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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魂傘

作者: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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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盯梢

第五章 盯梢

「我靠!這樣也能被牠找到!」夜路氣得跺腳,趕緊轉頭——他知道此時的賓館房間裡有個客人在等他,是鬆獅魔在等他,那是出版社老闆派出逼他乖乖寫作的犬魔,鬆獅魔會咬著他的腳或是腰,只要他手指停止超過一段時間,鬆獅魔的嘴巴就會開始施力。
「沒啊,不跳繩了,走來走去。」
「那邊的蛇湯很好吃,腳底按摩很爽,人很多,很熱鬧。」夜路望著筆記本,飛快地寫。
「絕佳狀態!」夜路叫了起來,他一手拿著筆記本,一手持筆狂書,邊走邊寫,來到小楓身旁,用腳撥了撥鬆獅魔,將筆記本給牠看,還說:「你看,越寫越來勁,我一邊跟你說話,手可以自己在動,這是絕佳狀態!來,別這樣欺負人家,讓她坐好,讓我同時進行下一本書的取材訪問。」
「唔——」夜路感到頸上的繩圈瞬間縮緊,狠狠紮入他脖子肉中,掐得他舌頭都吐了出來,他倒地掙扎,那繩子越收越緊,他用手指摳撥,只覺得眼前逐漸漆黑,就快要給勒死了。
不是每個人死去都會變鬼,也不是每隻鬼都能煉化成魔。魂魄離體後偶爾會產生異變,乖順的小孩成鬼後可能頑劣百倍,溫和的女子成鬼後可能凶烈駭人,因此按照靈能者協會的規定,人死變鬼,必須順其自然,刻意用異法煉鬼化魔便算違反規定。當年郭家阿善師去世之後,魂魄在死後便消逝化散,從此世上再無阿善師。
「知道。」
「我叫你走你就走。」小楓不悅地說。
「吼!」鬆獅魔一躍極高,咬住了那條白繩,頭一歪便將白繩咬斷。
夜路很快地發現,無論自己怎樣搔癢她都不說話,便停下手,專心寫作。
小楓呆了呆,轉過頭,默默無語。
「喝呀呀呀——」夜路顯然對自己寫出的段落不甚滿意,但一時又想不出更好的段落,他將電腦放下,躍下床鋪吼叫幾聲,在四坪大的空間裡繞圈子,他來到廁所門前,學著奕翰向上一躍,搆住了門欄,雙臂施力——拉不上去,他回想奕翰教他的方法,將身子稍稍後仰,用背部出力,還是拉不上去,然後他像隻死貓似地吊著。奕翰說吊久了就拉得上去了,夜路吊了十秒就搖搖晃晃地落地,揉著痠麻的手臂,茫然來到窗邊,拿起望遠鏡盯梢。
夜路咬著筆,皺眉深思不知是否該前往一探,直接進入晝之光據點探索,這可是取得頂級情報的機會,頂級情報的酬勞至少也超過六位數,這讓他十分掙扎。他在著急矛盾之中,不自覺地動起了筆,他筆下的那傢伙是青蛙老闆,青蛙老闆在他的故事裡不是豆花店的老闆,而是一個俠客,故事中的青蛙老闆,此時正前往一間空無一人的客棧,那客棧有著流傳已久的恐怖傳聞,青蛙老闆為了正義,不得不前往一探。按照夜路的計畫,青蛙老闆會在這間客棧裡頭習得絕世腿功,名稱他還沒想到,他得保留給青蛙老闆自己取。
「啊——」夜路一愣,驚呼:「王家用自家人煉魔的傳言是真的?」
夜路停下筆,小楓掙扎著奮力想要坐起,鬆獅魔動著腦袋東張西望。
「在我的故事裡……」夜路苦笑解釋:「這是我寫的故事。我說過了,我是個作家,我在家裡沒有靈感,出來外面寫,以為這是間空屋,想說沒人……」
「不……不……」小楓從呆愣轉變成驚慌,急忙地說:「糟糕、糟糕!我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快放開我——」
「哼哼。」少女笑了笑,說:「如果你是普通人,你就不會把這裡當成空屋了,空屋是我們的結界,尋常人是踏不進來的。」
夜路走在夜晚的街道,這地方他不熟,是台北市區中一角,離奕翰住處有四十分鐘的車程。他提著食物返回賓館,但他在賓館大門前突然停下腳步,感到有些不對勁。
「你認識哪些傢伙?」老太婆問。
小楓猛一驚,望著夜路。
「不……」小楓搖搖頭說:「與其說陷阱,不如說是虛張聲勢。這裡是故意讓人發現的假據點,讓他們或你們費心去想『晝之光在這個地方弄了個據點,不知道有什麼計畫』而已。」
小楓一笑,甩了甩繩,繩圈登時鬆開。
「沒有,資料太少,只知道是一把紅傘跟一把青傘,我連他們的樣子都不知道……」夜路說。
小楓紅著臉罵:「關你屁事啊!呀哈哈哈哈……兩……兩個啦……去你媽的,你好賤!」
「你這爛貨,有種你別用刀背,用刀刃割斷我咽喉,來啊!」小楓怒斥。
