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盜魂者

作者:朱川湊人
盜魂者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我是法蘭西斯 9

我是法蘭西斯

9

(沒有這種手,我反而比較幸福!)
那種痛,足以讓我眼底金星四迸。菜刀刺穿薄薄的手掌,把左手牢牢釘在砧板上。
「R,妳在做什麼?」
「因為工作告一段落,我就回來看妳……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時,我的視線突然與照片裡的女子們交會。
就像之前再三說過的,她們全都是肩膀以下沒有手臂的女子。雖然不知道她們是因為什麼緣故變成這樣,但她們的共同點就是,每個人都露出無憂無慮的燦爛笑容。
「妳在說什麼?這種傷不是自己會癒合的。」
(妳不會懂的。)
那是每個超市都買得到的不鏽鋼量杯,可是我在家裡用的是強化玻璃製的。
我對此感到非常不可思議。她們怎麼能露出如此美好的笑容?她們身受如此重大的不幸,為何看起來還這麼幸福?
我再次舉起菜刀時,有人抓住了我的手。一回頭,是M先生。
就算他沒有特地吩咐,這個房間打掃起來本來就比其他房間費工夫。所有的牆面都貼了皇家藍的天鵝絨,家庭劇院用的機器又容易因為靜電吸附灰塵,再加上房間沒有窗戶,照明又很微弱(說起來,就是這個房間一整天都是夜晚),要用吸塵器打掃也是件苦差事。當然,他最心愛的照片和雕刻品上不能留下絲毫灰塵。
「既然妳這麼擔心,我就找我的醫生朋友幫妳看。他雖然是個怪人,但醫術很高明。」
(妳那雙手只會偷東西。)
「我在電話裡也說過了,她被菜刀切到了。」
我這個人,比任何人都可恥,比所有事物都可悲。
我坐在沙發上望著她們。
https://www.hetubook.com.com即使如此,我還是拒絕去看醫生。至於原因——就是不願意造成M先生的困擾。
D醫生一副不勝厭煩的模樣,微微點了點頭。
「是我神經過敏……照片怎麼可能會說話……」
我把左手攤平放在流理臺的砧板上,從刀架上抽出不鏽鋼菜刀,高高舉起。接著,便直接以刀尖往我的手背正中央刺進去。
「R,這是我朋友D。看起來可能很隨便,但是醫術很高明。」
剛才我也提到過,自從我搬進來,便不再請人打掃了,所以我要做的事情其實滿多的。家事這種事情,如果真的要做得徹底一點,是很耗費體力的,而且永遠做不完。我強忍著腦袋所有縫隙都被黏土塞滿般的不適感,開始打掃房間。
「都特地跑到我這裡來了,一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護士不在,你也要來幫忙。」
可是,為什麼現在卻動手了?
我立刻被送進無人的診療室,請醫生看我手掌上的傷口。包在手上的毛巾吸滿了我的血,像海草一樣膨脹起來。
忽然間,我覺得照片裡的法蘭西絲們說話了。
和M先生一起生活了大約半年之後吧,我的精神終於失去平衡,引起一樁突發事件。
M先生一邊說,一邊以毛巾將我不斷噴血的手包起來。我再三確認那個人絕不會洩密之後,才答應去醫院。
說房間感覺很簡單,但這可是個必須以超級寬敞來形容的高級公寓大廈,面積相當大。像休息室、酒吧等等,在生活中幾乎用不到的空間有很多。他的書房與起居室是設計在同一個空間https://www.hetubook•com•com裡的,所以如果想把書架、電腦四周打掃到乾淨無髒亂,也是相當費時的。
我無法否認,是這樣的心情讓我陷入極度不穩定的精神狀態。
不用想都知道,會在垃圾筒裡丟東西的,不是我就是M先生。一定是他基於什麼理由,從我的包包裡拿出來丟掉的吧?
仔細想想,這雙手從來沒有為我帶來任何幸福。
(這該死的手!這該死的手!)
(我們很幸福。)
診療室一下子忙了起來。我的腦袋帶著未褪的餘熱,茫然地望著D醫生俐落工作的模樣。
「這也太慘了吧,整個穿透手掌了……妳下手相當狠哦!」
(有人愛我們……不像妳。)
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全身的血液一下子熱了起來。
先不管一直待在那個家裡的我是否幸福——為了這雙手、為了這個毛病,我失去了多少東西?
恐怕是因為身體不適,才會讓我有這種幻覺。但是當時的我,真的認為照片裡的法蘭西絲們嘴唇動了起來,對我說話。
當時我慚愧的心情,不是言語能夠形容的。
我們從已經打開的入口進去之後,就看到一名穿著白衣的瘦削男子,從鄰近的診療室探出頭來。他長得又瘦又高,明明是個醫生,臉色卻顯得很不健康。他戴著淺棕色鏡框的眼鏡,及肩的頭髮向後紮成一束。從這身打扮就看得出他和一般的醫生有所不同。
(這種手我寧可不要!)
我喃喃說著,到廚房去喝水。
(這種手!)
