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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食

作者:朱川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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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精生物 8

妖精生物

8

不知那生物現在怎麼樣了?
老人露出一口亂牙,以無言之語對我日漸衰敗的容姿和肌膚嘲笑地說:
(還來得及……)
從那張小小的老人臉上,竟然噴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大量土黃色液體。我終於受不了,嚇得倒退了兩三步。
不只是像而已,它的的確確就是一張人的臉——佈滿皺紋、看不出性別,一張老人的臉。
我舉刀準備再砍,就在那一刻,先前挨刀的部分,受到強大的張力拉扯,從刀痕的地方向左右撕裂開來,薄薄的一層皮像捲簾似的「咻」一聲捲了起來。
二郎的氣焰也越來越囂張,就在祖母過世後,我被他強|暴了。父親連為此事表示震怒的勇氣都沒有,甚至勸我嫁給他。我除了接受,無路可走。因為就那麼一次,我的身體已經有了另一個小生命。
自從母親離家出走後,父親的性格變得異常軟弱,眼見日漸抬頭的二郎,卻無法駕馭他。事實上,公司早已被二郎取而代之。雖然如此,父親還是堅持繼續懸掛招牌,因為他認為這是他的一切。只有工作,他不能放棄。
在這世上,想要期待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是根本www.hetubook.com.com不可能的事。某人的幸福背後,一定是犧牲了另外一些人的幸福。絕大部分的幸福,都是在某些地方有所畸形的。
靜靜聆聽那無言之聲,我不禁為自己身體內的那個女人感到悲不可抑。
女兒曾問過這樣的話。
「這小傢伙會為它的主人帶來幸福喔!」
(你現在幸福嗎?)
明天,這個可能被拋棄的小孩。
外頭風狂雨驟,彷彿颱風天。父親和弟弟一大早就出門不見人影,大概是不想待在家裡吧!我也很想出去,但又不能丟下祖母一人不管。
我赤著腳,從廚房後門狂奔而出。強大的雨勢,立刻打濕我全身,但我還是拚命在泥地上奔跑,衝出了巷道。
最後,我也以不輸給它的力量放聲嘶吼。我兩手用力抓起那生物,它那熱醬糊般滑滑油油的感覺,滲透過我的十指指縫。
最後,甚至痛不欲生。
這麼一想,把氣出在那生物身上似乎說不過去。可是,當時的我若不這麼做,實在無法撫平內心的創痛。突然降臨的不幸,必須有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負責。
(此刻還來得及奔向你的幸福世界。)
那生物在砧板上不住地扭曲身體,也不斷發出笑聲。我雙手用力摀住耳朵,但還是聽到它的笑聲,笑聲是那麼巨大。
那一天,高架橋下的男子這麼說。
或許世事本來如此。
祖母直到我二十幾歲時才去世。我中學畢業後,沒有繼續升學,留在家裡照料家事。
一直到好多年後,我才發現那味道和男人的精|液一模一樣。
「嗯,過陣子再留長吧。」
再往下談日後的事,似乎沒什麼太大的意義了!
那是母親離家後十天左右,一個下著傾盆大雨的星期天。
整個家冷冷清清,只有放置在院子裡的金屬工地腳架,在大雨的沖擊下,發出刺耳的噪音。
現在我是三個孩子的母親,最小的女兒此刻就睡在我身旁。