「呀!哇哈哈——」小楓尖叫,她感到那巨癢從腳底爬竄,電上她的腳踝,炸過她的小腿、大腿,來到腰際,腰際也是人體幾大怕癢處之一,夜路沒施法術,光是掐抓幾下,便讓小楓癢得尖叫。
他咬著牙,在這當下似乎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再猶豫的了,他在門外閉目感應,裡頭似乎沒有稀奇古怪的魄質,應當確實無人也無鬼怪。他咬著筆推開鐵皮屋那半掩的門,說是門,其實只是一塊木板,他將木板撥開一條縫,閃身進去,裡頭漆黑一片,他就著門縫射入的微弱光芒,摸著了木桌上一盞燭台。然後他又摸著了打火機,他點燃蠟燭,鐵皮屋裡空空如也。
「你擅離職守,小心錯過寶貴情報。」夜路這麼說。
「快過來坐好,不然繩子又要縮緊了。」
白繩像是有生命一般不斷延長,倏地纏上夜路的手,猛一扯,將夜路摔扯在地上。
「這只是等級三而已喔。」他挪動身子,抓著了她的腳踝,褪去她的鞋子,摘去她的襪子,還將襪子扔在鬆獅魔的腦袋上,對牠說:「聞聞香不香。」
「四十五、四十五!我說了啦!」小楓漲紅了臉,氣呼呼地喊。
奕翰也沒理他,自顧自地抓著望遠鏡,倚在牆邊,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向底下眺望。從這老舊賓館三層高處向下望,能夠看見底下巷子裡一塊生滿雜草的空地當中那間鐵皮屋,鐵皮屋占地不大,不到十坪,屋外擺放著一些廢輪胎、大水泥管和一些廢棄建材,——這便是盯梢目標,一處晝之光據點。
小楓點點頭,拿起桌上的藍波刀,笑著說:「我還沒玩過鬼鹽,終於有機會玩了。」
「太棒了!」夜路跟著站起,他四處參觀這方才他無法靜心細看的鐵皮屋中布置。他打開那些櫃子抽屜,大都是些雜物用品,這兒是臨時的據點,一些重要符籙資料並沒有擺在這兒,看來更像是一個陷阱,等著他這類人上鉤。
小楓愣了愣,從口袋中掏出數張符紙,一拋上天,大聲唸咒,白繩亂捲,捲著一張符紙打出一團火。她甩火去打鬆獅魔,鬆獅魔看來腦袋極大,笨笨呆呆,但動作卻異常快速,小佩才m.hetubook.com.com甩出白繩,鬆獅魔已經竄到了腳邊,一口啣住了她的腳踝,將她翻倒在地。跟著撲上了她的胸口,大口一張,魔氣狂噴,小楓讓這強烈魔氣嚇得呆了,這才醒悟她讓鬆獅魔的長相給騙了。這犬魔的道行極卨,別說一口能夠將她腦袋咬碎,即便是順源、老陸聯手,都未必能制服這犬魔,除非是盲婆婆親自出馬,才有可能和這犬魔一較高下。
「你在幹嘛?我要問你事情。」小楓皺著眉說。
「胡說八道——」那雙目緊閉的老太婆厲聲斥罵,她喝罵時,眼皮因激動而微微眨閃,她是盲的。
「你看!不是我不寫,是她不讓我寫!」夜路怪叫。
「喔。」夜路突然停下筆,說:「如果我是你們,我會先發制人,把華西夜市幾個偏向四指的老闆宰掉,再把王家幾個主事的人宰了。」
「好!」矮壯漢子聽盲眼老太婆這麼說,便抓起夜路左手,要折他手腕。
老舊賓館房間不過四坪上下,壁紙花紋斑駁古舊,瀰漫著一股奇異的氣味。
「嗯。」老太婆點點頭,猶豫著不知是否該繼續拷問,她轉頭問:「現在幾點了?」
「我是小嘍囉,那你是什麼東西?我看你連我都打不過!有種叫你的臭狗滾遠點,我們單挑,我讓你一隻手,你害怕啊?不是男人!」小楓破口大罵,見到鬆獅魔歪著腦袋聞她,口水滴在她的花紋襯衫上,卻也敢怒不敢言,她不明白為何這凶猛如虎的犬魔竟是弱不禁風的夜路的手下。
「媽的,難道有鬼吃掉我打出來的字?」夜路大聲抱怨,他瞪著奕翰:「都是你一直吵我。你看,你不好好盯梢監視,拉什麼單槓,你以為你很壯嗎?你這樣會讓我分心!」
「去你的,你……哇呀!」小楓再次顫抖尖叫,哀嚎了數十秒後才想起要回答,她哽咽地說:「十六!你滿意了吧。」
「咔——」小楓突地尖叫,那猛烈的搔癢感再次在她的掌心炸開。
「華西夜市的青蛙老闆……」
「剛才老太婆問我華西夜市的事,顯然那裡是你們行動的地方,你們又掌握了什麼情報,說來聽聽。」夜路問,見小楓不答,便又在她腳上敲起螞蟻,這次他見她忍了許久,便說:
「我什麼時候裝國中生了!」小楓有些惱怒,她踢了椅子一腳,說:「我個子矮、娃娃臉,礙著你了?我恰恰好雙十年華,怎樣?」
「啊,寫錯了……」夜路將那段話劃去,乖乖繼續寫。
「想跑!」小楓氣惱地掙扎起身,抽動白繩,但白繩卻飛彈了回來。夜路回頭朝她扮了個鬼臉,揚了揚手上的藍波刀,原來他趁小楓檢視木門時,悄悄拿了桌上的藍波刀割斷白繩。
「你這人不是普通的下流!齷齪——呀哈哈!」小楓怒罵,突然身子一抖,怪笑了幾聲,跟著有些詫異地問:「你做了什麼?」
「喔。」夜路趕忙掙扎站起,再次撿起筆記本和筆,乖乖地回到座位,臭著一張臉伏在桌前寫作。
