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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男

作者:萬城目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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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神無月(十月) 一

第三章 神無月(十月)

「喔。」我含混地點了點頭,恍然想起,今天早上鹿也說了同樣的話,可是這之外的事我都不記得了,因為在聽到鹿的聲音的那剎那,我哇的大叫一聲,就飛也似的逃回家去了。
「挖掘?」
「這是勾玉的形狀,很有意思。可是,你怎麼會掛著這種東西呢?」
已經換好運動服的他,收好日誌後,單手握起羽毛球拍,匆匆趕到體育館去了,剩下我一個人無聊得發慌,就把視線移向了李察的座位。從背後窗戶照進來的陽光,在他濃密的銀髮上反射出淡淡的光輝。
「對不起,這麼唐突,我本來是想找個時間跟你詳談……」
「這個嘛……」李察擦拭臉頰上的汗水,說,「一般勾玉的材質,是以翡翠、瑪瑙、水晶、玻璃為主,所以顏色通常是青色或綠色,白色就很少見了……看起來也不像是水晶或玻璃。呃,可以借我看一下嗎?」
人倒楣時,壞事總是接二連三地來。我站起來,跟在學年主任後面。教職員室的一角,有個用屏風隔起來的會客室,學年主任走進了那裡。我隨後進去,發現除了學年主任外還有另一個人,那就是英姿煥發、銀髮飄灑的李察。雖然這個稱呼對小治田副校長很失禮,但是自從藤原告訴我「李察」這個綽號後,副校長在我心中就徹底成了李察。不過,我不會想叫藤原「麻花捲」,藤原就是藤原。
柔和的陽光在微暗的森林地面映照出一個圓,圓裡有一對母子鹿,睡在樹葉的絨毯上,被我的腳步聲驚醒,跳了起來,但當我一出示手上的鹿仙貝,兩隻鹿雖然猶疑,還是慢慢靠了過來。
婆婆邊替茶壺加水,邊說起原委。她說春日大社的鹿,現在仍被視為保護動物,非常珍貴,古時候更被視為偉大的神鹿。很久以前,連官員遇到神鹿時,都要下車趴在地上迎接。殺死鹿是滔天大罪,兇手當然免不了死罪,因為鹿是神的使者,比人類偉大多了。
說得頗有道理,環顧教職員室辦公室,四十歲以下的男教師中,也只有我沒當顧問。已經十月了,藤原曾誇下豪語說盛況絕不輸給奧林匹克的大和杯,只剩三個禮拜,沒有時間慢慢斟酌了。
我拿起掛在胸前的勾玉。我之所以當成護身符掛在身上,一來是希望狀況可以稍微好轉,二來是因為有現成的繩子。可是才掛上沒多久,鹿就跟我說話了,完全沒有一件好事。
上任一個禮拜了,我和學生之間的事,其他老師多少都聽說了。重哥今天也不時從駕駛座偷瞄我,眼神滿是擔憂。藤原老問我要不要吃麻花捲,可能也是為了替我打氣。
回想起來,整件事實在太離譜了,我到底在怕什麼?鹿根本不可能說話。
從縣廳前的坡道往上走,我來到大佛前的十字路口,左手邊是東大寺的南大門,裡面的大佛殿和參拜道路人聲鼎沸。我背向東大寺越過馬路,走向對面的春日大社。
「咦,是嗎?重哥的父親不也是大津校長的高中同學嗎?那麼就是祖孫三代都跟那所學校有關係囉?很難得呢。」
