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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城04:魔女回歸

作者:賽門.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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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令所有人心碎的石頭

第八章 令所有人心碎的石頭

我被這個冷酷無情的想法嚇了一跳,於是四下亂看,想找點什麼來分散注意力。也就在這個時候,我才發現渥克的手下又開始從街尾冒出來,而且通通明目張膽地跟著,完全不再隱藏蹤跡。當我們走過的時候,他們立刻聚在一起,隨時準備自衛。戰鬥法師們甚至當場就在面前劃起了防護符咒。符咒的痕跡在空氣中發光,綻放出詭異的火焰。我走到一定的距離之外停下腳步,平心靜氣地觀察著這些監視者。
「不是。我只是很能抵擋傷害罷了。如果被大怪物吃到肚子裡,消化完畢、然後排泄出來,我也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還能活下去。我是個特殊案例,但並不表示我沒有極限。」
「都不是。」美麗毒藥說。「那是眼淚。」
「這些名字都是在我們之前到過此地的人嗎?」罪人好奇道。
「猜對了。」我說。「不過我有這扇門的鑰匙。這是之前某件案子的酬勞之一。」
「到了沒?」瘋子問。
「男士們,男士們。」美麗毒藥說。她蹲在渠道邊緣,地獄之火浮在黑水上。「我敢肯定水裡有東西在動——你們想會有鱷魚嗎?我聽過寵物鱷魚被衝到下水道的故事。」
「這種骯髒的區域裡怎麼會有如此美麗的花園?花園的大門又為什麼會有如此強大的保護法術?」
「因為知道一件物品的真名就代表了操控對方的權力。」美麗毒藥說。「可以命令對方、控制對方。不管將荊棘大君帶來此地的是誰,任命他為夜城監督者的是誰,對方都同時賦予了他控制天堂及地獄所有天使的權力。」
蒼蠅聚成的黑雲突然自血肉王座週遭衝起,發出一陣響亮的嗡嗡聲響。它們在山洞中迅速飛竄,搞得我們一邊躲避一邊出手亂揮。接著黑雲回到王座前凝聚,逐漸構成一個人類的形體。那形體擁有結實的雙腳、強壯的身軀,體型巨大,腦袋直接頂到天花板。就看它向後一矮,坐倒在血肉王座上。接著蒼蠅產生共鳴,發出一種類似說話的聲響,聽起來很污穢、很噁心,彷彿對人類的語言充滿嘲諷。
「你在這裡多久了?」我問。
我心事重重地帶著大家離開怪癖境地,努力回想上一次修改遺囑是什麼時候。我早就決定如果出了什麼意外——或者說,終於出了什麼意外之後——要讓凱西繼承我的事業。只不過我一直沒有白紙黑字地將這個遺願寫下來。變更遺囑是屬於能拖就拖的事情,因為沒有人喜歡考慮自己的身後事,大家總是以為自己還有很多時間——直到他們發現自己已經走在拜訪荊棘大君的路上。我突然有一種想要打電話給凱西的衝動,即使只是跟她講講話也好,不過心中的理智勸服了我。畢竟,除了再見之外,我還能跟她說什麼呢?
「不知道。」我說。「有其他主意請儘管說。話說回來,你有什麼好擔心的,你不是不會受傷嗎?」
「不是那麼簡單的。」我說。「不然我早就這麼幹了。東西藏得越隱密,我就得花越多的時間及精力才能找出來。我心眼開啟越久,我的敵人就越能夠找出我的位置,派人來殺我。剛剛利用天賦驅逐守門惡魔的時候,我已經發現某種東西差點找到我面前來了,某種比痛苦使者還要恐怖許多的怪物。要是我再次開啟天賦,對方隨即就會找到我,即使在這裡也不例外。我想就連荊棘大君也未必能夠應付這隻新的怪物。從現在起,除非不得已,不然我的天賦絕對不能再度開啟。」
「我也沒打算要碰。你覺得這是什麼?酸雨?還是什麼地底下的特產?」
美麗毒藥並不同意。「我們可以利用時光旅行回到創造夜城的那一刻,親眼目睹夜城的起源!這樣一來,所有答案不就都迎刀而解了嗎?」
「不,我只是說你是個特殊個案。」他臉上浮現淺淺的微笑。「不,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特殊。你在我的眼中就和在其他人眼中一樣,是個難解之謎。如果你認為這個情況不可思議的話,你就可以想像我有多麼驚訝了。」
「好。」我說。「告訴我關於夜城的起源的一切,它被創造出來的目的以及本質究竟為何?」
「運用你的天賦。」美麗毒藥突然說。「傳說你的天賦可以找出任何東西。為什麼不用天賦找出你的母親?或者至少找出可以指點一條明路的人?」
罪人看著我:「那就可以解釋很多事情了。」
