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貓頭鷹男

作者:朱川湊人
貓頭鷹男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冰人 5

冰人

5

「可以讓她高興的……這世上就只有你了。」
我戰戰兢兢地往冷凍庫裡瞧。
「你……和我是同類……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
事實上,我早就知道了。就在我看到冷凍庫蓋子內側所貼著的「冰藏河童」的說明書上,後來才加上去的「雌」這字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我就說了……我們會再碰面的。」
之後沒有過多久,又恰好發生了某件事情。因這件事情而受到劇烈影響的伯父告訴我的父親,他再也無力看顧我。於是,我便回到了東京。
在如同墓碑一樣的冰塊中,果然有河童。就如同正在打招呼的姿勢,腰間穿著短簑衣、頭頂著白盤。還是一樣,沒有河童的尖嘴,但是因為臉頰劇烈下陷,看起來也有那麼一點像是尖嘴的模樣。
陽光變得非常刺眼,吃進嘴裡的東西都變成是麵粉和水的味道。簡直就像是有魔術師在我的頭頂上蓋了一塊布,然後說1、2、3!——我茫然度過的二十五年,在一瞬間便被消除了。
「小靖子……小靖子現在怎麼樣了?」
我現在,真的是幸福的。
雖只不過是我任意的想像,但我得到了一個結論。
冰藏河童——小靖子可憐的弟弟勇治,那天,應該已經在我的眼前焚化了。搖頭抗拒著,在熊熊竄起的黑煙當中,越縮越小了。
「這個河童,可以讓給我嗎?」hetubook.com•com
悄悄地為我拭去不知不覺間所流下的眼淚的,小靖子的手指……。
巴士的四周,安靜得有些異常。沒有聽見初次見到這輛巴士時的發電機呻|吟聲、也沒有破嗓子似的「陽光普照」的音樂聲。沒有發電機,那燈光是如何接上電路的?
男人閉著眼睛,沉迷於立體聲耳機。讓人感受到時間流逝的,就只有那接近七成白的頭髮,以及他耳邊的小小機械。
時間已經過了凌晨一點,僅僅一瞬間的猶豫之後,我下了計程車。
猛然間才發覺,我竟脫口說出了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話。為什麼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令人難以置信。不過,漸漸的還是可以理解。
「那個孩子嫁人啦……現在過得很幸福……她一直很想再見你一面呢。」
我當然懷疑自己的眼睛,搞不好就是因為我的酒還沒有醒。但是,不論我揉了幾次眼睛,看到的就是那個東西。
原先我不放心放她一個人自己走,跟她提了好幾次一起下山,但小靖子就是拒絕。就連才十歲的女孩都說不動,我無可奈何的一個人下了山。
我繞到巴士的後方,那男人果然還是坐在翻倒的啤酒箱子上。只是,或許是因為我已經是成人了,所以男人看起來感覺不再那麼樣的m.hetubook•com•com巨大。雖然依舊是那麼的肥胖,但是個子並不如我印象中的那樣高壯。
宛如從那天的神社穿越時光隧道來到這裡一般,所有的東西都沒有改變。刺鼻的氣味、填在窗上的表演藝人的照片——漂亮的連體雙胞胎迪姬和紫羅蘭、象人約翰.梅立克——都還是昔日的模樣。而駕駛座的後方,也還是一樣有個像是大型水槽一般的冷凍庫,蓋子往上掀起。
我和小靖子,就在山中道別了。
男人似乎有些高興地說,大大的手掌拍拍我的肩膀。不知不覺間,我竟也對著男人不太自在地笑了。
但是,我是幸福的。
在入口處旁,放著一個四角形的餅乾盒,還有立著一張用馬克筆在紙箱切下來的紙片上寫著大人五百圓、小孩三百圓的費用表。我投入五百圓硬幣,大剌剌的穿過垂下來的布簾,走進巴士裡面。
當然,那個男人應該不是小靖子或者勇治的真正的父親。我不知道他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遇見小靖子、兩人為什麼會一起行動。或許他是在勇治死的時候,偶然出現在當場,好說歹說的,便將小靖子給帶走了也說不定。這全部都是我的想像,沒有任何的根據。
