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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啊？」

「到五點。」

「詳細的情形我也不知道……在傍晚，好像是被計程車撞到，已經去世了。」

遠藤笑一笑，將手放在兒子頭上。

「這次要看清楚啊。」

「拿得到嗎？」

不過是句風涼話，小町卻認真了起來。

「不會吧！」

「反正都要花錢，就拿果汁的錢去買羽毛球吧。學校附近的玩具店有在賣。」

傳聞會在這裡出現的老太太的身影——那應該不是幽靈。自己可以非常的肯定。那個不可思議的現象，現在一定還在持續著。

「你真的是腦筋很不好哪。難怪連九九乘法都不會。」

「是真的嗎？」

「真是沒辦法。」

拗不過無論如何都想去確認的遠藤，父親終於折服。可能是充分了解兒子一旦說出口便不收回的個性吧。

「是真的喔。以前有個老太太經常帶著狗在這公園散步，但是老太太現在已經去世了，前幾天卻還是有人在這個公園看到她呢。」

「老公，你接一下電話啊。」

說著離開公園的小町，遠藤沒再多看一眼。輕快的轉身，邊走邊將球丟向天空玩耍著，往自己居住的社區前行。

「警察？」

「我有好好看著啊。」

「我們還沒有分出勝負呢。」

「但是……這一定不是真的，小町沒有死。」

「既然你這麼說的話，我陪你一起去吧。」

遠藤剛想將手中的球丟出去時，小町揮揮手說。

遠藤一秒都不願意再待下去，便拍拍父親的背後。父親默默地迴轉腳踏車，往回家的路上前進。

除了兩人之外，其他的孩子們都已經回家之後的冷清公園裡，小町邊丟球邊說。

「怎麼了？」

之前就打得不怎麼樣，但翔一還是倔強的堅持下去。

站在對面的死黨小町——町田隆男，像往常一樣微張著口、擺好接球的架式。

父親才剛拿起電話沒多久，便聽到他這樣反問。遠藤僅一瞬間望向父親，便又立刻回頭盯著電視，心裡淡淡的想著，或許是被偷的腳踏車已經找到了吧。

可能是患了鼻炎的小町，幾乎一整年都鬧著鼻塞，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染上了用嘴呼吸的毛病，嘴巴總是張開著的。

交通事故的新聞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電視新聞或報紙上，但是對遠藤來說，那是在遙遠的世界所發生的事情。至少不會在自己身邊發生，更何況是小町，怎麼會碰到那麼不幸的事情？