「我們身處於地表下的黑暗境地。」瘋子說。「所有遠古危險的秘密都埋藏於此。我們四周有很多古老的怪物正在沉睡。它們沉睡在泥土之下,沉睡在岩石之中,沉睡在空間之間的虛無之內。不要大聲喧嘩。有些怪物只是淺眠而已,他們就算在夢裡也有能力影響我們的世界。我們走在被遺忘的神祇以及沉睡的惡魔之間,打從世界成型,蒙昧初開之後,他們就已經存在於此了。」
「最近沒多少觀光客下來了。」他說。面具下的聲音似乎發自遙遠的地方。「雖然本來就很少有外人進來,而且我們也不喜歡外人。和平與寧靜是很美好的事物,不是嗎?你們之中有名人嗎?我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喜歡聽人說長論短了。」
罪人不太高興地看了看她。「你倒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
「只要有足夠的時間跟動機。」罪人道。「我說不定可以把你打死。」
我抓起鈴鐺,用力搖了幾下。一陣尖銳的鈴聲立刻遠遠傳了出去,清晰、直接,沒有任何回音。
「也不能傷害他。」罪人堅持道。
「搖鈴?」罪人說。「你怎麼知道那不是附近怪物的午餐鈴?」
我們走過一條短短的通道,通道兩旁的石牆上滲出許多水滴。沒過多久,就來到一處很大的山洞。這個山洞看起來像是信徒膜拜神祇的場所,不過山洞中的佈置絕不是任何人心目中理想的教堂。天花板上掛滿了屠夫的工具,鐵線、鋼鋸、菜刀、烤肉串,每一件都染滿了乾枯的古老血液。在山洞的另一邊有一張完全以肉片堆成的恐怖王座,有些肉片還很新鮮,有些已經腐敗。整張王座籠罩在一片蒼蠅聚成的黑雲下。山洞所有的石牆上均寫滿了人名,各種語言、各種文化的人名都有,而且全部都是以鮮血寫成。
既然我的敵人是從一個可能的未來裡派出殺手回到過去來追殺我,那麼時光旅行很可能會增加我暴露行蹤的機會。
「你有時候真的很掃興。沒問題,我會想辦法的。我先施個法術,讓你們都可以看到我跟他會面的狀況。」她伸手撫摸罪人的臉龐。「你要學著信任我,親愛的席尼。我必須這麼做。我要跟你證明我自己。」她突然微笑:「我保證,渥克絕對想不到會遇上這種事。」
我們小心地走近,仔細觀察這道新的開口。開口具有門的外型,邊緣打磨得十分平順,不過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四角型洞口,沒有門框,也沒有任何警告標語。開口後方是一道向下的階梯,一邊沿著牆壁而建,另一邊則是空蕩蕩的深淵。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道光芒盤旋在階www.hetubook.com.com梯上,不過從這些微弱的光芒,完全看不出階梯究竟有多深。梯旁沒有扶手,只要一不小心就會掉入萬丈深淵。我踏上階梯,肩膀緊緊靠著牆往下走去。過了一會兒,其他人也跟著我下來。我們一步步地走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一直走了很久很久。
「我想像中,荊棘大君的住所跟這裡完全不像。」罪人道。「我強烈懷疑我們被耍了。」
「夜城裡處處充滿驚奇。」我說。「不為人知的秘密就像是我們的食物跟水一樣。」
「你們為了找尋答案遠道而來。」他說。「真希望我能幫得上忙。可惜事實上,我只是在這裡工作而已,只是個夜城的僕人罷了。或許我的確比世間所有希望與理性都還要強大,但那只是為了監督夜城所必備的能力。其實說到底,我也不過是一個無法卸下負擔的老頭罷了。我是夜城所有行動與決定的中心,而我已經非常厭倦這種生活了。想問什麼就問吧,約翰.泰勒,我一定會把我所知道的全盤托出。或許這是我唯一能對夜城做出的反動吧。」
「沒錯。」荊棘大君道。
她的語氣中透露出驚恐與憤怒的情緒。我全神貫注在石板上的男人身上。打從我們進入水晶巖洞至今,他完全沒有任何動作。儘管如此,我卻不認為他在沉睡,因為正常在睡覺的人都應該會呼吸才對。
「我認識很多男人。」美麗毒藥毫不掩飾。「數不盡的歲月,數不清的男人。當權者曾經將我賜給渥克當禮物,我可以運用舊有的連結直接去找他,然後——跟他聊聊,透過過去的那段關係叫他召回手下,甚至可以套出一些答案。當然,如果他不肯合作的話——」
街道上找不到任何通往地底之境的路標。如果你不知道入口何在,那就根本不需要知道。我領著大家走過許多越來越狹窄的巷子,經過越來越昏暗的街燈,在往來路人紛紛走避的情況之下,來到了最接近的入口前。那是一座小型的私人花園,必須穿越一道深鎖的大門才能進入。我透過兩旁的鐵欄杆打量著花園內部的景象,這是個十分美麗的地方,四周都有明亮的煤氣燈光照明,感覺就像是在糞坑裡面看到一朵純潔的百合花一樣。花園裡種滿了花木,看起來十分引人注目。大門內傳來一股濃郁的香水味。美麗毒藥慢條斯理地來到我的身旁。
