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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與幻獸

作者:派翠西亞.麥奇莉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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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為什麼不讓我出戰?垓德問,我只要一飛就能讓惴德的軍隊潰散。
「悉貝,妳在做什麼?」
「我怕。」
「我帶妳去,再讓妳和她獨處。」洛克將椅子向後推,帶領她越過一張張桌子,「不過柯倫可能在她身邊。講天氣、講星象、講妳怎麼在梭爾領主的餐桌上毫不進食。柯倫對此事一無所知,悉貝很重視這點。」
「可是妳忘懷得了嗎?洛克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妳……我在他的獅眼裡看到了,而小譚……妳也可能教小譚要求妳……」
她對柏爾微笑,雙手慌亂地觸摸頭髮,「真好心……」她喃喃而坐,「哦,我的腳!我是瑪耶嘉,悉貝的母親。」在她右手邊,飲酒的熈尼斯嗆咳一聲,她轉向他:「我是她唯一的母親,你可能以為山上的女巫就不是稱職的母親吧。」
「她沒辦法勸他打消念頭,或許你可以。」
「哦,瑪耶嘉,妳應該騎馬。」
「我的白娃兒,妳變得好……好開朗!讓我看看妳。」她不讓悉貝靠近,「妳上次上山,竟然沒停下來看我。」
「為什麼哭?」
不行,你也會嚇到洛克的士兵。和我一起耐心等候。
柯倫在午宴上坐滿人的長凳間穿梭,一看到紅髮領主便停了下來。熙尼斯微微一笑,轉身離開餐桌,將一杯滿滿的酒推至柯倫手中。
瑪耶嘉輕刷過手邊的一縷白髮:「我也想妳,但現在我明白那獅子說得對,妳不再是小孩,妳已經在人間成長為后,山間的石頭和樹林再不會讓妳感到快樂了。有時候我看到妳的影子,赤足溜過高大的紅柱,身邊有個眼睛圓圓的小孩跑著,你們的影子讓我停下來微笑,然後我才想起那些只是影子,我的孩子都已經長大離開我,走自己的路了……」她嘆息,削瘦的手指顫動起來。「但是我好幸運有妳。」
她微笑:「不用,柯倫,這只是女人間的閒聊。」
聽我說,當梭爾領主兄弟從梭爾上戰場時,特峨和特里施的天鵝就飛往曼鐸,到小譚身邊。他若有危險,天鵝立刻載他去艾爾德山。特峨,我要你確保小譚平安。莫瑞亞、固勒、悉林,你們要在開戰前後,在惴德的軍隊面前,用眼睛的魔力、用你們的美,引誘士兵離開。我會把垓德留在身邊,待惴德窮途末路,垓德就要把國王帶到曼鐸的巫師塔給我。
「妳做了什麼?」洛克不可置信地問道。
她微微露出笑容,眼睛瞇起:「垓德會把惴德帶來給我。」
「坐吧,女士,和我們一起吃。」
「我的孩子,妳在做什麼?」
「我的白姑娘,」瑪耶嘉低語,「妳從大廳消失的那晚,我就知道我再也見不到妳,我枯乾的心裡有種哀傷。今天,那哀傷又出現了……妳會再度跨進夜裡,等我再見到妳,我注視的就會是陌生人的眼睛。」
之後妳打算怎麼辦?悉林問道。
洛克嘆息:「因為我正巧對尼肯領主說謊,我不想因為你說實話而讓我下不了台。」
洛克的眉毛一揚,客氣地表示詫異,強忍著不予置評。
柯倫露齒笑說:「或許我把他綁在馬上,他就會了解。悉貝,妳等我……」
「那又如何?我們一定可以對付他們,霍斯特已經老得玩不動這些遊戲了,我真同情他。」
「悉貝呢?」
「風乾香甜的杏仁……看到甜食我就童心未泯。洛克,聽著,我曾……哦,就著微光做事、就著燭光做些隱祕的事,那些事輕聲說最有效。我是老女人,弱點就是愛管閒事,別人會給我戒指、軟皮毛和亮緞帶做為回報。我會用顏色簡單的紡線在小織布機上編織,但是悉貝……她正用大小如艾爾沃德的織布機和活生生的鮮紅紡線編織」
小譚看在眼裡,到各地都帶著我,在深夜和我說話,有時說著說著就睡著了。他要妳幫惴德,要我求妳,他走投無路了。
「怎麼了?」
「妳怎麼知道……」
「柯倫。」悉貝喚道,但柯倫依舊盯著洛克。
「我讓他忘記他今天看到的事,他問你的話。對不起。」悉貝突然顫抖,眼淚閃閃從指間滑過,「對不起,那太……容易了。」
「我覺得好迷惘。」他論道,洛克為他斟滿杯。
「你騎馬騎累了。」洛克轉身,勉力將柯倫從悉貝身邊拖走,「埃歐找你,似乎有重要的事。」
「對,是我讓你忘記的,」她低語,「對不起。」
如果艾爾德山有兵力圍剿,天鵝說,我該去哪兒呢,悉貝?