秋日午後的陽光，照射著不算大的公園。前一天陰沉沉的天氣，使得今天的陽光更顯得耀眼，甚至可以和*圖*書感覺出空氣中充滿著比平日還更多的光粒子。

上課時坐在隔壁的中島典子的名字一出現，小町便來了個超級大暴投。上面有滿滿塗鴉的花花的小皮球，擊中水泥駱駝塑像的頭，跳向公園的入口處。

「聽說中島他們全家都要去看呢。」

「有啊。」

「小町，你不是說過麻丘惠長得很可愛。中島跟她不是有一點像？」

「這和九九乘法沒有關係吧，」

「啊，爸爸，抱歉。」

（唉，囉哩囉嗦的小傢伙終於走了。）

遠藤邊罵邊追著球。還殘餘著一些力道的球，逃也似的往公園外面飛去。

遠藤終於真實的感受到，小町果真死了。

預測盤旋降落的羽毛球軌跡，翔一揮起羽毛球拍。但是，畢竟還只是一隻小貓——聲勢雖強，無奈羽毛球還是彈落在腳邊。

將已經燒短的香菸在攜帶型菸灰缸裡捻熄，遠藤想起了昔日在這個公園所碰到的事情。

帶著驚訝表情的母親，用圍裙擦拭著滿手的泡沫走進客廳。

在行人穿越道旁的欄杆底下，放置著鮮花。一旁還有兩罐雪碧汽水和Bireley's柳橙汁，以及森永牛奶糖和天津甘栗的袋子。

「只到半路哪。但是在重要的地方卻沒有看著。你心裡只想著要用力揮球拍而已，是吧？」

遠藤伸出羽毛球拍，用頂部撈打葉子，再伸手抓住樹枝搖晃了幾下，但羽毛球還是動都不動。

「糟糕，已經五點了吧？」

「那，貓熊來了之後我們去聽聽看吧。如果不是你說的那種聲音的話，罰一百萬。」再過不久中國就要送來兩隻貓熊，全日本都迷上了這種黑白兩色的生物。遠藤一家裡唸小學一年級的弟弟也是興奮的整天貓熊長、貓熊短的，但是遠藤自己卻不怎麼感興趣。因為刊登在雜誌上的貓熊的臉部特寫，在遠藤看起來，貓熊的眼神意外的讓人覺得猙獰。

很不好的預感。

「看我的必殺反擊！」

翔一好像還是興致勃勃的想繼續打。遠藤無可奈何的從零錢包掏出幾個百圓硬幣，放在伸出來的小手上。

小町笑著轉過頭來。

遠方垃圾處理廠的建築物與煙囪在逆光中成為黑影，看起來就像是一隻指向天空的巨大手槍一樣。

「爸爸……告訴你一件好玩的事情。」

刺刺屋其實只是一般的民房，不過可能是為了防止野貓入侵吧，圍牆上植滿了玻璃碎片，在小孩子的眼裡便顯得極為不親切。光只是看著，就好像哪裡開始痛了起來似的。

「混m.hetubook.com.com蛋小町！你往哪裡丟的啊！」

事實上，遠藤自己對於鄰座的中島典子很有好感。但是，這樣的事情就算只有一丁點也不能被發現。遠藤有些豁出去了，說了中島典子的壞話。醜八怪、額頭禿等等，這些話一說出口，胸中便感到微微的刺痛。

「我不知道……不過貓熊跟熊是一夥的，叫聲也是一樣的吧。」

「好痛！」

不可能的。一定是哪裡出了差錯。

「畢拔你才是呢，這麼稱讚人家。好可疑、好可疑！」

小町到了小學四年級，九九乘法都還背不全。尤其是七和八的後半段，總是背得七零八落的。

小町自信滿滿的說著，用力地吸著鼻腔。

正在廚房清洗碗盤的母親喊著。邊抽short peace香菸邊看晚報的父親，有些不耐煩地起身。

只是，那天遠藤的精神不太集中。因為晚餐的炸肉餅貪吃了兩個，太多的油份讓頭變得很沉重，甚至感覺有一些噁心。

小町慌慌張張的否認，臉上有些許潮|紅。對小學四年級的男孩子來說，這方面的流言如果傳開來，是個生死存亡的問題。

「那，如果那個老太太渾身都是血的話呢？」

「喂、喂，爸爸也是從小就在這個公園玩耍的，可從來沒聽過這樣的事情。」

「喂、喂，不是說過要好好盯著羽毛球嗎。就算你揮得再用力，如果沒有打中還不是白搭了。」

「抱歉，手滑了一下。」

「不知道啊。」

重新審視之後才發覺，這個公園跟過去相比已經改變許多。

那裡是大馬路交叉形成的十字路口。車子的流量很大，是學校平常就叮嚀大家要特別小心的馬路。

如同是在抗議一般，翔一使勁地發球。可能是羽毛球拍的角度欠佳，這回是大幅度地偏向右側。遠藤快速趕上，輕鬆地將球擊回。

「我哪有。你在胡說什麼？」

球跑過公園前面的道路，碰到刺刺屋的圍牆後便停住了。

「喂，畢拔，你知道貓熊的叫聲是什麼樣的嗎？」

隨著好球彈跳的手感，羽毛球飛向九月澄澈的天空。對面的小學三年級生翔一，眼睛像是瞄準獵物的貓眼，注視著小小的目標。

自從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搬到這公園附近的社區，遠藤便一直在這個地方生活。後來父親在附近買了房子，讓遠藤繼承，所以說這裡是遠藤的故鄉也不為過。雖然這一年來自己單獨一人被派到外地工作，這裡也就只是偶爾才回來而已。