「應該不是。」美麗毒藥緩緩說道。「這裡還有別人。」
「你不能殺他。」罪人說。
「是的。」美麗毒藥道。「他就是我親愛的席尼。」
接著我被嚇了一大跳,因為他突然坐起身來,兩腳在石板邊緣一跨,往我們疾瞪而來。我們全都被他的眼光擄獲,呆立在原地,有如一群被人當場抓到的小偷。灰色長髮、鬍鬚,以及布袍讓荊棘大君看起來就像是舊約聖經裡的先知一樣。就是會告訴你說大洪水要來了,不過諾亞的方舟卻已經離岸的那種先知。他擁有人類史上最蒼老的一張面孔,眼神之中卻隱含著一股永恆瘋狂的狂野憤怒。整座水晶洞都充滿了他恢弘無匹的強大氣勢,我們所有人都在他的瞪視之下變得渺小不值。
擺渡人在面具後面大聲地哼了一聲。「沒有。你們也很可能見不到他。他受到非常嚴密的保護。」
「現在人都不研究古典文字了。讓我來為各位解釋吧,簡單來說,這上面刻的是『吃肉就是謀殺』。」
我們全神戒備,隨時準備面對來自黑暗裡的攻擊,不過卻始終沒事發生。鈴聲消失了,一切都安靜下來。我們緊繃的情緒再度鬆懈,不過瘋子的背景音樂卻依然沒有恢復播放,或許是因為沒有任何音樂可以配合當前的處境。接下來,從我們的右邊,渠道的深處,黑暗的陰影之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小船破水而來的聲響。我們全都瞪大了眼睛看著昏暗的陰影,最後終於看到一艘平底小船自黑暗的水面上漂了出來。小船四周圍繞著一道金色的光芒,船上站了一條人類的身影,那人手中拿著一根銀色的船槳,緩緩地操控小船朝我們劃來。這條平底船大約有二十呎長,船身塗滿了明亮的藍彩,船頭兩側各畫了一顆大大的黑眼珠。船上的人身穿一件鮮紅色的大斗篷,臉上戴了一張乳白色的面具。令人不安的是這張面具只有一個眼洞,左眼的眼洞。小船在我們身前停下。接著斗篷男對著我們深深地鞠了個躬。
或許吧。畢竟他們算不上是朋友,說不定這就是我選擇找他們一起查這案子的原因。萬一必須將夥伴丟入狼群的話,至少我自己不會那麼難受。
「不要碰。」罪人說。
「我很懷疑。」美麗毒藥說。「我聞到腐肉的味道,是從拱門裡面飄出來的。」
於是美麗毒藥先下去,然後是不願意離開她身邊的罪人,接著下去的是瘋子,我爬在最後,隨時督促瘋子繼續前進。鐵梯橫桿的觸感十分溫暖潮濕。頭上的入口處所灑下的月光很快就消失不見。美麗毒藥的地獄之火剛好能讓我們能夠看見彼此的身影。我不喜歡地獄之火散發出來的光芒,它讓我感到非常——不舒服。我將注意力集中在鐵梯之上,發現每階之間的距離過遠,似乎根本不是設計給人類使用的。
肩膀所靠的石牆開始出現凹陷與腐蝕的痕跡,黑暗的石縫之中流出奇異的液體。我停下腳步,仔細觀察潮濕的牆面。
我們一個個跳下鐵梯,踏上了一條地下渠道旁的走道。黑暗的渠道裡流淌著黑暗的液體。渠道對面的石牆上有著許多巨大的爪痕,顯然是某種巨型怪物刻意留下的標記。在美麗毒藥的火焰範圍之內,我們沒有看到任何人。不過旁邊一座高台上卻掛了一個銀色小鈴鐺。我們四個人擠在狹窄的走道上,藉著彼此的存在尋求慰藉。我們都感覺得出來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空氣又濕又熱,有如身處蒸氣室中,而且瀰漫著一股非常難聞的腐敗氣味。
荊棘大君不屑地道:「我們已經有數百年不曾交談過了。他們管理的是夜城的外在形式,我的領域則偏向夜城本身的內在靈性。」
「夜城監督者?」我說。「這表示他就是當權者嗎?」
美麗毒藥向後退開一步,看著我道:「你怎麼可能念誦如此強大的咒語?你的靈魂應該已經被轟出體外了才對。」
他輕鬆地撥弄船槳,沿路上以他男中音的嗓音唱著雄壯的歌劇及俏皮的法國民謠。瘋子與隨著他的歌聲應和,演奏出完美動人的旋律。黑水之下不斷有不知名的怪物游過,偶爾甚至會撞上小船船底,不過始終沒有任何東西浮出水面。船上綻放的金光照亮天花板,露出天花板上刻畫的無數天文標記,代表著從古至今都不曾有人在地球上見過的星系圖形。美麗毒藥依偎在罪人身邊,無視週遭的一切,輕輕地在他耳邊呢喃低語。罪人沒有響應她的言語,只是三不五時搖一搖頭。
「你不但是個變態。」惡魔對罪人道。「而且還是個蠢蛋。到現在你還相信地獄的謊言?她會腐化你https://m•hetubook•com•com的心智,將你拖回地獄。這是她的工作,而她對自己的工作非常在行。」
「我強烈覺得這裡的居民會把鱷魚當作甜點。」我說。「如果我是你,就會立刻離開水道。慢慢來,小心點,只有最兇猛的怪物才有資格在這種地方存活。」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美麗毒藥道。「這裡好像沒有別的出路。」