「連野豬也會嗎?妳說牠不贊成。」
hetubook.com.com洛克搖頭。「現在,」他輕聲說道,「我開始同情惴德了。」
悉貝嘆息:「先坐下。妳是怎麼來的?」
小譚呢?
「先祖圍攻失敗,乃因缺乏兵力處理沿絲麗午河輸入曼鐸的補給品。這次,我要梭爾和尼肯的戰隊由水路進攻,航越至城中心,由內進攻。我們需要船隻。尼肯是艾爾沃德內的湖國,你能造三百人的船隻,募集駕船的兵力嗎?」
「老太太,妳有何指教?」洛克輕聲說道,她嘆息。
「洛克會立他為王,他將在適當的時機娶赫尼的女兒薇薇,她的子嗣會在艾爾沃德展開梭爾世系。」
「我知道。」
「怎麼隱瞞?摧毀他心中的一、兩個念頭嗎?」
「瑪耶嘉,我會不計一切摧毀惴德,就會不計一切不讓柯倫知道我在做什麼,」
「哦,」她含糊說道,思緒像疾飛向前的群鳥,「我想和洛克說話。」
「好,要是你不陪我留在這裡,就讓洛克派人送妳到赫尼家,或柏爾家。」
自始至終,你們都要謹慎隱蔽,伺機而動,遠離洛克的士兵,別陷入不必要的危險,除非是為了小譚和……如果你們願意……為了柯倫。特峨,遠離惴德,除非他在戰場上遇害,否則我要他話著來見我。
悉貝又停頓,感受特峨疾速拍打的搏動、固勒心中隱藏的回憶瑰寶、莫瑞亞的心思、黑天鵝在月明的心中安詳的默許、垓德於暴躁的腦中盤繞曲解、悉林在心中不斷玩弄、堆疊謎語,交織於思緒無盡的絲縷中。悉貝筋疲力竭地放開牠們,牠們在周圍靜靜等待。她歇息片刻後,讓動物發問。
「悉貝,」洛克走向她,溫柔地扶住她的肩膀,「那總比對他說謊好。」
「不用,」瑪耶嘉起身,「你告訴我怎麼找到他們,我自己過去。」
一個細微緊繃的微笑牽動悉貝的嘴,她輕聲說:「有一天,佑甫王子和五十人去捕捉麥肯領主梅克可愛的女兒。途中,佑甫看到一隻漂亮的黑山貓,毛皮像精鍊的珠寶般發亮。那貓用綠眼看著他,佑甫加以追蹤,卻再也沒人見到他和那五十人生還。璞威王有三個強壯的兒子,一天他們和友人去打獵,看到一隻銀鬃野豬,巨大的尖牙白如他們出身高貴的夫人之胸脯。璞威王等了七天七夜,那十五個年輕人中,僅有他的么兒返回,而且已瀕臨瘋狂。」
柯倫慢慢抬起雙手,緊握悉貝的手臂,他的目光迷惘地在她臉上來回移動,彷彿正閱讀不了解的古語,接著他吸口氣,大喊:
那就聽聽有什麼話能幫上洛克。時候一到,我要你在小譚身邊,保護他。悉貝抬頭,召喚天鵝至身邊,固勒前來躺在她腳邊,莫瑞亞在固勒身旁。她以幽微的心思喚醒洞穴中的垓德,野豬悉林亦來到面前,於兩棵樹間,在黑暗中發亮。好長一段時間,她測試心思的強度與力道,竭盡專心之極限,同時掌握六個高傲、焦躁不休的心思。
尼肯領主越過洛克傾身凝視悉貝:「妳是悉貝嗎?我聽說過妳……」
「妳還沒懷孕嗎?」
「走路!」洛克驚嘆,一旁的柏爾起身致意。
悉貝拔起一根草低頭凝望,卻視而不見。她微微一顫:「我可憐的小譚……再過一會兒就好了。」
悉貝微微一笑:「是啊。」她用手臂勾住瑪耶嘉,陪她走到湖邊,黑天鵝滑行前來迎接她們。「我會拿食物和酒來給妳,如果妳今晚要外宿在這,我會留下來陪妳。」
「我馬上回來。」悉貝說。
「我一直在找妳。」
「我忘記我為什麼來這裡了。妳嚇著我了,長髮飛如銀浪,臉上掛著淚向我跑來。」
熙尼斯聳肩:「不用懷疑,他聽說希爾特領主投向梭爾陣營,便寧願與希爾特並肩作戰,也不願與之為敵。」