「嗯,還有呢?繼續說。」小楓拿著藍波刀在手上把玩。
「……」小楓身子顫抖,咬著下唇撇開頭。
「咦?我有一直找你說話嗎?我……我不是很努力在寫了啊!」夜路皺了皺眉,點了文書處理軟體當中的字數統計,兩個小時,只進展數百字。
「這傢伙沒用。」老太婆搖搖頭說:「是個三流的中間人,他的層級太低,問不出有用的東西,折了他的手,把他扔了。」
「什麼玩意兒!」小楓怒叱一聲,玉手揚起,白繩捲來。
「哼,果然在說謊。」女孩哼地一聲,用腳尖在夜路後背上補了一記。
「看,我們逮到了什麼傢伙。」少女的說話聲清亮。
鬆獅魔吐著舌頭,歪著頭,呆愣愣地望著夜路,又望望小楓。
夜路便這麼邊寫、邊盯梢、邊自言自語,一直到了太陽下山,黑夜來臨。他看著文書處理軟體當中的字數統計,新增了七千四百多字,夜路「哦」了一聲,對於自己的「絕佳狀態」感到非常滿意。他發現原來坐在窗邊一面嘮叨一面偷窺,可以讓他進入絕佳狀態,雖然這種方式不知道可以持續多久,但是每當他進入了絕佳狀態,就表示離完稿不遠了。上一次的絕佳狀態模式是在廁所的浴缸裡,上上一次的絕佳狀態模式則是在餐桌底下的燭火旁,更早一次的絕佳狀態,是在鬆獅魔咬著他的腳不放,他一動就一痛的時候。
「等等啊——」夜路哀嚎著求饒:「我雖然是個三流的中間人,但是我為了寫作,採訪過很多鼎鼎大名的人,我知道很多寶貴的消息,我用那些消息來交換,不要折我的手啊……」
「我是指……我把這裡當成沒有人住的地方,『空屋』是我的習慣用法,就是指……嗯,沒有人住的地方。這樣講,你們明白嗎?」夜路解釋得相當牽強,但他的表情倒是十分鎮定,還拍了拍按著他的那矮壯漢子的胳臂,說:「嗯,你身體練得不錯。」
跟著是一顆大腦袋,確然是尋常可見的鬆獅犬的腦袋,然後是牠的身子。這鬆獅魔乍看之下便和一般鬆獅犬沒有太大差別,唯一的差別在於牠的頭身比例怪了些,身體較小,腦袋卻大,如同五個月大的幼犬身軀,頂著一顆成年狗頭。
「嗯……」夜路想了想,說:「妳說晝之光的宗旨是報仇,我很好奇妳有什麼仇恨?」
「哼,你高興就好。」奕翰攤攤手,看了時間,下午四點,他將望遠鏡擱在小桌上,說:「你要順心如意了,翰爺我得去上班了,沒人吵你囉,你再寫不出來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
「如果傳言屬實,王家當真擅自把死去先人煉成魔,那的確需要四指的支持,否則光是靈能者協會施加的壓力就夠他們受的了……啊呀!如果是王寶年化成魔,在四指暗助之下入主華西夜市,等於四指勢力接管整個夜市,妳的意思是這樣?」夜路呢喃自語。
他低頭專心寫起小說,過了半晌,見小楓喘息漸止,激憤褪去,便放下筆,說:「好……繼續我們的採訪吧。」
「我們掌握消息,至少有一支囚魂傘已落到四指手中,如果不早點把傘奪回,等他們的人摸熟了郭家傘術,就能夠操使裡頭的大魔,等於掌握了強大武器。」小楓這麼說,她已經將所知情報儘量說得無關緊要了。
「什麼符?」夜路從小楓兩邊褲子口袋摸出了零錢、鑰匙和幾張符,他不認得那些符,便取出手機,將符拍照,然後又對著四周拍了照。他一邊檢視著那些照片,一邊四處亂翻,他翻出了紅色尼龍繩,嗅了嗅,確定不是能夠施法的道具,而是一般的雜物用品,他拿著尼龍繩來到小楓身邊,m.hetubook.com.com又在筆記本上寫了兩行,然後看著小楓說:「妳的魄質比我強很多,但也還好,妳專精的應該就是那條白色繩子,還有一些符,那些都是基本的攻擊符咒,我大概摸清妳的程度了,總之就是晝之光裡的小嘍囉。」
「我是說日落之後。」
一聲巨吼,木板門轟然炸開,小楓被那股魔氣震得向後飛倒,手中的手機也滑到了桌下。
令他們有所變化的是那股漸漸湧入鐵皮屋裡的凶氣——
「什麼機密情報?」盲眼老太婆伸手示意矮壯漢停止動作。
夜路愣愣地問:「老太婆回來啦?」
矮壯漢子愣了愣,抓著夜路左手左右翻看,又抓起他右手細看,捏了捏夜路雙手的無名指,點頭:「是乾淨的。」
「自己撿就自己撿。」夜路見她準備刑求拷問,便站了起來,走向牆邊伏下身,撿起筆記本,又撿起筆。他微微抬頭,見到門就在四步之外,他摸了摸頸上的白繩圈,約莫童軍繩粗細……
「你這變態狂,還沒玩夠嗎?」小楓又惱怒起來。
「我們阻止不了,你們就阻止得了?」夜路發覺鬆獅魔又在咬他了,所以繼續寫起稿來。
「斷他一隻手,再問他。」盲眼老太婆冷冷地說。
「四指覬覦華西夜市的消息我們早就知道了;王家煉魔的傳言也不是第一天聽說;郭家囚魂傘難道讓四指的人說搶就搶?妳未免太小看協會了。」夜路哼哼地說。