「約翰.泰勒?」惡魔身形向前一傾,看著我道。「很榮幸見到你,真的,雖然我想像中的你不應該這麼矮。只不過,我還是不能放你過去,因為這份工作就是我僅存的一切。不管你的手段有多惡毒,也不可能比得上荊棘大君。我被束縛於此,臣服在他的意志之下。再說,由於已經很久沒人來了,所以我已經餓死了。」
「閉嘴。」美麗毒藥說。
「如果我曾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那段記憶也被人奪走了。」荊棘大君冷靜地說。「我想其他人一定也和我一樣。你母親非常仔細地掩飾著自己的行蹤。我怕夜城裡再也沒有任何比我古老的生命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看來你的調查必須到此為止了。」
「因為這個凡人是荊棘大君,他懂得太多禁忌的知識。你身旁的就是你的罪人嗎?唯一下了地獄還不肯放棄愛情的靈魂?」
「夜城是個古老的地方。」荊棘大君說。「我想大概只有它的創造者才知道究竟有多古老。我只知道夜城在我之前就已經存在了。不過在當時,夜城還不是個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怪物與古老的力量遊走其間,依然無法肯定自我的身份以及存在的目的。當我第一次踏入英格蘭的時候,羅馬人就已經知道夜城這個地方了。他們出於害怕與尊敬而在夜城外圍建立了倫狄尼姆城,藉以保護夜城,同時也將夜城的力量限制於其間,以免影響到帝國以及人民的生存空間。他們也知道你的母親,約翰,並且崇拜她,只不過時至今日,已經沒人知道他們是以什麼神的名義崇拜她了。或許我曾經知道,但是卻早已遺忘。我認為我不是自願遺忘的。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思考這個問題,想要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這麼多個世紀以來,我做過無數假設,推翻過許多可能。我認為你母親最有可能的身份就是一個名叫露娜的古神,也就是蓋亞的妹妹。」
「不,」我面對他冷酷的目光說道。「我一定要繼續下去。我必須知道真相。你打算阻止我嗎?」
「他們是什麼?」我問。「他們究竟是什麼身份?」
「我注意到了。」我說。
「難怪他能在天使戰爭的時候撕裂天使的翅膀。」罪人說。「但是誰能夠賦予他如此強大的權力?」
「哈囉,巴伯。」美麗毒藥說。「你怎麼會順從凡人的意念,被束縛在這種地方?」
「太好了。」罪人道。「我們來到素食者的地盤。」
「你們不重要。」荊棘大君冷冷地道。「只有約翰.泰勒才重要。不過你們三個都是夜城之中獨一無二的生命,基於各自不同的理由,塑造出了屬於你們自己的獨特命運。你們的身份早已在決定一切重要事務的地方,也就是隸屬光明異界的神聖法庭中決定了。我的審判無法加諸在你們身上——罪人、惡魔,以及瘋子。」
擺渡人搖頭道:「沒聽說過。抱歉。這些名字對我一點意義也沒有。我以前載過一次朱利安.阿德文特。真正的紳士,完全沒話說。」
「不是個好主意。」瘋子道。「那個年代存在了許多強大的神靈與力量,每一個都具有摧毀我們的能力,我曾經親眼見過,過去與我們想像之中的有很大的差別。」
但是,想要進入荊棘大君的地盤就必須通過地底之境。我從來不曾去找過荊棘大君,印象中應該沒有人做過如此瘋狂的事。不過我經常會主動收買一些未必用得到的消息,因為沒有人可以保證查案的過程中會需要什麼情報。兜售地底之境和荊棘大君的資料給我的,是個沒有眼珠的男人,因為他兩顆眼珠都已被地底的居民扁出體外。據他空洞的低語聲所言,要找荊棘大君,必須通過一股比夜晚還要深沉的黑暗、一條看不到盡頭的通道以及一群隱身在地下墓穴裡有如巨蟲一般的沉默怪物。
「當然不能,親愛的。我還要留他問問題並且召回手下呢。」
「不要知道比較好。」我嚴肅地說。
我將大門鑰匙從鑰匙圈上拔下,插入大門的鎖孔之中。這道鎖顯然不願意被打開,我必須花很大的力氣才終於轉動鑰匙,推開了花園大門。我清楚地感到門上的防禦魔法自動解除,彷彿空氣中的緊張突然鬆懈下來一般。我向旁一站,請其他人先進入。我這麼做不是出於禮貌,純粹是因為我不信任這座花園。在確認沒有壞事發生之後,我立刻跟在大家身後進入,然後回頭鎖上大門。
黑暗的身影突然站起,形體瞬間脹大,幾乎佔滿了山洞裡一半的空間,嗡嗡聲響震耳欲聾。它一掌正對瘋子抓去,不過所有蒼蠅穿越他的身體,完全碰不到他一根寒毛。惡魔遲疑一會兒,轉而往我這邊抓來。就看它手指上的蒼蠅向前飛竄,成群結隊地朝我的腦袋撲上。它們掃過我的臉龐,試圖從嘴巴、鼻孔、眼睛跟耳朵之中鑽進我體內。我大吃一驚,立刻緊閉雙唇跟雙眼,用手遮住鼻孔跟耳朵。無以計數的蒼蠅爬滿我的臉龐,不過卻突然之間彷彿觸電一樣全部向後退開。惡魔愣在當場,似乎跟我一樣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我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召喚天賦,開啟心眼,瞬間找出了將惡魔束縛於此所使用的那道咒語。
