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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屍

作者:余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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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枕物語

瓦枕物語

當時,我早就內心確定,絕不是右邊那層,但左邊那層,根本就沒有人,我看過之後,就要求再回去先前那層三樓,由前廳找到廚房,根本是亂糟糟的垃圾滿地,不可能是有人家,我於是沮喪起來,我帶著叫屈的聲音,「真是冤枉呀,你們可以去問我伯父的缸瓦店,我從我伯父的缸瓦店取瓦枕出來,就趕來這裡,我親手交給這間房裡睡著的老女人,她是我同學江耀明的阿婆,一些也沒有錯,怎麼我下樓之後,再上來,就變了呢?」
到此,李太不能不搖她的丈夫了,為了證實是否幻覺,她必須這樣做,她問校長:「喂,你聽不聽到聲音?」
瓦枕另有中彎型的、有四方平的瓦枕,由於繪釉的面積大,所以極多係名家作品,其中有山水畫、鳥獸,亦有古典人物,夏日瓦枕,係人間一寶,勝在清涼無汗,枕過之後,令人喜愛。在香港,有留存著不少古董瓦枕。老人家用過的瓦枕,大多是江西名瓷,不少人家視為家傳之寶,上摩囉街古董市場,瓦枕的價錢不一,價值超過五千元的也不少。
這裡補述一件事實,發生在清水灣區一幢花園洋房,事發在去年四月間,距離現在不足半年,發生的是「索枕」的事,事主也認為不可思議,希望有人給他意見。
信教而不信鬼的李太,忽然湧起不安,而且心跳加劇。
我說:「是可以的,我伯父是批發缸瓦的,普通缸瓦店是很少賣這種瓦枕的了,不過並不是絕迹的,因為有好多老人家,很喜歡枕瓦枕,是你要用嗎,耀明?」

我對她說:「老太,請你睡下,因為我伯父開缸瓦店,不要錢的,我送給你,我要趕去寫字樓了,老太,耀明回來,你就對他說吧,我走了。」
汪新雄見我這麼說,問我:「你想找江耀明的家人嗎?這是不難的,大凡舊樓遷拆,必有補償,去公務局,或者房屋署查一查,你就會知道了。」
既然耀明託我辦瓦枕,我們又多年不見,我就同他上去他的家。
事情發生於去年四月十八日的晚上,春未盡而夏將至的時候,細雨已經飄了大半日,入夜還未停息。
汪新雄的家,雖然不大,陳設得很雅緻,我去到他家時,他和家人正在吃晚飯,太太在執拾枱面。
他的祖母,究竟是生是死,據汪新雄說,他去弔祭,只見過他的父母,沒見過他的祖母,這又是什麼一回事呢?我決定去調查,我還要對他的家人,說明我所見的一切。
校友會主席汪新雄,是比我高兩級的,如果要查問校友會,可以去找汪新雄,學校並且給了他的地址給我。汪新雄也是住在本港,他住在交加里,我決定晚上去見他。
我情急地叫著:「先生呀,我說的是真話呀,一些沒有假,我剛才上這層樓,把瓦枕交給那位睡在床上的老太的,但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會不會我入錯屋呢?」
李太連聲說:「沒有事,沒有事,不過我想出去關窗,浴室的窗未關好。」李太說時,她的眼睛向房內到處溜,床底是新式床,兩邊都有櫃桶貼地,床底沒有任何空間,李太走出房間,亮了走廊的燈,也亮了浴室的燈,果然浴室的窗是半開的,由於雨勢大,窗口有許多雨水飄進來。
