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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綻放的花蕾

作者:朱川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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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謝之後 1

花謝之後

1

「你呀……電話裡還說不要緊,該不會其實很嚴重吧?」
我實在不想答應他那麼重要的事,但狀況不容我拒絕。這傢伙真的是老給我找麻煩。
對於那個未知的人物,我覺得異常地憤慨。想必是醫療相關人員,但他們應該職務上有義務要保密。或許是貴明懇求的,但也不該洩漏那麼重要的事。
「那,現在到底怎樣了?醫生怎麼說?」
(若要住院,可以找個更好的地方嘛!)
我不想讓他發現我的驚慌,刻意用粗暴的口吻說,但自己也知道說到一半已聲音嘶啞。
「好啦,我知道了啦……不過,你還是盡快告訴浩子真話比較好。我想她一定壓力也很大。」
「與其如此,我寧願繼續被騙下去。所以你也別告訴浩子他們我已經知道了。」
「誰要你雞婆,臭小子。」
「其實是因為隔壁病床那傢伙的鼾聲太大……我向護士抱怨吵得無法睡覺,他們說這間空著就給我換過來了。當然不用補差額。」
被他這麼一說,我無話可回了。因為我知道他是在不算幸福的家庭長大的。
貴明說得令人似懂非懂。換言之他的意思,大概是醫生或哪個護士,瞞著家屬向病人透露了吧!
「傷腦筋,真是搞不過阿新你。」
「對了,差點忘了要緊事……剛才說的,你可得幫我瞞著我家的人。」
我一邊點頭,一邊暗想這說不定又是謊話。畢竟他在小學時的綽號就是「吹牛大王」——因為動不動就撒謊而出名hetubook.com.com。而且是毫無必要的謊言,立刻就會被拆穿的那種謊言。
杜鵑花開時,總叫人為難。
「喂,你一定要治好喔!我們才四十六吧?接下來還有很多好玩的呢!」
接到他的消息,是在一週前的夜晚。俗話說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所以我們已有一年多沒聯絡了,這天他難得打電話來:
「簡直嚇死人,玻璃都被震動了。」
貴明在病床上伸懶腰,用事不關己的口吻說。他這種強悍的神經我倒是不討厭。
我笑著在床邊的椅子坐下——老實說,此刻,我開始感到難以言喻的不安。雖然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宮本貴明,但他的臉卻瘦得凹陷,眉毛與頭髮也變得稀薄,外貌看起來判若兩人。這麼瘦的他,我從未見過。
「正好相反?這是什麼意思?」
(究竟是那個混蛋?)
我想起貴明說他住在三〇二號室,於是搭乘電梯上三樓。為了載運躺在推床上的病人,醫院的電梯做得特別深,按鈕是凸起的舊式類型。四面是不鏽鋼,電梯裡好像充斥冰涼的冷氣。
我探頭一看,五坪大的房間中央有張床,逆光中只見穿著淺色睡衣的貴明坐起上半身。中午無聊的電視聲音傳來,但他沒看電視倒是對著窗口張望。
想必起初發現病因時,醫生就和他的妻子浩子談過了吧!當時似乎商談過是否該告知病人——但浩子好像選擇不告訴貴明。當然,那應該是她為了丈hetubook.com.com夫著想才做出的決定。
有時雖然天氣晴朗卻冷得刺骨,也有時太陽藏在雲中卻很悶熱,到底該穿長袖還是短袖,是否要穿外套,總教人難以判斷。天氣陰晴不定的日子也很多,到底該帶傘出門,還是空著手碰運氣硬撐過去,往往站在家門口仰望天空,總要苦惱半天。
就貴明的脾氣來判斷,的確不能排除他為了不讓家人擔心,刻意隱瞞真相的可能。一個人獨自背負一切問題,是他從小的拿手好戲!但是,他現在瘦得這樣判若兩人,就算浩子再怎麼溫順,也不可能不察覺到異樣。
「你說得倒輕鬆。就算是為了浩子和大輝他們,你也得好好治病。」
「倒也不是前途完全無望。醫生說只要把轉移的病灶徹底切除掉,就有充分的希望。」
他都能把不久前醫生的見解告訴我,可見應該也和醫生談過了。
「貴明。」
「沒聽說你住單人房,所以害我起先還去二號病房。」
「說到這裡,才有趣呢……正好相反。」
「我假裝不知情地冷眼旁觀,看得很清楚,大家都是拚了命想瞞著我。其實全部說出來絕對比較輕鬆……我深深感到,啊,原來大家這麼替我著想啊!哎,說壞心的確有點壞心就是了。」
