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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食

作者:朱川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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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終婆 5

送終婆

5

說到這裡,歐巴桑將酒杯裡的酒一飲而盡。
「實話說,不太需要。」歐巴桑邊喝酒,邊爽快地回答。「我也有兩隻手,也可以自己敲鏘鏘。事實上,以前都是我自己敲的。」
「所以我說,使用送終咒語的人絕不能心生傲慢。只要稍有傲慢心產生,這個國家的人民就會遭殃。」
「可不可以請您教我呢?」
「是啊,歐巴桑殺過人,而且是一位年輕、健康的男人。」
「絕對沒有這種事。」長男略帶微笑地說道。「我這次是志願入伍,將來不知道會被分派到什麼單位,但我希望能為國家盡一份心力。」
「有,有。」我邊吃串燒邊回答。
究竟對方是從哪裡得知這件事的?年輕人清澈的眼神直盯著歐巴桑。起初歐巴桑還想否認,但對方的眼神實在太認真了,歐巴桑最後還是將送終咒語的事說給他聽。
小鎮的人原本就討厭警察,因此他不會受到警方的逮捕。但相對的,他卻受到更嚴厲的懲罰——村八分(村人拒絕來往的懲罰。除了喪葬場合與發生火災,村人與之概不往來)的對待。
「不過,你別誤會,我是受到那孩子的請託才這麼做的。」
「可是,我很沒出息……我還是怕死。不過,如果我知道這咒語,當那一刻來臨時,說不定我就可以捨命向前衝。」
「一定要聽到嗎?」
「有兩個原因。其中一個是希望你繼承我的工作,所以讓你能先習慣死者臨終的場面。我像你這麼大時,已經是上一代的助手了。」hetubook.com.com
最可憐的是他的家人。當事人白天出門上班就沒事,留在家裡的老婆和小孩卻到處受到迫害,不是被丟擲石頭,就是不准他們開口說話。這個家的長男十八歲大,下面還有三個弟妹。不論哪個孩子,沒有一天不受欺負的。
「我屈服在他的眼神下……絕對不能做的事,我卻做了。」歐巴桑彷彿口中咬到石頭一般,苦澀的說著。
那是什麼情形?我無法想像。難不成是半死狀態嗎?
「那要由你自己決定。要也可以,不要也沒關係。不過,目前除了你,我也沒有別的人選。你如果不想繼承,不過是歷代先祖的傳承會在我手上斷絕罷了。」
「什麼事?」
說到送終語言——工作時,我一直摀住耳朵,所以它的真相我一點也不了解。有一次,我故意放鬆摀住耳朵的手,曾模模糊糊聽到一部分,那就像誦經一樣,有押韻和節奏。我聽到「YOMOHITSURANASAKA」這句話。當然,接下來我咬緊牙根,用力摀住耳朵,沒有繼續往下聽,所以才能僥倖活到現在。
那就是歐巴桑唯一一次墮入「外道」的事。
「以前我墮入外道的事。」
「是啊!幹這種事,經常會讓自己錯以為自己跟神明一樣厲害,可以操縱人的生死。因此,這個行業最大的敵人,也就是人的這點劣根性。所以絕不能有自大的想法。」
真是令人討厭的說法。這麼一說,我還有退路嗎?
「也就是和_圖_書說,聽到一半就中止,過一段時間若再繼續往下聽,那時候才會真正的發揮效用。懂了嗎?」
就在戰局越來越激烈的時期,有一天,這家的長男來找歐巴桑。他是個高個兒的年輕小伙子,一臉聰明相。
靜靜凝聽歐巴桑說話的長男,突然開口求道:
「沒怎麼樣,結果不致於死,只能說是『先送一半』。」
「太自大?」像鸚鵡學語似的,我反問道。
「那如果中途停止會怎樣?」
「當然,若光是用眼睛看,是一點效果也沒有,要發出聲音唸誦才會有效。而且,對唸誦的人也不會有任何傷害。」
說到這裡,歐巴桑突然噤口不語,石獅子的臉又皺成一團。好長一段時間,一個人不知道在沉思些什麼。
「那另外一個原因呢?」我鼓著腮幫子追問。
雖然每年只挪去微小的數目,但多年累積下來也是一筆相當大的金額。這些錢全被他用到了生活費上。
說的也是,歐巴桑至今不知道唸誦過多少回了,卻一點事也沒有。
