此,這位元首在八月二十三日傍晚當漢德遜飛返柏林的時候,決定了向波蘭發動進攻的日期:八月二十六日,星期六,拂曉四點三十分。
在這期間,元首於午後一點三十分在總理府接見了漢德遜大使。他摧毀波蘭的決心毫未動搖,但是他比兩天前在伯希特斯加登同漢德遜談話的時候更加急於作最後一次努力,使英國置身於戰爭之外。據大使發給倫敦的報告,他發現元首「十分冷靜和正常,話也說得非常認真,顯然流露出誠意」。儘管有著過去一年來的切身經驗,漢德遜甚至到了這個時刻還看不透這位德國元首的「誠意」。因為希特勒要說的話是十分荒唐的。他對那位大使說,他「承認」英帝國的存在,他個人準備「親自保證英帝國的繼續存在,並且願意用德意志帝國的威力來達到這一目的」。
八月二十五日晚上希特勒取消進攻波蘭計畫的消息,使得諜報局裡的密謀份子歡欣若狂。奧斯特上校把這消息告訴沙赫特和吉斯維烏斯時嚷道,「元首完蛋了」。到第二天早晨,卡納里斯海軍上將甚至比他更加想入非非,他宣稱:「希特勒絕對經不起這次打擊。今後二十年的和平算是保住了。」他們倆人都以為沒有必要再去為推翻這個納粹獨裁者而操心;他已經完蛋了。
「八月十五日——領袖——已經相信,我們不應該盲目地跟著德國人走。但是——他要有一個時期作好準備才能和德國人決裂——他越來越相信,民主國家一定會打的——這一回就意味著一場大戰。而我們卻不能捲入戰爭,因為我們的困難處境不容許我們這樣做。
「波蘭政府正以贊成的態度考慮英國政府的建議,並將於未來數小時內對此作出正式答覆。」
這份建議可能是過時了,因為德國人是有意要使它過時的。但是更重要的是,德國人從來就沒打算要別人認真對待這個建議,他們根本就沒有這個打算。事實上,這個建議是個騙局。這只不過是用來欺騙德國人民,如果可能的話,也用來欺騙世界輿論的東西,企圖要天下人相信,希特勒在最後一分鐘還在為合理解決他對波蘭的要求而努力。希特動也承認是這樣。施密特博士後來聽到他說:「我需要一個口實,特別是要向德國人民表明,為了保持和平,我已經盡了一切努力。這就說明了我為什麼要提出關於但澤和走廊問題的慷慨建議。」
威茲薩克和里賓特洛甫之所以詢問這位大使的談判代表身份,純粹是一個形式,無疑為的是好把他的回答載入記錄;因為事實上在中午利普斯基收到華沙拍來的那份照會時,德國人就已經知道他不是如他們所要求的那樣以全權代表身份前來的。他們當時立刻就譯出了那份密碼電報,並將一份抄件送交戈林。戈林把它拿給達勒魯斯看,並要他火速送給漢德遜,以便讓英國政府「儘快地知道波蘭的態度有多麼頑固」。這是這位陸軍元帥後來在紐倫堡法庭的被告席上解釋的。戈林在法庭上宣讀了當時利普斯基所收到的秘密指示,根據這份指示,這位大使「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得進行任何正式的談判,而必須堅持他「並未受有全權」,他僅僅受命遞交本國政府的正式照會。這位陸軍元帥在供詞中在這一點上大作其文章,妄圖說服紐倫堡的法官們,是波蘭「破壞」了希特勒為和平而提出的最後建議;而且照他自己說,他戈林本人並不希望打仗,而且為了避免和*圖*書戰爭曾盡了一切努力。但是戈林的話的可靠性,比里賓特洛甫強不了多少;例證之一是,他竟進一步在法庭上說,希特勒只是在利普斯基於八月三十一日六點十五分來過威廉街之後才決定「第二天入侵的」。
這位義大利領袖由於自己在這樣一個緊要關頭扮演這樣一個不光彩的角色而深感苦惱,儘管如此,他還不死心,仍然認為應當試一試,看看是否有可能再來一次慕尼黑式的妥協。
若干天以來,希特勒不斷收到羅馬方面傳來的報警消息,說他的軸心夥伴可能在他進攻波蘭的緊要關頭拋下他不顧。這個情報不是沒有根據的。齊亞諾在八月十一日到十三日同希特勒和里賓特洛甫舉行了那場使他幻想破滅的會談後,一回去就著手攛掇墨索里尼拋棄德國人,他的這種活動沒有逃過羅馬德國大使館嚴密監視的耳目。這位法西斯外交大臣的日記,詳細地記載了他力圖說服義大利獨裁者認清大局,及時避免被希特勒拖入戰爭的種種經過。八月十三日,齊亞諾從伯希特斯加登回來,當天晚上馬上就去晉見領袖,這一條約附有一份秘密議定書,其中聲明,條約第一條所提到的兩國如遇需要實行軍事互助以對付其侵略的那個「歐洲強國」指的是德國。由於這一規定,才使英國政府在蘇聯紅軍與德國人合謀侵入波蘭東部的時候不致於有必要採取向蘇聯宣戰這一嚴重的步驟。
八月三十日這一天,他又傳達了四份倫敦的來電。一份是張伯倫給希特勒的私人短簡,告訴他英國政府正在「緊急」考慮德國的覆照,將在當天下午較晚的時候作出回答。在此之前,這位首相要求德國政府避免邊境衝突,他說他已經向波蘭政府提出了同樣的要求。至於其它方面,他說「在目前的意見交換中,英德之間表現出互相諒解的願望,是值得歡迎的」。第二份是哈利法克斯的一封內容類似的信。第三份是英國外交大臣致德國政府的照會,說英國政府接到關於德國人在波蘭境內進行破壞的報告,並要求德國人停止這類活動。第四份是哈利法克斯於下午六點五十分發來的電報,其中反映出英國外交部和英國駐柏林大使的態度都在趨於強硬。
阿道夫.希特勒
話雖這樣說,但他真的明白麼?因為他在八月二十九日的答覆中還是竭力企圖欺誑英國政府,看樣子他當時一定是認為,他這樣就既撿了便宜又賣了乖。
「除非您認為法國人民的國家榮譽感不如我本人認為德國人民所具有的國家榮譽感,否則就不應當懷疑法國將恰守自己對其它國家,諸如波蘭,所作的莊嚴保證——」
但是根據達勒魯斯的說法來看,英國政府托他轉達的非正式答覆卻更為全面:
八月十五日那一天,哈塞爾到沙赫特博士在柏林的獨身新寓所中登門造訪。這位被解職的經濟部長剛剛從印度和緬甸旅行了六個月歸來。哈塞爾在日記裡寫道:「沙赫特的看法是,我們沒有別的辦法,只有留神等待,他認為事態將循著必然的道路發展。」根據哈塞爾自己的日記記載,他在同一天告訴吉斯維烏斯說,他「也贊成把直接行動暫時往後推一推」。
第二天,齊亞諾為這個事情同墨索里尼徹底談了六個小時。
這些「密謀份子」為防止希特勒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戰所作的嘗試到此就告終了。只有沙赫侍博士後來還作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最後努力,這位精明的理財家在紐倫堡法庭為自己辯護時還把這種努力大大地吹噓了一番。八月間他從印度歸來以後,給希特勒、戈林和里賓特洛甫分別寫了幾封信,在這個緊要關頭,所有這些反對派的領袖的行動似乎都僅僅限於寫寫信和寫寫備忘錄。但是據他後來說,他「萬萬沒想到」這些信件竟然毫無回音。後來他決定到柏林東南幾英里的佐森去親自見見馮.勃勞希契將軍,陸軍總司令部當時在那裡設立了波蘭戰役作戰指揮部。他打算對馮.勃勞希契將軍說什麼呢?沙赫特在紐倫堡證人席上說,他打算去告訴那位陸軍總司令,德國不經過國會批准就進行戰爭是違反憲法的!因此,這位陸軍總司令有義務遵守忠於憲法的誓詞!