我搞不清楚狀況,呆呆地站著。李察指著皮沙發說請坐,我便隔著桌子,在他面前坐下來。帶著米黃色光澤的皮沙發,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李察的眼角原本浮現著笑意,觀看著手上的勾玉,卻又突然板起臉來,面向我說:
「知道了,千萬不要太勉強自己。」
李察這番意味深長的話,在我心底深處暈染開來。當視線與我相接時,他的眼尾堆起皺紋,微微一笑,又勸我別想太多,放鬆心情,堅持下去。
「沒有,我不知道。我母親突然把這東西寄來,看她的信又好像是搞錯了……所以我想如果我問她,她八成會語出驚人地說是散步時撿到的。」
「從今天起是十月了。」
我在縣廳前下了李察的車,手錶顯示下午三點。我沒回家,直接去了春日大社。hetubook.com.com
「你今天一大早就無精打采的,怎麼了?」
「小治田副校長。」
許久不曾有過的勇氣浮現在心中,我深深低下頭向他致謝。
在回家的車上,李察說:「你也知道,這次的大和杯是在本校舉行,所以我希望能夠全力支持劍道社學生們的活動。」
「重哥是什麼時候開始在學校任教的?」
同樣是做學問的人,藤原的熱情就淡多了,卻還大言不慚地說:「學生時代,我做過漫步歷史社的社長呢。」教我不知該如何回應。
「教師這份工作是耐力賽,不讓對方察覺的耐力賽。有時就像一人相撲,會搞得筋疲力盡。但是,不管何時以何種形態呈現,只要努力,勢必會有結果。請抱持誠意與熱忱,繼續與學生接觸。」
「呦——」
「昨天李察突然邀我去。」
「哈哈哈,剛開始誰都是這樣,不過你看起來身強體壯、重心穩固,資質應該不差。」
「那所學校是現任校長的父親創立的,我家老爺是應前任校長的邀約,當了美術老師。現在的大津校長,當時還在京都的女學館當副校長。大約二十年前吧,前任校長往生,現在的大津校長才接了他的位子。」
「這是真的勾玉嗎?」我撫摸著被蒸氣蒸濕的白色表面,隨口問他。
我試著想拒絕,但話題卻被李察很有技巧地迂迴轉折,不知不覺又回到了原點。他開始扯些無關緊要的話,說我的高爾夫球素質不錯,劍道的素質一定也不差。幸虧車子已經開到了縣廳前,我們的對話就此打住。
「你有聽說這東西是怎麼來的嗎?」
婆婆堅持己見,說得很有自信,但我一點都沒有那種感覺。我問她有沒有什麼實例,她很乾脆地搖搖頭說:「沒有,可是,看就知道。」
最後,我被迫答應明天禮拜六去揮桿。
「嗯……我好像還是不太能適應三溫暖。」李察站起來說,「我先出去了。」
那個名字只聽過一次絕對很難聽得懂,李察卻說得那麼順口。我以前好像聽母親說過同一個名字,所以我猜他說的一定是鹿島大明神。不過,他不愧是歷史老師,竟然知道大明神來奈良的事。
「當然知道啦,不只重久,我死去的老爺也在那所學校教過書,我們是舊識啦。」
當我陷入一籌莫展的困境時,或許會向周遭發出求救信號吧。但是,如果告訴他們,今天早上鹿跟我說了話,會怎麼樣呢?「你是有點神經衰弱。」教授的話在我耳邊回響。上課時,我無法集中精神,寫黑板時也不斷思考我是不是真的沒問題。
我在縣廳前搭上李察的車,跟他去揮桿。
昨天午休時,跟我教不同年級、幾乎沒說過話的英文女老師,也在我桌上放了一個約十公分高的紙糊不倒翁,我拿起來一看,底部白色的地方,用很小的英文字寫著「Stray sheep」(迷途羔羊),搞不清楚她是放棄了我,還是為我擔心。我用手指一彈,不倒翁就前後左右搖晃,然後精神滿飽地恢復原狀,粗眉下那雙圓滾滾的眼睛,直直盯著我。看來應該是鼓勵。
之後,我們聊起一些無關緊要的話,李察突然問我:「老師,你打高爾夫球嗎?」