李校長,是個古玩收藏家,在大廳裡的古玩架上,放著一個清末江西精品的瓦枕,瓦枕應該放在床頭,所以要放在架上,表明這是一件古董,而不是用品。因為李校長的家人,都不用瓦枕的,李校長本人也不用,但是瓦枕的釉繪,係出自湖南名匠的手繪,瓦枕是四面枕,每一面有不同的筆法,其中一面是龍瑞,一面山水,一面美人,一面花卉,係分別由湖南四個名家繪作,色澤調和悅目,這個瓦枕,是李校長買回來珍藏的,所以陳列在大廳的架上,供賓客欣賞。
汪新雄搖搖頭,「呂德洪你攪錯了,江耀明三年前,已經死了,就因為有訃聞寄到校友會,校友會叫人送花圈去,他出殯那日,我也有去弔喪,你說前幾天見過他,是什麼意思呀?」
危樓的左邊,是單邊,因此中間房也有窗的,但是危樓的隔鄰,都是人家和店舖,危樓對面的一列房屋,也是完整的人家和地下的店舖。我首先訪問的,是危樓下面的那家小士多,是賣香煙汽水的士多。當時店裡有一個女人,和兩個女孩子,我走入去首先買汽水,乘機問這個女人:「老板娘,我不想麻煩你,我有一個朋友,姓江,住在隔鄰那一幢舊樓的三樓,最近我也去過探他,但是今日再去,就不見到我的朋友了。我想知道三樓那一戶姓江的人家,你們認識不認識?」
我離開那幢樓之後,一直回到銀行的寫字樓,心情緊張而又混亂,內心忽然有恐懼感,經常擾亂我的交感神經,這樣的事,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兩日前去過的那層樓,江耀明請我入去坐,介紹我認識他阿婆,兩日後我拿瓦枕上去那一層樓,又同耀明的阿婆說過話,但轉頭上去,就什麼人也沒有了,沒有旁人見證,我對幾個公務人員,變成啞口無言,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呢?
校長夫婦,終於在星期日,把瓦枕包裹好,坐船去離島,在一處荒僻之處,將瓦枕和圖書埋在一個洞裡。從此,他的家再看不到什麼怪異了。
當她把窗拉動時,看見玻璃外,有一團黑影,窗是用磨沙玻璃做的,她實在見到那團會移動的黑影,她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
耀明笑笑說:「不是我要,是我阿婆要,她老人家在夏天,一向要枕瓦枕,但是打碎了,她總是恨。一個星期前我在九龍見過瓦枕賣,不過質地很粗糙,不是江西的。我阿婆就喜歡江西的,所以我沒有買,德洪兄,你同我買一個好不好?」
回家之後,我的思想給這幾日所見的事物佔據,江耀明的影像,在我腦海徘徊,我絕不能放過偵查這件事的機會。因為我親眼所見,我見到的如果是鬼,那麼鬼又豈不是可以變為真實,我於是決定去學校查一查校友會的同學紀錄,查一查江耀明的下落和近況,除此之外,我沒有辦法再去打聽了。
老女人拿瓦枕來看了一看,歡喜地說:「呀,就是這個呀,呂先生,就是這一個呀,耀仔託你同我找的,就是這一個。呂先生,我安枕了,呂先生,要多少錢呀?」
「是最近,十日以內,不過老伯,我如果不從頭講起,你可能說我是發夢的。我由頭講起吧。」緊接著,我有條有理的,由見到江耀明開始,到最後調查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當我說話的時候,江森的大兒子,和他的女兒,都出來聚在客廳上,聽我講話,個個都露出一副驚奇的樣子。因為我講的是鬼話,是很難令人相信的。
耀明搖頭說:「我不是買粽,我去附近的缸瓦店找一找,看看有沒有瓦枕賣,誰知這種東西,大概是過時了吧,瓦枕在瓦店都沒有得賣,以前這種瓦枕,是很流行的,現在走遍了十幾間缸瓦店和有關的商店,都買不到,德洪,今天見到你,真是巧極了,我想你的伯父,不是開缸瓦店的嗎?讀書的時候,你用一個瓦墨盒,你說是你伯父送給你的,我時常讚你的瓦墨盒好,你的伯父還開缸瓦店吧?同我找一個瓦枕好不好?」