不久之後,我重新進入公立學校就讀。雖然晚了一年,但作為一個普通高中生的生活,還是十分有趣。隨著我的生活安定下來,母親的狀www.hetubook.com.com況也逐漸好轉,雖然花了滿長的時間。所有的一切都回歸到了正常的狀態。
和以前明顯不同的地方有兩處。胸部微微隆起,以及從微啟的嘴唇可以看到的,少了右邊的門牙。
那個夏祭之夜所發生的事情,清清楚楚地在我的腦裡甦醒。不可思議的是,我一點都不感覺到害怕。反而,湧現了接近懷念的心情。
在堤防下面沒有什麼人來往的路旁,我看見那個東西就悄悄的停放在那邊。
有的時候,我會夢見小靖子說世界上沒有神的時候的臉孔。神沒有來幫我,但是惡魔有來幫我——醒過來之後,我思考這句話的意思。
和二十幾年前看到的,幾乎完全沒有改變。車體的旁邊依舊橫貼著寫著「世界第一個! 冰藏河童 如假包換」的帆布條。從開放的後車門,明晃晃的燈光透出來。
那個怪奇巴士。
關於小靖子和那個男人的事情,我一概沒有說出口,就只說了我走進山裡面並且迷了路。令我意外的是,大家都很輕易的就相信我所編織的謊言。或許他們認為,我終究是個精神狀況欠缺平衡的人,就是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吧。他們沒有繼續追問,這對我而言是再好不過。
那是在一處有整間房子那麼大的巨型冷凍庫當中作業的吃力工作,那是幾乎沒有人會自願想要承擔的業務。
那是距離現在差不多一年以和圖書前的事情吧。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男人站在巴士的入口處。細細的眼睛幾乎變得像是一條線一樣,嘴角詭異地往上提起,很不自然的笑著。
「好啊……這是你的東西……」
後來,我進入了還算有名的大學就讀,畢業之後在一家大型印刷公司就職。高中時候的原地踏步狀態,可以說早就已經消失。極為普通的,或者說極為茫然的,我過著健全的社會人的生活,再也沒有人會在背後指指點點。
男人慢慢的靠近我。巴士的地板,發出刺耳的吱嘎聲響。
我思量著。在冰的世界裡,我今天依然活著。
(不可能吧。)
男人站在我的身旁,和我一起瞧著河童。
星期五的夜裡,我和同事在池袋飲酒作樂之後,打算搭計程車回家。我在地鐵的東邊出口搭上了一部計程車,行經荒川堤防附近,車子因為紅燈停了下來。
回到東京之後,我便可以再正常不過的過生活了。泡棉製的腦,一點一點的恢復原本的機能;陽光極度刺眼的感覺、不論吃什麼都像是麵粉和水的味覺,統統都消失了。
只是,我一直沒有結婚。可以稱得上是戀人的女性,過去也有那麼幾個,交往的情況也還算順當,然而直到進展到論及婚嫁的階段,一顆心卻冷了下來。或許在不知不覺當中,小靖子的事情成了我心中的一道枷鎖。追根究柢,我等於對小靖子棄而不顧和圖書
在冷氣與冰霜環繞的空間角落,她和我共度安靜的時光。
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在我的腦裡不斷地籠罩著如煙霧一般的東西,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我想到了可以讓她更加高興的事情。我想要為無法去上學的她,幫她多交一些朋友。要幫她交幾個朋友才好呢?
祖父家中因為我一直未歸而天翻地覆。他們擔心我是不是捲入了在神社所發生的殺人案(結果兩人好像都死了),但更擔心的,似乎還是我是不是跑去哪裡自殺了。
我用手掌撫摸著包覆著河童的冰塊表面。冷冷濕濕的觸感,讓我想起小靖子冰冷的手。
我辭去了印刷公司的工作,轉到一家小型倉儲公司任職。並依照自己的意願,獨自擔任鮮魚以及冷凍食品的管理工作。
結果,我的鄉間療養,還不到二十天就宣告結束。但是,效果好像已經十分充足。
我再也不是旁觀者。因為我可以一直一直地陪伴著她。再也沒有任何的阻礙。
男人的話,在我的耳邊輕柔地響起。
我看著冰藏的雌河童,問說。男人發出就像是在吸啜什麼東西似的聲音笑著。從嘴唇之間窺見的牙齒,只剩下為數極少的幾顆。
或許,小靖子殺了她的弟弟。是因為明確的殺意、或者是偶發的事故,這就只有她本人才知道了。我想,至少她弟弟的死和小靖子脫離不了關係。
那天,抓著我的手臂的小靖子的手。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