希特勒的回答是:「想到不得不同貴國交戰,是使我感到痛心的事,但是問題不決定於我。請把這個意思轉告達拉第先生。」
據漢德遜自己說,那天晚上他給倫敦擬發了一份電報:「現在如由我再向他們提任何建議,都是徒勞無益的,因為任何建議都會被目前形勢的發展拋在後面,我們唯一能採取的方針就是表示我們有不可動搖的決心以武力對付武力。」
這位在一小時以前簽訂了英波互助協定的英國外交大臣感謝達勒魯斯的奔走,並告訴他說,漢德遜剛在柏林同希特勒進行了商談,馬上就要帶著元首的新建議飛回倫敦;既然柏林同倫敦之間的官方聯繫現在已經重新打開,他認為這位瑞典人的居間奔走已經不再需要。但是不久證明這種奔走還是需要的。當達勒魯斯於當晚打電話給戈林報告他同哈利法克斯會談經過時,那位元帥告訴他,由於英波條約的簽訂,局勢已經惡化,大概只有英、德兩國代表舉行會談才能挽救和平。據戈林後來在紐倫堡作證時說,他和墨索里尼一樣,當時都想再來一次慕尼黑式的妥協。
希特勒第二天給法國總理的覆信,巧妙地利用了法國人不願「為但澤送命」的心理,不過他沒這麼講,這話留給法國的姑息妥協派說去了。希特勒宣稱,自從歸還了薩爾之後,德國就對法國放棄了一切領土要求;因此,兩國之間沒有理由一定要兵戎相見。如果竟然發生了戰爭,責任決不在他,而且他會感到「非常痛心」。
兩天以後,八月二十三日,柏林又收到漢斯.格奧爾格.馮.馬肯森大使從羅馬發來的警告。他寫信給威茲薩克,報告了一些「幕後」情況。根據繳獲的這封信上威茲薩克親筆寫下的批語,這封信已「呈交元首」。這封信一定使希特勒打開了眼睛。馬肯森在報告中說,墨索里尼同齊亞諾和阿托利科進行了一系列的商談以後,義大利的態度是:德國如果進攻波蘭,就破壞了《鋼鐵盟約》,因為這盟約的基礎是雙方同意在一九四二年以前不投入戰爭。而且,同德國的看法相反,墨索里尼相信,如果德國進攻波蘭,英國和法國都會出面干涉,「而且過不了幾個月,美國也會出面干涉」。當德國在西線處於守勢的時候,法國和英國:
希特勒考慮了這些警告之後,終於在八月二十五日上午給墨索里尼發去一封信,懷著越來越焦急不安的心情等回信足足等了一天。頭天夜裡里賓特洛甫向元首詳細陳述了他在莫斯科所取得的勝利,半夜剛過不久的時候,他「在元首的指示下」給齊亞諾去了個電話,把「由於波蘭的挑釁所引起的極端嚴重的局勢」通知了對方。「威茲薩克有一則筆記透露出,這次電話的用意在於」使義大利人沒有藉口說事態的發展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當我回到大使館的時候,」利普斯基後來說,「就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同華沙取得聯繫,因為德國人已經把我的電話線切斷了。」
「《柏林日報》以大字標題提出警告:『當心波蘭!』並說:『對於肆無忌憚地蹂躪歐洲和平與人權的波蘭的答覆!』
武裝部隊最高統帥
「——德波問題的——公平解決可能為世界和平開闢道路。如果解決歸於失敗,德國同大不列顛之間取得諒解的希望就會歸於破滅,兩國將因此而發生衝突,並且很可能使全世界投入戰爭之中。這樣的結局將是一場史無前例的浩劫。」
進攻時間:拂曉四點四十五分(時間是用紅鉛筆填入的)。
「我有責任奉告,除非我肯定能得到這些物資供應,否則我要求義大利人民作出犧牲——就可能成為徒勞,並可能損害您和我自己的事業。」
墨索里尼仍然希望會出現另一個慕尼黑事件。所以他在信上特別附上一段說,只要元首認為「還有一線希望在政治領域內求得解決」,他將一如既往,隨時準備給他的德國同志以充分的支持。儘管他們兩人個人關係十分密切,並且締結了鋼鐵盟約,儘管過去幾年中彼此曾經多次大吹大擂地表示要團結一致互相支援,但是事實仍是:即使臨到這個最後關頭,希特勒仍然沒有把他要毀滅波蘭的真正意圖推心置腹地吐露給墨索里尼,這位義大利夥伴仍然完全被蒙在鼓裡。一直到這一天(二十六日)快要完了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這個隔膜才最後溝通。
一九三九年八月三十一日於柏林
希特勒和戈培爾從經驗中懂得,好的宣傳如果要有效果,僅僅依靠言詞是不夠的,它需要有實際行動,不論其中有多大成分需要捏造出來。現在德國人民已經相信(關於這一點,本書作者可以根據親身的觀察作證)是波蘭人拒絕了元首慷慨的和平建議,剩下來要做的就是製造一個行動來「證明」先動手的是波蘭而不是德國。
最高統帥部諜報局局長卡納里斯海軍上將,反納粹密謀份子中的主要人物之一,心情卻迥然不同。卡納里斯集團曾經發誓要搞掉這位獨裁者來避免戰爭,現在希特勒正在把德國推入戰爭,採取行動的時刻到了,可是卻不見這些密謀份子有何動靜。
這位默默無聞的瑞典商人作為歐洲兩個頭號強國政府的談判中間人,地位已經非常重要,所以據他自己說,在這個千鈞一髮的時刻,他曾向英國首相和外交大臣建議,「他們應該讓漢德遜在倫敦等到星期一(第二天),以便他們在聽到希特勒對英國立場的反應之後再作答覆」。
但是,那位瑞典人當時正處於事件中心,漢德遜沒法讓他改變看法。他的醒悟甚至比漢德遜還要晚。他為了加一層保障,不使自己勞碌奔波的成果受到那位大使難以理解的悲觀情緒的破壞,在黃昏七點十分的時候又打了一個電話,叫英國外交部給哈利法克斯留一個口信,告訴他「德國的答覆中不會有什麼困難」。不過這位瑞典人勸英國政府叫波蘭人的「行為必須得體」。
八月三十一日一早,希特勒還在聲稱他正在等著波蘭的談判使節的來到,而德國軍隊就已經接到了命令。上午六點三十分,哈爾德寫道:「帝國總理府的消息,進攻令已下,定於九月一日。」那天上午十一點三十分,他又記道:「施圖爾納格爾將軍報告,進攻時間定在〇四四五(清晨四點四十五分)。據說西方干涉將不可避免,儘管如此,元首仍然決意進攻。」一小時以後,正式的第一號指令就下來了。
接著,到最後,來了圈套:
至於第一點,他表示首先要對英國的整個照會作一番「仔細的考慮」再說。漢德遜在電報中追述道,當時總理轉身對里賓特洛甫說:「我們必須把戈林找來同他商量商量。」希特勒答應第二天,即八月二十九日星期二,對英國的來照作出書面答覆。
戰爭一旦突然爆發,法國雖然能幾乎全部提供盟國方面在德國的西方國境線上所需的軍隊,而且在最初幾個星期內,盟軍在數量上也會遠遠地超過那裡的德國駐軍,但是在八月將盡的那幾天裡,希特勒對於法國的動向似乎滿不在乎。八月二十六日,達拉第總理寫給他一封慷慨陳詞、頗為動聽的信,提醒他法國會採取的行動,並聲明一旦波蘭遭到攻擊,法國就一定出兵作戰。那封信中寫道:
「戰爭將非常困難,也許毫無希望。『只要我還活著,就談不到投降。』蘇聯條約在黨內受到廣泛的誤解。這是一個為了趕走魔王而與撒旦結盟的條約——『有人按照一定的暗示鼓掌,但是稀疏零落。』
據當時在場的施密特說,這封信就像一顆炸彈一樣打擊了元首。墨索里尼在表示了他對德蘇條約的「完全同意」和「對波蘭問題的諒解」之後,就掉轉話頭,言歸正傳。他寫道(信中的著重體是他自己用的):
「如果像二十五年以前一樣,法蘭西和德意志在一場時間更長和殺人更多的戰爭中再次流血,兩國人民都會抱著必勝的信心進行決戰,但是最有把握的勝利者將是毀滅和野蠻的力量。」
海軍將攻擊商船,主要是針對英國——空軍的首要任務是防止法國和英國的空軍襲擊德國陸軍以及德國的Lebensraum(生存空間)。
晚間九點,我們已經知道,所有的德國電臺都廣播了元首對波蘭的和平建議,當我從無線電中聽到這些建議的時候,我這個受騙的記者感到這個建議是非常合情合理的。可是希特勒從來沒有向波蘭人提出過這個建議,甚至對英國人也不曾正式提出過,只不過是在不到二十四小時以前含糊其詞地而且非正式地向英國大使提了一下而已,這一事實廣播電臺卻完全沒說。這位總理發表了一篇十分冗長的聲明,向德國人民解釋德國政府如何為了保持和平用盡了一切外交手段;的確,從這裡面可以看出,他用盡了自己那一套|弄虛作假、混淆視聽的手法,當然少不了戈培爾的協助。這篇聲明說,八月二十八日,英國政府表示願意為德、波兩國之間的爭執出面斡旋,第二天德國政府就作出了如下的答覆:
我們可以推測,如果這些建議是認真提出來的,無疑至少可以成為德波兩國談判的基礎,很可能使得這個世界在一代之內不會發生第二次大戰。這個建議在希特勒發出進攻波蘭的最後命令八個半小時以後,於八月三十一日晚九點在電臺上向德國人民廣播了。就我在柏林所看到的情況來看,這個建議達到了欺騙德國人民的目的。肯定地說,作者當時也被這個建議迷惑住了,當我從無線電裡聽到的時候,我深深地感到這個建議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並在那最後一個和平的夜晚對美國廣播時這樣說了。
對荷蘭、比利時、盧森堡和瑞士的中立我們曾經給予保證,應該認真遵守。在地面,不經我明確准許不得越過德意志西部疆界。
當然,關於德國的動員情況隻字未提,雖然我們親眼看到德國早在半個月以前就開始動員了。
因此我將採取您所建議的態度,至少是在衝突的最初階段,一方面盡最大能力加速軍事準備,一方面就像目前己在進行的那樣盡可能多地牽制住法國和英國的軍隊。
達拉第在呼籲希特勒通過和平途徑解決他同波蘭的爭端之後,補充說:
但是這位陸軍參謀總長沒有說對。八月二十五日發生了兩件事,使希特勒在他的部隊按計劃應當突破波蘭國境之前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時候從災難的深淵邊緣縮了回來。一件事發生在倫敦,另一件發生在羅馬。
「這些白癡!」據達勒魯斯說,當時希特勒把右臂一甩,用左手拍著自己的胸口,對他吼道,「我這一輩子幾時說過謊話?」
星期日晚上達勒魯斯飛返柏林,將近午夜時見到了戈林。那位元帥認為英國的答覆不是「很令人滿意」,但於半夜謁見了希特勒以後,戈林在深夜一點鐘的時候打了一個電話給住在旅館裡的達勒魯斯,對他說,如果漢德遜星期一晚上帶來的正式答覆與他所說的一致的話,總理準備「接受英國的立場」。
要在八月二十五日晚上叫德國軍隊一下子停住,是頗費周折的事情,因為許多部隊已經開始行動了。在東普魯士,取消進攻的命令直到晚間九點三十七分才送達貝茨爾將軍的第一軍。在幾個軍官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急忙追上先頭部隊之後,才算止住了部隊的前進。南面的馮.克萊施特將軍那一軍的摩托化縱隊,在黃昏時分已經逼近波蘭邊境。一個參謀軍官駕著小型偵察機在國境上快速著陸後才把它們在邊界上攔住。更有少數地區在打響了以後才接到命令。但是由於好幾天以來德國人一直在整個邊境沿線挑釁鬧事,波蘭參謀本部顯然沒有懷疑到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在八月二十六日那一天,波蘭參謀本部倒的確提出過這樣一個報告,「德國匪徒」多股越過國界,以機關槍與手榴彈襲擊我碉堡與關卡,「其中一起為德國正規部隊所為」。