「不速之客。」瘋子說完之後,我們都安靜了好一陣子。
「他們很不安,很害怕,士氣很低落。」我說。「我就喜歡渥克的手下這一點。現在看我的吧。」我向前跨出一步,所有監視者全部展現驚恐的神色。我露出神秘的微笑,說道:「嗨,大家好,我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要告訴你們。壞消息是,沒錯,我們的確把壞潘妮教訓了一頓,讓她哭著回家找爸爸;沒錯,我們也的確解決了慟哭者;沒錯,我們正要去找荊棘大君。最壞的消息是,我說有好消息是騙你們的。有人有問題嗎?」
「我比較喜歡你胡言亂語的時候。」罪人說。
「搖鈴吧。」罪人說。
「不。」荊棘大君道。「我很歡迎你的到來,約翰.泰勒。」

階梯終於走到了盡頭,將我們帶到一個巨大而又高雅的水晶巖洞之中和-圖-書。突然之間,我們頭上綻放出一道舒適宜人的光芒,藉著水晶表面的反射,當即將整間巖洞照耀得有如白晝一般,給人一種站在巨大鑽石之中的感覺。
我把肩膀頂在兩旁的牆上,一步一步向彷彿沒有盡頭的地底爬去。我們一直爬、一直爬,到後來手腳肌肉都開始酸痛,但是依然看不到通道的底端。我很想改變主意回頭往上爬,不過已經沒有力氣可以爬回去,所以只好繼續向下。我們的呼吸越來越凝重,在寧靜的通道中聽來格外大聲。
「嗨,我是約翰.泰勒,相信你一定聽過我的名字。我是來找荊棘大君談談的。立刻讓開,不然我會使用有趣的手段來對付你。」
「這裡有一部分跟夜城本身一樣古老,也一樣凶險。最初,這裡只是一系列的下水道、地下運河與泰晤士河的支流,後來羅馬人在上面擴大城市的規模,也在地下建立了許多地下陵墓,藉以滿足他們見不得光的慾望,他們真是非常實際的民族。他們相信只要諸神看不見他們的作為,死後就不會得到任何懲罰。至今還有很多居住在地底之境的人們認同這種想法,當然,我所謂的『人們』代表了很多不同的種族。近年來,地底之境的人口越來越多。有些是來此隱居的,為了追尋更好的靈魂而獨自坐在昏暗的石室裡求道。有些是即使在夜城這種地方也還是很怪的傢伙,無法跟任何人相處的怪人。當然,還有像我這種為了逃離正常世界而來到這裡的人。另外還有已經在這裡定居好幾個世紀的地底之民。他們在地下陵墓中建立起自己的城市。只要不去打擾他們,他們就不會把你們當作祭品獻給神明。吸血鬼、食屍鬼、還有一些古老生物的後代——這裡什麼樣的傢伙都有,不過不需要擔心他們,朋友們。我的小船受到古老力量的保護,只要你們坐好,我會把你們帶到荊棘大君的門口。在那之後,希望我的神能夠看顧你們,因為荊棘大君絕對不會手軟。」
我念誦了剛剛找出的咒語。那是個不屬於人類語言的聲音,光是聽到就會令人發瘋。我一個音節接著一個音節,緩緩地將咒語自口中逼出。那恐怖的聲響在我腦中迴盪,差一點就要震爆我的腦漿。惡魔憤怒地吼叫,然後和血肉王座以及所有屠夫工具一同消失,只留下空氣中那股沉悶的紅光,以及滿牆以受害者自身的血液所寫下的名字。
「歡迎來到地底之境,愚蠢的可憐蟲們。」他的聲音非常雄渾,帶有一股濃重的法國腔調。「各位希望我帶你們去哪裡呢?我必須承認,能選的地點並不多。上游很糟,下游更慘,不過至少食屍者一族最近比較少出現了。前一陣子有人試圖在水裡下毒,不過那些腐爛的怪物吃毒藥就跟吃飯一樣。我希望你們來此是有特殊目的,因為我不喜歡當導遊。如果我是你們的話,我現在就會循原路離開。這裡沒什麼好看的,越深入只有越危險而已。」
「有時候死亡就是最好的答案。」荊棘大君說。「不過既然你不想見到他們死去,那我還是可以提供另外一條出路。這些年來,早已沒有人知道所有通往此地的路徑了。」
「不。」美麗毒藥說。「他的權力比當權者大多了。他是一切的仲裁者,完全不受同情與憐憫所限。」
我們上岸之後,他立刻將小船推離河岸,沿著來時的方向離開。他不再繼續唱歌了。船上的金光隨著渡船的遠離而黯淡,週遭的光線漸漸為旁邊一道拱門上方的紅光所取代。拱門上刻有幾個古希臘文字。我們彼此對望了好一陣子,最後美麗毒藥發出一陣不耐煩的咂嘴聲。
我抖了一下。「我寧願不要。只有在一切手段通通無效之後——包括閉上雙眼祈禱問題自動消失在內——才應該考慮時光旅行。因為時光旅行所造成的麻煩常常比解決的問題還多。」
「這些都是名字。」她輕輕說道。「非常多的名字,屬於天堂與地獄的天使之名,由上到下所有階層,所有天使的名字——連我的名字都在這裡,在我墮落之前所用的真名。這種知識不該為任何凡人所持有的——」