「我確定有妳總比沒有好。」熙尼斯微聲說道,洛克看他一眼,他臉紅了起來。
「他的土地都分割了……部分由希爾特的卡恩在圍攻曼鐸七十日時占領,那批人仍自稱效忠國王。」
「抱著我,柯倫。」她低語。柯倫用手臂平靜地將她包圍,感覺她的顫抖。
「我不打算重蹈特伯睿的覆轍。」洛克說道,眼神平靜,在濃密的金髮下隱約閃爍。不遠處,一名象牙髮色的女子靜靜而坐,手持刺繡,黑色的眼眸未曾離開德斯的臉孔。對德斯而言。她微渺得近乎影子,不足以放在眼裡。
德斯用指甲敲著杯子嘆道:「我可以給你五百騎兵和三、四倍的步hetubook•com.com兵。」
「那就不要擔心。」
他看著洛克,輕聲問道:「為什麼你要騙我埃歐的事?」
「妳到底做了什麼?」
「對妳是陌生,但是瑪耶嘉,我也未曾像現在一樣,感覺自己這麼陌生。說來恐怖,但是我心裡有種勝利,讓我甚至意識不到恐懼。彷彿我在自己的思緒中就是垓德,在夜空中高高飛起,龐大、高強、所向披靡;在所有戰場屠殺、偷竊、歌曲的記憶中,懷著傲氣。我的名字在歌曲中是敬畏與恐懼的節拍,世上無人能制止我勝利的夜間飛行。事成之後,我心裡的那東西就會找地方盤繞沉睡,我也能加以忘懷。」
她終於低語:「我不知道。」
他懼怕到骨子裡,眼神炯炯的獵鷹說道,在夜裡睡覺時叫喊。房中不時點著火炬,他害怕夜晚的影子,一股甚於害怕戰爭的恐懼像冬季厚冰,在他眼後滋長,耳語紛紛說他就要瘋了,但他克制自己,不多言。
「柯倫呢?聽說他對此一無所知。」
「那是她的選擇。」
「怕著呢。他說對付惴德的戰爭私下傳遍了艾爾沃德,國王怪罪妳。他還說誓言幫助他父親的領主,都突然毫無理由地倒向梭爾,國王活像塊石頭。悉貝,他坐在我的火爐邊,眼睛睜得大大,眨也不眨,一邊告訴我這個,又兩手發冷似地緊抓著手臂,眼淚都流乾了。」
「不好!不好!我從他內心拿走東西……就像……迷梭從我內心拿走東西一樣……那是誰都不應該犯的……無論愛恨都不能。」
「垓德呢?」
洛克將杯子輕置於桌上,瑪耶嘉看著他,白眉在銳眼的上方拱起,戴戒的手指撐著下巴。洛克沉默片刻,手指輕敲銀具。
「我怕我不知道會向誰偷馬……」她在一棵枝幹牢固的蘋果樹下,坐在悉貝身旁,「悉林把特峨告訴牠的故事全告訴我了,說國王和白鳥在塔樓裡……」
我準備好了。
洛克順口補充:「她很擔心,埃歐說要騎垓德上戰場。」
「你什麼時候要?」洛克微微一笑:「儘快,但不用急躁,惴德一定會等我們。」
「我在乎,我在乎。」悉貝終於微動,柯倫的手臂垂落,困惑地環視四方綠野。
「的確,」洛克說,聲音在一片嘈雜中顯得低沉,「她是在編織活掛毯,上面有她自己和我們,也有國王和艾爾沃德領主。她已經欲罷不能,我也是。她不是小孩,她和我一起詳細策劃,也一直守口如瓶,甚至也對柯倫保密。我為權而玩,這是祖先教我的遊戲,我也會一直玩到為權而死。悉貝則是玩自己的權力遊戲,不為利,也不為名,只為暗中贏過惴德,甚至贏過迷梭。待她獲勝,就會回頭,平靜、滿足地和她的動物及柯倫過日子。對我而言,知道梭爾能擊敗惴德還不夠……我必須知而後行,並於此後繼續行動,以維護我的強懽。但悉貝比較幸運。她能獲得強權,也懂得放手,明白自己只要發願就能達成,她就知足了。若非如此,我就得像惴德一樣畏懼她了。但她對柯倫、對孩子、對簡單安靜的事物都懷有愛意,我想妳在愛她時教了她愛。瑪耶嘉,不用擔心,她會復仇成功,心滿意足的。」