「鬼……鬼鹽!」夜路驚呼一聲,鬼鹽是一種特製黑鹽,抹在傷口上,痛楚程度是一般食鹽的十倍;且除非施法化去鬼鹽的效力,否則傷口將漸漸發爛腐壞,生出鬼蟲,鬼蟲會繼續啃噬皮肉,直到將整個人吃盡為止。
「呀」小楓身子又一震,不停搖著頭,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怪異癢感在臉上爆炸。
「阿源、老陸,我們走。」盲婆婆說完立時轉身,她轉身時散發強烈精銳魄氣,那是一種要以命搏命的殺戮氣氛。
「妳回答我的問題,我就把手拿開。」夜路這麼說,在小楓臉上亂摸一通,捏著她的鼻子,又捏她的眼皮,還將手指戳入她的鼻孔裡。
「嗯?」夜路也是一驚,這低沉粗啞的狗吠聲他再熟悉不過。
「緊張什麼,你們一直都在幹這檔事不是嗎?這就是協會不能使用,而你們可以使用的手段。」夜路有些悵然,他說:「青蛙老闆心地善良,你們可以放過他嗎?他應該不會挺四指才對,他很有正義感的。」
也有人。四個人。兩個男人,一高一矮;兩個女的,一個是那時常在空地跳繩的女孩,一個是雙眼緊閉的年邁婆婆。四個人站在夜路四周,將他團團圍住。
「汪——汪汪汪——」低沉的狗吠聲自屋外傳來。
「怎麼回事?你們回來啦!」夜路趕緊將筆記本閤上,慌忙站起,他呆了幾秒,趕緊解釋:「我……我不曉得這裡有住人,不好意思喔,我是個作家,我……我找靈感……」夜路一面解釋,一面往門的方向走。
「我打字。」夜路詭譎一笑,在她面前搖了搖手指,說:「就只是打字而已,我打了『螞蟻』兩個字。」他這麼說,又在小楓的臉頰上輕輕點了點。
「她一直在跳繩,跳了一個小時吧。」奕翰吸口氣,拉第八下。
「嘶——」夜路喘了幾下,像是死屍一樣地癱在地上動也不動,吐著舌頭翻白眼。
「嗯?」夜路讓這說話聲音喊得回了神,抬起頭,環顧四周,鐵皮屋裡已與他點燃燭火時所見到的景象大不相同,有桌有櫃有床,還有各種雜物。
他看著試算表裡頭的字數差額,大約還欠兩萬八千字。他將兩萬八千字分成了四等分,也就是說在奕翰回來之前再寫一等分,跟著明天寫二等分,到了後天下午,就能夠完稿了。當然通常這種進度計畫的實現率是很低的。
「!」小楓像是熱鐵板上的蝦子一樣激烈掙彈扭動著。
「嗯嗯,遠遠看妳像個國中生,近看發覺應該不止。」夜路盯著小楓的臉這麼說:「妳應該超過二十歲了,為什麼要裝國中生?」
夜路屏住氣息,他懂得如何壓制自己的魄質,他緩緩探頭,空地上站著四個人,一老一少,是那阿婆和少女,另外還有一高一矮兩個男人,他們不知討論著什麼。在三天的監視盯梢中,那兩個男人出現過兩次,大都匆匆地來、匆匆地去。
「當然不是互毆,那是野蠻人才幹的事。」夜路冷冷望著奕翰,說:「我是說『戰鬥』,你忘記我的法術了嗎?」
盲眼老太婆來到夜路身邊,抓著他的頭髮,嗅了嗅他身上氣息,再揮手賞了夜路幾個耳光,說:「這小子不是四指,也不是什麼厲害角色,大概是靈能者協會派來盯梢的新人,蠢蛋一個,別浪費時間,折斷他一手一腳,找個地方扔了,我們今晚還有得忙呢!」
「我為什麼要幫你撿東西,自己去撿,撿回來乖乖坐好。」小楓怒斥,自顧自地走到一旁,提了另一張凳子到木桌邊擺著,又將那藍波刀、灰色袋子、白藥膏擱上木桌,然後坐下,冷冷望著夜路。
「……」夜路見她臉色煞白,驚恐之中卻有如山一般的堅毅,知道即便當真割開她的肉,灑下鬼鹽,她也不會吐實,便將手上的藍波刀扔到角落。他又寫了幾行字,偶爾拍拍鬆獅犬的腦袋,捏玩牠的耳朵,跟著他也捏玩小楓的臉蛋和耳朵。
「嗯。她似乎很喜歡運動的樣子,你可以把她啊,很適合你這個健身狂。」
「變態,你想要……呀!」小楓憤恨羞惱地罵,突然尖聲怪叫起來。夜路在她的腳掌心上不停鍵打「螞蟻」。
「嗯。」夜路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你們在這裡設據點,表示那些四指的人也在附近?但這裡很簡陋,看起來更像是陷阱,你們想誘騙他們上當,來調虎離山?」
「別這樣,我得賺錢養家啊,聊聊晝之光裡頭的組織架構吧,再不然有什麼八卦傳聞也可以。」夜路伸了個懶腰,翻著寫了半本的筆記本,這時他無法用文書軟體來計算字數,但他覺得應當至少寫了八、九千字了,他打著哈欠說:「嗯,再不然問點輕鬆的好了,妳交過幾個男朋友?」
「他們找上門了!」
「怎麼回事?」夜路呆然地將燭台放上木桌,在筆記本上又寫了一小段故事,燭火搖曳、光線昏暗,但氣氛似乎不錯,因而夜路再度寫得出神,他沒有注意到身邊狀況起變化。
「嗯……」夜路覺得聽來有理,但倘若這地方是個重要據點,那麼小楓的說法便騙過了自己,他一時無法判斷小楓所言是真是假,便隨口問:「第二個問題:妳體重多少?」
有狗的味道——一種很奇異又很熟悉的狗味。