我說:「為了這件事,在我心中成謎,幾日我都睡眠不安,想著這件事,現在我解開了這個謎,你們肯明理,接受我說的話,我十分感激,同時感激你們,解開幾日來思索之謎。」
汪新雄聽了之後,認真地說:「不可思議,不可思議。」於是我就問汪新雄關於江耀明的死事。
她想起浴室的窗,還未關好,正想起身時,突然聽到床腳附近,出現一種低沉的聲音,是男聲,聲音好像在遠又好像在近,靜寂的房間裡,出現了人聲,事情非同小可了。
我看這裡的陳設十分簡單,只有木枱木椅,但耀明也不招呼我坐,他說:「我帶你入去見見我阿婆。」於是他拿了火水燈,轉入去第一間房,房裡有張木板床,有一個老女人,見了燈光,從床上起來,耀明介紹說:「這位呂德洪先生,是我的舊同學,他的伯父是開缸瓦店的。」後來他又介紹說:「她是我阿婆。」
其中一個穿制服的人說:「你說入錯屋,你隨便可以在每一層樓,打開門去看,去吧,你說不是這層,是隔鄰的那一層吧。過來這邊……」
四月二十日,是李校長家發生怪異的第三夜,但這一夜,使李校長夫婦,都感到震驚了。同樣是在凌晨二時半左右,房間雖然黑了燈,但兩夫婦還未睡入眼,看來是有些心理準備了。這時候,他們同時聽到低沉的男人聲,但聲音卻不是在地底發出來了,簡直就是在床邊的外窗發出,他的聲音很清楚,低沉的聲音:「你再不還我瓦枕,你兒女的性命可不保啦!」這句說話,重複了兩次,聲音跟著越來越遠,終至於消失。
我離開江家,心裡有無限感慨,曾聽人說,人鬼殊途,但鬼為了盡孝,竟能化虛渺為真實,完成他的任務,在二十世紀,科學昌明的今日,究竟應該怎樣解釋呢?
江耀明之死,的確令我的心情煩擾,因為我的確見過江耀明,但同真實有如此大的距離,我見到江耀明之時,他已經不在人間了。但為甚麼,江耀明要託我買一個瓦枕呢?
宇宙間,只有真實與虛無兩面,如果不是真實,那麼必然是虛無,虛無成了形象,那就是老板娘口中所說的鬼了,我內心又狐疑,又有些顫驚,我說:「我自己對這一件事,也十分狐疑,但我見到的,的確是事實,你說是鬼,鬼是不真實的,又怎會開聲講話,又怎會託我,又怎會帶我上去他的家,又怎會有這種事情出現呢?而且日光日白,我又怎會見到我的朋友,而且是在鬧市見到的,但到頭來,什麼都不存在,如果說是鬼,那麼就太不可思議了。」
老板娘又再打量我一次,「你說你今日上午見到那一個老女人,睡在床上,你把瓦枕交給她?」我點點頭,表示對。
我說:「老太太,你不必客氣,你睡吧,」這時耀明接著說話,他把託我買瓦枕的事,對她說了。
我理直氣壯,我說:「我是銀行職員,我上去探一個朋友,因為我要送一個瓦枕給我的朋友……」
耀明先行,我手扶著樓梯木跟住,一路上到三樓,他開門,請我上去,我第一個印象,就覺得這間屋,黑得可怕,裡面的光,雖www.hetubook.com.com然是由前後射入,但這種舊樓黑起來,是十分可怕的,我以為耀明一定是亮電燈,誰知他亮了一盞火水燈,他一面把燈放在枱面,一面說:「這種舊樓要拆了,所以連電也沒有了,火水燈是很古老了,是不是?」
見江耀明那一晚,景象猶新,回憶我問他的住處電話,他沒有告訴我,但指在上面,說只是住在附近,是這樣我才跟他上去的,所以江耀明做甚麼事、辦公地方在那裡,我一點也不知道,即是說,關於江耀明,是毫無線索可尋,我決定下班之後,就去訪問那幢舊樓的鄰居。
我聽汪新雄這麼一講,嚇得我魂飛魄散,江耀明已經死了三年,這樣說來,我豈不是見到了鬼?
