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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食

作者:朱川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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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終婆 4

送終婆

4

事實上,繼承這個工作的人並不需要特別的資質或能力,只要會唸「送終言語」,記得能讓肉體死亡的言語就可以了。而這種言語由繼承此工作的圈內人之間代代傳承,亦即所謂的不外傳祕法。
一如往常,當所有人離開房間後,我敲響銅鈸。我還記得,當時因為怕吵到少年,我還刻意放輕聲音,結果惹來歐巴桑一頓怒責。
不愧是高級住宅區的蘆屋,光是庭院,就夠容納三、四棟我們那種原是青樓場所的公寓。
我們抵達時,少年正躺在暖呼呼的棉被裡,看來奄奄一息。剛剛來看診的醫生才幫他打過針,但任誰看了都知道,少年就快要離開人世了。
大多數的人會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向圍繞在身邊的人表達衷心的感謝,並託付後事,與家人告別,最後為自己的人生已然無憾而滿足地闔上眼。大概他們都能理解自己的大限已到,而讓它順其自然吧!
看到這幅光景,我不得不佩服「送終婆」的工作,覺得它著實有益於人類。說不https://m.hetubook.com.com定歐巴桑就是要告訴我這一點,才會帶著還小的我一起工作吧!
事實上,在所有的女性親戚中,能擔任送終婆任務的,除了我之外別無他人——歐巴桑似乎很早以前就注意到我了。這麼說倒是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只是,更確切的說法應該是——我們住得最近吧!我的雙親顯然也知道此事而表示過反對,說不定還一起討論過這事呢!如今我的父母都已經是仙界之人了,這些事也就無從求證。
少年的母親在庭院裡抱著他的屍體,放聲大哭,我也忍不住陪著在一旁掉淚。但那之後,少年的母親朝歐巴桑發出急促而嚴厲的叫罵,卻令我終生難忘。
少年說完,大家還來不及出聲制止,他已經赤腳從房間的窗戶跳到外面的庭院中。
少年一邊大聲呼叫,一邊就在草地上翻起觔斗來。他發出歡笑聲,小心的身軀也不住地迎風翻滾。
然而,只要歐巴桑幫他唸了咒語,彷彿是和死hetubook.com.com神交換過條件似的,不僅能從一切痛苦中解脫,還擁有意識清晰的數分鐘時間。
所有的救援都已宣告無效,少年的性命就像風中的殘燭即將熄滅。他漸漸失去意識,並不是傳出痛苦的吟聲,臉上佈滿汗水。做母親的除了緊緊握住兒子的手淚如雨下,也只能頻頻呼喚愛兒的名字而已。
總之,在沒問過個人意願的情況下,我就成了歐巴桑的弟子。而「送終婆」的存在,也只有知道的人知道罷了。事實上它的工作量並不大,大概三個月才會有一次和歐巴桑一起外出。當然,念咒語是歐巴桑的工作,我只負責敲擊鏘鏘而已。
少年的母親眼眶裡噙著淚水,不住地點頭。
不過,這些都是我長大之後才從父親那裡聽來的。當我還是小女孩的時候,什麼也不知道,只知道會奇怪咒語的歐巴桑親戚看中我,希望收我為弟子。
話雖如此,送終咒語的威力畢竟可怕,不論是怎樣的瀕死者,都能發揮同樣的效果。若不是自己親眼www.hetubook.com.com目睹,絕對很難相信。當奇蹟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實在讓人不得不相信言靈的存在與其神祕性。
由於擔任這項工作的人具有可怕的力量,因此,人選通常必須經過嚴格的挑選,而絕大部分都是由人情練達的高齡者擔任。又或者因為擔任這項工作的人,通常受到世人排斥,年輕的女性能不碰就不碰,因此大多由上了年紀的女性擔任?或許就是這樣,「送終女」的稱呼在不知不覺間便轉變成了「送終婆」吧!
歐巴桑大概也是這麼覺得吧!每次儀式一結束,總會讓我先離開房間。但我更害怕一個人獨處。小孩實在是很麻煩的東西。
歐巴桑讓少年聽完咒語後,不到幾秒鐘的時間,少年突然睜開眼睛。
日後得知,這「送終婆」是父親老家世代相傳的工作。它究竟如何產生?能發揮什麼功能?則又是另外的問題,這裡略過。至於為什麼只由女性來繼承?好像是因為它以前就叫做「送終女」。
實話說,剛開始我也覺得有點害怕。
他一定https://m.hetubook.com.com是經常躺在床上看著庭院,想像自己開心地在草坪上奔馳吧!
我站在房間的角落,打量著房子。少年的父親好像是某間大公司的社長——這是一棟非常漂亮、豪華的房子,寬敞遼闊的庭院裡,種植著櫻花樹。此時正是櫻花盛開的季節。
會感到身體很輕,那是因為聯繫肉體與靈魂的媒介已經被切斷。少年的身體已經死了。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歐巴桑很可憐。所謂的「送終婆」,原來是這麼孤獨寂寞的工作。
一個春日|爛漫的日子,我和歐巴桑被請到他家裡。
沒錯,就以我幫清子的父親送終這件事為機緣,日後我成了歐巴桑的助手。
例如,一個住在蘆屋的少年,天生就患有腎臟病。當時他才七歲,醫生們都判定他來日無多。從小,他就必須洗腎度日,借他父母的說法:「這孩子簡直是生出來活受罪的。」
歐巴桑彷www.hetubook.com.com彿聽慣了這句話,只是默默低下頭合掌。
「咦,我的病好了嗎?」對著趕來身邊的父母,少年如此說著。「我覺得身體好輕啊!我的病好了嗎?」
那時候的我才只是個八歲大的小孩,經常目睹人死去並不是什麼好事。眼看一刻鐘前還一息尚存的人漸漸無法動彈,這樣的畫面對年幼的我來說,未免太殘酷了點。
不知翻了幾個觔斗,圓形的身軀突然攤開,往旁邊一倒。雙親見狀衝上前去,只見少年臉上浮現笑容,人卻已經斷氣。
最終輪到我們上場。
看到躺在床上痛苦呻|吟的孩子,我不禁這麼想。小小的心靈裡,已經感受到死亡的無情了。
哪怕是只有幾分鐘的時間,能讓他一償夙願也算是難能可貴的機緣。
「您們看,您們看,好棒啊!」
(即使再有錢,這孩子也不見得幸福吧!)
「爸爸、媽媽,您們看!」
有過瀕死經驗的人大概都知道,因病去世的人,很少在死前還能保持意識清醒,大多是在意識模糊的彌留狀態下,嚥下最後一口氣。
「兇手!殺人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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