和圖書「說謊!螞蟻來喲——」
「妳問啊,沒人不讓妳問啊。」夜路邊寫邊說。
「不,我腿有點痠,我坐坐好了,可以把紙跟筆撿給我嗎?我還在趕稿。」夜路見她神色詭詐,便搖頭不走。
「小楓,妳繼續問他華西夜市的事,看有沒有我們漏掉的地方,每一個小細節都不要放過,他如果不答或是隱瞞,妳就用刀割他,讓他嚐嚐鬼鹽的厲害,他一定會說實話。」老太婆吩咐。
少女已不在空地上,想來進了鐵皮屋裡。
「我是文質彬彬的作家,我是深藏不露的靈能者協會外包案件中間人。」夜路邊說,邊用尼龍繩將小楓五花大綁。他將她的雙手束起,綁著桌腳,將她全身綁成了個大肉串,足足用了大半捆尼龍繩,直到他感到自己的小腿在痛,鬆獅魔的牙齒深入了肉裡,這才停手,趕緊寫一小段故事。他斥責鬆獅魔:「笨狗,我不是跟你說我在取材嗎?你在妨礙我工作。」
「嗯?」小楓一愣,猛而站起。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屁事,有沒有四指的消息?」盲眼老太婆喝問。
「知道了,盲婆婆。」叫做小楓的少女點頭應答,她來到一隻櫃前,取出個灰色袋子,一柄藍波刀,一瓶白色膏藥。
「你能打?又在吹牛了。」奕翰哈哈一笑說:「你單槓一下都拉不起來,伏地挺身只能做一個半。」
「快寫啦!」奕翰足足做了三十七下引體向上,這才下地,舒展胳臂,又回到窗邊,拿起望遠鏡,看著底下那鐵皮屋空地上的少女。少女不再跳繩,而是在空地旁踱步繞圈。
「媽的,你該不會要我在這裡寫吧!」夜路大叫,他往左鬆獅魔便往左,他往右鬆獅魔便往右,他站定不動,鬆獅魔便朝他走來。
「是敵人!」小楓退了數步,感到一股殺氣籠罩而來,她連忙回身,取出手機要打電話。
「你問這個幹嘛?」小楓怒罵,隨即又說:「呀!住手,四十二……」
「日落之後人更多,蛇湯更好吃,腳底按摩更爽,也更熱鬧了……」夜路斜了小楓一眼。
「哈,鬼鹽的大名如雷貫耳,我從來沒有玩過,有點好奇。」夜路取過揭開木桌上那隻灰色袋子,裡頭是滿滿的黑色粗鹽。
鬆獅魔一個縱身躍得極高,咚地落在木桌上,吐著舌頭,望著夜路持筆的手,確定那枝筆真的不停寫出字來,這才安靜伏下。
「媽的!」矮胖男人聽夜路這麼說,火氣便上來了,他一把將夜路提起,碰碰碰地在他肚子上敲了三拳,然後鬆手。夜路瞪大眼睛,乾嘔幾聲,跪倒在地。
「沒事、沒事!妳的臉一點事都沒有,就只是癢而已,沒流血,沒破皮,沒受傷——」夜路拍著她的臉說:「完全符合協會規範,妳明白了嗎?」
「唔!」小楓感到有些恐懼,不知道夜路接下來要做什麼,只感到他的手指自她的臉頰往下滑,滑過了她的頸,滑過了她的肩,滑過了她的手臂,滑到了她的手掌心——
霧茫茫的門外踏進了一條腿,短短的、毛茸茸、深棕色。
「打仗不就是這樣。」小楓譏諷著說:「你猜想我的計畫,我估算你的方針,猜得到沒什麼了不起,誰輸誰贏,碰了面、動過手才知道。現在挲袈組的人拿到囚魂傘,已經立於不敗之地了,就算你們知道他們的計畫,你要如何阻止?四指煽動華西夜市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們做了什麼努力?你們阻止得了嗎?」
「我沒停下來喔,笨狗。」夜路聽見鬆獅魔的叫喚,一面寫一面將筆記本給牠看,他回到座位邊,小楓已經讓鬆獅魔拖到了木桌邊。
「我說!」小楓尖叫,猶豫了半晌,說:「……你知道囚魂傘的事嗎?」
「鴉片。」夜路回答:「四指安迪的人,是個狠角色,他也是實戰派的,你打不過他。」
當他寫到青蛙老闆靜悄悄地落在客棧窗外,準備破窗一探的同時,他發現自己也已經身在鐵皮屋外了。他猛然回神,驚訝自己竟在這當下進入了絕佳狀態,那是一種猶如老僧入定、對周遭環境都已沒有太大感覺的寫作狀態。
「你這麼在意,你來監視好了。」奕翰對夜路翻了翻白眼,拉第十二下。
「靈能者協會的人已經把教條規矩都忘光了嗎?原來你們也會刑求啊?那何必裝模作樣,一群偽君子!」小楓哼哼地說。
「下班帶宵夜回來啊,翰爺。」夜路哼哼地回答,他敲著鍵盤,忽快忽慢,有時手指像是電影快轉般地迅速,有時又如同石化了的石膏像般凝止不動。
「你說什麼?什麼壓抑魄質?魄質是什麼東西啊?」夜路搖頭,作裝天真地問。
「你對華西夜市瞭解多少?」
「啊,想逃!」小楓笑罵,輕扯手中白繩。
他感到十分滿意,也覺得有點餓了。
三人走出了鐵皮屋,鐵皮屋外發出奇異光芒,然後一片寂靜,外頭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了。夜路知道他們對鐵皮屋施下結界,讓鐵皮屋與世隔絕,自己想要逃出去,或者是奕翰趕來救援,都更加不容易。