我也搞不清楚好不好玩,不過據李察說,我第一次能打這樣很不錯了。他不時誇我,說我打出去的球都飛得很直,但無意識的動作受到誇獎,我並不覺得高興。
「哦,老師開始打高爾夫球了?」
途中,李察向我說明:「這一帶叫天理,到處都是古墳,所以我常來這裡做調查,那也是古墳喔。」我順著他指向窗外的手望去,看到高高隆起在田地和民家之間的小山,不由得驚呼:「那就是古墳?」李察默默點點頭,用專家特有的深沉聲音說:「是啊,這一帶的古墳叫大和和-圖-書古墳群,與飛鳥並稱古墳最多的地區。」
「原來如此,那麼老師是住在鹿島神宮附近嗎?」
「不,我沒打過。」
「藤原,你跟李察去揮過桿嗎?」
婆婆叫得很順口,她站起來,從冰箱裡拿出一個梨子。
「那是因為我今天要去打高爾夫球。」
我拿著鹿仙貝,踩上參拜道路旁的矮牆,穿過長著青苔的石燈籠,進入了森林。
聽說是鹿,我有些排斥,但李察滿是稱讚的語氣,也聽得我心花怒放,我不好意思地接過了勾玉。
我踩著一、二、一、二的韻律,精神抖擻地走在石子路上,左邊是一片叫飛火野的廣大草原。我在參拜道路旁的自動販賣機買了罐裝咖啡,進入飛火野。太陽緩緩西斜,天空將要迎接美麗的夕陽。地表像山丘般隆起、具起伏的地形,有小河從縫隙間流過。我小心避開鹿隨處撒落的糞便,在可以俯視小河的地方坐下。
「就是挖掘遺址啊,李察從學生時代開始就在奈良研究考古學,在這個領域很有名,現在應該也參與了不少挖掘遺址的計畫。」
「八年前,我家老爺的身體突然出了狀況,就叫研究所剛畢業的重久去代美術課……後來我家老爺病死了,重久就一直在那裡教下去了。」
「這是……鹿。」他喃喃說著,垂下仰視天花板的臉。
「什麼意思?」
「現在是住在福原老師家吧?福原老師家是在春日大社附近吧?」
所以,以前的人一覺醒來,如果發現自家玄關前躺著死鹿,就會全家騷動。那樣放著,很可能被冠上殺鹿的嫌疑,所以這家人就趕緊把屍體移到別人家門前,渡過難關。被放屍體的這一家就倒楣了,早上一覺醒來,看到門前有頭死鹿,一家子也像捅了馬蜂窩般急得跳腳,慌忙把鹿再移到別人家門前。這樣的騷動無止境地持續著,最後,鹿的屍體就在怎麼樣都睡不醒的貪睡人家門前被發現,結果那一家人被冠上殺鹿嫌疑,破產了……這就是所謂的「睡破產」。
李察默默看著這樣的我,噗哧一笑說:「老師,你喜歡學生嗎?」
「神無月到啦,老師。」
「嗯,我就是問這個。」
我盯著桌上看似高級的玻璃菸灰缸邊緣,回說:「暫時……讓我自己處理吧。」
「揮過啊,但可能是我素質太差,他沒再邀過我第二次。」
「剛才李察說我看起來素質不錯,什麼重心夠穩之類的……是這樣嗎?」
我懷著難以釋然的心情回到座位上,藤原正擔憂地等著我。他一開口就問我怎麼了?我說明天要跟李察去揮桿,他鬆口氣點點頭說:「啊,每次都是這樣。」
我咕嘟咕嘟喝乾了罐裝咖啡。一群麻雀行色匆匆地橫越飛火野的天空。不用說,我當然不想當社團顧問,我不認為自己可以做劍道指導,也沒有自信可以跟社團的學生相處愉快。
「跟誰去?」
奈良健康中心是所謂的「Super澡堂」。一到就看到鹿的標誌,多少有些沮喪,但是浴池讓我相當滿意。重哥家是老房子,所以浴室裡的浴缸小到洗澡時都要抱著膝蓋才能進入。很久不曾在這麼寬敞的浴池張開手腳了,真的很舒服。中午時間客人也不多,我越泡越高興,就在浴池裡游了起來,被後來進來的李察說沒規矩,覺得很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他憑什麼這麼說,但他真的很誠懇地邀我去揮桿。