「笨蛋，只是剛好而已。別ｈetuｂoｏｋ•cｏm.com胡說八道。」

「我可不想爬樹啊。」

「你剛剛說的，不就等於是說中島很可愛嗎？」

「陽介……你今天有跟一個叫作町田隆男的小孩一起玩嗎？」

（小町……！）

「說起那個，當然就是幽靈啊。」

推開小町，遠藤也彎身喝水。

等注意到的時候，西邊天空的夕陽已經縮小，四周也已經變得相當暗了。即沒有手錶，憑藉著熟悉的感覺，就算是小孩子也會知道已經五點鐘了。小町急急忙的拉起躺在公園角落的腳踏車。

每次在翔一面前吸菸，妻子便會這麼數落，而且也不會給好臉色看，所以在家裡能不吸菸就不吸菸了。現在已經是癮君子不好過的世界。

「得了吧，快去快回。」

「不用那麼急，太危險了，慢慢走啊。」

「是嗎……不過爸爸沒有看過這個人，就算出現了我也不會知道啊。或許還會跟她打招呼，說一聲今天天氣真好呢。」

更明顯的是，昔日的樹木是更加茂密的。像是包圍著整個公園一般，四周種植了各種的樹木，踏進公園的瞬間，就可以感受到像是與外面的世界隔離一般的密閉感。小時候並不討厭那樣的感覺，然而現在的公園，則不知何時變得這樣通透了。就作父母的眼光來看，這樣的確是比較好的。

「那是騙人的吧。」

「爸爸。」

反正是要等的，遠藤便從褲袋取出香菸盒，坐在長板凳上點了一根菸。

「沒辦法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雖然有著可愛的姿態，但貓熊終究是屬於野獸之類。只吃竹子云云，一定是胡一說八道，牠們肯定會在人們看不到的地方躲起來吃肉……遠藤是這麼相信的。

翔一說著，張開雙手做出怪獸的姿勢。現在的小孩子，對於幽靈的印象好像已經不再是雙手向前伸直、手掌往下垂的了。

父親繞了遠路，一直到遠藤停止哭泣之前都沒有轉回家。

沒辦法。明天就要返回工作崗位了，今天就盡量依他吧。

深深的吸進肺腔的用力的吐出，遠藤環顧公園。

父親用手遮著話筒問說。為什麼忽然間跑出小町的名字？遠藤有點擔心的回答著。

「你知道每吸一根菸就會減短十分鐘壽命嗎？」

「是真的。啊嗚啊嗚的叫著。」

翔一撿拾地上的小石子，往樹上丟了幾次。其中一顆石子還打中樹幹，彈回翔一的身上。

「拜拜。」

（幽靈嗎？）

「這個公園，有那個喔。」

匆匆忙忙地才要往玄關的方向走，便被父親敲了一下頭。

「太危險了，停手吧……我們去喝果汁吧。」

脫掉鞋子的話也不是爬不上去。但是，小學之後就沒有再爬過樹。都這把年紀了還冒這種險，萬一因此而受傷也是挺可笑的。

昔日公園的象徵、大型的海螺似的溜滑梯已經不在了，以往四角形的玩沙區也改成可愛的葫蘆形。木頭製的鞦韆變成硬質的鋼，企鵝造型的飲水臺成為四角形的，就像是個沒有任何設計的墓碑。

「喂，球。」

「是嗎？」

就在映像管裡面的主人翁正在進行一場死鬥的高潮時，屋內一角的電話鈴聲響起。

兩人就這樣爭論著無關緊要的事情。

但即使如此，好不容易轉變成清爽明亮的公園了，為什麼來這裡的人這麼的少？不太可能是因為幽靈的傳聞而不敢來的吧？還是因為生育率下降比想像的還要更嚴重？或者是因為現在的小孩都窩在家裡玩耍，即使是星期天也不外出了？