我已經收到您表示最後態度的來信。我尊重促使您作出這個決定的理由和動機。在一定情況下,這樣做還是可能有良好結果的。
「希特勒說(漢德遜報告道),他已經五十歲了,要打現在就打,他不想等到五十五歲或者六十歲再打。」
凱特爾和戈林的供同至少看來還比較誠實。凱特爾在紐倫堡法庭上追述當時情況說:「我突然被叫到總理府會見希特勒,他對我說:『立刻停止一切行動。馬上把勃勞希契找來。我需要時間進行外交談判。』」

「密謀份子」的歡欣和混亂

但是這位獨裁者卻是用另外一種調子結束他的發言的。
一個外國觀察家在柏林也可以看到,報紙在戈培爾的巧妙操縱下,怎樣欺騙了天真的德國人民。自從納粹對所有的日報實行「一體化」,摧毀了新聞出版自由以後,六年以來德國人民對於外界真相一直是隔絕的。有一個時期,在德國的大報攤上還可以買到蘇黎世和巴塞爾出版的瑞士德文報紙,那上面還登著一些客觀的消息。但是近幾年來,德國不是在國內禁止銷售這些報紙,就是把數量限制到極為有限的幾份。懂英文和法文的德國人,偶然可以弄到幾份倫敦和巴黎的報紙,不過讀到的人卻很少。
「當時的氣氛是沉悶緊張的,雖然尚為友好——戈林對英國大使說的話是:如果波蘭人不肯讓步,德國就會把他們像蝨子一樣掐死,如果英國決定宣戰,他將感到非常遺憾,但英國以後會知道這是一種極為輕率的舉動。」
雖然內閣聲明已經說得盡可能的明白,但是張伯倫還是要讓希特勒不發生任何疑問,於是便在內閣會議結束之後立刻又以個人名義給這位元首寫了一封信。
著重字體是哈爾德自己寫的,在某種程度內這無疑正確地反映了希特勒當時的想法。他想在波蘭和英國之間打進一個楔子,並給張伯倫一個藉口,讓他擺脫對華沙的保證。在命令軍隊準備於九月一日進軍以後,希特勒就等著看倫敦方面對他那個「保證」英帝國存在的狂妄自大的建議有什麼反應。
紐倫堡的主要被告中有三名被告在詰詢下各自對延期進攻作了說明。里賓特洛甫說,當他聽到英波條約的消息並且「聽說」「正在對波蘭採取軍事步驟」(他彷彿一直不知道有進攻波蘭那回事似的)以後,他就「立刻」去找元首,力勸他取消對波蘭的入侵。「元首立刻就同意了」。這當然完全是鬼話。
利普斯基要求接見之後足足等了五個多鐘頭,在午後六點十五分的時候,里賓特洛甫才接見了他。會見的時間並不長。這位大使雖然疲憊不堪,而且心力交瘁,但是舉止不亢不卑。他向納粹外交部長宣讀了一份書面照會。
「午後五點三十分在總理府舉行會議。有國會議員和若干黨內顯要參加——局勢非常嚴重。無論如何決心要解決東部問題。最低要求:歸還但澤,解決走廊問題。最高要求『取決於軍事形勢』。如果最低要求不能得到滿足,就進行戰爭:野蠻!他將親臨前線。義大利領袖的態度對我們極為有利。
但是,這封已從繳獲的文件中找到原件的信的真正目的,還在於先向這位義大利領袖打一個招呼,告訴他德國隨時可能對波蘭發動進攻。不過希特勒並沒有把他所定的確切日期告訴他的盟友。他說,「波蘭方面如果發生令人不可容忍的事件,我將立即採取行動——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人能夠預言下一個小時將會發生什麼事情」。希特勒沒有明確要求義大利給予援助。因為根據意德同盟條約,義大利自動給予援助是理所當然的事。因此他在信中僅表示希望獲得義大利的諒解。雖然如此,他仍然盼望立即得到一個答覆。這封信由里賓特洛甫親自從電話中口述給德國駐羅馬大使,於當天午後三點二十分送到那位領袖手裡。
於是這位瑞典中間人這次飛行算是白跑了一趟。他於半夜回到了柏林,應當說,在柏林他又得到了一個可以多少幫些忙的www•hetubook•com.com機會。他在午夜十二點半鐘來到戈林的總部,發現那位空軍統帥興致又特別好。戈林說,元首剛剛把他對波蘭提出的「民主、公平而且切實可行的建議」讓里賓特洛甫轉交給漢德遜。在唐寧街會談之後,達勒魯斯好像清醒了一點,他於是打電話給英國大使館的福比斯查詢這事,這才知道里賓特洛甫念那個建議的時候是「稀裡糊塗」地飛快念過去的,漢德遜沒有能夠完全聽清,而且這位大使要一份原文也遭到了拒絕。據達勒魯斯說,他當時曾對戈林說,這絕不是「對待像大不列顛這樣一個帝國的大使」所應有的態度,他要求這位元帥准許他把十六條建議的內容(戈林手裡正有一個副本)用電話告訴英國大使館。戈林略微躊躇了一下就同意了。
當然,有少數一些事情,我們和公眾是知道的。比如德國人大吹大擂的德蘇條約,大家自然知道,只不過瓜分波蘭和東歐其餘部分的秘密議定書直到戰後才知道。我們都知道,甚至在這一條約還沒簽字以前,漢德遜就飛到伯希特斯加登鄭重地告訴希特勒,這個條約不能阻止英國履行它對波蘭的保證。八月的最後一個星期開始以後,我們在柏林就感覺到,除非再來一個慕尼黑,否則戰爭是不可避免的了,而且已經是不出幾天的事。到八月二十五日,最後一批英、法僑民都離了境。原來預定於八月二十七日在坦能堡舉行大規模的納粹集會,希特勒將在會上發表演說。
一九三九年八月三十一日的夜幕籠罩歐洲的時候,一百五十萬德國軍隊已經開始進入波蘭沿境的最後陣地,只等次日拂曉出擊;這時希特勒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開動宣傳機器,玩弄一套欺騙伎倆,使德國人民對於這一場突如其來的侵略戰爭在精神上有所準備。
這封信由漢德遜大使從柏林乘飛機送到伯希特斯加登,於八月二十三日午後一點過後不久交給了希特勒,這位納粹獨裁者看了之後勃然大怒。漢德遜在拍給哈利法克斯的電報中說:「希特勒暴跳如雷,不論說什麼話他都不肯聽,當他提到英國和提到波蘭的時候,措辭都極為粗暴而又誇張。」關於希特勒那段長篇攻擊的內容,漢德遜在這次會見的報告中所作的記載跟後來從被繳獲的納粹檔案中所發現的德國外交部有關這一問題的備忘錄是一致的。他咆哮道,波蘭的頑固全是英國造成的,就像一年以前它應該對捷克斯洛伐克不講道理的態度負有責任一樣。波蘭有數以萬計的日耳曼族人正在受到迫害。他聲稱甚至還發生了六起閹割事件——這是一樁使他忐忑不安的事。他說他已經忍無可忍。要是波蘭人再繼續迫害日耳曼人,就會馬上引起實際行動。
在最後那個和平的星期中,德、法兩國在外交上的接觸僅此而已。自從八月二十六日那次會見以後,考侖德雷一直到大勢已去、無可挽回的時候為止,沒有再去見過希特勒。在這個緊要關頭對這位德國總理關係最大的國家是英國。正如八月二十五日晚上希特勒推遲了入侵波蘭的行動以後對戈林所說的,他要看一看能不能「排除英國的干涉」。
「十六條之中,我只能記住六七條的大意。但是,如果不細對原文,就是這幾條也不可能保證絕對準確。因此,當他讀完之後,我要求他讓我看看原本。里賓特洛甫竟斷然拒絕,以極其輕蔑的姿態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扔,說由於直到半夜仍然沒有波蘭代表前來,這份建議已經過時了。」
「他希望(希特勒解釋道),對英國採取一個其性質同對俄國所採取的行動一樣具有決定意義的行動——元首準備同英國締結協定,不僅要在一切情況下(只要涉及德國)保證英帝國的存在,而且如有必要的話,還願意保證不論英帝國在哪方面需要援助,德國都將給予援助。」
在我們歷次的會談中,戰爭都預定在一九四二年;到那時候,按照預先協商的計畫,我在陸、海、空三方面將準備就緒。
「八月二十五日——由於政治局勢的變化,已經開始進行的『白色方案』將於二十點三十分(下午八點三十分)停止。(八月二十五日中午獲悉英波訂立互助條約。又獲悉義大利領袖通知,他將信守盟約,但要求大量供應原料。)」
至於哈爾德將軍,他正在一心忙著擬訂進攻波蘭的最後計畫,根本就不再考慮推翻希特勒的這種造反的念頭。在一九四六年二月二十六日戰後紐倫堡的審訊中,問到他和另外幾個所謂納粹政權的敵人在八月的最後幾天為什麼沒有作出任何努力推翻那位元首從而使德國免於捲入戰爭時,他說得非常含糊。他說,「當時沒有可能」。為什麼?因為馮.維茨勒本將軍被調到西方去了。沒有維茨勒本,陸軍就不能動手。
但是八月二十九日那天晚上,漢德遜還沒有看得這樣明瞭。他一面草擬拍給倫敦的報告他同希特勒會昭情況的電報,一面把波蘭大使請到他的大使館來。他把德國的照會以及他本人和希特勒的談話統統告訴了波蘭大使。根據他自己的記述,他「竭力使對方明白立即採取行動的必要。我請他為了波蘭本身利益著想,敦促他的政府立即指派一名代表出席建議中的談判」。
為了加倍可靠地使漢德遜知道這個建議的準確內容,戈林又於八月三十一日星期四上午十點打發達勒魯斯把一份十六條建議的打字副本送到英國大使館去。漢德遜仍在想辦法說服波蘭大使同德國人建立「所希望的接觸」,上午八點,他又一次催促利普斯基(這回用的是電話),警告他如果波蘭到了中午還不採取行動,戰爭就要爆發了。達勒魯斯帶著德國建議來到大使館不久,漢德遜就打發他同福比斯一道到波蘭大使館去。利普斯基從來沒有聽說過有達勒魯斯這樣一個人,見到這個瑞典人時有點莫名其妙。利普斯基這時候就像柏林大多數重要的外交官一樣緊張不堪,疲於奔命。因此當達勒魯斯催他立刻到戈林那裡去接受元首的建議時,他不耐煩了。他請那位瑞典人到隔壁屋裡去向他的秘書口授那十六條建議,然後抱怨福比斯不該到了這個時候還把一個「陌生人」扯到這麼重大的問題中來。這位受到打擾的波蘭大使一定為了漢德遜對他和他的政府施加壓力,要他們立即以剛才偷偷地通過非正式途徑送來的那份建議為基礎進行談判而感到很不高興;但是這位英國大使又重複前一天夜裡對他說過的話,說覺得這個建議「總的來說,還不算太不合理」。他不知道漢德遜的看法並未得到唐寧街的認可。他只知道自己不打算接受一個來歷不明的瑞典人的勸告,儘管這個人是英國大使打發來的;同時他也不打算到戈林那裡去接受希特勒的「建議」,即使他被授權這樣做他也不願意,何況他並沒有這種權力。
「貝克(是)極有數養、極有風采、極有見識的人。不幸的是,他非常瞧不起陸軍中的領導人。因此,他認為我們不能在那裡取得立足點。對於第三帝國各種政策的罪惡性質,他是深信不疑的。」
自從波蘭人膽敢和希特勒對抗以來,希特勒一直在對國外人士和德國人民吹牛說謊、虛聲恫嚇。他給張伯倫的覆信就是集這種謊言與恫嚇之大成的混合物。他說,德國並不想和大不列顛發生衝突。德國一直準備「以一個真正空前慷慨大度的建議為基礎」同波蘭人討論但澤和走廊問題。但是英國對波蘭的無條件的保證,只是鼓勵波蘭人「對居住在波蘭境內的一百五十萬日耳曼居民掀起駭人聽聞的恐怖迫害的浪潮」。他宣佈,這樣的「暴行對於受害者來說是可怕的,而對於德意志帝國這樣一個大國來說,則是不能容忍的」。德國將不再容忍這種暴行。
於是,午前十一點三十分阿托利科到德國外交部去見威茲薩克,告訴他,墨索里尼正在同倫敦方面進行接觸,建議以歸還但澤為解決德波問題的第一步,但是領袖需要一定的「時間寬限」來完成他拯救和平的計畫。在此期間,德國政府能不能接見一下利普斯基呢?