我從商店前離開,腳步輕盈地走回來時的路,怎麼也無法壓抑自www•hetubook•com.com然浮現在臉上的笑意。
「是鹿角加工過的東西,做成這種形狀也很有意思呢,改天我可以建議開禮品店的朋友這麼做。」
這樣的回答太缺乏說服力了,要挑骨頭也該有個分寸。婆婆說聽老人家的話準沒錯,自信滿滿地將茶倒進杯子裡。我倒覺得,這世上最難應付的就是老年人先入為主的想法。
春日大社的森林歷史悠久,鹿島神宮的森林也很神聖莊嚴,但是這裡的面積比較大,更增添了幾分幽深。陽光被蒼鬱的樹木遮蔽得鴉雀無聲的森林,有種超越人類智慧的感覺,彷彿存在著某種不能以歷史悠久來形容的東西。如同「森」字是樹木的集合體般,必須重疊三個「木」字,才能表現出這座森林的源遠流長。
「在縣廳後面。」
鹿不喜歡與人的視線交接,所以臉沒對著我,卻不時用眼角餘光注視著我。我稍微動一下,那雙應該看著別處的大黑眼珠,就會神經質地產生反應。我全身繃緊,眺望森林中的樹木。不久之後,小鹿動了起來,母鹿受小鹿影響,也覺得無趣似的將屁股朝向我,兩隻鹿就那樣頭也不回地走了。
解決了一個問題,我的心情非常愉快,一如飛火野的天空那麼開闊,陽光也難得穿過雲間照耀著我的心。我拉開罐裝咖啡的拉環,開始思考下一個問題。
李察突如其來的要求,令我相當困擾。老實說,我覺得很麻煩,我不想再過多介入學校的事了。我面有難色地回答:「我沒有任何劍道經驗,無法擔當顧問的重任。」但是有一部分是謊言,其實我高中三年都是劍道社,也拿到了初段資格。當李察提到劍道社時,我差點冒出一身冷汗,心想他會不會先作了什麼調查。不過,只要在劍道社待過三年,任誰都可以拿到初段。
「老師不用怕啦,連假日都起得這麼早。」
這時候,背後響起彷彿在哪聽過的聲音。我頓時全身僵硬,猛地回過頭去。
婆婆從鼻子哼了一聲,把一片梨子塞進嘴裡說:「你最好防著李察一點。」
吃過飯,喝著粗茶時,坐在我對面的婆婆看著我說:「老師,你都不用擔心睡破產呢。」
「咦,防什麼?」
像某天一樣,一隻雌鹿帶著兩隻鹿角挺拔的雄鹿,站在我後面。雌鹿緩緩抬起頭,短短叫了一聲:
「我聽學年主任說,你跟學生之間好像鬧得有點不愉快。」
「說到挖掘……這一帶真的有那麼多遺址?」
「我連高爾夫球桿都沒握過,總覺得怎麼揮也打不到那麼小的球。」
下課後,我自己跟藤原要了麻花捲。吃下那麼難吃的麻花捲後,心情舒緩了一些。
「那為什麼要去?」
我說:「祖孫三代都從事美術工作,很難得呢。」正把手伸向梨子時,婆婆搖搖手笑說那賺不了什麼錢,她可不建議走這條路。
給完仙貝後,我繼續站在原地,鹿也默默站在我前面。森林一片靜寂,只有嚶嚶鳥鳴穿越樹林。鹿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樣子,垂下頭觀察我的動靜,不知道是將要開始說話,還是期待著我再給牠什麼,緊張的氣氛橫亙在我和鹿之間。
臨走前,李察還不停地致歉。我心想既然這樣,在他不太能適應的三溫暖中,他大可直接談社團的事,幹嘛特意跟我聊勾玉呢?想歸想,我嘴上還是感謝他今天一天的招待,下車離去。
「從鹿島神宮移到春日大社,很像武甕槌命。」
我沒想到他會對我說這麼貼心的話,緊繃的心情頓時鬆懈下來,淚腺也變得特別脆弱,讓我不知如何是好。
在一旁看我餵食仙貝的外國觀光客www.hetubook•com•com,也去買了仙貝開始餵食。鹿群見狀,立刻像退潮般離我而去,沒有鹿對我說「謝謝招待」。