「那個鳥蛋算什麼鼎鼎大名的傢伙!」老太婆呼地又賞了夜路一個巴掌。
「吼——」
鬆獅魔抬起頭,朝夜路咧開嘴巴。
「嗯……」老太婆靜了靜,問:「你找到他們了嗎?」
夜路肚子被灌了三拳,一下子氣息紛亂,沒辦法抑制魄質,便讓四人察覺出他身上那細微、異於常人的氣息。
矮壯漢子聽盲眼老太婆這麼說,立時將夜路按倒在地,將他的手拗至背後,準備折斷。
「可以。」小楓冷笑地說。
「……妳那麼激動幹嘛?冷靜一下。乖。」夜路拍了拍小楓肩膀,又安撫著開始咬他的鬆獅魔。
「難道結界失效?」小楓驚愕地來到門前檢視結界,只見門縫之外霧茫茫一片,結界效力一點未減,但犬吠聲越漸加大。
夜路一時之間難以分辨情報真假,他漫無頭緒,恍神之中便對著小楓腰脅亂搔一通,氣得小楓大叫大喊:「我只知道主導這次計畫的成員是四指的挲袈組!其中一把郭家鎮宅傘已經落到他們手上,再過不久他們就能摸清郭家傘術的奧妙,到時候不止華西夜市,連郭家阿滿師家裡那千把囚魂傘都會成為四指的目標!」
夜路只好繼續將他所知道關於日落之後的華西夜市裡的一切和盤托出,小楓隨意聽著,夜路說的那些東西都是他們已經知道了的事情。
「他寫啥?」矮胖漢子奪過筆記本,邊看邊唸:「蛙神心中了然這妖魔客棧自不如外觀那般殘舊孤寂,一入了夜可熱鬧得很,樑柱上攀著索命鬼、方桌下躲著食屍蟲、窯灶裡蜷著雙頭虎,每間客房裡的床下堆著滿滿的人屍,有和圖書童屍嬰孩屍、有男人女人屍、有老人屍。客棧廚房還有條通往地窖的密道,狹暗陰森、陡峭難行,只容得下一個人身進出,越是深入便越是危險,底下藏著十七隻武功高強的魔怪,牠們在黑夜裡攀出地窖,在客棧裡吃食那些投宿者的血和肉……」矮胖男人捏著筆記本在夜路臉上搧打兩下,喝問:「喂!這啥地方這麼邪?在哪兒啊?」
「是嗎?」夜路抓了抓頭,繼續寫,寫了約莫三分鐘,他啊了一聲:「我想到一個人,和你一樣是個健身狂,不過應該練得比你好。」
「呀——」小楓尖叫一聲,心中大驚,卻沒有感到後續疼痛,原來夜路只是以刀背輕劃,她氣罵:「你心理變態,快放了我!」
「十點。」女孩答。
「我已經心有所屬了,你不是見過嗎?」奕翰回頭白了夜路一眼,說:「你平常陰陽怪氣、安安靜靜,怎麼一要你寫小說屁話就這麼多?你把這些屁話通通寫進故事裡,現在已經交稿了。」
「兵蟻、工蟻、大頭蟻、黑螞蟻、紅螞蟻、七彩螞蟻、四指螞蟻、晝之光螞蟻、靈能者協會螞蟻——」他開始施法掐抓。
「我把最近的案子都告訴你們,有一個是一間國術館的師傅被附身,還有一個是老公寓女主人被附身,還有……」夜路嘰哩呱啦地將這些天的案子一一說來。
「一隻螞蟻走走走,兩隻螞蟻走走走,三隻螞蟻搬紅豆,四隻螞蟻在遛狗——」夜路搖頭晃腦地哼著歌,寫滿了一小段落,然後停下手,他望著快要痙攣抽筋的小楓,問:「妳肯說了嗎?」
「呃?」夜路愣了愣,有些難以置信,十坪大小的鐵皮屋裡,除了那張木桌子,以及桌面上的打火機、他手上的燭台以外,再也沒有其他東西,連一片紙屑、一隻空罐都沒有。
「我……我寫武俠小說,有時候會上公園練功,遇上奇怪的老頭子,跟他切磋武藝,他教我一些武功,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感覺不大一樣,你們……你們不要想太多啊……」夜路摀著肚子解釋。
夜路縮回身子,盡量往後退,他聽見機車發動的聲音,兩輛車駛過街頭,四人皆已離去。他再向前,望著那漆黑的鐵皮屋,他摸出手機,想要將奕翰喚回,但他知道奕翰必然不肯,他今日的盯梢工作已經結束;且即便他答應回來,也是四、五十分鐘之後的事了,那時鐵皮屋中四人很有可能已經返回。
「沒,他應該在我之下。」夜路答。
小楓檢視了鐵皮屋門窗,回頭見夜路鬼鬼祟祟,一副想溜的模樣,便取出腰間一圈白繩,打了個繩圈套上夜路的頸子,跟著抓著白繩另一端,像牽著狗一般,說:「大作家,我放你走,你走吧。」
「王家王寶年老先生在三個月前去世,且立即化魔,這是有計畫的化魔,王家裡有些人想要利用王寶年的招牌來佔些地盤,很有可能是華西夜市。」小楓說。
「就是復仇!」小楓瞪著夜路,憤怒吼叫:「復仇!復仇——殺了四指全部!」
他繞呀繞地竟繞到了他監視的空地旁。
「妳先說我再跟妳講。九隻螞蟻走走走,十隻螞蟻在喝酒……」
「你又知道?你跟他打過?」奕翰不信。
「嘿嘿,再裝就不像囉,你刻意壓低呼吸,壓抑自己的魄質,這不是高明的手法,我們都感覺得出來,小子。」那高個頭男人打了個呵欠,嘻嘻地笑,身上還瀰漫著些許酒味。
夜路大步一跨,就要飛奔出門,但他唉叫一聲,又摔進了屋裡,他哀嚎地撐起身子,揉著拐著了的腿,朝著門外罵:「死狗、笨狗!你不讓你爺爺我出門,你爺爺我怎麼趕稿啊!媽的!」