和現在不一樣,那是不能隨意搬遷的時代,物資的配給都由町內會按單位發給。K田一家既不能搬離小鎮,就必須忍受鎮上鄉民對他們的強烈歧視,繼續待下去。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不管對方是是否願意,送終咒語是可以任意殺人的……
當我真正理解這番話的含義時,一陣寒意直竄背脊。
歐巴桑表情痛苦地說著,眼眶裡擠出斗大的淚珠,像大豆般噗通滾落下來。
「所以請唸那個咒語m.hetubook.com.com給我聽。只有最後的部分先不要唸而將它寫在紙上。等我遇到必須捨命的時候,我會請戰友幫我唸。如此一來,我就可以毫無痛苦地面對死亡了。」
「我要繼承歐巴桑嗎?」
當時,戰死的士兵都享有崇高的地位,家裡一旦有人戰死,鎮上所有的人都會對那家人另眼相待。年輕人一定是想替父親雪恥,替受到村八分處罰的母親和弟妹向鎮上爭取榮譽吧!
「這是因為頭骨的震動取消了記號還是什麼的……上一代的人這麼說過,但我已經記不得了。」
也就是說,讓對方先聽到ァィゥェォ,而最後的ン擱置不說,送終咒語還是起不了作用。若是過了一段時間再讓對方聽到ン,那麼,就在那個時間點上,該生物的肉體便會隨之死亡。
他的眼神很誠摯,目視前方的姿態也非常俊美。他的犧牲與其說是為了國家,不如說是為了他的家人吧!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歐巴桑問他,是不是想利用送終咒語報復欺負他的人?
在歐巴桑家附近,有一戶叫K田的人家,主人是個老實的男人,在某家公司擔任會計工作。
「應該可以學到點教訓……好吧,我就告訴你。」
歐巴桑顯然要我謹記這件事。但她的意思似乎有點深奧,沒多久我就放棄去理解。本來就是不適合跟小孩子講大道理嘛!
「而且,送終咒語必須從頭唸到尾才會有效。就像ァィゥェォ必須從ァ唸到最後的ン才可以。」和-圖-書
每回出去,多少都有工錢可以拿,加上我已經適應了亡者臨終的場面,所以並不感到辛苦。只是有時候不禁納悶,真的需要我在旁邊敲鏘鏘嗎?
「先送一半?」
「另一個原因就是……我怕自己會變得太自大。」
可是,有一次有人發現他盜領町內會的財務。
「不可以小看人。抱著如此決心的人,怎麼可能活著回來!」
第一次,歐巴桑告訴我有關「送終語言」的祕密。
就算年紀再小,這點道理我還聽得懂。
就這樣,我成了歐巴桑的助手。
歐巴桑剔出串燒食物,在盤裡切著,回答道:
「歐巴桑,難道……您之前殺過人嗎?」我怯怯地問著。
「那為什麼要我也一起去呢?」
「歐巴桑,您的工作真的需要我嗎?」
不用說,送終婆是絕不會洩漏咒語的。歐巴桑為長男說明這情形,希望能說服他。
歐巴桑那張像石獅子的臉,眉頭皺得更緊,看起來更嚇人。那是歐巴桑在思考時的表情。
「什麼外道?」
一天,工作結束的回程上,兩人在大阪吃著著名的串燒,我終於提出心中的疑問。
可是,歐巴桑最後還是被對方的執著所感動,而將此刻為我說明的祕密送終咒語告訴了對方。
「那位哥哥後和-圖-書來怎麼樣了?」
歐巴桑瞪大雙眼盯著我看了一會兒,最後以豁出去的口氣回道:
「外道就是走岔道路。」
「總之,人絕對不能忘記初心。有你這個從敲鏘鏘開始學起的弟子,可以提醒我自己不忘初心。在責罵你的同時,也是在責罵我自己……喂!你有沒有在聽啊?」
「回答只要說一遍就行,真不受教。」歐巴桑說著,拳頭就敲在我腦門上。「你若沒好好聽,可是會墮入外道。」
那已經是戰時的事了。
「送終語言就像一首歌。我現在還不能教你。對了,如果是一般的記事本,以平時書寫的字來算的話,大概只需要半張紙那麼大。雖然每一個字都有它自己的意思,但和整篇咒語沒有關係。最重要的是它的聲音。聽到那些聲音之後,生物的肉體就會死亡。」
「我聽說歐巴桑懂得操縱生死的語言。」
他本是外鄉人,因個性和工作能力受到大家賞識,所以聘他為町內會的會計。由於沒有人工作比他更擅長於繁瑣的記帳工作,所以大家都非常器重他,本來應該一年就換人的工作,也由他一直做下去。
這和送終咒語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一入軍隊,不管希望不希望,性命都已經暴露在危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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