「他們還活著嗎?」我問。「苦難還沒結束嗎?」
「不。」美麗毒藥說。「我不認為這裡是個好地方。」
此通道約莫一個人寬,看起來像是直通地獄一般。通道一邊裝設了一組黑色的鐵梯,無盡地向下延伸。我們輪流探頭端詳通道中的黑暗。美麗毒藥在手中召喚一團地獄之火,不過火光卻照不了多遠。最後我們決定讓她先下去,好帶著火焰在前引路,我們可一點也不想在黑暗中盲目地向下沉淪。
「我只能帶你們到這裡了,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朋友們。再見了,各位,雖然我很懷疑我們會有機會再見。」
「沒問題,朋友們。上船吧。別掉到水裡去了。這裡的居民精力無窮,而且飢餓萬分。」
「我們還沒離開夜城,親愛的。」美麗毒藥說。「我感覺得出來。」
罪人有點懷疑地看向她:「你知道這個地方?」
荊棘大君緩緩地站起身來,全身上下的關節都發出骨骼的聲響。我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倚靠著一根樸素的木頭枴杖而立。一看到這根枴杖,我的心跳立刻急遽加速。傳說在羅馬時代,亞利馬太的聖約瑟由原始的生命之樹上折下一根樹枝,帶來英格蘭移植,而這根枴杖就是由那棵樹的枝幹製成的。有人說荊棘大君就是亞利馬太的聖約瑟,至少他看起來像是從那個年代活到現在的人。當他開口說話的時候,聽起來就像是石頭輾磨在一起的感覺。
我決定在他們的談話繼續惡化下去之前插嘴。
「如果我曾經知道,那段記憶也已經被人奪走了。」荊棘大君兩眼無神地看著遠方一會兒,又說:「我認為有可能是我自願的,但是我很懷疑。」
每個水晶表面都刻有伊諾語的文字,一種遠古時代人類為了與天使溝通所創造的語言。我看得懂,但是不知道怎麼念;這年頭會念這種語言的人不多了,因為它的發音會腐化人心。美麗毒藥走過一道水晶牆,以手指輕觸著其上所刻的文字。
「我不知道。別告訴我,因為我一點也不想知道。我大約是在二十世紀初的時候,搭乘巴黎剛開張的地下鐵來到夜城的,沒過多久,我就流落到地底之境來。我受夠了城市生活的喧囂,只想找個地方隱居度日。不過,我倒是滿懷念歌劇的——無論如何,我在這裡提供擺渡的服務,一方面是讓我有點事做,一方面也是為了年少輕狂所犯下的過錯贖罪。」
「等等,」我舉手說道。「蓋亞——大地之母?那個蓋亞?你認為我母親是月神?」
「我是令所有人心碎的石頭;我是將耶穌釘在十字架上的鉚釘;我是射穿國王眼睛的弓矢;我是人類成長無可避免的苦難,夜城最清澈而又冷酷的良心。為了避免夜城被其本質所摧毀,我被賦予權力,支配所有生存於夜城之中的生命。我維持著『大實驗』的運作,盡心盡力地看顧著它,並和-圖-書且審判所有企圖腐化其本質的生命。我是割除病灶的解剖刀;使人睿智的碎心石。我乃荊棘大君。我認識在座的每一位。罪人、美麗毒藥、瘋子,以及約翰.泰勒。站起來吧,我正在等待你們的到來。」
「狗屎。」我說。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對我看來。我大力搖頭,瞪著荊棘大君,說道:「你只是在猜而已,就跟其他人一樣。我問的每一個人都有不一樣的答案,但是你們卻沒有一個可以肯定自己的推測。」
「我可以想到兩個可能。」瘋子說。
「歡迎光臨,親愛的旅人們。」蒼蠅們說道。「你們已經來到荊棘大君領域的門口,但是不能再前進了。大君不希望被人打擾,所以才叫我在這裡守衛。我是來自地獄的惡魔,被荊棘大君束縛於此,目的就是要確保沒有人能夠打擾他。我是受到詛咒的地獄王子,注定要在此服侍天堂的僕人,直到夜城毀滅,或是時間本身走到了盡頭為止。有時候,我認為整個宇宙都是以諷刺為基礎而運作的。不過不管怎麼樣,起碼這裡的食物還不錯。哈囉,美麗毒藥,好久不見了。喜歡我這裡嗎?雖然不是很奢華,不過還滿有家的味道。」
「噓——」罪人道。
「我一定還有地方可去的。」我說。「夜城裡有那麼多古老的神靈及力量,一定有誰還知道一些事情的——」
「好地方。」罪人彎下腰去聞一朵花,不過很快就搔著鼻子,抬起頭來。
我的同伴們似乎都不怎麼煩惱。罪人與美麗毒藥手牽著手,再度露出戀愛中的愉快表情。瘋子也又回到他的私人世界裡去。我試圖跟他們解釋這趟旅程有多危險,他們也都點頭表示瞭解,不過我可以肯定他們並不瞭解,起碼不是真的瞭解。如果他們真的瞭解的話,就絕對不會答應跟我一起前往「地底之境」。我有一種想要叫他們不要跟來的衝動,想叫他們在安全的地方等我,但是一個實際的理由讓我打消了這個念頭;如果我打算在這趟旅程裡存活下來,就會需要他們的幫助。為了得知夜城的起源以及母親的真相,我當真願意犧牲他們的性命嗎?