「那你倒是賺到了,那人的鼾聲真有那麼嚴重嗎?」
「不,真的不要緊……我想,很快就能出院了。」
果然如我所料——他得了重度癌症,癌細胞據說已轉移多處。之所hetubook•com•com以從大病房搬到單人房,也是因為治療所需。隔壁的病人鼾聲太吵云云,是他慣用的謊言。
「浩子他們該不會還不知情吧?」
「打電話叫我來的,不是你這小子嗎……你少管我的傘。」
「我不想讓你擔心。因為你個頭雖大膽子卻小……如果還要替我操心,我怕你自己會病倒。」
「嗨,阿新……你來啦!笨蛋,天氣這麼好還帶雨傘。」
「浩子他們很清楚我的病。可是……他們以為我不知道。」
「哎,活了四十六年,難免總會遇上各種事。」
抵達三樓,我按照指標去二號病房,房門口沒看到貴明的名字。我向路過的肉感護士一問,她行色匆匆地快步前進,帶我到走廊盡頭的六號病房。也許是為了通風,病房的門是敞開的,只見掛在床邊的布簾搖晃。
他打電話時做的說明令我信以為真,少根筋地認定他的病情不嚴重——實際看到他瘦削的模樣,我不得不懷疑,該不會,又上了他的當……。是的,他總是面不改色地說謊。
我一邊這麼暗想,穿過玄關的玻璃門,前面又有一扇門,雖是自動門但似乎年代久遠,開到一半就像卡到什麼,發出吱吱怪響後才開啟。也許是軌道上夾著異物,但僅只是這樣的小事,似乎就已動搖我對這間醫院的信賴。
「為求慎重我可要先聲明,你我之間不必見外。」
「噢,是嗎?」
「我很無聊,你來看我吧!荒川的XX醫院三〇二號房。當然,你可別空手和*圖*書帶著兩串蕉來。」
從最近的車站步行抵達醫院前時,額頭已微微冒汗。幾名住院病人圍著入口附近的菸灰缸在抽菸,我不禁反射性地尋找貴明的身影,卻沒看到他那張彷彿鴨子的臉孔。過了一會,才想起他曾提過,老早就已經戒菸了。
「其實我得了胃潰瘍……把胃切除了。」
被我一說,貴明這才想起來似地說。
「哈哈哈,少來了,你這臭小子。真是的……你還是老樣子。」
「我不能說出是誰,總之我聽到了……這世上,畢竟還是有種種特殊管道。」
「是嗎?」
當時他的聲音開朗有力,壓根感覺不到問題的嚴重性。反倒像是覺得過了四十五歲之後誰都會這樣,語氣很輕鬆。
聽我問起,貴明傾身向前,兩眼發亮地回答。
談論各自的家庭與共同的友人後,我終於開門見山地問道。可以這樣做,也是因為我們如同親手足。
見我沉默不語,貴明彷彿討好我似地這樣說。
我加強語氣這麼說,他沉默半晌以後,終於抓著頭招供。
貴明說著,撫摸略有鬍碴的臉頰笑了——看到他的笑臉,無來由地,我忽然覺得,這說不定是我和他的最後一面了。
我刻意慎重其事地把帶來的慰問品放到他的床腳下。依他所要求的,是一盒著名西式糕點店的綜合餅乾——切除胃部的他禁止進食,但他說這樣可以討孩子們高興。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還是一樣也不問我方不方便,就片面要求慰問品後掛斷電話。我握著話筒和-圖-書為之苦笑,聽到等同兄弟(對,認識三十五年以上的兒時玩伴,等於是親兄弟了)的他住院,畢竟不可能置之不理。但我的工作抽不出空,直到今天才能造訪。
(這醫院可真老舊。)
「阿新,你別擺出那種臉色。拜其所賜,我現在很幸福。」
我如此回答貴明的話——但是看著他的手背浮現的血管,我還是覺得他太瘦了。之前聽說他住院是大約三週前,這麼短的時間,會瘦到這種地步嗎?
今天我又判斷錯誤了。離家時,雲層看似立刻要下雨,氣溫也很低——沒想到搭乘電車不到一小時的時間,天空已是萬里無雲,黑傘和外套頓時成了拎在手上的包袱。杜鵑花開時,就是這樣。
看清楚屋內除了他沒別人後,我也以吊兒郎當的口吻說。我們從小學就認識,所以跟他說話時總會變回小孩。
但是,我並不想揭穿那個謊言。寧願,更希望這個謊言是可靠的。這種地方,大概就是他說我膽小的原因吧!
我一喊,他霍然把臉轉過來,但還是逆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聽我這麼一說,他笑著豎起大拇指。
我邊想邊走進大廳,出乎意料竟有大批病人在等著診療。說不定這裡的醫生風評不錯,但也許是地緣的關係,大半是老年人。
浩子是比貴明小五歲的妻子,大輝是他剛進中學的長子。底下還有個念小學的女兒惠梨香,也許是受到貴明的影響,他家每個人都是開朗張揚的個性。
「這麼大的事你幹麼不說?」
「嗯……這個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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