李校長,是品學兼優的虔誠教徒,他的一家人,包括李校長的雙親和太太,亦都是虔誠教徒,太太也是教師,他們都不信宇宙間有鬼魂存在的說法,從來他們都認為這是邪說。
我有一個人客,是在房屋署做事的,他曾託我做過樓宇抵押的事,因此我請託他,同我調查江耀明的家人,我把拆舊樓的資料告訴他,他答應幫我。
去年端午節的前夕,我在一家餅家門口端詳要買什麼粽子回家應節時,突然後面有人叫我,回頭望去,原來是老同學江耀明——中一時的舊同學。
我一面呆著的時候,汪新雄挨近我,「呂德洪,我對你所講的話有些困惑。」
江耀明住的地方,是一幢舊樓,已經是很殘破的舊樓,他同我上去時,天漸漸入黑了,樓梯又沒有燈,他指著樓梯口掛著的一個信箱說:「這個江宅的信箱,就是我,我住在三樓,好黑呀,慢慢呀。」
「這簡直係白日見鬼,我去訪問士多老板娘,那老板娘也同我講過,以前她家裡有一個水井,白天她也見過鬼,我本人不信鬼,現在我又有什麼方法不相信呢?」
我說:「是呀,她說不用枕石頭,我已經覺得奇怪了,還有一點,好像耀明曾經到處去找尋過同樣的瓦枕,他找尋過一個,是在我伯父的瓷器店的,因此,他就在我面前亮相,意思是說我要去伯父的缸瓦店去找尋,結果在一列瓦枕中,有一個沒有包住的,就是耀仔阿婆所需要的那個山河圖畫的瓦枕,這就是說,耀明的阿婆,如願得償了。」
奇怪的是,四月十九日凌晨,二時至三時左右,李太又聽到同樣的聲音了,不過,這一次,她聽得很清楚。她躍起床,耳邊聽到李校長的聲音了:「什麼聲音呀?」
汪新雄態度嚴肅,「呂德洪,有沒有這麼猛鬼呀?」
江森說:「是不是耀仔的阿婆的墓地給水沖塌了內部,連瓦枕也破爛呢?呂先生,我是一個古老人,同你們後生不同,你們以為這是無稽,但我看來,不是無稽,是因為耀仔的阿婆,沒有了瓦枕,因而叫耀仔去找一個同樣的瓦枕,於是你找到了,你要知道,鬼魂是不能拿著硬東西的,你說,你見到耀仔的阿婆,在木床上,枕著一大堆衣服,你是說明,他阿婆失去瓦枕,只能枕其他的東西了,最後你又聽她說過,她拿著瓦枕,對你感謝說:『好了,以後我不必枕石頭了……』」
我見他有些聲勢汹汹,於是我把銀行的服務證拿出來遞給他看,他反覆看了一回,仔細端詳了我一回,「我對你講,呂先生,這兩幢樓,根本就沒有人住的,因為是危樓,所以住客三個月前,就已經搬清,你說上去找朋友,你的朋友住在什麼單位?」
另外一個穿制服的人說:「那麼好吧,你帶我們上去三樓看看。」
為了一連三晚發生這怪異事,李校長不能不認真對付了,他首先把這件事,對他的老父講,老父反問:「你信這種事嗎?」他們一家人都信教的,但不信鬼。
我問耀明:「你也來買粽嗎?」
我早就盤算著,區區一個瓦枕,伯父是不會收我錢的,離店之後,我叫的士,上去江耀明家。昨晚來過的那幢殘舊的樓,現在看得更加清楚了,這兩幢樓,騎樓塌下了一半,窗固然不存,有些還是要搖搖欲墜了,我心裡有些為江耀明著急,這種危樓,還怎麼可以住下去呀。
我同江耀明做同學,算來剛好是十年前,我中學畢業後出來做事,做了四年,同江耀明做同學,是在中一,中一之後,江耀明轉學,轉學之後一年,我還見到他,此後就不再見到,也失去聯絡。學校是有校友會的,校友會一定有紀錄的,於是我第二日下班之後,就去學校調查。
我為了打擾汪新雄而感到抱歉,我說:「我說出一些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很不應該,汪先生,我告辭了。」
我就把他託我買瓦枕的事說出來。他似乎呆了一陣,「不可能吧……」然後他開始翻同學錄,「是呀,呂德洪,這是你呀,看你的相片,當時你還很瘦……這不就是江耀明嗎?你看一看,是不是你前幾日見到他?」