「現在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李察輕搓雙手詢問。
李察看到我進來,對學年主任點頭示意。
我在三溫暖排汗排得濕淋淋時,李察晚我一步進來了。兩人沉默地看著牆上的電視,過了好一會兒,李察才說:「我一直想問你,你胸前掛的是什麼?」
「李察差不多你這個年紀時,我就認識他了,所以當然知道啦。我也聽過很多關於他的傳聞。別看他一臉誠懇的樣子,其實是個很難纏的傢伙,他上面明明還有很多人才,但他卻靠著討好校長,神不知鬼不覺地坐上了副校長的位子。總之,他是個野心勃勃的人。」
「嗯,是的。」
我想起李察曾是歷史老師,就把母親原本要寄鹿島神宮的符給我,卻寄了這東西來的經過,簡單扼要地告訴了他。
「還不知道。」我老實回答。
我在第二鳥居前的商店買了鹿仙貝,在商店前閒晃的鹿眼尖,一看到就靠過來了,我趕緊一溜煙跑掉。周遭還有很多遊客,萬一鹿跟我說話,我實在無法裝出沒事的樣子。
「那是說你腿短吧?」
「哦……那麼,李察以前是歷史老師?」
李察看著我好一會兒,點點頭,以曉諭般的口吻對我說:
這時,我突然發現李察的臉紅得像燙熟的章魚。
婆婆臉上還浮現意味深長的笑容。
鹿提防我,我也提防牠們,我幾乎是後退著把鹿仙貝遞給牠們。鹿伸長脖子,用嘴銜住鹿仙貝,大口大口吃起來。我輪流餵牠們,很快就給完了。
我回到商店,又買了鹿仙貝,豪氣地分給在商店前群聚、已經不怕人的雄鹿。大個頭的雄鹿蜂擁而上,我買的兩掛仙貝轉眼就發完了。仙貝沒了,鹿還是圍繞在我身邊不肯離去,還有幾隻用鼻子在我身上磨蹭,要我再多給一點。黏膜沾在衣服上很噁心,但我仍繼續站著。
婆婆把梨子切成八等份,放在盤子裡。
正當我專心啃著麻花捲時,學年主任來了,他特別壓低嗓門對我說:「老師,請來一下。」表情相當可怕。我馬上會意過來,心想,該來的終於來了,一定是我跟學生之間的紛擾,傳到學年主任耳朵裡了。
時鐘顯示,現在是禮拜六上午七點半。學校放假,所以重哥還沒起床。
等紅燈時,重哥端詳著我的臉問。我回說沒事,其實,當然不可能沒事。
「別被他的外表騙了,他可是野心勃勃呢。」
說完,他很快地消失在屏風的另一側。
「沒有啦,我是陪人去打,而且只是揮桿而已。」
「鹿?」
他說:「劍道社自從有指導經驗的老師辭職後,已經四年沒有正式顧問了。目前因為練習場地在同一個地方,所以請合氣道社的老師兼任劍道社的顧問。前幾天,那位顧問老師說下個月就是全國大賽,他想全力指導合氣道社。他沒有劍道經驗,卻勉為其難地當了四年的顧問,所以我想答應他提出來的要求。怎麼樣,老師,你能不能擔任劍道社的顧問呢?就只有第二學期。」
他眼神真摯地看著我,點了點頭。
每個人都用不同的方式關心我,但是觸及其他老師的教學方式,會牽涉到很敏感的問題,所以大家都只是在外旁觀;藤原也只是把麻花捲的瓶子夾在腋下,站在界線前。大家可能都等著我主動開口吧,不倒翁和麻花捲是準備好隨時聽我傾訴的暗示。我很感謝他們,也覺得自己很沒用,所以最近連待在教職員室都如坐針氈。
「原來如此,那麼的確值得一挖。」
「何止是多,簡直是一挖就有。我們學校的操場,也是隨便挖就能挖出奈良時代的盤子或木簡。」
「您也知道副校長的綽號?」
我想說些什麼,卻發現無話可說,難堪地點了點頭。
李察沒有任何開頭語,直接切入了主題,但是沒有苛責的意味,https://www•hetubook.com•com看著我的眼神也出奇平靜。
看來,我並沒有問題。