「我是中間人,我只發包案件,我不親自幹活的。」夜路這麼說,他又指指擱在腿上的筆記型電腦,說:「何況我還要趕稿。」
「我知道!」老太婆大喊一聲:「所以只折他手,否則就折脖子啦!」
「不要啊!我招了!我還要趕稿,我還有一窩妹妹要養,不要折我的手跟腳啊……」夜路求饒,他知道繼續鬼扯隱瞞,也只是激怒這四人,尤其盲眼老太婆脾氣似乎不太好,若是惹她生氣,斷一手一腳很可能會變成斷雙手雙腳。於是,夜路說:「我是半個協會人沒錯,我叫夜路,我不是盯梢的,我是發派案子的中間人……你們放過我,我撤了這案子,不盯了,好嗎?大不了我告訴你們一些機密情報,拜託啦……」
「你不是普通的煩……誰啊?我不光健身,我練拳、練散打、練柔道,我是實戰派的。」奕翰不服氣地說。
「我知道那邊最近很亂,好像是內部意見不合,四指想要染指那個地方……」夜路哭喪著臉說。
「好!」夜路一躍而起,朝著門外要逃。
夜路開始逃亡,他來到便利商店,買了筆記本和原子筆,他不想浪費好不容易進入的絕佳狀態,但也不想在鬆獅魔的監視下寫作,他得找一個光線充足的地方寫作,寫在紙上,屆時鍵入電腦便行了。
他邊走邊啃著食物,他在一盞街燈下寫了百來字,覺得這不是他要的絕佳狀態,便又繼續前進,他繞過了一面牆,赫然一驚,連忙縮頭,是那片空地,是那個鐵皮屋。
「你說那個賣豆花的?我們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他想讓我們殺,我們也不屑殺。」小楓呵呵笑地說:「你說的沒錯,那確實是我們可以用,而你們不能用的手段,所以我們會成功,你們碰上四指註定失敗,我們根本不寄望你們能有什麼作為,你們可以對付鬼怪,但對付不了四指,四指還是得讓我們來收拾。」
「王家傘師……」夜路愣了愣,搖頭:「我對王家不熟,他們不是一向低調,跟任何勢力都保持距離嗎?況且王家跟華西夜市有什麼關係?」
「你想幹嘛!」小楓見到夜路朝他走來,還將手伸進她的口袋,驚慌大喊,猛一巴掌朝他臉甩去,手卻讓鬆獅魔給一口啣住。
跟著他在小楓身旁盤腿坐下,用筆輕敲著她的臉說:「現在換我問妳了,你們在這個地方設下這據點,目的是什麼?」
夜路盤腿坐在雙人床上,一面喝著柳橙汁,一面抓著頭,對著窗台前的奕翰說:「你盯緊一點,我真的要開始趕稿了,不要吵我。」
「去你的!你一直嘮嘮叨叨怎麼會寫得快!」奕翰反駁。
「第三個問題:妳初吻是幾歲呀?」夜路這麼說,跟著將手鑽在小楓腋下,說:「這裡會很過癮喔。」
「那小妹還在跳繩。」奕翰將望遠鏡放在一旁小茶几上,來到廁所門旁,微微一蹬,雙手一搭,搆住廁所門欄,做起引體向上。
「咳咳……」夜路抓了抓頭繼續說:「真的很熱鬧,十二點之後,一般人會漸漸變少,有些店會hetubook.com.com打烊,拉上鐵門,鐵門上的結界發動,華西夜市就漸漸轉變成日落世界的地盤了,同樣很熱鬧不是嗎?什麼店都有,像是賣雜貨的『寶山』,賣酒的『醉魂湯』,賣豆花的『蝌蚪屋』……」
「那就是跳繩有問題。」夜路若有所思。
「變態,拿開你的髒手!」小楓怒罵。
他們在這小賓館裡盯梢三天,大約知道鐵皮屋裡至少有一個少女、一個阿婆。少女個頭矮小,據上班時騎車繞去瞧個幾眼的奕翰說,少女的年紀粗估只有十來歲,而那阿婆由於大多數時間都在鐵皮屋裡,很少見到。
「五隻螞蟻向前走、六隻螞蟻在洗手、七隻螞蟻搖搖頭、八隻螞蟻在發抖呀在發抖……」夜路一邊寫,一邊唱,一邊和鬆獅魔蹭來蹭去,不時看著抽搐怪笑的小楓,然後停下手,問:「告訴我啦,讓我領情報獎金啦。我又不是四指的人,妳看我沒戴戒指啊,讓協會知道這些事又不會怎樣,說不定還能合作一起對付四指,四指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但當進入了絕佳狀態時,實現率則可以提高百分之七十,也就是他有很高的機率能夠實現這個進度計畫。
「我寫就是了!」夜路只好退回椅子,他朝著鬆獅魔揚了揚手上的筆記本,伏在桌子上動起筆來。
「滿意。」夜路說:「晝之光。恐怖組織。沒有包袱、沒有後顧之憂,當然一派瀟灑,那些騷動、騷亂、無辜死去的人,你們可以不放在心上,但協會不行不在意,有教條、有規矩,做起事來綁手綁腳,但沒有教條,沒規矩,每個人都想做什麼就去做,那還得了,妳自己想像一下。」