「我去一下小町家。」

父親用不太尋常的聲調對著話筒重複遠藤所說的話之後，終於掛斷了電話。

「錯了喔。我聽過呢。我打過電話到可以聽到貓熊叫聲的地方。貓熊是用可愛的聲音啊嗚啊嗚地叫著握。」

「現在已經沒有羽毛球了啊，有什麼辦法呢？樹上的又拿不到。」

為了讓球容易反擊而故意輕輕的打，這一點令翔一很不服氣的樣子。翔一使盡渾身的力氣，用力拍打羽毛球。

門牙突出的遠藤，從小綽號就脫離不了「海狸（beaver）」，而把「beaver唸成rbiva 、畢拔」的，就是這個小町。因為和「八點全員集合」的the drifters團隊所唱的歌的其中一句歌詞一樣，遠藤自己也很中意這個綽號。

突然間，手掌上三十幾年前玩球時的感覺回來了。有點洩氣的橡皮球飛到手中的重量感，將球投回去時手上沾染的點膩感，全都清楚的回憶起來。

跨過約膝蓋高度的欄杆，遠藤靠近櫻花樹。

遠藤忽然感覺到小町的氣息。就在那血跡的旁邊，小町就好像在那兒一樣。

很久很久以前，那個自己見死不救的朋友。

節目是當時非常熱門的「假面騎士」。星期六晚上如果沒有收看這個節目的話，星期一是打不進朋友圈子的。更何況現在正是打倒了敵方的邪惡組織、新的敵人即將出現的關鍵時刻，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能錯過的。

翔一大喊著「ＯＫ！」跑向公園的入口。不過好像想起什麼似的，突然和_圖_書滑了一個大圈又折返回來。

「今天讓畢拔帶回家吧。」

在強風當中，遠藤坐在腳踏車後座，由父親載著前往小町家。但是，結果兩人並未到小町家。不曉得是因為父親由警察的電話得知，或者只是偶然，兩人騎乘的腳踏車經過了小町發生交通意外的現場。

得到通知，是在晚餐之後、遠藤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機螢幕的時候。

「五分鐘就會回來了，要在這裡等喔。」

汗也流了很多了，在此停手時機也算恰當。

可能在現場勘查過後，事故的痕跡就已經被清洗掉了。但是，如果只是用一些水沖洗的話，恐怕血漬是不會那麼輕易就消失的。在行人穿越道稍微旁邊的柏油路上，還沾染著形似珊瑚的血的痕跡。

那天，夕陽在秋日的天空中燃燒著。

這麼嚴重的事情，父親應該不會拿來開玩笑的。但是，猛然開口所說的還是這句話。

羽毛球高高地越過遠藤的頭頂，飛向背後的櫻花樹。羽毛球在綠色的影子裡微微下降，之後便如就定位一般，卡在粗樹枝的底部。

拾起球返回公園時，小町正背對著遠藤，身子彎向飲水臺。還聽得到小町吸啜著水柱頂端的聲音。遠藤瞄準穿著短褲、向後突出的臀部，狠狠地將球投出去。碰，一個好聲響。

「啊——卡住了。」

遠藤輕輕地敲兒子的頭。翔一裝模作樣的喊疼，邊走出公園。

「是啊，所以才要確認事故發生之前的事情。」

「怎麼我一提起中島就暴投啦？好可疑哪！」

「才不是那樣。」

球是兩人一起湊零用錢在糖果店買的，平常總是塞在小町腳踏車的前輪，在必要的時候隨時都可以取出來。但是那天不知為何小町讓遠藤拿著。

「這麼晚了還出門，萬一連你也出事了該怎麼辦？」

「聽說是在接近五點半的時候，在他家附近發生的。」

要怎樣反應才好，十歲的遠藤並不知道。實在令人難以相信。那個小町？才剛在三個小時之前一起玩耍的小町？

「你們玩到幾點？」

對著鼓起腮幫子的翔一，遠藤笑著說。

「明天一定要拿來喔！」

遠藤就坐在腳踏車後座，緊抓著父親套頭衫的背後。

那就是說，明天星期日還要再來公園玩的意思。

將臉埋在父親大大的背後，遠藤哭了。舊的眼淚還來不及被秋風拂去，新的眼淚又掉下來。

從嘻嘻笑著的嘴裡，可以瞧見像哈姆太郎一樣的大門牙。遠藤心想，跟自己的少年時期實在非常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