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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裏，我聽到一些呼呼的聲音，睜開眼睛，我嚇了一跳，我們的火，引來了不少毒蛇。

我看到那些毒蛇，一條條有手臂般粗細，也有像手指般大小的，都向著火光昂頭吐信，使人毛骨悚然。

黃振生司令見著我們，就同見了親人一樣的親切，問了江拉的一切。

在途中，景西有人追上我們，原來是段希文將軍又有電報指示，電報是景西基地司令派人飛奔趕來送給我的。電報的內容，是要我在趕赴三島的途中，多連絡失散的官兵。這任務不太艱難，憑李國輝和李彌將軍過去的關係，憑我五、六年來在邊區東奔西闖的經驗，連絡失散或志願留下來的官兵，雖不能說完全辦得到，但我相信困難不多，我只要打出他們最敬仰的幾位將軍的招牌，他們就會對我客客氣氣。何況我在邊區中，認識的人，也不算少，段希文將軍要我途中順便做些連絡工作，可真找對了人。

由於恐懼；

「我知道了，我一定設法解決這個問題。」

當時，我真被他矯健的身法給楞住了。等我的意識回復，而正面臨著深淵絕壁時，我不斷在我的心頭大叫上帝。這是我到邊區以來第二次最驚險的時刻，使我不知所措。

那位漢夷混血的司令相當誠懇，為人也相當踏實，只是，我從他的生活上，可以看得出來，他與士兵的距離是有的，尤其是生活享受上，簡直不能相比。

經過三天不見天日的行程，才抵達景西基地。那裏比江拉基地差得很遠，所有的「營房」，都是竹和草編成的，開墾的農地也相當有限。孤軍和圖書的生活相當苦，很多人沒有衣服，有的也是補了又補的舊衣破褲，甚至為了節省，有些人白天只穿一條短褲。我訝異人類的適應能力，那簡直和茹毛飲血的野蠻人相去無幾。

我們繼續往前走了半天，不幸我染了瘧疾，發冷發熱。在邊區，這種疾病，已是司空見慣，我也不在乎。病發時，兩位弟兄守在我的身旁，燃燒枯葉為我取暖。本來，下午就可以到達薩爾溫江江邊的，結果，我們卻走了一天一夜。

「睡吧。」他說：「牠們絕不會越過鴉片的。」

「他們救不了你。」

吃一次虧，學一次乖。果然，我們五人三牲，走到一個懸崖邊緣，江拉帶來的兩位和黃司令派的另一位弟兄，落後很遠，我走到懸崖上，何哈驀地停住腳步，回頭對我喝著：

我們無法救伊卡索，也無法埋葬他，深不見底的山谷裏，我們根本無法下去。為了任務，也為了剩下來的三個人的生命，我只好對不起他了。我們繼續向前走，路途崎嶇，寸步難行，可是我有信心。信心往往是克復恐懼的武器，昆明失陷時，我能從雲南跑出來，就是信心救了我。何哈曾說，還有半天的路程，就可到薩爾溫江。薩爾溫江就是水擺夷居住的地方，有水擺夷居住，就有漢族來往，就有「馬幫」，就有志願留在邊區的官兵眷屬，只要遇到他們我們就有一線生機。於是，我們摸索著向前走去，那是我們唯一的希望。環境使我們一行三人，加上兩匹牲口相依為命。這時候，我們已經沒有種族的歧見，更沒有階級和ｈtｔps://ｗwｗ•ｈｅｔｕbｏｏｋ•cｏm.ｃｏm智識的差別等距離，有的，只是我們如何生存下去。

我早有了防範，事情雖來得突然，但我相當鎮定，我說：「跳下去的是你。」

記得那是八月二十九日的早上，何池將軍、段希文將軍親自把我送出江拉，臨行前殷殷叮嚀，就像送一個子弟出門一樣關切。

把何哈他們叫醒，我指著那些毒蛇。

一夜未曾好睡，第二天起來有些昏昏沉沉的，但我們不得不趕路。

「我們司令有的是鴉片，大概是送先生的禮吧？」

由於飢餓；

我們在森林中生起火，何哈把鴉片溶成水，在我們四周撒了一圈，吃了些飯糰，我們就躺在枯葉上睡了。

「你到底為什麼？何哈，你要我死，也要讓我死得明白啊！」我在設法拖時間。

首先我們向景西基地出發，那兒的司令是黃振生將軍。

夜幕深垂，我們非得立刻離開那懸崖不可。在暮色中，我發現右側方還有一條小徑，看上去比我們來時的山徑還狹，我們牽著三匹牲口，向小徑走去，其中有一匹馬失蹄，摔下懸崖，江拉跟我來的土著伊卡索，為了救那匹馬，也跟著喪生崖下。何哈已經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對於忠心的伊卡索的死，我非常悲痛。

「那也用不著這麼多呀！」

黃振生為我加帶了一些糧食，另外還有一包東西，起初我不知道是什麼，當晚，我們住宿在一個不知名的山裏時，我把它打開了，原來是六餅鴉片，大概是在十斤左右。同行的白夷何哈告訴我，在山區裏，需要鴉片驅瘴氣之外，主要是毒蛇ｍ•hｅｔubｏｏｋ•ｃom.ｃｏm和螞蝗都怕鴉片。