長久以來,都沒有見過的怪異現象,先是低沉的聲音,跟著是黑影。如果黑影是賊,不會在自己關窗時,還挨近窗邊的。但李太為了清楚環境,她入房後,通知李校長。
但是開門去查看時,花園給強力燈照著,清清楚楚,並沒有人。
瓦枕在清代,屬於宮廷珍玩和*圖*書,江西景德鎮出品的瓷器瓦枕,以圓筒型的瓷座枕最名貴,屬於精選貢品。
李校長在房間到處巡看,他沒有發現什麼可疑,於是他們又睡下了。此後一直到天亮,也不再聽到這種聲音。
那個肥胖的人繼續說:「請你把服務證給我看一看,我對你的行動,有些懷疑,拿你的服務證給我看。」
我不想逗留了,出了房之後,我對耀明說:「我知道你住的地方就得了,我如果買到了瓦枕,我送上來這裡給老太,你先不必給我錢,是不值錢的,我找到了,就當為我送給老太太的吧。」
汪新雄先不打開同學錄,他想了一想,「江耀明?我記得,你是前幾日見過他?是什麼意思?」
端午節過後,為了耀明所託的事,放工後,我去見伯父,我提出要瓦枕,伯父說:「玄字架最低格,有好多種瓦枕,你去揀一個吧。」我於是低身去揀,把左邊的一個瓦枕拿出來,一看這個瓦枕,正是江西製造的,而且瓦枕的兩面,繪著的山水畫,同耀明所說的一樣,繪有的山水畫,是遠山隔著一條江,江上有一隻帆船,近岸處,是有幾棵楊柳,圖畫十分簡單,但是很清雅,瓦枕的兩邊,是同一的畫。我捧著瓦枕,想起耀明需要正是這件,真是開心,自己想找的,就是這一個瓦枕,而更奇怪的,是這一列的瓦枕,個個都是有紗紙包著的,只有這一個瓦枕,沒有紗紙包著。
李校長說:「我只聽到一次,同你講的一樣,『瓦枕係我嘅,瓦枕係我嘅』的聲音。但是燈亮,聲音就再聽不到了。」
但雖然是危樓,我還是要走上去,耀明託我買的這個瓦枕,我必定要去交代好的,一交代好,我就必須要快快離開,這種危樓,多留一刻,也是不很方便的。
李校長本來已經睡著了,給她推醒,更聽她一問,他覺得有些茫然,「什麼聲音呀?」
我於是將瓦枕遞給她,我說:「耀明叫我找的瓦枕,我找到了,特地上來找耀明收下的,耀明不在,不要緊,這個瓦枕就交給老太吧。」
兩日之後,這個人客打電話給我,他告訴的資料是:這個單位的戶主是江森,遷拆之前,獲得十五萬元賠償,還獲得安置在廉租屋居住,他把廉租屋的座號都調查到了,叫我抄起來。我是利用周日早上的時間,去探望江森的,因為有了地址的依據,很快就找到廉租屋一個單位,是江森住的單位。在按門鈴之後,我先遞我的咭片給開門的女人,開門這個女人看來是江森的太太吧。我並且說:「我是耀明的同學,我想見一見江伯,問一下江耀明的情況。」開門的女人伸出頭來打量我一會,終於把門打開,請我進去,這家廉租屋,面積也不算細,看來有五百方呎的面積吧。屋雖然不大,裡面有三個房間,我想一定是江森兩夫婦,和他的兒女分住的。
緊接著,他們就帶我上四樓,兩幢空樓都看過,根本就沒有人,又再落二樓,兩層都看過,一樣沒有人,我肯定,我去的地方,不是地下,於是一個穿制服的人對我說:「呂先生,你走上來危樓的用意,我們不知道,其實我們可以控告你的,不過,我們亦經已查過,你進入這幾層樓,見不到有甚麼疑點,你可以走了,但我要抄下你的姓名和職業,告訴我吧。」我只得把銀行服務的資料對他們講,他們記錄下來之後,我才得脫身。我吁了口氣,回頭看看那幢舊樓,怔怔的楞住了。
我雖然在工作,但是一直心緒不寧,這個謎,我必定要解的,第一件事,我必須要證明那一幢舊樓的三樓,是不是有人家出入與及居住。這樣就必須要去那幢舊樓的左右鄰居訪問,才可以找出線索,也是必要走這條路,才有結果的。