「荊棘大君。」我堅決道。「可不可以?」
「能告訴我們一些關於地底之境的事嗎?」罪人問。
「我們可以去時間之塔。」罪人說。
「我隱藏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我說著感到喉嚨一陣刺痛。原本血肉王座所在的牆上如今露出了一道開口。「看來,這個地方似乎也是如此。」
我心裡頓時冒出一股緊張的情緒,不過我也沒有在臉上顯露出來。我瞇起眼睛看著荊棘大君,說道:「很多人認為,我對夜城的存在而言,是一項威脅;你是說他們都錯了嗎?」
「你是說你可以在當權者之前守住秘密?」罪人道。「我很震驚,說真的,非常震驚。」
荊棘大君微笑道:「或許我應該阻止你,不過我沒有這個打算。你是個危險人物,約翰.泰勒,但是你很可能會為我在這裡的工作畫下一個句點。我很期待這個句點的到來。」
——在我找出咒語的同時,體內某種本能立刻自動關閉天賦。因為我在那一瞬間裡已經感到某個恐怖的東西正在急速逼近,試圖找出我的確實位置。敵人這回派出比痛苦使者還要可怕的東西,而我的所有本能都在尖叫,警告我不能隨意使用天賦,不然這頭全新的怪物一定會遵照主人的意志毫不留情地將我擊殺。
「我想回家。」瘋子說。
要找荊棘大君,必須離開地面,進入地底世界。夜城的地底下有著各式各樣的地下墓穴、礦坑通道、運河渠道,以及下水道,統稱為「地底之境」。地底之境裡住了不少人以及許多其他的生物,這些傢伙只能在黑暗中行動,完全見不得光。他們在地底出生,在地底生活,在地底死亡,其中有很多終其一生都不曾離開地底之境,不曾見識過任何夜城中的霓虹。這些存在於地底的通道,當然也提供夜城居民一種隱密的移動方式,不過很少人會真的使用,因為住在地底之境的生命不喜歡見到外人。他們喜歡殺害並吃掉任何打擾他們的人,而他們很容易被人打擾。
他的目光在他們臉上梭巡,最後又回到我身上。「你選擇同伴的眼光十分睿智,任何其他人都不可能來到此地卻又逃離我的審判的。現在,想問什麼就快問吧。」
「但是——我聽說,」罪人謙卑地說道。「露娜女神是個瘋子,而且已經瘋很久了。」
我們小心翼翼地跳上了船,船身十分穩當,沒有因為我們的體重而搖晃。擺渡人將船槳插入水中,一劃之下船身立刻向前遠遠滑開,看來這名擺渡人也是個深藏不露的狠角色;不過話說回來,不是狠角色也不可能在這種地方生存下來。在船上的金光照耀之下,我們都感到鬆了一口氣,美麗毒藥也將地獄之火熄滅。小船在黑暗中無聲地前進,擺渡人在船頭凝望遠方。至於那孤獨的左眼裡看見了什麼,他完全沒有跟我們分享。
「我們究竟還在不在夜城底下?」罪人問。「我們好像已經走了很遠了。」
「地獄來的惡魔果然有過人的眼力。」我說。「這些植物全都紮了很深的根。你們不會想知道它們自何處吸取營養的。我們的目的是花園中央的雕像,不要碰任何東西。」
「你根本是在唬爛。」瘋子說。我們全都轉頭看他,不過他再度言盡於此。
「我就說應該把那女的殺了。」美麗毒藥說。「壞潘妮最愛告密了。一定是她把我們的目的地洩露出去的。」
「這位是罪人。」我說。「這位是美麗毒藥。那個是瘋子。我是約翰.泰勒。」
我一點也不懷疑他有能力這麼做。想到被折翼的天使以及渥克手下的那些監視者,我立刻就搖了搖頭。
我試著站在他的處境設想,千百年來無法離開這個小小的洞窟,縱然偶有訪客,也只是一些來接受審判的可憐蟲。他監督著夜城中的一切,眼看著一代接著一代的人們來去,世界對他而言必定越來越疏遠。但是除了善盡自己的責任,他又能怎麼辦呢?他曾經是一名人類,單純的人類。或許如今的他享有夜城監督者的偉大名號,但是說到底,他也不過是一名囚犯罷了。
在淡藍色的月光照耀之下,整座花園籠罩在一股虛幻詭異的氣氛之中。樹木又高又瘦,光禿禿的輪廓在老式煤氣燈的黃光中牆上投射出恐怖的陰影。一條不斷蠕動的泥濘走道,靜靜地躺在笨重的灌木叢,與許多在夜色下綻放的花朵之間。事實上,花園裡所有東西都在緩緩蠕動,但是卻沒有散發任何氣息。就連花朵的花瓣也在無聲地開闔,有如噘起小嘴的小女孩。這些花大部分都是白色跟紅色的,而它們整體給人的感覺讓我不禁聯想白色代表骨頭,紅色代表血肉。我曾經聽過一朵玫瑰花歌唱,而那是我這輩子聽過最邪惡的歌聲。
「現在怎麼辦?」罪人問,聲音十分沉悶。
「是誰叫你待在這裡的?」我問。
「你不打算告訴我們是哪件案子。」美麗毒藥說hetubook.com.com
小船終於慢了下來,最後在一段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河道旁邊停下。戴面具的擺渡人拄著船槳,四下看了看。
當美麗毒藥突然宣佈腳碰到底了的時候,我們全都鬆了一大口氣,就連瘋子也不例外。他活在現實世界裡的時間似乎越來越長了。或許他只是需要有人陪伴,也有可能是因為他感覺到強大的危機,必須專心一意才能面對;我並不想問他,因為他的答案肯定會讓我頭痛。
我也聞到了。那是一股非常噁心的味道,感覺像是曝曬在大太陽底下的靈骨塔一樣。我可以肯定味道是從拱門裡面傳出來的,但是一時之間也看不出任何動靜。或許這是一種警告,或許這是一種威脅,不管怎樣,對我們來說都沒有差別,因為除非回頭,不然根本沒有別的路可走。我帶頭走入拱門,其他人不太情願地跟在我身後。