臨行，黃振生又加派了兩位白夷土著做嚮導，這下，我們一共有五個人和三匹牲口。

「我看你還是自己跳下去吧！」

天完全黑了，夜裏在山崖上摸索前進更是危險，我們找到一塊空地，就在那裏露宿，好在那種生活，對我們來說，早就習以為常，所以沒有痛苦，由於山高，氣溫相當低，我們找到一些枯枝燒著，一面取暖，一面可防止野獸的侵襲。

我非常害怕，但是除了聽他們的之外，我也無可如何。

「真的嗎？」

「我生在這裏，長在這裏，放心吧！」

山野裏的夜是可怕的，死寂的黑暗，陰森的夜色，那一夜，就像一個世紀那麼長，連那兩位土生土長的弟兄，也都非常恐懼。

我把江拉的經驗告訴他，他非常的感謝。最後，我建議他派一部份人去江拉看看，也寫了一封長信給何池將軍，建議在江拉開一個訓練班，一方面把精神總動員起來，另一方面教導各基地官兵生產，同時也可使各基地了解江拉。

看到他一臉惶恐的表情，我向他微笑說：

說完，他從腰間慢慢摸出一把獵刀，一隻手緊緊的握住藤條，另一隻手用勁把我身側的藤條一斬，我才聽到藤條折斷的聲音，接著就有幾塊像人頭般大小的青崗石，從他身側滾下深谷。何哈卻以快得令人難以置信的身法，一躍身，抓住懸在絕岩另一邊的藤條，就像電影中的泰山一樣，兩個飛躍，就已越過三十多尺的懸崖。

在山裏瑟縮了一夜，猿啼虎嘯，松風葉濤，凄涼恐懼自不在話下。最為難過的是和_圖_書那匹馱有我們口糧的馬，已摔死崖下，我們在山上餓了一夜，醒來，已是恍如隔世了。

剛剛翻過那崇山峻嶺，我就昏倒了。

「哪！看樣子，我不動手，你是不會自己了結了。」

「你……」

「我懂得你的意思，我會改善的。」

由於生病；

何哈兩個肩膀往下一縮，看到他的光頭，使我想起昨夜在草叢中伸出來的蛇首，兇惡而醜陋。他對我的沉著，似乎感到意外。

「不必！」

進入深山，已完全是原始森林，白天也難得看到太陽，何哈告訴我，再走半天，就到薩爾溫江，沿江一帶都是擺夷的居住區。擺夷分為三族，三族的服裝、語言都不盡相同，其中最和平、最開化的就是沿江的水擺夷族。何哈自己是水擺夷的酋長。我奇怪何哈為何放著酋長不幹，卻跑到景西基地去做一個游擊隊的大兵。何哈自己說是為了要向游擊隊學習種菜技術而投效游擊隊的。

「何哈，告訴你，我早就看出來，你不是甚麼好東西！」

我咀嚼著三十九年入緬時的境遇，現在，我們又在這荒野裡掙扎，我們很可能葬身於此，我想那也是我的命應當如此，撤回祖國我不去，我卻從泰國悄悄的溜回來，我有些後悔，但是後悔有什麼用呢？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我是自作自受，不能怨天，也不能尤人，倒是他們兩位受了我的牽累。

我聽了只好苦笑。

天色已晚，何哈玩的把戲雖然沒有損害我一根汗毛，但我卻無法制伏何哈，這時候，後面的三個人趕了上來，看到這種情形，大罵何哈不已。另一位擺夷人告訴我，何和_圖_書哈在基地的表現很不錯，不然，黃司令不會派他作嚮導，但是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連他也不知道，不過我心裏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路斷了，我們無法前進。望著對面白雲封鎖的山峰，我嘆著氣，我們已走到絕境之中。

我向黃振生辭行的時候，他一再挽留，要我多住幾天，可是我無法停留。

說完話，他們又都呼呼地睡了。只有我，怎麼也睡不著。

「司令，我們在這裡還不知道要住多久，靠外界來解決問題的希望相當少，所以非靠自己不可，景西雖然不如江拉，但還是有很多土地可以開發，起碼可以解決吃的問題。」

那次任務，除了三島的蒲雲興之外，沿途還得招撫撤退後失散的弟兄。

何哈的話，當然不能令人相信，我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而且，我在山區混了五、六年，要想騙我還得用點心思。對於何哈既然有了疑心，我不得不提高警覺，嚴加防範。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當初我們進入中緬未定界，以及後來在緬甸境內建立基地，其間無時無刻不在生死邊緣中掙扎！在這樣的環境中，自然養成我們的警覺性。在那四周都是敵人的環境中，隨時都得準備迎擊，隨時都可能死亡，所以，當我聽到何哈是位酋長時，就不能不加以防範。

在景西基地，一共住了兩天，便不得不繼續我的行程。

「何哈！別忘了，我後面還有三個人呢！」

我很委婉的把心裏的話，向他表示，他說：

「何哈，你不會想到，我是久鍊的鋼，早已成為繞指柔了，這種花樣，早二十年就玩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