三個人於是轉過對面的那一層三樓,那層樓根本就沒有門,裡面全是破爛的雜物和垃圾。
在我目瞪口呆的時候,三個穿制服的人攔住我,「呂先生,你說這一戶人家,有人住呀,說你的同學住,又說有一個老太在睡著,現在呢?」
宇宙間事物有真實這一面,真實是不可以變為虛無的;虛無也不可以變為真實。但是,人有幻想這個領域,幻想中的事物是虛無的,但幻想的主體卻認為是千真萬確的。我有過一次遭遇,是不是幻想與真實結合?我自己也不知道。
這是一座花園式別墅,周圍有圍牆圍著,牆頭有碎玻璃,他們巡過,沒有人出入過的跡象,李太對丈夫說在浴室見到黑影晃動,但她沒有說聽到床腳聲音的事。長久以來,都未曾出現過這樣的怪事。
於是耀明殷勤地送我到門口,叫我小心,他就把門關起來,我一面摸著黑,要扶梯的木做根據,然後慢慢落到地下。
汪新雄說:「校友會這麼多人,老實講,俗語所謂:『同學少年皆不賤,五陵星散去扒錢。』這麼多校友,我是無法知道每一個人的狀況,不過那一日,我去弔祭江耀明的時候,知道他的死因,和他的環境,他的父母還健在,一家人就住在你剛才說的那幢舊樓三樓的一個單位,江耀明畢業之後,當測量員,也可以說是他殉https://m.hetubook.com.com職而死的。據他爸爸所講,那次,他去新界離島一處地方測量,那處地方,位在高地,他後退擺測量架時,不提防身後空的,就那麼跌落一個池塘,最致命的,就是那個池塘少水,只有爛泥,他跌下時,頭插入爛泥裡,等到人發覺去施救時,他已窒息了。」
李校長聽見後急忙躍起床來,拿著床頭的電筒,急步出走廊,先亮著了花園的大燈,接著在儲物室拿起了一把鐵鏟,李太也不示弱,她拿起了一柄長斧頭。
其中有一個穿制服的人說:「呂先生,你現在還可以逐層樓都去過的,你說的話,我們不肯相信,這要你自己證明給我們看了。」
這一帶,本來是人烟稠密,出到街上,已經見到商戶的燈已經亮了,但是望這建築物,相連兩幢都是黑墨墨的,一些燈光也沒有,我內心很明白,這兩幢是舊樓,是危樓,是要拆卸的了,舊樓要拆卸,通常有些住客,會等到要拆卸的時候,才搬走的,我想江耀明同他的家人,也是想佔這種便宜,但是入屋,見不到他的家人,只見到他的阿婆。
她本能地立刻亮著床頭燈,急忙下床視察。燈光照醒了李校長,他睡眼惺忪地問:「明珍,什麼事呀?」
於是我回身,再次上樓,三個人一齊跟著,我上到三樓,走入裡面高聲叫:「江老太,有人來查屋呀。」但是沒有回音,我於是搶先轉入第一間房,幾乎把我嚇暈了,房間裡,什麼床,什麼老女人,什麼瓦枕,一切都沒有存在,房間都是垃圾,還有那一個小邊窗,有風緩緩地吹入來,有些垃圾,給風吹得飄起。
女人一面開汽水給我,一面好奇地望著我,「你是最近上那危樓找你的朋友?不可能罷。你是幾時在那危樓見過你朋友的呢?」我坦白說:「在前晚,我的朋友託我買一個瓦枕,我今日就拿上去,有一個女人,收了那個瓦枕,但是落樓,見到公務局的人,再上去,那房間,已經沒有人。」
本故事已告一段落,另一篇關於瓦枕的故事接著而來。
「住三樓,左邊的三樓,你說沒有人住,你就錯了,我知道很多危樓的住客,都是在未動工拆卸之前,還是住著的,現在三樓,我朋友的阿婆,還在睡著,剛才我是把瓦枕交給她的,這個瓦枕,是我舊同學江耀明託我代買的,因此我才送上來,如果我不是受朋友所託,我怎會走上這種危樓的呢?」
李校長的兒女,在英國就讀,人不在香港,有一種無形的威脅,來自無形的聲音,他是不能不提防的,李校長的學校裡,有一個司書,是一個老師宿儒,他對司書說了,他答應問一個風水先生。