當然,除了瘋子以外。他大叫了一聲「爹!」然後往荊棘大君衝了過去。我們不約而同從他身後撲倒他,使盡全身蠻力才終於阻止他繼續前進。接著我們一個一個在荊棘大君身前下跪,只因為他的氣勢讓我們打從心底表示敬意。瘋子聳了聳肩,然後跟著我們一同跪下。我低下頭,試著露出懺悔的神情。這是個接受審判的地方,我感覺得出來,而沒有同情與憐憫的審判,向來都是一種值得懼怕的東西。
他對我們所有人微笑,原本圍繞在水晶洞中的所有壓力頓時消失。荊棘大君依然展現出偉大的氣勢,不過至少我們都不再感到隨時都有被摧毀的危險了。荊棘大君伸了伸懶腰,看起來像隻在太陽底下睡太久的懶貓一樣。
「這是你今天說過最理智的一句話。」罪人說。
荊棘大君突然抬起頭來。「當權者無視於所有停戰協議,此刻已經派人進入地底之境。顯然當你驅逐了我大門前的惡魔時,就觸發了某種當權者的警報。他們已經將大門擋住,並且試圖封起所有的入口。」他轉頭向我,說道:「你希望的話,我可以把他們全部殺死。當權者只派了幾千個人下來而已。」
我們繼續向地底沉淪,腳下的階梯隨著巨大深淵的外牆旋轉而下。牆壁上的黑暗之石有著遠古時代人工雕飾的痕跡,一開始看起來像是使用雕刻工具,不過後來似乎都是赤手空拳挖掘而成。有人在夜城底下這個超大深淵裡花了不少工夫裝飾,然而究竟是何人所為,又是為了什麼目的?會是人類所建嗎?有沒有其他神力幫助?為什麼會有人願意在地底下挖這麼大的洞?難道荊棘大君真的讓人害怕到必須被埋葬在這麼深的地底之中?越深入地底,我的心裡就越害怕。我感到雙手發抖、口乾舌燥。這個案子實在牽連太廣、太重要了,我當初根本不應該接下來的。我很想回去當個普通的私家偵探,耍點手段唬唬市井小民,好好經營刻意培養出來的惡名。但是不行,我必須繼續下去,為了找尋真相,我已經花費了許多心力,就算失去了所有繼續下去的勇氣,我也必須憑借一股頑強的意志力努力走下去。
飄浮的光芒原來是一盞盞釘在牆上的人皮燈籠,燈籠面對階梯的那一面全是一張張無聲尖叫的面孔。在我們走過時,人臉的眼球全都跟著我們的身影轉動。
「我想我們應該去搖那個鈴吧。」我說。「我的知識範圍只能把我們帶到這裡,剩下的都是未知領域。」
我們從地上爬起,神情不定地面面相覷,有如一群等待校長責罰的學生一般。我強迫自己開口說話,只因為我深知一個道理:在面對夜城裡的強者時,不管心裡有多害怕,都絕對不能顯露出來;只要對方發現你心裡的恐懼,他們就再也不會對你客氣。
花園小徑不停地上下鼓動,好讓花園裡所有的植物都能看見我們的身影。不管怎樣,最後,小徑還是將我們帶到了雕像之前。那是一座跪在自己折斷的翅膀前無聲哭泣的天使雕像,它臉上的容貌已經完全被侵蝕殆盡,也不知道是風雨跟時間所為,還是被臉上永不止歇的淚水侵蝕。天使雕像後方有一具月晷儀,隨時顯示著正確的時間。我一把抓起其上的月規,小心翼翼地旋轉了一百八十度。整座月晷儀開始劇烈震動,接著向旁邊滑開,露出一條深不見底的通道。
「真的活得這麼不耐煩嗎?」擺渡人說。「要自殺還有更好的辦法,而且大部分都不會那麼痛苦。」
「那麼,」我說。「我們來此是為了接受審判嗎?」
「跟我想像中的歡迎詞差不多。」我終於找到空檔可以插話。「你可以帶我們去見荊棘大君嗎?」
「也就是說你也不知道。」罪人說。
我們全都轉頭看他,不過他已經把話說完了。他的神智顯然越來越清楚,不過他的言語只有比瘋狂的時候更加駭人聽聞。
在水晶巖洞的正中央,豎立著一座打磨光滑的大石板,石板上躺著一個人,十分安詳地沉睡其上。他一頭灰髮,身穿灰袍,面色祥和,渾身毫無危險氣息。我們站在亮晶晶的水晶洞裡,不知所措地看著四周。我們本來都以為會遇上更多守衛或是更強大的防禦法術,然而此刻卻什麼都沒有發生,感覺就像身處於寧靜的暴風眼之中。
「喔,沒錯。」美麗毒藥的聲音裡透露出某種滿足的快|感。
「或許我能幫得上忙。」美麗毒藥緩緩說道。「我——曾經跟渥克有過一段過去。」
「聽說過。所有惡魔跟天使都知道這個地方,我們已經快到夜城監督者,也就是荊棘大君的領地了。」
「不好意思。」罪人非常有禮貌地說道。「那我們其他人呢?你也不會審判我們吧?」
「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對著夜城監督者大呼小叫?」美麗毒藥說。「我們還想完完整整地離開這裡呢。」
「你見過荊棘大君嗎?」罪人問。
「現在才說。」我道。
「這才真是令人擔心的景象呢。」罪人說。
「在想出下一步之前,我們還是得先甩掉渥克的手下才行。」我說。「既然當權者已經下達了我的格殺令——」
所有監視者幾乎同時決定回去找渥克請求下一步的指示,瞬間全部走得無影無蹤。三個耶穌會的惡魔論學者甚至當場拔腿就跑。
「沒錯,掛在天際照耀夜城的巨大明月。我認為你母親就是月亮在人間的實體化身。你以為夜城的月亮為什麼會如此巨大?只因為她在看顧著自己所創造出來的世界。你乃月亮之子,約翰.泰勒,既不身屬光明,亦非全然屬於黑暗,也就是惡名昭彰的毒蛇之子,尼可拉斯.賀伯的兄弟。我相信露娜創造夜城是為了與大地之間保持聯繫,進而與姐姐維持良好的關係,並且參與幫助人類進化的過程。」
「閉嘴。」我說。
「但是——這些名字為什麼會被寫在這裡?」罪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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