但是當時又有什麼「直接行動」要推遲呢?哈爾德將軍和希特勒同樣熱衷於毀滅波蘭,這時候根本不想推翻這位獨裁者。至於馮.維茨勒本將軍,一年前預定在推翻元首的活動中由他負責領導部隊的,現在正在西部指揮一個集團軍,即使他有心也無法參加柏林的行動。然而他是否真正有心呢?吉斯維烏斯到他的司令部去拜訪他的時候,發現他正在收聽英國廣播公司從倫敦發出的新聞廣播,於是馬上就看清了這位將軍的興趣只在於弄清楚當前的局勢動向。
但事實完全不是如此。實際上一九三九年八月最末一天下午和晚間,那些精疲力竭的外交家以及站在他們背後指揮的疲憊不堪的政府決策者,在這最後關頭急急忙忙進行的活動,完全是水中撈月、枉費心機;而在德國人方面,則完全是一場蓄意的欺騙。
這時這個已滿懷信心的瑞典人,在整個這一天裡不僅接二連三地向福比斯提供意見(福比斯都用電報如實地轉給了倫敦),而且還親自打電話給英國外交部,向哈利法克斯轉去進一步的建議。
在世界歷史的這個危急關頭,這位臨時客串的瑞典外交家的確成了柏林同倫敦之間的樞紐人物。哈利法克斯一方面從柏林的英國大使館、另一方面從達勒魯斯本人打給外交部的電話中知道了這個瑞典人的緊急意見以後,就在八月二十八日下午兩點鐘的時候用電報通知英國駐華沙大使霍華德.肯納德爵士,要他「立刻」去見波蘭外交部長貝克,促使後者授權英國政府通知希特勒,「波蘭準備同德國立即開始直接磋商」。哈利法克斯急不可待。他想要把波蘭方面授權英國這麼做一點列入漢德遜等著在當天帶回柏林向希特勒提出的正式覆文中。他叫他的駐華沙大使儘快把貝克的答覆用電話向他報告。傍晚,貝克根據要求同意授權,這一點馬上就列入了英國的覆照中。
在此期間,那位不知疲倦的達勒魯斯也沒有閒著。八月二十九日夜間十點戈林把他找到家裡去,把希特勒、里賓特洛甫同漢德遜剛剛進行完畢的「不能令人滿意的會談經過」告訴了他。這位滿身脂肪的元帥那股歇斯底里的老脾氣又發作了,他當著這位瑞典朋友把波蘭人和英國人臭罵了一通。平靜下來以後,他鄭重地告訴他的客人,元首正在給波蘭起草一份「寬宏大量的」(「grosszuegig」)建議,其中唯一的要求是歸還但澤,而把走廊的未來歸屬問題慷慨地交由「國際監督」下的公民投票去決定。達勒魯斯輕輕地問了他一句舉行公民投票的地區範圍,於是戈林隨手從一份舊地圖中扯下一頁,用紅藍鉛筆標明了「波蘭」部分和「德國」部分;德國部分不僅僅包括戰前的普魯士所屬的波蘭,還包括一九一四年邊界以東六十英里處的工業城市羅茲。這位毛遂自薦的瑞典中間人當然沒法不注意到第三帝國決定這樣重大問題時竟然如此「隨便輕率」。不過他還是答應戈林,可以立刻飛回倫敦,向英國政府強調指出希特勒仍然希望和平,並向他們暗示希特勒正在準備對波蘭提出最慷慨的建議,以此作為證明。
「他是否願意直接同波蘭人談判?他是否準備討論交換居民的問題?對於後一點,他作了肯定的答覆(雖然我毫不懷疑他同時在考慮修改邊界)。」
但是對歷史來說,重要的不是這位德國外交部長與英王陛下政府駐柏林大使八月三十~三十一日午夜會晤中的這個滑稽場面,而是在這次暴風雨式的會見中的一件事,這件事是希特勒這場騙局中的最後一著詭計,終於使漢德遜在第三帝國的真面目上受到了全面的事實教育,雖然為時已晚。
「從德國內部形勢和國際輿論的觀點來看,我們認為至為重要的是,只要德國政府表示準備談判,就不應該讓他們有機會把引起衝突的罪責推在波蘭身上。」
「那當然。」希特勒回答說。
一、用和平方式處理東部國境上為德國所不能容忍的局勢的政治可能條件既已告罄,我已決定以武力解決。
最後,這位激動的元首大踏步走到他的客人面前,對他說,「達勒魯斯先生,你是很瞭解英國的。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我想同英國達成協議,可是總也不能成功?」達勒魯斯自稱他「最初猶豫了一下」不知怎樣回答,但是後來答道:據他個人看來,原因在於英國人「不信任他和他的政府」。
「我回答他,」利普斯基後來在他的最後報告中說,「我以大使的身份請求會見,遞交我國政府的一項聲明。」
漢德遜經過進一步的考慮之後,曾在這一天早一些時候給倫敦拍去了一份電報。
「計畫:我們要求取得但澤,一條穿過『走廊』的走廊,在和薩爾相同的基礎上進行公民投票。英國也許會接受。波蘭多半不會。這是分化它們的楔子。」
「請立刻轉告波蘭政府並勸告他們:既然他們已經接受了直接談判的原則,便應當立即指示波蘭駐柏林大使告知德國政府,如果德國有什麼建議,他隨時準備轉致本國政府,以便他們能立即考慮並提出自己的意見,以便及早討論。」
戈林在紐倫堡一次預審提訊中也證實,直到這時候,希特勒還相信他能夠談判出一條擺脫絕境的出路來。戈林說:
「八月二十一日——今天,我把話說得很明白——我一進屋,墨索里尼就肯定地說,他決心和德國人同進退。『領袖,您不能這樣做,萬萬不能這樣做——我到薩爾斯堡本來是去商定共同行動的方針的,但是我所碰到的卻是一項Diktat(絕對命令)。背棄盟約的是德國人而不是我們——撕了那個條約吧!把它扔給希特勒!——』」

陸軍應堅守「西壁」並作好準備,以防西方國家破壞比利時或荷蘭的領土主權,假道該兩國從北方包抄「西壁」——
最後大家同意讓達勒魯斯產刻回柏林去,把他們初步的非正式答覆告訴希特勒,然後在正式答覆擬好並由漢德遜第二天晚上帶到柏林去以前先把希特勒的反應告訴倫敦。據英國的文件,正如哈利法克斯所說:「由於通過達勒魯斯先生的這種非正式的秘密接觸,問題可能發生一些混亂。(因此)有必要說明,達勒魯斯於當晚回柏林去,不是傳遞英王陛下政府的答覆,而是為漢德遜送去的正式覆信準備條件。」
「我在火車上買到的卡爾斯魯厄《領袖》日報的標題是:『華沙楊吉將轟炸但澤——極端瘋狂的波蘭人發動了專人難以置信的挑釁!』
阿道夫.希特勒
對英國作戰時,應準備用空軍切斷英國的海上供應,炸毀其軍火工廠,並阻止其向法國派遣軍隊。要把握一個有利戰機,對密集的英國艦隊,特別是戰鬥艦與航空母艦,進行有效的襲擊。對倫敦的攻擊聽候我的決定。
「二、希特勒懷疑波蘭人恐將設法規避談判。因此答覆中應該明確說明,已經竭力勸說波蘭人立即同德國進行接觸和舉行談判。」
哈利法克斯的強硬態度得到駐柏林和駐華沙大使的支援之後,就給漢德遜發了一個電報,說明英國政府不能「勸使」波蘭人按照希特勒的要求派遣全權代表前往柏林。這位外交大臣說:「這是完全不合理的。」
二、對波蘭的進攻將按照『白色方案』所規定的準備工作進行,但陸軍方面由於目前部署幾乎已經全部完成,故有所變更。
肯納德於半夜訪晤了貝克,這位波蘭外長答應在請示他的政府以後在八月三十一日中午再給他一個「慎重的答覆」。英國外交部於上午八時收到了肯納德敘述這次會見的報告,哈利法克斯對此並不十分滿意。中午時分——這已經是八月的最末一天了——他又打電報給肯納德,叫他「偕同」駐在華沙的法國同事(法國駐波蘭大使利昂.諾爾)一起去提醒波蘭政府,「他們現在應該告訴德國政府說,他們已經知道了我們給德國政府的最後答覆;而且還應當證實,他們已經接受了直接談判的原則。這話最好是由他們自己直接告知,否則就通過我們告知。法國政府耽心德國政府會利用波蘭政府方面的沉默。」
他補充道,他「還準備接受一項合理的軍備限制」,並且把德國的西部國境看成是最後的疆界。據漢德遜講,希特勒說著說著又像慣常一樣,開始嘮嘮叨叨地說起一些矯柔造作的話來,雖然這位大使向倫敦發出的電報中重述那段話時並沒這樣說。元首說:
但是達勒魯斯,就像在柏林的漢德遜一樣,還在繼續努力。他給柏林的戈林打了電話,建議波蘭和德國的代表「在德國境外」會晤,對方給他直截了當地回答說:「希特勒在柏林」,因此會談必須在柏林舉行。
但是在倫敦外交部裡,頭腦則比較清醒。哈利法克斯在仔細估量了德國的答覆以及漢德遜關於同希特勒會晤的報告之後,於八月二十九日清晨二時電告這位大使說,英國雖將慎重考慮德國的照會,但「要我們今天就在柏林變出一個波蘭代表來顯然是無理的,德國政府不應當作這種指望」。這時候,外交家和外交部的官員們都日以繼夜地忙個不停,漢德遜在清晨四點三十分就把這個電報送到了威廉街。
半夜我到「廣播大廈」去,路上買了一份八月二十七日星期天版的《人民觀察家報》。第一版頂端高達一英寸的通欄標題是:
這位德國獨裁者在山頂別墅中發出叫囂時所顯露的不可一世的狂妄態度,在德國人的會談記錄中甚至表現得更加露骨。記錄在記述了他表示願意在五十歲的時候打仗而不想等到以後再打的話之後,接著寫道:
就這樣,由於一個無名瑞典商人的勸說,在那位空軍元帥的默許下,終於瞞過了希特勒和里賓特洛甫,讓英國方面知道了德國給波蘭的「建議」。這位元元帥在處理外交事務方面決不是不聰明的,也並非毫無經驗,這時也許已經比元首和他那位善於奉承的外交部長先一步看出了,把這個秘密終於透露給英國人可能得到什麼好處。
「不能指望德國政府無盡無休地一再聲明願意舉行談判並且實際上作好這種準備,而結果卻只讓波蘭方面用空洞的逅辭和毫無意義的宣言拖延時日。
我們現在知道,給他們的命令是要在八月二十六日星期六拂曉四點三十分進攻。而直到二十五日那天下午六點,所發生的事情都不能使希特勒按照預定的時間表發動侵略的決心有絲毫動搖,漢德遜和考侖德雷兩位大使關於英、法兩國一定將履行對波蘭的義務的個人保證肯定也沒有發生這種影響。但是到了下午大約六點鐘,或者說六點稍過一點的時候,來自倫敦和羅馬的消息使得這位看起來是意志不可動搖的人猶豫起來了。
「在這個時期,」後來戈林在紐倫堡法庭的一次提訊中說,「我同哈利法克斯在正常外交途徑之外通過一個特別信使保持著聯繫。」這位瑞典「信使」在八月二十五日星期五下午六點三十分飛到倫敦就是去找英國外交大臣的。前一天,戈林把他從斯德哥爾摩找到柏林來,告訴他,儘管前一天夜間簽訂了德蘇條約,德國還是想同大不列顛達成一項「諒解」,他把自己的一架專機交給這個瑞典人使用,以便讓他能火速飛往倫敦,把這件重要的事情通知哈利法克斯勳爵。
我記得那一天柏林籠罩在一種陰暗而淒慘的氣氛中。每個人都是一副茫然若失的樣子。上午七點二十五分,威茲薩克給「密謀份子」之一烏里希.馮.哈塞爾去了一個電話,要他趕快來見他。這位國務秘書認為現在只剩下了一個希望:就是由漢德遜去說服利普斯基和他的政府立刻指派一個全權代表,或者至少是聲明打算派遣這樣一個代表來。他問解職在野的哈塞爾能不能為此目的馬上去拜訪一趟他的朋友漢德遜和戈林。哈塞爾去嘗試了一下。他到漢德遜那裡跑了兩次,還去找了一趟戈林。儘管他是外交界的老手,現在又是個反納粹份子,可是他卻好像還沒有認識到事態的發展已經不是這種微不足道的努力所能挽回的了。他也沒有認清和*圖*書他自己以及威茲薩克和所有那些「好心的」德國人思想糊塗到了什麼程度;這些德國人要和平,這是沒有問題的,但他們要的是建立在德國條件上的和平。因為,到了八月三十一日這一天,他們應該已經看清楚,要麼希特勒讓步,要麼波蘭人讓步,否則就只有戰爭,可是不論哪一方都絲毫沒有讓步的可能。然而正如哈塞爾在這一天的日記中所表明的,他還在期望波蘭人會讓步,期望他們會步奧地利人和捷克人的後塵,走上那條國破家亡的道路。
我們這些在最後幾天緊張的和平日子裡留在柏林企圖向外界報導消息的人,對於總理府和外交部所在地威廉街和軍事總部所在地班德勒街發生的事情也知道得很少。我們盡可能地密切注意威廉街上政府各部出出進進、川流不息的人群。我們每天在一大堆謠言、傳聞、謊話,誑騙中間沙裡淘金。普通老百姓和我們所認識的政府官員、黨的領袖、外交家以及軍人的情緒,我們是瞭解的。但是有些事情,我們和普通老百姓一樣蒙在鼓裡,比如漢德遜大使頻繁地和希特勒、里賓特洛甫舉行會晤,而且常常爭得面紅耳赤,其中說些什麼我們就沒法知道;希特勒與張伯倫之間、希特勒與墨索里尼之間、希特勒與史達林之間有書信往返,其中的內容,我們也摸不清;里賓特洛甫與莫洛托夫之間、里賓特洛甫與齊亞諾之間舉行過會談,他們到底說了些什麼,我們也無從得知;至於那些忙得暈頭轉向、心慌意亂的外交家與外交部官員之間互相交換的密碼電報的內容,以及軍方首腦正在策劃和採取的各種行動,我們就更莫名其妙了。
「據領袖看來,就會傾全力攻打義大利。在這種情勢下,義大利將不得不首當其衝,承受戰爭的全部重擔,以使德國有機會在東方收拾殘局——」
「——柏林某些方面顯然認為,德蘇協定一經宣佈,大不列顛為維護波蘭利益而進行干預的可能就已無需再加考慮。這是一個莫大的錯誤。無論德蘇協定的性質可能如何,都絕不能改變大不列顛對波蘭所承擔的義務——
這第二封電報也沒得到答覆;不過在八月二十六日晚上,威茲薩克約見了美國駐柏林代辦亞歷山大.寇克,要他轉告美國總統,元首已經收到那兩份電報,並且已經「交給外交部長,供政府考慮」。
最後他談到英國首相保證英國將信守對波蘭所承擔的義務這一點,他用堅定的口吻告訴英國首相說,「這絲毫不能動搖德國政府捍衛德國利益的堅定意志——如果英國竟然發動進攻,它將發現德國是有準備而且有決心的」。
「德國政府將立即擬出一個自己所能接受的解決方案,並且願意在可能辦到的情形下將該方案在波蘭談判代表到達之前交給英國政府。」
當天早晨達勒魯斯就用長途電話把這個好消息通知了英國外交部,他告訴哈利法克斯說,「希特勒和戈林認為和平解決現在肯定有可能了」。上午十點五十分,達勒魯斯見到了戈林,戈林熱情洋溢地和他招呼,使勁兒握著他的手,大聲說道:「要和平了!和平保住了!」有這樣可喜的保證撐腰,這位瑞典信便立刻前往英國大使館,把這個喜訊告訴至今尚未和他見過面的漢德遜。據那位大使描述這次會見的電報說,達勒魯斯對他講,德國人極為樂觀。他們同意英國答覆中的「主要觀點」。達勒魯斯說,希特勒「僅僅」要求取得但澤和走廊——不是全部走廊,而是通往但澤的鐵路沿線的窄窄一條走廊。達勒魯斯還對他說,事實上,元首準備採取「極其講道理的態度。他願意儘量同波蘭人妥協」。
元首:
德國海軍記事冊對進攻延期的記載更為簡明,並且還提出了原因:
但是前三位製造慕尼黑事件的英國設計師(賈德干是外交部的常任官員,從來就沒有受過納粹的迷惑)現在已經不會再上希特勒和戈林的當了,對達勒魯斯的努力,他們並沒有當成什麼了不起的事看待。這位好心的瑞典人發現他們對於德國的兩位領袖「很不信任」,並且「傾向於認為現在已經無法阻止希特勒對波蘭宣戰了」。此外,他們還毫不隱諱地告訴這位瑞典中間人,英國政府並沒有中希特勒的詭計而要求波蘭全權代表在二十四小時內來到柏林。
「下午八點三十五分——凱特爾證實此事。卡納里斯說:對英法的電話管制解除了。證實了事態的發展。」
但是在這個「建議」的背後確實隱藏著一個認真的打算。希特勒顯然相信,張伯倫和史達林一樣,也希望得到一個藉口,能讓他的國家置身於戰爭之外。兩天以前,他付出一筆代價,讓俄國人在東歐方面「從波羅的海到黑海」的整個地區內自由行動,已經買得了史達林的善意中立。難道他就不能向英國首相保證第三帝國永遠不會像霍亨佐倫德國那樣成為英帝國的威脅,以此為代價買到英國的不干涉嗎?可是希特勒當時沒有認識到——同樣史達林也沒有認識到這一點,這使得他後來付出了可怕的代價——現在終於睜開眼睛看清了現實的張伯倫認為,德國稱霸歐洲大陸對英帝國來說是一切威脅中最大的威脅。其實,對於蘇俄帝國又何嘗不是如此。希特勒在《我的奮鬥》一書中早已說過,若干世紀以來,英國外交政策的首要任務就是防止任何一個國家單獨稱霸歐洲。
「儘管我們對波蘭政府願意達成諒解的誠意抱著懷疑,但是仍然宣佈,準備為了和平的利益而接受英國的調停或建議——我們認為,如果要避免一場災禍的危險,就必須毫不猶豫地立刻採取行動。我們宣佈,我們準備在八月三十日夜間以前接待一位波蘭政府指派的代表,但該代表不僅要有進行討論的權力,而且要有進行談判和締結協議的權力。
漢德遜向哈塞爾指出,「主要的困難」是由於德國人所用的方式引起的,他們想要「對待傻孩子」那樣地把波蘭人呼來喝去。哈塞爾竟反駁說:「波蘭人一味沉默也不見得就對。」他還表示「一切都取決於利普斯基的出場——不是來提問題,而是宣佈他願意談判」。可見就連哈塞爾也認為,波蘭人雖然岌岌可危地即將在納粹捏造的罪名下遭到進攻,但也沒有提問題的權利。當這位前任大使就戰爭爆發的問題作出「最後結論」時,他一方面責備希特勒和里賓特洛甫「有意冒同西方作戰的危險」,另一方面又把許多責任推在波蘭人甚至英國人和法國人的身上。「從波蘭人這方面來說,」他寫道,「他們既有波蘭人的狂妄自大,又有斯拉夫式的任其自流的脾氣,仗恃有英國和法國的支持,把避免戰爭的最後機會全都錯過了。」人們不禁要問,除了向希特勒的全部要求屈服之外,他們還錯過了什麼機會?哈塞爾還說:「倫敦政府——在這最後的時刻放棄了努力,而採取一種『管他娘』的態度。法國亦步亦趨,只不過更加猶豫遲疑而已。倒是墨索里尼真正竭盡全力避免戰爭。」如果像哈塞爾這樣一個有教養、有學問、有經驗的外交家在思想上還如此糊塗,那麼希特勒輕而易舉地欺騙了德國人民群眾又還有什麼奇怪呢?