「哼,好聽的話誰都會說!」小楓冷笑地望著夜路說:「別再自欺欺人了,有教條、有規矩常然好,最好所有規矩都由自己來訂對吧。你以為你們頭頭真的想要剷除晝之光?少來了!真要剷除我們,為什麼不聯合軍警特種部隊加一級除魔師過來,而是派你這隻下賤又下流的傻鳥來盯梢?對,沒錯!我們的手髒,你們的手乾淨,但是別忘了,沒我們的髒手,你們的手也不會那麼乾淨。靈能者協會擺明放任我們去幹那些骯髒齷齪的事,他們只要負責摘那些光鮮亮麗的果實,頂著維護世界和平的光環,穩固各國政府的當局政權,換取各國政府的各種奧援,協會最上面的幾個大頭,權力比一堆國家的總統還高!晝之光有多少人曾經待過協會你不是不知道,晝之光就是從協會出走的人創的,協會的嘴臉難道我們會不知道?不過我奉勸你先搞清楚,爭權奪利的事讓給你們去玩就好了,維護世界和平的美名也給你們,我們的宗旨很簡單,就是復仇——」
「你們好殘忍,我做錯了什麼?折我脖子折我手?我只是個作家,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夜路怪叫。
「合……作?」小楓喘著氣、咳了幾聲,問:「要怎麼合作?」
「有……有……」夜路說:「其中一件案子,要我們找兩隻鬼,一個叫阿鬼,一個叫阿蝦,他們偷了郭家阿滿師的囚魂傘……」
「有什麼新發現?」夜路問。
「有沒有什麼發現?」夜路喝乾了包裝柳橙汁,將空盒朝著牆邊的垃圾桶一擲,沒擲中,落在一邊。夜路聳聳肩,不以為意。
「喂喂——」一旁的高個頭的男人立時出聲阻止,他長臉細長眼睛,一副沒睡飽的樣子,他指著夜路雙手說:「手是乾淨的。」
這可是一個大情報,但倘若沒有確切證據,倒也很難以這條情報向協會申請獎金,畢竟大話人人會編,王家煉魔的傳言流傳已久,協會始終沒有太大行動,也是擔心王家倒向四指。但若小楓所言屬實,四指一來得到王家同盟,二來將勢力深入華西夜市,等於不費一兵一卒,收成兩大戰果,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螞蟻一直在同一個地方爬,也會麻痺。螞蟻搬家囉——」
小楓撇過頭,不言不語。
「我說——」小楓嗆咳吼叫,不住地喘氣,見到夜路甩了甩手,又要派出下一波的螞蟻雄兵,趕緊說:「四指的人想要拉攏王家傘師!」
「作家?」那矮個頭凸著渾圓肚皮、大餅臉小眼睛的中年漢子一把揪注了唯唯諾諾走來的夜路衣領,將他高舉提起,轟地重重按回木桌上。
「讓我看你偷了什麼。」女孩上前搶過夜路手上的筆記本翻看,她看了幾行,搖搖頭說:「看不懂,什麼蛙神,蛙神是誰?」
「晝之光在這裡設下這個據點是什麼意義?」夜路自言自語著,他回到床鋪取過筆記型電腦,來到小茶几旁,開始寫作,不時以望遠鏡窺視著底下的鐵皮屋。他寫了半晌,又打開試算表軟體,計算盯梢第三天的酬勞分帳,他嘖嘖地說:「五五分帳,這樣還是好少,得取得重大情報才行。」
「好。」高個頭的男人叫順源,他提起夜路,將他扔上一張椅子,問著小楓:「這傢伙讓妳玩玩,別玩得忘了時間,一點之前離開這裡,走之前記得打開火焰結界,兩點在刺青店會合。阿陸,我們走。」
「我問你,你這樣盯著我有意義嗎?就算我寫三字經你看得懂嗎?」夜路一面罵著鬆獅魔,一面飛快寫著「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人家有傘你有一顆大狗頭」。
「……」夜路瞪大眼睛望了奕翰半晌,低下頭,打了幾個字,又開始喃喃自語:「阿翰開始對中間人不禮貌了,明明兩個禮拜前還把我當成貴人啊,現在翅膀硬囉,要飛囉,變成『翰爺』了,要過河拆橋囉……」
「妳會這麼說,就表示妳害怕了;妳會害怕,就表示用鬼鹽來逼供確實很殘忍;『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妳沒聽過嗎?這就是協會那些偽君子定教條的原因,妳討厭偽君子,就不要在意他們訂定的教條啊,豪爽地承受一下鬼鹽嘛,說不定會上癮喔。」夜路呵呵笑了,又寫了三行,停下筆,搖了搖左手上的藍波刀,在小楓的胳臂上輕輕一劃。
「我在採訪妳,替新書取材,順道賺情報費,因為我有一窩子小妹要養。」夜路一面寫,一面說:「快說,那個瞎眼老太婆一副要跟人幹架的樣子,你們這次行動,目標是什麼?說。」
很長一段時間屋中沒有任何交談,只有夜路的沙沙寫作聲,以及鬆獅魔的呵氣抓癢聲。
「我沒說不行。」夜路指著落在一旁的筆記本和紙,說:「麻煩把紙跟筆撿給我,謝謝。」
「那你就乖乖寫你的小說,不要一直找翰爺說話!」奕翰笑罵,拉第十八下。
這次也不例外,其中那個個頭較矮的胖男人比手劃腳地不知在說些什麼,然後四個人便一同離去。夜路愣了愣,這晚和前兩天不同,他們四個人竟一齊離去,也就是說,鐵皮屋中很有可能是空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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