我掌心正中央的皮已經掀起來了,簡直就像嘴唇一樣。傷口彷彿像在發笑似的,一邊配合手的m•hetubook•com.com動作顫動,一邊不斷吐出鮮血。
我完全忘記那是我從烹飪教室裡偷出來的。
當然,我也不是永遠都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我的自制能力應該比以前強得多了。我學會以意志力壓抑壞毛病,而且也一直很成功。
(妳一輩子都不會懂的。)
「我沒事的……血等一下就會止住了。」
我拔出菜刀,豔紅的鮮血便以驚人之勢直冒出來。我從來沒有看過湧泉,但也許就是這個樣子吧。
「拜託,你到醫院等我們好嗎?」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我的行動真的很像神經病發作。就像手會去按住疼痛的地方一樣,那是一種反射性的動作。
其實來過這個房間幾次後我就發現了,牆上掛的照片是精心設計過的。在照片與牆壁銜接的部分裝了小小的金屬墊片,這是用來調整她們的視線角度的小道具。當人坐在房間中央的沙發上,會覺得她們的視線都往這邊集中。
我想,我肯定是一個無法置身於幸福中的人,是一個不做壞事就活不下去的人。
我在廚房連喝了兩杯水,最後總算覺得喘得過氣來的時候,發現腳邊的垃圾筒底,有個發光的東西。我把手伸進垃圾筒裡,把那個東西撿起來。
我好害怕,於是衝出房間、關上門。可是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我仍舊覺得她們的聲音窸窸窣窣地響起。
當天我應該去料理教室和高中上課的,但是我兩邊都請了假,決定乖乖待在家裡。因為沒有嚴重到必須臥床休息,所以我就照常做起家事。
我打掃完所有房間之後,最後開始著手整理那個娛樂室。以前請人打掃的時候,這裡是上鎖的m.hetubook.com.com,但是自從我搬來之後,就一直是開放的。
可是,到了這裡之後,也就是開始和M先生住在一起之後,我的手又開始像以前那樣不乾淨了。所以幾天之前,我在烹飪教室偷了那個量杯。
(因為有人以靈魂來愛我們,所以我們非常幸福。)
M先生和我不同,是個有名譽、有地位的人,甚至經常以成功青年創業家的身分上電視和雜誌。要是被人家知道他送一個受了刀傷的女人進醫院,肯定對他不會有好處。
那種羞恥感強烈到讓我好想大叫。
我一定是個為了犯罪而生的人。
「得上醫院才行。」
「我的治療會稍微粗魯一點,妳要忍耐啊!」
是的——即使和M先生在一起之後,那個壞毛病還是沒有好。
那是秋意漸濃的時期——當天,我一早就不舒服,總覺得頭昏昏沉沉,身體也在發熱。雖然身強體健是我唯一的優點,但也許那時候我是感冒了。
「明明休診還硬要來……到底是怎麼了?」
眼前就有最好的證明。我在賣春的時候,從來沒有偷過半次東西。即使處在想偷就能得手的狀況下,我的手也沒有動。
在M先生的懇求之下,似乎得到朋友的首肯了。
(妳用我們所沒有的萬能雙手抓住了什麼?)
我開始用心打掃,但畢竟身體不舒服,所以中途靠在沙發上休息了好幾次。
「血流得好厲害。」
M先生抱著我來到地下停車場,開車前往醫院。這段期間,M先生以手機連繫他的朋友,但當天似乎剛好遇到醫院的休診日。明明不是星期假日卻休診,好悠閒的醫院啊——我還記得我當時還冷靜地這麼想。
我相和-圖-書信在還不知道愛是什麼的時候,我的情緒比較穩定,思緒也比較有條理。然而人一旦擁有什麼,便開始害怕失去。
即使沒有詳加說明,D醫生也看得出傷勢是我自己造成的。
M先生臉色鐵青,檢查我手心的傷口。
其他地方沒關係,但是這個房間一定要仔細打掃乾淨——M先生是這樣交代我的。這也是當然的,因為這個房間是他全世界最心愛的地方。
要是我遭受和她們一樣的不幸,我一定無法露出這麼美麗的笑容吧。我想我一定會捨不得自己失去的部分,每天以淚洗面。從這一點來看,我就覺得和她們相比,自己實在是個微不足道、無可救藥的人。
詳細地點我不能告訴妳,不過那家醫院位在距離六本木車程二十分鐘左右的地方。那是家個人經營的小醫院,但可能是因為那個地方的建築都很講究,從外表看去一下子認不出是醫院。是一家整型外科醫院。
或許當時我正在發高燒吧。我常常覺得口渴,覺得全身發冷,但耳垂卻莫名發熱,可是當我伸手去摸耳垂時,卻覺得指尖冷得像冰一樣。
我平常偷了東西都會立刻丟掉,但是那天下課後一直和同班的朋友在一起,所以只好把東西放在包包裡。
可是,東西怎麼會跑進廚房的垃圾筒裡呢?
我從M先生的手裡抽回自己的手,結果大量的鮮血便濺在褐色的木質地板上。
M先生的工作與普通的上班族不同,時間並不固定。過了中午就回來的事也屢見不鮮。當然,這裡的大廈採用的是自動鎖,M先生總是自己走進大門回到家門口。他好像按了門鈴,但當時我正在胡思亂想當中,完全沒有聽到。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