英國政府並沒有袖手坐待德蘇條約在莫斯科正式簽訂。八月二十一日深夜柏林宣佈里賓特洛甫乘機飛往莫斯科締結德蘇協定的消息,使英國內閣行動起來。二十二日下午三時,內閣舉行會議,會後發表了一個公報,斷然聲明,「英國對波蘭所承擔的義務曾經一再公開宣佈,並且決心履行,絕不受(德蘇互不侵犯條約的)影響」。與此同時,議會也決定在八月二十四日開會,要通過《緊急權力(國防)法案》。此外還採取了某些預防性的動員措施。

經過這番穿梭般的信件往返之後,現在希特勒也只好讓墨索里尼臨陣脫逃了。八月二十六日深夜,他又給他的軸心夥伴去了一封信。這封信是在二十七日零時十分從柏林用電報拍出的,送到墨索里尼手裡是那天上午九點。
不過,領袖,最重要的一點是:事情萬一和我所說過的那樣發展成一次大戰,東線的局勢就必須在西方兩大強國能操勝算之前予以解決。然後今年冬天,最遲也不過明年春天,我將以至少和法、英數量相等的兵力在西線發動進攻——
「那天晚上我從德國總理府出來時,心裡充滿了最陰黯的不祥之感。」漢德遜後來在回憶錄中這樣追述,不過他在當晚發給倫敦的電報中似乎沒有提到這一點。在談話中,希特勒曾經對他說:「我的士兵在問我,『打還是不打?』」他們已經錯過了一個星期的時間,他們不能再損失一個星期了,「因為波蘭的雨季將有利於他們的敵人」。
「八月二十二日——昨晚十點三十分,新的一幕開始了(齊亞諾在日記上說)。里賓特洛甫打電活告訴我,他希望在因斯布魯克而不在國境線上和我會見,因為會後他就要動身到莫斯科去同蘇聯政府簽訂一項政治協定。」
這是德國檔案中所出現的第一個證據,表明希特勒在取消進攻波蘭二十四小時以後又恢復了信心,而要繼續進行他的計畫,「即使冒」同西方作戰的「風險」也在所不顧。
「我必須告訴您,」事後那位大使馬上就電告哈利法克斯說,「在這次不愉快的會晤中,里賓特洛甫整個態度完全模仿希特勒的最惡劣的表現。」漢德遜在三個星期以後寫的《最後的報告》中,追述那位德國外交部長當時「深懷敵意,我每轉達一段話,他的敵意態度就隨之強烈一步。他情緒極其激動,不斷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問我的話說完了沒有。我就不斷地回答他說:『還沒有完』」。據施密特博士說,漢德遜也從自己的椅子上站起來。那位唯一的目擊者說,有一次兩個人都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彼此怒目相視,其氣勢之凶,使這位德國翻譯官生怕他們會動起手來。
讀者已經讀完本書這麼多章節,自然就會知道,要想看透希特勒那顆狂熱的腦袋中的那些離奇古怪、異想天開的想法不是那麼容易的。他在八月二十五日提出那個荒唐的「建議」,說要保證英帝國存在,顯然是他一時心血來潮的傑作,因為兩天以前在他和漢德遜討論張伯倫的來信以及就此覆信的時候,連提都沒有提到過這麼個建議。即使說這位獨裁者神經有點失常,也難於相信他本人在這個問題上的確像他對英國大使提出時那樣認真。再說,當時張伯倫根本連信也來不及看,納粹軍隊就要在第二天拂曉衝進波蘭(這位元首此時尚未更改他原定的發動進攻的日期),試問,又怎麼能夠指望英國政府像他所要求的那樣「十分認真」地看待這個建議呢?
墨索里尼在最後一分鐘發生變卦,對希特勒固然是個沉重的打擊,但是從上述證詞中顯然可以看出,促使這位德國領袖推遲進攻的因素中,比較有力的因素還是英國和波蘭簽訂互助條約這一行動。然而奇怪的是,當天漢德遜大使曾經再次向他提出警告說,一旦波蘭受到攻擊,英國將參戰,並且英國這時又已經在正式條約中莊嚴地宣佈了這一保證;在這之後,他居然仍舊像他對戈林所說的那樣,相信自己能夠「避免英國方面的干預」。這大概是他根據過去同張伯倫在慕尼黑打交道的經驗,以為只要能安排一條出路,這位英國首相就會再次屈膝投降。但是仍然令人不解的是,像他這樣一個人,原先對外國政治曾表現出很有洞察力,居然不知道張伯倫這個人和英國的立場已經發生了變化。這種變化畢竟全都是希特勒自己一手造成的。
德國的正式書面照會重申了德國希望同大不列顛友好的願望,但強調指出,「不能犧牲德國的根本利益來換取這種友誼」。接著照會上就長篇大論地重彈老調,指責波蘭人的過錯,波蘭人的挑釁和「上天難容的野蠻虐待行為」,然後才破天荒第一次用書面正式提出希特勒的要求:歸還但澤和走廊,保護波蘭境內的日耳曼人。照會接著又說,要消除「目前這種狀況,不能再拖多少日子,更談不上再拖幾星期,恐怕只能有幾小時的時間」。
如果德國進攻波蘭,而衝突又是局部化的,那麼義大利就會根據德國的要求提供一切的政治援助和經濟援助。
當時的德國人民正需要這樣一劑藥。在戈培爾和希姆萊的幫助下,希特勒早已成為精於此道的專家。我當時曾在柏林街頭上徘徊,同許多普通德國老百姓談過話,那天上午我在日記裡寫道:「人人都反對戰爭。人們公開地這樣說。當人民這樣堅決地反對戰爭的時候,一個國家怎麼可能投入一場大規模的戰爭呢?」儘管我對第三帝國有這樣一段親身體驗,卻提出了這樣一個幼稚的問題!希特勒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知道得非常清楚。一星期以前他豈不是在巴伐利亞的山頂上對他的將領們說過,他要「提出發動戰爭的宣傳上的理由」,並且叫他們「不必管它講得通,講不通」?他告訴他們,「勝利者在事後是沒有人問他當初說的是不是實話的。在發動戰爭和進行戰爭時,是非問題是無關緊要的,緊要的是勝利。」
「波蘭大使目前所採取的外交行動再一次證明:該大使既沒有參加討論的全權,甚至也沒有進行談判的全權。
在八月二十六日當天,希特勒在不到三小時之內就給墨索里尼的來信回了一封很長的覆信。下午三點零八分,又由里賓特洛甫把這封信用電話傳給駐在羅馬的馮.馬肯森大使,這位大使在五點剛敲過不久的時候連忙把它送給了墨索里尼。希特勒說,義大利提出的某些要求,如煤、鋼之類,可以如數供給,但許多其它物資則難以辦到。阿托利科堅持這些物資必須在戰爭爆發之前運到,這一點無論如何是「不可能的」。這時候希特勒才終於把他立即就要開始實現的真實目的吐露給他的盟友。
「達勒魯斯剛從戈林辦公室裡來過電話(後來福比斯在八月二十八日的一份電報中這樣說),他認為提出以下兩點建議是極端重要的。
「我在每一個問題上都和他作了爭辯(漢德遜拍給哈利法克斯的電報寫道),並且一再指出他的話是不確實的,但結果只是又引起他一通長篇攻擊。」
「八月二十日——領袖突然變了卦。他要在這場迫在眉睫的衝突中不惜任何代價地支持德國——墨索里尼同我和阿托利科進行了商談。(那位大使已從柏林回羅馬述職。)大意是:現在要背棄德國已經為時太晚了——全世界的輿論都會說義大利膽怯——我試圖爭辯,但已無濟於事。墨索里尼頑固地堅持他的看法——
「一旦發生上述這種情況,英王陛下政府決心並且準備毫不遲延地使用所擁有的一切力量。而敵對行動一旦發生之後,其結果是難以逆料的——」
這封信開列的不僅僅是一長串所需要的物資。現在事情已經很明顯,這位泄了氣的法西斯領袖已經下定決心要擺脫他對第三帝國所承擔的義務。元首在讀完這第二封信之後,對於這一點不可能再有絲毫的懷疑了。
「《柏林日報》:『波蘭完全陷於騷亂之中——日耳曼人家庭在逃亡——波蘭軍隊推進到德國國境邊緣!』《十二點鐘報》:『這樣的玩火行為太過分了——三架德國客機受到波蘭人射擊——走廊地帶許多日耳曼人農舍成為一片火海!』」
尼維爾.漢德遜爵士好像已經感到徹底幻滅了。幾年來為了千方百計滿足這位慾壑難填的納粹獨裁者,他費盡了心力,但是正如他自己所說的,他出使德國還是辱命了。在這個八月的最末一天快要結束的時候,這個思想淺薄但態度溫文的英國人極其盲目地在柏林搞了一陣個人外交之後,準備勇敢地面對他的希望歸於破滅,計畫歸於流產。雖然第二天,戰爭爆發的那一天,他還要犯一次更為典型的和令人難於置信的過錯,但是他已經開始認識到一條古老的真理:在某些時候,某些場合,正像他終於說出的那樣,武力必須以武力對付。
在會談的過程中,希特勒不止一次地指出,他對英國提出的「慷慨而又全面的建議」附有一個條件,那就是這一建議只有「在德波問題解決以後」才能生效。漢德遜一再表示,除非這意味著德波問題的和平解決,否則英國將不能考慮他的建議。希特勒的回答是:「如果您認為我的建議毫無用處,那您就不必把它發回去。」
被墨索里尼和張伯倫逼到牆角的希特勒,已立刻作出了決定。哈爾德在日記裡寫道:「元首受到極大的震動」,隨後又寫道:
這位領袖的猶豫動搖,齊亞諾的反德情緒,以及義大利可能背棄《鋼鐵盟約》第三條所規定的義務,即締約一方一旦「捲入同另一國家的敵對行動中」時另一方就自動參戰,在八月二十二日里賓特洛甫動身到莫斯科去以前,柏林方面就已經知道了。
這位首相「這樣徹底明確地闡明了我國的立場」(這是他自己後來附加的話)之後,再一次呼籲希特勒通過和平途徑來解決他和波蘭之間的分歧,並再次表示英國政府願意提供合作來實現這一點。
最後,希特勒答應兩小時以後就英國首相的來函提出一個書面答覆。於是漢德遜便回到薩爾斯堡去稍事休息。當天下午晚些時候,希特勒召見這位大使,把覆信交給了他。據漢德遜向倫敦提出的報告,同第一次會見相比,這位元首「顯得十分安詳而且始終沒有提高嗓門」。
八月二十六日當天晚上,墨索里尼又作了一點努力再次勸阻希特勒。他又給元首寫了一封信,齊亞諾又用電話傳給阿托利科,這封信在快到下午七點鐘的時候送到了帝國總理府。
就這樣,希特勒在八月三十一日中午十二點以後不久正式用書面下達了於次日拂曉對波蘭發動進攻的命令。正如他的第一號作戰指令所表明的,他還不太清楚英國和法國會採取什麼行動。他打算自己先不去攻擊它們。但如果對方採取敵對行動,他就準備迎擊。也許事情會像哈爾德在八月二十八日的日記中所說的那樣,英國人只在表面上作一作對波蘭信守義務的姿態,「虛應故事地打一打」。如果真是這樣,元首是不會因此而「見怪」的。
