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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魂者

作者:朱川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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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iny Elaine 2

Rainy Elaine

2

「那個人一定死了。」
「佐原同學,那是什麼?」
只是一時興起隨便取的,還是有什麼特別的涵義?
(Elaine……是嗎?)
畢業後,佐原當上公務員。
在一家將年輕人服飾擺到人行道上的店家,它的對面有紅色的警示燈在閃爍著。他探頭往狹窄的巷子裡看,一輛救護車停在那裡。
「好厲害!妳看到幽浮了嗎?」
隆冬的清晨中,理華在賓館林立的小巷裡成為一具被勒死的屍體。她身上穿著高級名牌的套裝和大衣,卻沒有穿內褲,體內還殘留著男人的體液,這種情形唯有路邊性|交才能解釋。
愛麗絲露出淫|盪的笑容,撫摸佐原的長褲前方。
「可是,你不知道那個東急手創館在哪裡吧?」
(妳想成為什麼樣的自己?)
接下來氣氛就變得很沉重。兩個人幾乎沒說什麼話,便抵達了八公銅像前的集合地點。因為已經有好幾個同學到了,所以理華便離開佐原,加入女生的圈圈。這時候才總算聽到救護車駛離的聲音。
後來他交了女朋友、結了婚,成為兩個孩子的父親,於是執筆的時間轉眼間變得少之又少。有段時期他掙扎著不想放棄夢想,但卻越寫越懷疑自己的才能,於是創作的熱情終於靜靜地陷入沉睡。
終於,時光荏苒,到了即將畢業的時刻。在校園裡偶遇時,她說要和他握手。
「這個地方讓人覺得好恐怖喔……」
「你平常都喝這麼多嗎?」
愛麗絲撒嬌說著。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理華突然在坡道中途停住腳步,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安。
佐原一面和理華並肩走著,心裡一面深深這麼想。如果能藉此與她熟悉起來,該有多好啊!如此一來,大學生活一定很美好。
理華抬頭繼續凝視著澀谷的夕陽。她深邃的眼神吸引了佐原。他認為那雕像般的側臉充滿了不可侵犯的神聖感。
「……還是先沖澡好了。」
一開始,是「一流企業的美女職員被勒於M山町街頭」這個聳動的標題吸引了他。接著看到遇害女子的姓名與大頭照,他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一心認為這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不期而遇的兩人一起走在澀谷街頭,不久便找到佐原的目的地東急手創館,但他們並沒有在那裡分手,理華陪他買東西;他則請理華到冰果室喝冰紅茶,天南地北地聊起天來。她談到位於北陸的故鄉以及剛加入的英語社,佐原則是第一次向https://m.hetubook.com.com他人提起想成為作家的夢想。
只是手機尚未普及,也沒有大膽染髮的人,但無論哪條路上都擠滿身穿流行服飾的年輕人,對佐原來說,是個極不自在的空間。
「將來一定要讓我看佐原同學寫的書哦!」
當時的澀谷與現在並沒有多大的改變。
附近的護欄上,卡著一輛前輪大幅扭曲的自行車。旁邊就停著一輛髒髒的小型卡車,一個看似駕駛的男子表情嚴肅地與警察談話。
佐原將那豐|滿的肉體抱過來,手指輕輕爬上她的背。
「對啊。」
她好像很容易醉,才喝半瓶特大罐,就連脖子都紅了。隨著酒精的效用,情緒似乎也高漲起來。佐原心想,理華是不是也對男人露出這種笑容?
倉卒間作出的回答是句謊話。愛爬格子的佐原對音樂很生疏,頂多也只知道國內當紅的流行歌曲,連唱片都沒有買過。
那時候景氣不像現在掉到谷底,工作比比皆是。當時是由學生選擇企業的景氣狀態,一個人接到好幾家公司的錄取通知是理所當然的事。佐原也曾考慮到一般企業就職,但最後還是選擇當公務員,他認為這樣比較容易得到寫小說的時間。事實上,出了社會後他的確寫了好幾則作品,也投稿給好幾個文藝新人獎,卻一再落選,儘管他自以為已逐漸培養出能進階到第二關的實力——
理華指著聳立在眼前的109大樓上方。佐原看著被夕陽染紅的天空,沒看到什麼東西。
過了一會兒,理華遺憾地嘆了一口氣。
他立刻知道理華所說的「那」指的是什麼。
「出車禍了。」