那生物沒有再浮上來。我大口喘著氣,好長一段時間,我一直注視著川面。好不容易回過神時,我才發現雙手沾滿土黃色的液體。
從前母親為我綁辮子時,我說:
看到眼前的景象,我忘記當時自己是否失聲尖叫,只記得手中的菜刀硬是脫手m.hetubook.com.com滑落。
我將雙手拿近鼻子嗅聞。一陣腥臭、令人作噁的味道。
自從被母親拋棄後,我沒有再留過長髮,而這樣看起來的確像是男人的五分頭。不過,以後也不會再留長了吧!
途中,我感到右手的無名指一陣麻痛。一看,那張小小的老人臉正露出骯髒的牙齒,咬齧著我的指關節。看到這一幕,我嚇得差點沒暈過去,但我仍使盡全身力氣,繼續向前奔跑。
「媽媽,您留長髮一定很漂亮。」
「啊——啊——」
終於,我跑到鎮上水溝匯流的河川旁。平時,這川面始終裹著一層黑褐色的油,今天在凌厲雨勢的沖刷下,它倒像一面不透明的玻璃。我佇立在橋中央,將那不知來歷的生物狠狠地對著河面拋去。
我將玻璃罐拿到廚房,取出妖精生物,放在手心裡。害怕自己又要成為它的俘虜,便故意粗暴地將它甩在砧板上。妖精生物露出它奇特又詭異的笑臉,呻|吟著。
頓時,極度的恐懼爬滿我全身。我害怕看到它,但說也奇怪,我的視線卻又被那張老人臉中的小瞳孔所吸引。
「媽媽,您怎麼和男人剪一樣的髮型呢?」
咚!一個沉重的聲https://www.hetubook.com.com響,妖精生物隱沒在深綠色的水中。雖也激起一陣水花,但立刻就被大雨淹沒,水面又回到那不透明的玻璃狀態。
果真應驗了。妖精生物的確帶來了幸福,但只限於母親。而且,母親的幸福是建立在包括我在內的我們一家的不幸之上。
於是,我俯身撿起地板上的菜刀,發狂了似的朝那張小臉猛砍。
我從流理臺下拿出菜刀,毫不猶豫地往那張笑臉的正中央用力一砍。意外地,它像皮球一樣具有彈力,我握著菜刀的手被反彈回來。
「哈哈哈哈哈哈——」
雖然我沒有信以為真,但在心裡的某個角落,還是期待它會真的實現。
今晚,又讓人無法入眠。聽著小女兒發出的鼾聲,我不禁回憶起那奇異的生物。
不過,微笑標誌的正中央還是留下了一道刀痕。只有那部分稍微捲翹了起來,不斷滲出黃土色的液體,並散發出淡淡的花香味。
「哈哈,哈哈哈哈——」
替祖母換過尿布後,我在廁所裡一邊清洗糞便,一邊想著——我要殺了妖精生物。
在那張微笑的臉龐下,還有另一張臉。
我現在住在一棟河畔舊式大樓裡,離我成長的街道不遠。它和舊時房子hetubook.com.com的區別只在於木造和水泥建造。和以前一樣,都是空間狹窄的屋子。
接下來的日子,只能用「在泥沼裡載浮載沉」來形容。為了年幼的孩子和年邁的父親,已經沒有愛情的丈夫,我每天苟延殘喘地度日,還供弟弟念完專門學校。而他一畢業,便急著與家裡脫離關係。和母親一樣,此刻他人在哪裡?做著什麼事?沒有人知道。
應該早就死了吧!或者,此刻它還活著,順著混濁的河水滾滾流到大海……擁有一張老人臉的不祥生物,彷彿就在海底深處無限地延伸、擴展。我的腦海裡,始終浮現著它在這個國家四處飄蕩的影像。
突然,妖精生物笑了,笑聲低沉沙啞,完全就是老人的聲音。
它像梨香娃娃的尺寸般大,猶如充血似的滿臉通紅,並對我怒目瞋視。它的嘴角歪斜,混濁的眼珠子睜大又縮小,彷彿正對著我詛咒;滿嘴的爛牙,還不時傳出漏氣的聲音。
「你給我滾得遠遠地——」
明知是禁忌,為什麼我偏偏對那生物的觸覺懷念不已?幼年時嚐過的甘美滋味,讓我深深眷戀。那天以後,我的身體未再有過和它一樣的高潮。
我轉身面向睡在身旁的女兒,朝她臉頰輕輕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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