達勒魯斯從哈利法克斯那裡帶來的這封信,戈林認為事關重要,必須在深更半夜把元首叫起來看看,可是希特勒卻根本不加理睬。他反而對這個瑞典人滔滔不絕他講了二十分鐘他早年的奮鬥經過、他的偉大成就以及他為了同英國人取得諒解而作出的各種努力。接著,當達勒魯斯插上一句說他曾經在英國當過工人時,這位總理馬上就詢問他有關這個古怪的島國和這個古怪的民族的情形,他說他曾花了很大的努力,可是始終還沒有能瞭解他們。接著他又大談了一通德國的軍事威力,有些地方還是從技術角度來談的。達勒魯斯後來說,這時候他認定他的夜訪「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了」。不過這個瑞典人到底抓住一個機會,把他所瞭解到的一些英國人的情況告訴了他的主人。
「有人曾經說過,要是英王陛下政府在一九一四年把立場表示得更明確一些,那場巨大的災難就可能不致發生。姑不論這種說法是否有道理,這一次英王陛下政府決心不再讓這種悲劇性的誤解重演。
要作好進攻英國本土的準備,同時切記,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避免以不充足的兵力取得不完全的勝利。
張伯倫和哈利法克斯立刻看出他們所面臨的是希特勒的兩套建議,一套是交給漢德遜帶來的,一套是現在由達勒魯斯帶來的,內容是不同的。第一套建議說希特勒將在他同波蘭人算了帳以後再來保證英帝國的存在,而第二套建議似乎是說:元首準備通過英國來談判歸還但澤和走廊的問題,然後他將「保證」波蘭的新邊疆。張伯倫前回在捷克斯洛伐克問題上已經吃過希特勒一次苦頭了,這話在他聽來完全是一套老調,他對達勒魯斯代表元首概述的建議不敢輕信。他對這個瑞典人說,他「從這些條件看不到解決問題的前景,波蘭人可能讓出但澤來,但是他們寧可作戰也不會放棄走廊。」
這種情況也必然使普通老百姓警覺到要發生什麼事了。我記得那個週末又悶又熱,大多數柏林人不顧戰爭已經就在眼前,www•hetubook•com.com還是到首都周圍的湖泊和樹林中去消暑度假。星期日晚上回到城裡以後,他們從無線電裡聽到國會在總理府舉行了一次非正式的秘密會議的消息。德意志通訊社的公報說:「元首在會上扼要地闡述了局勢的嚴重性。」這是德國公眾第一次聽到希特勒告訴他們時局已經嚴重了。會議的詳細內容沒有披露,除了國會議員和希特勒的親信以外,沒有一個外人知道那位納粹獨裁者那天的心情。過了很久以後,我們才從哈爾德八月二十八日的日記中看到諜報局奧斯特上校告訴他的當天開會情況的記述:
希特勒在八月二十四日回柏林歡迎了從莫斯科歸來的里賓特洛甫,聽取了關於俄國人方面的情況的第一手報告,然後在二十五日這天上午給墨索里尼發了一封信。這封信就他何以未能把他和蘇聯談判的情況及時通知這位軸心夥伴的原因作了事後的解釋。他說他「沒有想到」談判會進展得這樣快,會得到這樣的結果。他說,蘇德條約「必須看成是軸心方面所能取得的最重大不過的收穫」。
但在這份電報發出之前不久,貝克為了回答半夜那個demarche,已經用書面照會通知英國大使,波蘭政府「證實準備——同德國政府直接交換意見」;除此之外,他還曾口頭向英國大使保證,他定將指示利普斯基去會見里賓特洛甫,告訴他「波蘭已經接受英國的建議」。肯納德間貝克,利普斯基如果接到里賓特洛甫交來的德國建議時將怎麼應付。這位外交部長的回答是,他不打算授權給他的柏林大使接受這種建議,因為「鑒於過去的經驗,這種建議很可能附有最後通牒之類的東西」。貝克說,重要的是重新建立接觸,「然後再就談判的地點、人選以及談判的基礎等細節進行討論」。根據這位一度親德的波蘭外長所提到的「過去的經驗」來講,他這種看法是不無道理的。據肯納德在電報中向倫敦報告,貝克還說:「如果德國邀請他去柏林,他當然不去,因為他不想去受哈查總統所受的那種接待。」
「德國這一下算完了。」
四、如果英國和法國對德國開始作戰,西線武裝部隊的各部隊的任務是,盡可能地保存實力,以便保持必要條件勝利結束對波蘭的作戰。在此限度之內,盡可能地摧毀敵軍及其戰爭經濟資源。但在任何情況下沒有我的命令不得轉入進攻。
「元首重複強調(據德國人擬給漢德遜的口頭聲明說),他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這是他最後的建議。如果他們(英國政府)拒絕他所提出的這些意見,那麼就會發生戰爭。」
對希特勒最後那次照會,英國政府已經答應提出答覆,這個覆照於八月三十~三十一日午夜由漢德遜交給了里賓特洛甫。接著就開始了一次場面非常緊張激烈的會談,當時唯一在場的施密特博士後來說:這是「我當二十三年翻譯以來所參與的一次最激烈的會談」。
和他最近一些日子以來的要求相比,這個建議的確是慷慨的,慷慨得令人吃驚。在這個建議中,希特勒所要求的只是把但澤歸還德國。走廊的命運由公民投票決定,而且要留待十二個月以後當大家的激動情緒都已經平靜下來的時候再投票。波蘭將保有格丁尼亞港。無論哪一方在公民投票中取得了走廊,都將讓另一方保留一條享有治外法權的穿過走廊的公路和鐵路——這同他在春天提出過的「建議」完全相反。還要進行一次居民交換,並給本國境內的另一國居民以充分的權利。
到八月二十五日午後三點三十分,馬肯森大使在羅馬威尼斯宮把希特勒的那封信交給墨索里尼的時候,這位領袖才知道德國人對波蘭的進攻馬上就要開始了。同希特勒的看法不同,他肯定相信英國和法國會立即參戰,這會給義大利帶來不堪設想的後果,因為義大利的海軍不是英國地中海艦隊的對手,而它的陸軍又不堪法國的一擊。馬肯森晚間十點二十五分發給柏林的急電描述這次會見的情形說,墨索里尼當面把這封信仔細地看了兩遍以後聲稱他「完全同意」德蘇條約,他認識到「同波蘭的武裝衝突已不再能避免」。最後——馬肯森報告說,「他特別強調這一點」——「他將盡一切力量無條件地站在我們這一邊」
「(英國政府)已經收到波蘭政府明確保證,他們準備在此基礎上進行磋商,英王陛下政府希望德國政府也願意贊同這一方針。
那麼,什麼是達勒魯斯要對希特勒闡明的英國立場呢?關於這個問題,雙方說法有些混亂。根據哈利法克斯的概略記錄,他給達勒魯斯的口頭指示中所表示的英國立場僅僅是:
他身上帶著記述頭天夜晚同希特勒和戈林會見經過的個人筆記,這是他在飛機上倉促草就的,那兩位英國內閣領導人這時接過來仔綢閱讀,他在其中力稱,會晤時希特勒是「安詳而鎮靜的」。雖然在外交部的檔案中找不到有關這次星期日破例會見的記錄,但外交部檔案彙編在第三輯第七卷中根據哈利法克斯勳爵和賈德干所提供的材料以及那位密使的備忘錄追述了這件事。英國政府文件上的說法和達勒魯斯在他的書中以及在紐倫堡法庭上所說的情形有一些出入,但是把各種說法放在一起來看,下面的敘述似乎是我們所能得到的一個最可靠的報導。

「希特勒再三聲明,他不是虛聲恫嚇,誰要是認為他是虛聲恫嚇,那就會鑄下大錯。我回答他說,我對於這一點毫不懷疑,不過我們也不是在虛聲恫嚇。希特勒先生表示,他對於這一點完全明白。」
義大利領袖當天下午作了一個溫順的答覆,表示外界絕不會「在戰爭爆發以前知道義大利的態度」,他一定嚴守秘密,並答應設法牽制住盡可能多的英、法陸海軍力量,他還將向希特勒派出所要求的義大利勞工。據馮.馬肯森大使對柏林提出的報告來看,墨索里尼那一天在回這封信之前,曾經「鄭重其詞地」再次向這位德國大使表示,「他仍然相信,達到我們的全部目的而不訴諸戰爭還是可能的」,並且說,他將在給元首的信裡再一次提出這一點。但是他在信中並沒有提及。看來他當時已經心灰意懶,連提也不想再提了。
漢德遜於凌晨二點三十五分拍了一個很長的報告這次會晤情況的電報,他在電報中說:「最後我向他提出兩個乾脆的問題」。
幾天以前,在八月二十三日,比利時國王以「奧斯陸」國家(比利時、荷蘭、盧森堡、芬蘭和三個斯堪的納維亞國家)統治者的名義,也廣播了一篇動人的和平呼籲,要求「對事態發展負有責任的人,通過公開的談判來解決他們的爭執和要求」。八月二十八日,比利時國王和荷蘭女王聯名表示「願為避免戰爭」進行斡旋。
「個人對元首的印象是:疲憊、憔悴、嗓音嘎啞、心事重重。『他現在已經完全被他在黨衛隊裡的顧問包圍了。』」
八月二十日,義大利駐柏林代辦馬西莫.馬吉斯特拉蒂伯爵到外交部拜會威茲薩克。這位國務秘書在一份秘密備忘錄裡告訴里賓特洛甫說,那位伯爵向他透露了「義大利人的心情,雖然我對此並不感到驚訝,但是我認為肯定必須加以考慮。」馬吉斯特拉蒂引起威茲薩克注意的是,既然德國沒有遵守盟約中規定雙方在重大問題上必須保持緊密聯繫和進行磋商的條款,而且又把它和波蘭之間的衝突完全看作德國一國的問題,「這樣德國就自己放棄了義大利方面的武裝援助」。因此,如果事情的發展同德國的看法相反,德國同波蘭的衝突竟然發展成為一次大戰,義大利就會認為同盟的「前提條件」已不再存在。一句話,義大利在尋找脫身的藉口。
「領袖,我瞭解您的處境,我只請您進行積極的宣傳,並適當採取您自己已經向我建議的軍事姿態,設法為我牽制英、法軍隊。」
「他的天性是一個藝術家而不是政治家,一旦波蘭問題解決以後,他就要作為一個藝術家而不是作為戰爭販子了此餘生。」
施密特陪著阿托利科走出希特勒書房時,同急急忙忙跑來見元首的凱特爾將軍撞了個滿懷。幾分鐘之後,這位將軍匆匆地從裡面走出來,興奮地對他的副官叫道:「進攻的命令又得延期了!」
照會說,英國政府「完全贊同」他的主張,認為「首先」必須解決德波之間的分歧。「可是,」照會接著說,「一切問題取決於解決辦法的性質以及達成解決的方式。」照會指出,關於這一點,德國總理一直「避而不談」。希特勒「保證」英帝國存在的建議被婉言謝絕了。英國政府「不能為了許給大不列顛的任何利益而同意採取一種使曾經得到大不列顛保證的一個國家的獨立受到危害的解決辦法」。
希特勒本人這一天卻心情舒暢、精神奕奕。八月三十一日下午六點,哈爾德將軍在日記裡記道,「元首鎮定自若;睡得很好——決定(在西部)不疏散這點說明,他預料法國和英國不致於採取行動」。
