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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芙美抵達彥根是十一點多的時候。原以為這趟旅程會花更長一些的時間，但可能是快速電車的關係，感覺上並沒有那麼遠。

我不禁又多看了那位老人幾眼。

老闆娘一邊說一邊蹙眉怒目地瞪著我看。顯然，在這裡，拿那位老人家開玩笑是禁忌。

「事情發生時，正好是大白天。周圍的人雖然立刻叫來救護車，但聽說人抵達醫院前就斷氣了。」

我不禁捏緊拳頭。

老人經過文具店時，和站在店門口的女人交談了幾句話。女人的聲音一如她的身材那般中氣十足。我聽到她叫那位老人「繁田先生」。

話才出口，我就覺得自己形容得再恰當不過了。

「啊，果然是……我記得這地方。」

「可是，老爺爺無法原諒自己。女兒痛苦地在生死邊緣掙扎，他卻正在大口大口吃著炸蝦烏龍麵。想到這裡，他對自己就痛恨至極，因此……」文具店的老闆娘說到這裡，深深歎了一口氣。「從那天以後，老爺爺就什麼也不吃了。」

這部份，芙美也大略提過——在電梯裡，被人家從背後一刀刺死。

就算真的找到她以前住ｗｗｗ.ｈｅtuｂoｏｋ•cｏｍ•cｏｍ的繁田家，也絕不能去拜訪對方，只能從遠方偷偷的看。

「那時候，老爺爺還在公司上班。女兒發生意外時，他正好外出吃飯——這是當然的，誰料想得到會發生這種事呢？」

「唉，都快十年了……那位爺爺本來有個女兒，跟我同年，不僅人長得漂亮，身材也很好……可憐！偏偏遇上不幸，去世了。」

聽到我的話，文具店的老闆娘噤默了一會兒。突然，她張大雙眼瞪著我看。這和大阪人的反應很不一樣，我有一點緊張。

「我是來親戚家玩的。現在是黃金週嘛！」

順著芙美的視線望去，前方是有一間老舊的文具店。鋁合金的店門前，擺著展示筆記本用的台子。屋簷下，吊掛著裡頭裝有彩色螢光筆的塑膠袋和放著模型飛機的細長紙袋。這種半售文具、半賣玩具的商店，還是保持著二十年前的風貌，一點也沒變，讓人充滿懷舊之情。

「我怎麼沒見過你啊！」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很確定，他就是我夢裡出現的爸爸。」

「沒錯，她是我的小學同學ｗww.hetｕboｏk•com.ｃｏm。」

「這和你說的差太多了吧！你不是說，夢裡出現的男人，身體很結實嗎？」

「今天正好是他女兒的月忌日。老爺爺每個月的這一天，都會到墳前替她女兒上香。你若覺得他可憐，就合掌替他祈禱吧！」

「那是我爸爸。」芙美躲在我背後說道。

芙美手指著前方一家甜點屋。

芙美突然停下腳步，躲到一旁的電線桿後。我還以為是繁田家到了，胸口一緊。

老闆娘把我從頭打量到腳，心裡一定思忖著，這方圓百里內的小孩她都認得，怎麼就沒看過這孩子呢！

芙美躲在電線桿後，用手指著。

從車站沿著商店街直直走，途中轉了幾個彎角後，彷彿時光倒流般，眼前出現的是古色古香的建築物。同式木造的古屋長長地並排齊列，和大阪下町的風情完全不同，就好像是古裝戲裡的房子，右手邊可以眺望彥根城，整個氣氛就像是回到了江戶時代。

「為什麼呢？我說錯什麼了嗎？」

那老人真的就像一副骷髏，骨頭上黏著薄薄一層皮，算是勉強的撐著一個人形罷了。尤其是只有一本電和_圖_書話簿厚度的身體，讓人不禁懷疑裡頭是否裝有五臟六腑。

「我知道……知道啦！」

「老闆娘，」我假裝觀看屋簷下的玩具，不在意地問道：「剛才那位老爺爺好瘦啊！好像骷髏似的。」

根據芙美的說法，繁田喜代美二十一歲就被殺害。而現在的芙美將要滿八歲，也就是說，繁田去世沒多久，她便投胎轉世了。

「那位老爺爺是個可憐人。」

芙美瞇著眼睛說著，烏亮的眼珠裡，泛著一抹懷念的神色。

這麼說來，如果繁田喜代美還活著，現在也應該和那個女人差不多年紀。好年輕啊！我不由得想起芙美說過的話。

「只喝牛奶或果汁之類的東西維持生命。他說如果餓死了，就沒有人給女兒上香。可是，他又不吃點像樣的食物。家人想盡辦法勸他吃，但老爺爺意志很堅決，不吃就是不吃……小朋友，這就是你說的骷髏老爺爺。」

「到我家。」背著小小旅行背包的芙美，斬釘截鐵地回道。「雖然有公車到我家，但用走的也很快就到了。」

「哥哥，等一下。」

「那個長得像骷髏的老人怎麼啦？」

等老人的身影離去後和-圖-書，我讓芙美留在原地，自己跑到文具店前。

文具店的老闆娘說完，對我也不再理睬，低頭繼續掃她的地。

一走出車站，旁邊就是公車總站。看到眼前的景象，芙美露出一臉懷念的表情。

「咦？」

「喂，芙美，你沒有忘記我們的約定吧！」

老人的手上，拿著一束小花。

「不會錯。他是我爸爸。」芙美壓低嗓門說著。

「哥哥，我中學的時候，經常到那家店裡。」

店門口一個三十來歲、身形富泰的女人，正用抹布擦拭著玻璃。面向我們的櫥窗，陳列著許多漫畫機器人的玩具和電玩的盒子。在陽光的直射下，這些包裝盒都有些褪色了。

我順著她的手勢，看到一個瘦得像火柴棒似的白髮老人，正蹣跚地走著。他穿著短袖白襯衫，露在袖子外的兩隻手狀如枯枝，粗糙的皮膚上可以看到浮起的血管，就算有段距離，還是清晰可見。

可能顧慮到我只是個小孩子，文具店的老闆娘並未提到對方是被精神異常的人給刺殺身亡這件事。

老人沒有停下腳步，直接往文具店門口的大路走下去。也許是心理作用，我總覺得他走得很踉蹌。

在我https://ｍ.hｅｔuｂｏok.cｏｍ•coｍ恍神地看著文具店的屋簷時，一旁的芙美突然發出一聲驚叫。

「啊……」

「我想起來了。你看到前面有一家文具店嗎？那個站在店門口的人，是我的朋友。」

「好了，接下來你要去哪裡？」

確實如此。父親發生車禍去世時，我也睡得正憩甜呢！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

拼命回想過去的芙美，宛如換了一張大人的臉。我的內心五味雜陳。或許芙美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看到她的表情，我不禁有這種感覺。

之前從不曾也不可能到過的城市，芙美卻顯得一副識途老馬的樣子。我還能說什麼？只能默默跟著她走。

我邊走邊再提醒她。

老闆娘像是要掩飾內心不安似的，抓起她身旁的掃帚，在店門口前掃起地來。

「中學嗎？」

「好懷念喔！」走到店門口，芙美將臉抵在玻璃櫥窗前說著。「它的紅豆好好吃喔！跟我一起來的朋友叫什麼來著？小玲？還是小惠？」

「那你去把繁田老爺爺像骷髏的話，說給你親戚聽看看。如果你親戚是正常人，一定會狠狠教訓你一頓。」

「怎麼啦？」

芙美不耐煩地點點頭。

「咦？」

「那邊，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