「我什麼都沒看到,有什麼嗎?」
這些報導全都和佐原所認識的理華扯不上邊。就算媒體加油添醋地誇張報導,他還是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他再次打開蓮蓬頭,讓水從頭淋下來。閉上眼睛,理華的好幾種表情出現了又消失。
這種案情成為媒體絕佳的獵物。
他拚命朝理華指的地方看,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瀨川同學。」
「佐原同學,我們趕快走吧!」
大概是騎腳踏車在馬路上與卡車相撞了吧……他當時一定自以為是紐約客。
(所以我才討厭這種地方。)
他關掉蓮蓬頭,開始洗澡。流水的聲音一停,四下便顯得很安靜。談話性節目的觀眾笑聲,從一道玻璃之隔的臥室傳來。
他聽見路過附近的行人這麼說。冷漠www.hetubook.com•com的話語雖令佐原感到不快,但他們說的也許是對的。
「我是這個。」
「不是的。」
佐原刻意以開朗的聲音對不安地蹙著眉的理華說,假裝他對耳朵出血一事一無所知。
「越來越遠了……佐原同學沒看見嗎?啊啊,要消失了!」
他和理華修同一門英語課,在LL教室的位置也坐在一起。佐原不擅長與女孩子交談,但很不可思議地,他卻不怕和她說話。也許是因為理華總是一身樸素的穿著,不像周圍的女大學生有著樣板式的化妝打扮,讓他有看到同類的安全感。
距今已超過十五年的過去——也就是當紅青春偶像跳樓自殺引起轟動的那個春天。
他覺得理華應該會選和賽門與葛芬柯有關的名字,但他想不出這樣的歌名。倒是有以Cecilia、Kathy作為曲名的歌。
「那個大概沒救了。」
這個夢想再也無法實現了。
當他無法承受那雙眼眸的直視而垂下視線時,她加了一句:
「沒關係啦,那個人的傷勢好像沒有很嚴重。」
他想起一同走在澀谷的那一天,她曾說過這樣的話。
來自體內的壓力讓襯衫幾乎快發出悲鳴聲。
兩人快步離開了現場。
結果,佐原作出了最老套的結論——
並不是因為發生車禍而給人可怕的感覺,車禍在任何地方都可能發生。可怕的是,僅僅十公尺之遙有人生命垂危,卻被滿街的人與物所遮蔽,完全看不見。就在附近店家物色夏季襯衫的女孩們,似乎連幾步之外發生了車禍都不知道。
「要到床上去嗎?」
「我聽說就在東急手創館附近。」
然而方向感不太靈光的佐原怎麼找都找不到東急手創館。他明明照姊姊告訴他的路走,卻一直在同樣的地方打轉。正準備放棄時,他看到獨自走在人群中的瀨川理華。
她還記得自己的夢想,這令佐原高興萬分。他握著理華的小手,激動地想著將來一定要成為作家,然後一定要把自己寫的書送給她。
這是他第一次聽說理華用這個名字。凡是找得到的報導他都看了,會不是他漏掉了呢?關於她的報導為數可觀,因此不無可能。
聽他老實道來,理華的表情一下子亮了起來。
(今天運氣真不錯。)
他曾聽說耳朵出血就表示情況危急,因為那是頭蓋骨內受損的證據。沒有立即被送走,狀況肯定不妙。為什麼這種地方會發生如此重和*圖*書大的車禍?
他記得姊姊告訴他的路徑中有這個名字。
之後,兩人一起到淘兒唱片行。一進店裡,理華便逕自往西洋音樂區走,開心地看著佐原沒聽過的歌手的黑膠唱盤。
「其實……我迷路了。」
笑了一陣子之後,理華說出意想不到的話。佐原平常總會不由自主地保持距離,這時竟輕易地答應了。
理華乾脆地否定了佐原的說法。
因為佐原已經好幾年沒寫小說,理華也已經不在人世了。
「佐原先生先請。」
理華將視線轉回到佐原這邊,微笑著說。
佐原獨自走在澀谷街頭。那是他進入夢寐以求的F大數週後的一個週末下午。
一面讓蓮蓬頭的水打在臉上,佐原在心裡一面想。雖然問別人一個自己也答不上來的問題很不公平,但他還是想問。
「好巧!我剛好也迷路了。你知道淘兒唱片行在哪裡嗎?」
時間到了,集合的大學生們開始成群結隊地朝主辦人預約的居酒屋移動。才剛過車站前的十字路口,理華便在落單的佐原背上拍了一下。
「真可惜,你沒看到剛才那個。好漂亮呢。」
「佐原同學都聽什麼音樂?」
而佐原會來到澀谷,是因為那天傍晚有英語課的聯誼活動。要不是有事,他大概也不會主動來澀谷。
他出聲叫喚,她一臉驚訝地停下腳步,一認出是佐原,便笑瞇了眼睛。可愛的笑容充滿了親近感。
「佐原同學,那是什麼?」
做貴族學校打扮的男子左耳被塞了一條塑膠管。另一頭接在一個長頸燒瓶般的瓶子,裡面盛著耳朵流出來的血。管子中間還裝了一個紅褐色的橢圓形橡皮球般的東西,有個急救人員以不疾不徐的節奏重複一擠一放的動作。
理華的死是五年前的事。距離在校園裡握手道別之後,七年的歲月流逝了。
「佐原先生,你醉了?」
佐原一邊夾保鮮盒裡的滷菜,一邊說。既然還能拍馬屁,就表示自己還沒醉吧?