我在一九三九年八月十日的日記中寫道,「德國人民生活在一個完全與世隔絕的世界裡,看一看過去和今天的報紙,就會有這種感覺」。當時我是在華盛頓、紐約和巴黎作短期休假後回到德國來的,兩天以前離開我在瑞士的家登上火車時,我買了一束柏林和萊因區的報紙。它們把我一下子推回到了瘋狂的納粹世界,它和我剛剛離開的那個世界迥然不同,就好像是在另一個星球上一樣。我到達柏林以後,八月十日又繼續寫道:
但是我認為,先決條件是義大利不應使外人知道它所打算採取的態度,至少在戰爭開始以前應當如此。因此,我誠懇地請求您用您的報紙和其它手段在心理上支援我們的鬥爭。我還要請求您,領袖,如果有可能的話,就在軍事上採取示威性措施。至少要牽制住一部分英法軍隊;即使不能如此,無論如何也要使他們狐疑不定。
阿托利科大使本人是反對戰爭的,尤其反對義大利在戰爭中參加德國一方,因此他在遞交這封函件時自作主張地向希特勒強調說,「所有這些物資都必須在戰事開始以前運到義大利」,並且說這個要求是「不可變更的」。
「元首與德國政府就這樣空等了兩天,始終來見波蘭談判代表來到。在這種情況下,德國政府認為自己的建議這一次又被——拒絕了,雖然我們認為這個建議,按照同時也向英國政府提出的方式,完全是誠懇的、公道的和切實可行的。」
達勒魯斯牢牢記住這些建議之後,於八月二十七日星期日上午飛往倫敦,中午十二點多鐘,為了避開那些到處打聽的新聞記者,被悄悄地繞道帶到了張伯倫、哈利法克斯勳爵、霍拉斯.威爾遜爵士和亞歷山大.賈德干爵士的面前。顯然,英國政府現在十分重視這位瑞典信使。
湯瑪斯將軍也許試了一下。他在八月中旬親自向武裝部隊最高統帥部長官凱特爾宣讀了一份備忘錄之後,緊跟著又在八月二十七日星期日那一天拜訪了凱特爾;並且據他自己說,當時還「交給他一份附有圖表的統計材料——(這個材料)清楚地表明瞭西方國家在軍事和經濟兩方面的巨大優勢以及我們將遇到的災難」。凱特爾以往常罕見的勇氣把這份材料送給希特勒看,希特勒的答覆是,他並不像湯瑪斯將軍那樣「耽心爆發一場世界大戰,特別是他現在已經把蘇聯爭取到自己這一邊來了」。
那時終於有點醒悟過來的尼維爾.漢德遜爵士並不那麼相信。據他的客人說,他告訴他的客人,希特勒的話一句也信不得,達勒魯斯的朋友赫爾曼.戈林也是一樣,他曾經對這位大使說過「無數次」謊話。漢德遜認為,希特勒正在玩弄一套背信棄義的把戲。
貝克以及他周圍那些人的信念是崇高的,但是當希特勒準備把德國投入一場戰爭的時候,這些可敬的德國人卻沒有一個採取任何行動來制止他。這一任務顯然是艱鉅的,而且在這麼晚的時候,也許是無法實現的。但是他們連試都沒有試一下。

最後一天的和平日子

由於一個我們不久就會明白的簡單而充分的原因,德國人並不急於接見那位駐柏林的波蘭大使。當時已經為時太晚了。午後一點,也就是收到華沙發來的電報指示幾分鐘以後,利普斯基就去求見里賓特洛甫,說要傳達波蘭政府的一個照會。一直等了兩三個小時,他才接到威茲薩克的電話,後者代表德國外交部長問他,是作為全權使節還是「以某種其它身份」前來會晤。

「教皇不願放棄通過即將舉行的談判取得公正的和平解決的希望。」
「昨夜波蘭政府從英國政府方面獲悉,英國政府曾與德國政府就波、德兩國政府進行直接談判的可能性|交換了意見。
「領袖的反應變化無常(那天晚上齊亞諾在日記裡寫道)。起初,他同意我的看法。隔了一會他又說,為了信譽關係,他必須同德國人並肩前進。最後,他表示他要把克羅地亞和達爾馬提亞作為他的一份戰利品。
墨索里尼
當天深夜,那位不知疲倦的瑞典人把他同戈林的談話通知了英國外交部,次日早晨他接到邀請同哈利法克斯再作一次會談。這一次他說服了英國外交大臣給戈林寫了一封信,他把戈林說成是唯一能夠防止戰爭爆發的德國人。那封措辭籠統的信很簡短,而且話說得很含混。它只是重申了英國對於達成和平解決的願望,並且強調需要「幾天的時間」才能辦到。
「但是,德國政府表示願意取得諒解之後,所接到的第一個答覆不是行將派遣一名授權代表前來談判的聲明,而是波蘭動員的消息——
進攻日期: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
德國的秘密檔案和威廉街官員們戰後的證詞,都沒有清楚地說明希特勒究竟是在什麼時候得知英波正式條約在倫敦簽字的,這個條約把英國對波蘭的單方面保證變成了一項互助協定。但在哈爾德的日記和德國海軍記事冊中有一些證據表明,威廉街在八月二十五日中午就得到了這一條約將於當天簽字的風聲。參謀總長在他的筆記中說,中午十二點,他接到最高統帥部的一個電話,問他進攻計畫推遲執行的最後時限。他回答說:午後三點。海軍記事冊也說,有關英波條約以及「義大利領袖的通知」的消息是在中午收到的。但是,這是不可能的。根據德國人在墨索里尼的信上所作的標記來看,送到的時間不會早於「午後六點鐘左右」。希特勒一直要到那個時間前後才可能知道英波條約在倫敦簽字的消息,因為簽字直到午後五點三十五分才舉行——而且那個時間距離波蘭駐倫敦大使愛德華.拉仁斯基伯爵接到本國外交部長授權簽字的電話的時間也僅僅十五分鐘。
「自然,第六點,關於保衛英帝國的建議遭到了拒絕。同樣,只要德國還處於動員狀態之中,他們就不能討論殖民地問題。關於波蘭邊界,他們主張由五大國來保證。關於走廊,他們建議立即同波蘭舉行談判。至於(希特勒建議的)第一點,英國在原則上願意同德國達成一項協定。」

最後六天的和平日子

這次談話的結果是,讓齊亞諾去和里賓特洛甫安排第二天在勃倫納山口舉行會談,並且通知他,義大利將置身於德國進攻波蘭所挑起的衝突之外。中午時分齊亞諾給里賓特洛甫打電話,等了好幾個鐘頭都沒有來接,但是到下午五點三十分的時候他終於來接電話了。納粹外交部長表示,勃倫納會談通知得這樣倉促,他不能立刻作答,因為他「正在等候莫斯科方面的一份極為重要的電報」,要過一會兒再給齊亞諾回電話。晚上十點三十分,他回電話了。
雖然如此,這位肥胖的元帥卻認為這封信「極其重要」。達勒魯斯於當晚(八月二十六日)就把這封信交給了戈林,當時戈林正坐著一列專車去柏林郊外奧蘭寧堡空軍司令部的途中。專車在第二站就停住了,兩人臨時徵用了一輛汽車直奔總理府。到那裡時已經半夜了,總理府一片漆黑,希特勒已經上床睡覺了。但是戈林一定要把他叫起來。到這時為止,達勒魯斯也和很多其它的人一樣,總認為希特勒並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他會像一年前在慕尼黑所做的那樣,接受一個和平解決的辦法。這個瑞典人這回卻要破題兒第一道領教這位天賦神賜的獨裁者的思想多麼荒唐離奇,脾氣多麼喜怒無常。這是一次使他灰心喪氣的經歷。
任務分配以及作戰目標則照舊。
真可惜,沙赫特博士根本沒有去見勃勞希契。卡納里斯警告他,如果他到佐森去的話,陸軍總司令「可能馬上把我們抓起來」。在這位希特勒舊日的支持者看來,這個下場似乎並不怎麼合他的心意。但沙赫待所以沒有到佐森去執行他那可笑的使命(如果希特勒不嫌麻煩,願意辦一下這個正式手續的話,他要讓那個橡皮圖章似的國會批准他的戰爭是易如反掌的事),其真正原因由吉斯維烏斯在紐倫堡出庭為沙赫特作證時一言道破。沙赫特原打算在八月二十五日到佐森去,後來因為那天晚上希特勒取消了第二天進攻波蘭的預定計劃,所以他也就沒有去了。據吉斯維烏斯的證詞,三天以後,沙赫特又打算到佐森去完成他的使命,但是卡納里斯告訴他說為時已經太晚了。所以,並不是「密謀份子們」錯過了班車,而是他們根本就沒到車站去趕車。
這位納粹獨裁者的這個關係人類命運的決定,大概是在八月最末一天中午十二點三十分之前不久的時候作出的。前一天午後六點四十分,哈爾德在日記裡記下了馮.勃勞希契將軍的副官庫特.西瓦爾特中校給他的一個通知:「作好一切準備,以便能夠在九月一日拂曉四點三十分發動進攻。如果由於倫敦的談判而需要推遲,則改在九月二日發動進攻。果然改期,我們將在明天下午三點以前接到通知——元首說:不是九月一日就是九月二日。過了九月二日,一切作罷。」由於秋季多雨,進攻必須立即開始,否則就得完全取消。
漢德遜後來說,當他在八月三十~三十一日那個深夜回到英王陛下大使館的時候,他相信「和平的最後希望已經破滅了」。但是他仍在努力。半夜兩點,他把波蘭大使從床上叫起來,請他趕緊到英國大使館來,「有意毫不誇張地以客觀的態度敘述」了他同里賓特洛甫的談話,提到德國建議中主要兩點是割讓但澤和在走廊地帶實行公民投票,並且說,據他看來,「這些建議還不算太不合理的」,他主張利普斯基建議本國政府,立刻提出由斯密格萊一里茲元帥同戈林元帥舉行會晤。「我應該補充說明一句,」漢德遜說,「如果德方的談判代表是馮.里賓特洛甫先生的話,那麼我就不能想像談判會成功。」
第一號作戰指令
因為八月三十一日中午十二點半鐘,也就是在哈利法克斯勳爵敦促波蘭人採取較為和解的態度以前,在利普斯基去見里賓特洛甫以前,在德國人公佈他們對波蘭的「寬宏大量」的建議以前,並且在墨索里尼試圖調停以前,阿道夫.希特勒就已經作出了最後決定,發出了把這個星球投入空前血腥的戰爭中的決定性命令。

似乎永遠不知疲倦的達勒魯斯於八月三十日一早四點飛往倫敦,他在赫斯頓機場駛往城裡的途中,為了甩掉報館記者的跟蹤(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一個記者知道他的存在),曾經換了好幾次汽車,於上午十點三十分到達唐寧街,立刻得到了張伯倫、哈利法克斯、威爾遜和賈德干的接見。
我相信阿托利科無意造成的誤會已經立即得到了澄清——除高射炮以外,我請求您供給的其它物資可以在今後十二個月內陸續運到。不過,縱使誤會已經澄清,您顯然還是不可能大力幫助我補足義大利在埃塞俄比亞和西班牙戰爭中所耗損的大量軍備。
三、在西線,重要的是必須使開啟戰端的責任完全在英國和法國方面。目前對於無足輕重的侵犯邊界活動,應當只用局部行動加以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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