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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綻放的花蕾

作者:朱川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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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中之月 3

杯中之月

3

可悲的是,阿姨也不再來我家了。以前,一方面也是為了接送我,阿姨天天都會來我家,現在卻再也不露面了。
小孩是很強悍的——當初剛被禁止與阿姨見面時,我曾感到突然變得孤伶伶的寂寥。但是,與學校同學玩耍的時間相對增加後,寂寥感也逐漸淡去。結果,我開始覺得母親的那句:「小孩子就該跟小孩子玩。」說得並沒有錯。
「這倒是很奇怪。」
「媽媽叫小睦不准再來這裡?」
「醫生明明說她已經沒有任何問題了。」
「別以為可以事事稱心如意。」
沒想到,母親後來連那個也禁止了。不,不僅如此——她禁止的是我與阿姨見面這件事。
(母親與阿姨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其實我最害怕的是那個。雖然醫生說不必擔心有後遺症,但說不定醫生疏忽了什麼重大問題。
看著空蕩蕩的室內,我終於想到了這個問題。
結果,我被迫發誓再也不去阿姨家。我當然不服氣——但母親大吼時的表情,前所未有地可怕,迫使我不得不屈服。她那種眼梢異樣吊起的表情,令人隱約聯想到狐狸或犬類。
後來我依母親所言,盡量不去阿姨家。但是,母親沒有禁止我跟阿姨一起玩,所以假日我們會一起去上野公園散步,偶爾也會搭電車和都電去荒川遊樂園玩。
我當然無法接受。之前毫無意見和-圖-書,為何現在突然說出這種話?
說不定是頭部受傷,令母親出現某種異常……我這麼表示後,父親如此回答。我也不忘補充,母親生氣時的臉孔,宛如野獸般嚇人。
二年級結業式結束後我回家一看,母親莫名其妙地心情奇佳。她含笑看著我那張成績並不出色的通知單,頻頻誇獎我在美勞課做的瓦紙勞作,甚至喜孜孜地把我在硬筆習字(所謂的書法)課被老師畫出紅圈的作品貼在牆上。
(那樣子,我就不能見到阿姨了。)
醒來後的母親迅速恢復,三週左右便可以出院了。
「囉唆!少給我廢話,乖乖聽我的就對了!」
父親聽了我的教述,就像阿姨上次的反應一樣,蹙眉側首不解。
而且,連個像樣的理由都沒有。即便如此,大人隨便說一聲「不准見」就得乖乖聽話,小孩子真是立場卑微的生物。
格外亢奮的母親,甚至從錢包取出二枚百圓銅板放到我的掌心上。即便在車禍前,她也不是那種會隨便給零用錢的人,所以我第一個反應不是高興反而是困惑。
明明就住在走路不用十分鐘的地方,明明是親阿姨,明明很要好,明明是我最喜歡的人——這樣居然還不能見面,我覺得實在太沒有天理了。
「妳不要太過分!」
但那個誓約,我很快就違背了。因為母親的表情實在太和_圖_書可怕,我能訴說的人,只有阿姨了。
我一邊感到心頭騷動不安,一邊從門口走進去,脫鞋後一口氣衝上二樓。然後我來到阿姨住處的門前,敲了兩三次門後,就用力把拉門向左邊滑開。
結果,我再也不能主動去見阿姨。
「把我當傻子。」
她是一邊拿菜刀切蘿蔔之類的東西,一邊在嘴裡嘟嘟囔囔翻來覆去說這種話,叫我怎能不害怕。每次聽到她那種沒頭沒腦的詛咒,我都感到渾身起雞皮疙瘩。不管怎樣,父親最好趕緊帶母親去看醫生……我天天如此暗自祈禱。
「成績不錯,所以嘉獎妳。」
但走在通往阿姨家的路上,我還是盡量避人耳目。最後懷念的建築終於遙遙在望,我瞥向二樓阿姨住處的窗口。可是!那個房間,不再掛著熟悉的橘色窗簾。
自從被母親禁止見面後,我幾乎再也沒見過阿姨。年底她回葉山老家時曾順路來我家打過招呼,當時是最後一次交談。
果真如我的預感——屋裡的東西通通不見了,擦得很乾淨的榻榻米,徒然晦暗地反射窗口照入的日光。
我去了阿姨家,向她報告一切。阿姨聽了,皺起眉頭,滿臉不可思議地側首不解。