這時候,我還會隱藏真相嗎?我於是把事情的經過,由端午節前夕,遇見江耀明的事講起,到最後見到空房為止,講完之後,我補充說:「汪先生,我說的話,是不是太過無稽、荒唐、不可信?是不是?我自己也有這種感覺,真是荒唐無稽,簡直是難以入信的,但是我真真正正的有這種遭遇,我所以要調查,是為了我自己的謎不能解,睡覺的時候,總是有一種思想纏繞著我,我非解開這個謎不可,但你說,江耀明三年前已經死了,你的消息,對我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我說:「很不好意思,其實我最近才知道的,我同耀明是同學,他的死訊,使我很不安,今次一方面是來拜候老伯,一方面我有一些疑問,又想老伯給我澄清的。」
老板娘說:「先生呀,你不要這樣講呀,在日光日白,你說見不到鬼,你錯了,我在日光日白,也見到鬼呀,我以前住在西邊街那邊,屋裡面是有一個水井的,我就見過有鬼在水井邊出現,而且見過幾次,又不是日光日白?先生呀,照你這樣講,你還是不查了吧,我肯定你所見到的,一定是鬼,沒有理由,在屋裡見到人,行一轉再上去,就什麼都不見到的,而隔壁那幢舊樓,已經有幾十年歷史了,在未宣佈為危樓之前,我也聽見過,有幾層樓都鬧鬼,隔壁那幢樓好猛鬼的呀。」
老板娘又說:「這是不可能的,我知道隔壁那一層危樓,封閉了三個月,起初門口是有一個木架阻住的,後來給人搬去了,木架存在,也有個多月,如果有人住在裡面,又怎麼可以上落呢?你還說,前天晚上又見到你的朋友在裡面,你是不是見到鬼呀?」她說到鬼,我立刻就湧起了一種疑惑,我向來是不相信鬼的,所以沒有想起鬼這回事,但老板娘這麼提,我反而有一些吃驚,難道我所見過的,都是鬼?
李太重新睡下,睡後大概十五分鐘左右,猛然聽到床底下,隱約透出低沉而操廣東話的男子的聲音:「瓦枕係我嘅,係我嘅……」聲音並重複了兩次。
江太立刻說:「森哥呀,我們沒有看先母的墓地,已經有幾年了,我們應該去看看,這位呂先生講的話,是真的,耀仔孝順他的阿婆,是無微不至,到死後,他的孝心還是一樣,呂先生,你告訴我們這一件事,我們實在十分感激。」
汪新雄自我介紹,他現在在政府部門打工,他問我:「我記一記,你是智社的,我是勇社,現在我在政府部門打工,校友會是一年聚會一次的,不過不限人數參加和*圖*書,你一定好久沒有來參加校友會。」
下班後,我再去訪問那幢危樓附近的人家。
我答應他,我說:「過了節之後,我就去同你辦,不過,我怎樣同你聯絡呢?你給我一個電話好不好?」
李太睡到半夜,聽到外面有淅瀝的聲音,雨聲驚醒她,她知道雨勢大了。
江森感慨地說:「耀仔很孝順他阿婆的,在耀仔意外死的前兩年,他阿婆就去世了,你說得不錯,她長年枕瓦枕的,因為她的頭,有熱毒,自從醫生給她斷過症之後,她就開始枕瓦枕,她枕瓦枕已經有十五年了,她最後枕的瓦枕,就是你說的那一種瓦枕,臨終的時候,她叮囑過,最重要是把她睡過的那瓦枕放入棺材裡,像枕頭一樣墊高她,她說:『你們照我的話去做,我就安心了。』現在,呂先生你說起來,又牽起我的回憶,耀仔的阿婆,是葬在和合石較低的地方,應該是早期的墓地吧,我早就認為那塊墓地,是接近下水道,遲早會水浸的,後來耀仔意外身死,他也葬在和合石,比較高的地方,耀仔墳墓所在,是可以看到他阿婆的墓地的。」
但李太又忍著不說。
江森說:「多謝你問候,不過,他去世已經幾年了,他死得很意外,是因公而死的,你一定是想知道耀仔是怎樣死的,是不是?」