不知道是哪一點中她的意,這句話讓她放聲笑了。佐原第一次看到女孩子為自己所說的話放聲大笑,感覺真不錯。
她賣身的原因不明。傳聞有好幾種,諸如被公司的人強|暴,或是被情人冷酷地拋棄等等。無論原因如何,理華在遇害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前兩年便每天都在那一帶現身,甚至為了「通勤」還買了地下鐵的定期車票。她經常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舉動,像是在便利商店裡向客人搭訕,或是在路上掀起裙子讓人看她的內褲等等,當地有許多人都認得她。
姊姊送他記事本作為上大學的禮物,他想在東急手創館買內頁,便在集合時間前三個小時來到澀谷。
走近一看,發現十來個看熱鬧的人正圍著一名男子。那名男子看來二十五歲左右,穿打扮是在當時也已退了流行的長春藤風格。
這樣對自己也比較好。如果直接上床,讓長褲出現不該有的皺摺,事後就麻煩了。而且口紅也可能沾到白襯衫。
像這樣適應社會的生態才叫長大——有人以一副過來人的面孔這麼說,的確,夢想經常以這種方式結束。
理華拉拉佐原的手臂,一臉害怕地說。
「那我們一起找吧!」
佐原雖然是東京人,但向來與精華鬧區無緣,因為他對時尚流行一竅不通,也沒有會帶著他到處玩的朋友。對運動或機車也興趣缺缺,一有空便窩在自己房間裡埋頭看科幻或推理小說。有時自己也有樣學樣地寫小說自娛,暗自希望將來能成為作家。他當然不曾和女孩子交往過,在學校裡也是個不起眼的學生。
「呃?啊……披頭四吧。」
佐原粗魯地脫掉衣服後便衝進浴室,打開蓮蓬頭放出熱水,當頭淋下。
為什麼是「Elaine」?
男子的眼睛雖然是張開的,但看來不像有意識時的模樣。眼球微微顫動,但那似乎只是對橢圓球的動作產生的反射而已。
「我不太喜歡自己的名字。唸起來是滿好聽的,寫起來就不怎麼樣了。你看,我的名字可以用尺一筆一筆劃出來耶。同樣唸作Rika,我還是覺得柔和一點的字比較好。」
離開車禍現場稍遠之後,理華回頭小聲說道。佐原也有同感。
理華穿著淡藍色的長裙和奶油色的襯衫,外搭粉紅色的開襟羊毛衫。襯衫領子上有小花刺繡,鞋子是咖啡色的低跟鞋,一派無關乎流行、用功女大學生的風格。她不但人瘦,個子又嬌小,看起來甚至像國中生。
「如果下酒菜好吃,就會喝個不停。」
「好像是救護車。」
「你看不見嗎?就是那個橘色的。」
愛麗絲誇張地揮舞雙手,活像被殺蟲劑噴到的蟲子。他認為在浴室裡親熱也不失為一種玩法,但這就代表ON了?
「如果是反射夕陽https://m.hetubook.com.com的話,亮度應該會更強才對。剛才那是很柔和的光線,就像透過毛玻璃看到的一樣。」
後來,他和理華之間沒有任何進展。這都得歸咎於佐原一有顧忌就裹足不前的個性。能在教室裡談上幾句話就算不錯了,後來她身邊開始有同社團的男生跟隨,他就連打招呼都不敢了。
這時候,人群中一對親子檔剛好進入眼簾。幼稚園年紀的男孩手裡拿著銀色的塑膠氣球,上面有汽車大廠和剛上市的新車商標。一定是路上有人在發。
「這邊還行嗎?」
「該怎麼說才好……有一個橘色的、小小的光點,在那座大樓的上面飄。感覺很像氣球一樣,飄來飄去的。」
「人家想要。」
「瀨川同學,妳看那個小孩拿的東西。一定是有人氣球沒拿好,然後被夕陽一照,看起來就像橘色的。」
玻璃桌上擺著好幾個啤酒空罐。冰箱裡原有的兩瓶特大罐、四瓶一般罐,全都拿出來了。即使如此,仍感到意猶未盡。
(什麼……Rainy Elaine 啊!)
「為什麼?一起洗不好嗎?」
佐原站起來,走向浴室。腳步有些不穩,顯然喝太多了。
一流大學畢業、在公司裡也屬於高階的上班族,到了夜裡竟是徘徊在M山町的妓|女。此事一經報導,她的隱私便一一成為人們消遣的材料。
理華恐怕是精神上出現了什麼異常。
儘管過的是這種荒誕不經的日子,理華卻十分詳細地在記事本裡記錄當天的接客人數與營業額。從這些紀錄看來,她的目的不在金錢而在肉體關係,因為她也會和只出價一千圓的客人上床。一個客人結束之後立刻找下一個客人,星期六晚上甚至一晚接了四、五個客人。
「對不起,我沒辦法接受。如果被人在很亮的地方看到我的身體,我會很想哭。」
「你來得好早哦!不是五點半集合嗎?」
他不記得當時是如何搪塞過那個場面,但事後他買了那張唱片每天聽。其中〈April Come She Will〉這首歌,竟不可思議地與理華的記憶緊緊連結在一起,因為那首歌與她的形象很吻合。
說著,理華給他看的是賽門與葛芬柯的專輯《沉默之聲(Sound of Silence)》。佐原不認識這個國際知名的兩人團體。
過了五點,他們離開了淘兒唱片行,走到東急本店路。大家約好五點半在八公像前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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