聽到鹿,我就很難靜下心來聽她說話,但還是佯裝鎮定地回應她。
他踩著蹣跚的步伐離開。我瞪著牆上的時鐘,決定再待兩分鐘,心想他也真奇怪,既然不太能適應三溫暖,一開始就別進來嘛。
從奈良健康中心回來時,李察突然在車上問我可不可以當劍道社的顧問。
「您怎麼知道?」
「這個啊?這個,呃……算是護身符吧。」
我當婆婆在開玩笑,笑著聽她說,可是她那張嘴巴不停咀嚼的臉,看起來格外認真。
「去年暑假,李察邀我去過一次挖掘現場,真是累死人了,我做不來。在那麼熱的地方,一整天用刷子清除上面的土,但是副校長一點也不怕熱,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中。他應該是很熱愛這份工作吧,我只要看整理出結果的報告就滿足了。」
李察伸出手來,我只好把護身符從脖子上拿下來交給他。李察仔細撫摸表面,在天花板的燈泡下觀察。
「李察啊?」
「你是問這是不是彌生時代、古墳時代做的東西?」
「老師,你喜歡高爾夫球嗎?」
我搖搖頭說不曾打過,他很誠懇地邀請我說:「那麼,改天去揮桿吧。」我敷衍地點頭說好,沒想到他更進一步說:「那麼明天就去吧?最近見到你都沒什麼精神,這樣不行,偶爾要動動身子。」
揮桿揮了兩小時後,李察說出了一身汗,問我要不要去澡堂。我很久沒運動了,打得背部、兩隻手臂都犯疼,所以點頭說也好,李察立刻開車把我帶到一個叫奈良健康中心的地方。
「沒錯,在我進來這所學校之前,聽說他是歷史科主任。後來他升上副校長,空出了一個位子,我才被聘請來當歷史老師。」
「俗話說,大阪吃破產,京都穿破產,奈良睡破產。」婆婆像唱歌般一連串唸下來。
「為什麼會睡破產?」
哦——我點點頭。
我邊喝茶邊想著如何替李察辯護時,婆婆突然對我說:「要看著正中央喔。」我愣了一會兒才搞懂她在說什麼,原來李察的話題已經結束,她開始給我高爾夫球的建言了,害我不知該怎樣結束我們的對話。
說完後,可能是覺得說得太過分,藤原心虛地將臉靠近桌上的日誌,畫起紅色記號。其實藤原的性格也很糟糕,只是性質不同於學生們而已。
我聽過「大阪吃破產」、「京都穿破產」,倒沒聽過「奈良睡破產」。我懷疑地問真有那種事?婆婆用力點著頭說真的。
學年主任簡短地說:「接下來就交給副校長了。」
「副校長,你滿臉通紅呢,還好吧?」我擔心地問。
「好恐怖的傳說,教人怎麼睡得安穩呢!」
「那是副校長的交流方式,李察不喝酒,所以都會邀人去打高爾夫球。」
我敷衍地哈哈笑著點頭,心想這種交流方式還真特別呢。
「而且,八成是沒有挖掘行程,真的很閒。」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打高爾夫球,連握桿的方式都不知道,更別說揮桿了。李察卻一直帶著和悅的笑容,從頭開始教這樣的我。這就是他的人品,真希望婆婆也能看到。
「現在或許有很多事讓你傷心難過,但是,請不要急,沉穩面對。如果一個人無法承擔,一定要找我或主任或其他老師商量,知道嗎?」
大致教過一遍後,李察才握起自己的高爾夫球桿,站在球前面,優雅地揮動桿子。球劃出漂亮的軌跡,快速飛向天際。
「不會啦,聽你剛才那麼說,你母親好像信得很虔誠,所以這應該是很靈驗的東西,你今後也要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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