照這樣說,我是無法再查下去,老板娘也不知道那戶是姓江的,她又不知道人家是有一個老女人的,因為幾家戶口的人家,都是老女人的,這樣問下去,是沒有用處。
李太首先亮起床頭燈,她說:「我聽到,『瓦枕係我嘅,瓦枕係我嘅……』」
「我找一個智社的同學,他只在中一讀了一年,以後就轉校了,前幾日我見過他,但沒有留下電話地址給我,他叫做江耀明。」
伯父說:「這種瓦枕,不算過時,大陸很多人都喜歡用的,不過現在香港人喜歡用軟枕,所以不流行罷。既然係你同學要,你就拿去送給他,不必給錢我了。」
上樓梯的牆邊,果然是有高低不平的一列信箱,中間那一個江宅的信箱,是昨天耀明對我指點過的,是寫著三樓字樣。樓梯那條扶手,還未損壞,於是一直走上去三樓,所經過的二樓,兩邊的樓宇都是空的,左邊的二樓,簡直沒有了一邊門,裡面都是垃圾,那層樓是半開的,裡面發出一陣風吹動牆紙皮的聲音,我一直走上三樓去,門也是半開的。我有些奇怪,前天晚上,是耀明用鎖匙開才可以進入的,但現在門打開了,我輕輕推門入去,一看,門對著的那一個小廳,空無一物,滿地是破東西,我高聲叫:「江耀明。」一連叫了三聲,接著聽見頭房有女人聲響,於是我走入去,出現了前天晚上所見到的景物,一張木板床上躺著的那個老女人,坐起身來,「你找耀仔嗎?他出去了,很夜才回來,你不是前天晚上來過的呂先生嗎?」
老女人很慈祥的說:「呂先生,這裡連地方也沒有給你坐呀。」
我笑笑說:「當然是他啦,難道同學我也不認得嗎?」
「耀明的死因,我在同學會的汪會長處已經知道,但我今日要問老伯的,是另一件事,因為我最近見過耀明,也見過他的阿婆,耀明託我買瓦枕,所以我送瓦枕到他家,見到他的阿婆。」
我說:「這樣算來,江耀明三年前,還是住在那幢舊樓,他的家人,也是住在那個單位,三個月前,那兩幢舊樓要遷拆,那麼,江宅的人,是在三個月前才搬走的,不知他們搬了那裡呢?」
這時候,剛好轉入走廊的江太,定住腳步,回身向住我,看來,她同江森一樣驚異。江森問:「你最近見到耀明?」
耀明說:「不要打電話呀,我就住在上邊不遠,上石級就可以到了,你在我處坐一坐好不好?」
女人先說,她是江太,端茶給我,然後轉入房裡,過了許久,又見一個男人出來,我說一聲早晨,問候他好。江森自己說了姓名,請我坐下,他說:「呂先生,你是耀仔的同學,我明白,但是耀仔已經過身了,過身三年了。」
我交下瓦枕,立刻走落樓梯,一步一步地落到樓下,還有一半樓梯要走,門口有三個穿著制服的人,走上來了,他們見我從上邊下來,他們就停住腳步。其中一個稍為肥胖的人對我作出手勢,「你為什麼上去這幢危樓?你看不見門口貼著的通告嗎?通告是警告閑雜人等,不得上這座危樓的,我們是工務局的人,是來最後視察的,我問你,你上去做什麼?」
「還不就是在香港,不過不常見吧。德洪,我也不見了你很久,不過我認得你,端午節啦,買粽應節呀?」
兩日之後,李校長得到答覆,這位司書說:「我的朋友是風水先生,他認為校長的家宅有問題,必須依鬼的話,將瓦枕送到遠遠的地方藏下,不能再放在家中。」
我驚奇地叫著,一面同他握手,「耀明,不見你好多年啦,怎麼一直沒有你的消息?」
汪新雄叫我等一等,他入房去了一回,拿出一本冊子出來,「智社,應該是這一本了,你找那一個呀?」
我解釋:「我很忙,做銀行的空餘時間很少,所以來拜候你,也要藉著夜間這段時間。汪先生,今日我來見你,是為了想知道一個同學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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