其實以前腦袋或背部,乃至於屁股也被打過好幾次,但母親始終沒有對女孩子的臉蛋出手。現在居然打我耳光——可見要麼是真的很想讓我和_圖_書聽話,要麼就是真的腦袋不正常了吧!想到這裡,我也不得不沉默了。
「她是看妳可憐,才這麼說的。總而言之,妳不准再去明惠的公寓。非去不可時,也要先向我報告。」
那天也打算去阿姨家的我,吃驚地凝視母親後,當場問她原因。
「不過,妳要記住一件事,阿姨從來不覺得小睦來這裡會打擾我喔!」
諸如此類,令人似懂非懂的說法就是她的理由。但是,這次我實在無法乖乖聽從了。我鼓起勇氣,正面頂撞母親。當時我八歲,但我自認展現了八歲的氣性。
「妳去了,會打擾她工作。」
(啊……不會吧!)
「原來如此,睦美說的我知道了。或許的確該找個機會,再讓醫生檢查一下。不過,在弄清楚之前,最好不要再激怒她……所以睦美,妳就暫時先聽媽媽的吧!」
(說不定,真的是嫌我打擾到她了。)
「睦美,妳不准再去明惠的公寓。」
(阿姨現在不知過得怎樣。)
「睦美,妳是小孩子,應該和小孩玩。不可以整天和明惠那種年長的人玩。」
對,從我懂事起便一直形影不離的明惠阿姨,這天,沒有留下隻字片語便獨自搬回葉山的老家了。母親異常的開心,原來是因為這個。
見我一再抗議,母親突然大吼。這是所謂做父母的強權,被她這麼一說,小孩子就再也無法回嘴了。
hetubook•com.com但是出院後不到一個月,母親就奇妙地變了一個人。苛責我動作慢倒是和以前一樣,除此之外——不知為何,竟開始說出叫我疏遠阿姨的這種話。
再怎麼說也是親戚,不該是這樣不告而別。母親與阿姨之間,一定發生了我所不知道的什麼事——某種不可告人的特別事情。
當天晚上,父親下班歸來,趁母親去洗澡時的短暫空檔,我向他報告了這件事。
我有點害怕,於是連忙出門玩。
母親戲劇化地恢復正常,是在翌年春天。
阿姨想了一下之後說。我對這個決定心有不服,但阿姨自己都這麼說了,我也沒辦法。
「居然敢耍我。」
爭執了幾分鐘後,見我猶然咄咄逼人,母親又擺出那種眼梢吊起的表情,狠狠甩了我一耳光。
實際上,車禍發生三個月後的母親,言行舉止確實有不合常軌的部分。結果她沒能重回百貨公司打工,一直待在家裡,但有時她在準備晚餐時,會一個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講誰的壞話:
於是我能想到的原因,就是母親或許禁止阿姨來我家。說不定,母親又擺出那可怕的臉孔,打著莫名其妙的名義強迫下令。
有時我也會暗自神傷,忍不住這麼猜疑,但是想起阿姨曾經抱著我說絕對沒那種事,我又勉強抹去那種負面的想法。因為我深信,唯獨阿姨,絕對不會撒那種謊話哄騙我。
前面也說過和-圖-書,她的傷勢不重,唯一憂心的就是頭部的撞擊,但經過精密檢查之後,確定基本上不會留下後遺症,我們也大為安心了。
不過,這天——我在闊別多日後,忽然想去阿姨家看看。母親的禁令當然並未解除,但就她那天的好心情看來,就算東窗事發,我想她應該也不會太生氣。
坦白講,她那種極端的變化不得不令我感到詭異,但是想到之前緊繃火爆的氣氛,這顯然是值得歡迎的轉變。
更何況那裡還有我的茶杯(其實,飯碗和筷子也有),阿姨家就等於是我的第二個家。幼稚園時,我都是在那裡等母親下班回來。上小學以後,下雨天的午後,也多半是在阿姨家度過。就連母親自己,應該也說過比起我一個人待在家裡,那樣更安心這樣的話。
「不管怎樣,妳還是先聽媽媽的話比較好。」
阿姨說著,緊緊抱住我。
「媽媽說話的時候表情好可怕。媽媽該不會是撞傷腦袋……變得怪怪的。」
父親做出的結論令我很意外。我還以為若是父親出馬,氣氛有點異常的母親應該也會讓步——沒想到,父親居然叫我聽母親的。
(怎麼會……阿姨。)
「……阿姨說,就算我在旁邊她也照樣可以工作。她還說有人能陪她說話反而更開心。」
走在附近的巷子,我驀然想起阿姨的笑臉。
某日,正要出門玩的我在玄關穿鞋,母親從屋裡走出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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