當天傍晚,悉貝對動物說話。她已從曼鐸召來獵鷹特峨,牠在暮曙中前來,像藍黑色天空中的星辰般飛馳,在夏樹茂盛的綠葉間棲息。
「我會負擔那些船隻的費用。」
「那與我何干?」悉貝驟然起身,面對午後的風,頭髮迎風在身後纏亂地飛揚,「小譚一定要學會如何自重。瑪耶嘉……」她突然雙手掩臉,發現眼淚從冰冷的指間滑落。她用手指遮住眼睛。「我不能原諒惴德,」她低語,「我為小譚心痛,但是我不能原諒惴德。我不會原諒他,也不會為自己哭……只會稍稍為小譚哭泣。他怪我嗎?」
「我無意……」悉貝抬起雙手,掩著嘴,「我無意……不能對柯倫,不是柯倫,那……我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麼……那又這麼容易……」
瑪耶嘉的雙手在長草間移動,銳眼上的眉頭皺起,但她只說:「那,妳和梭爾的智者在一起,快樂嗎?」
悉貝對他甜甜一笑,定住他的眼睛,他又沉回椅子裡。
悉貝的嘴一抿。「因為那傷得太深,因為我怒氣攻心,無可言喻。那無恥的國王竟然……」她不耐煩地用手刷過草地,「無論妳或悉林說什麼,都不能阻止我。」
「可是,熙尼斯……」柯倫推敲措詞,遍尋不著,便轉而和_圖_書飲酒。接著他看到悉貝,走向她。
風在靜夜裡短嘆,她疲憊,稍加停頻,再次將心思對準動物的心思。
柯倫轉身,將剩下的麵包拋至水中,跟著悉貝,在她展開雙臂撲向瑪耶嘉時笑道:「真高興見到妳。」
「為什麼妳不告訴我惴德是怎麼對待妳的?」
悉貝轉身,低頭看著她,眼神深邃黑暗:「也許,但現在是我作主。惴德是傻瓜,迷梭也是,低估他們抓到的白髮女,他們倆都不能再犯那種錯。」她暫停片刻,接著較溫和地說:「最近我無情又頑固,沒有商量的餘地。瑪耶嘉,現在我們講點別的、講些小事。抱歉我們那天沒有停下來看妳,但是惴德的人在那裡發現小譚和我們在一起,所以離開前不和妳說話似乎比較明智,以防我們遭到監視。」
悉貝的手指溫和握住瑪耶嘉乾黃、戴著戒指的手。「而我是那麼幸運有妳,」她輕聲說道,「穿越妳家門的那天,我和我任一隻動物一樣狂野驕傲。如果我有和善之處,都是妳和小譚,還有後來的阿倫教我的。但我仍與父親和祖父當年一樣狂野驕傲。在我心深處,白鳥自由生活,沒人能捕捉。哭喊復仇的就是我那股傲氣……在我知識和力量中的傲氣,也是驅使彌克離群索居,至艾爾德山建造白廳,捕捉完美的同一股傲氣。但因為妳和小譚,我學會愛上純知識以外的東西,柯倫也教了我好多喜悅……瑪耶嘉,我可能不擅長愛,但這是我的錯……我一向有很多好老師教導我。」
「會。」
「你對尼肯領主說謊時,為什麼需要我妻子在身邊?就算實話脫口而出,他可能也醉得聽不出來了吧?」
柯倫轉身在人群間開路闢徑,洛克輕嘆,轉向臣服的尼肯領主。
「哦……」
瑪耶嘉往湖岸邊一坐:「哦,我的骨頭,夏天的太陽對老女人真好。妳對老弱婦孺也還是很好,教人欣慰。」
「但是妳獨自飛翔,遠離他……我想不透,飛翔之後,妳還會想回地面嗎?」
「小譚?」
悉貝驚訝地抬頭望他,召喚的絲縷隨之中斷:「柯倫……」洛克身旁的尼肯須主揉揉眼睛。
「那是惴德的錯。」悉貝驟然搖頭,「不,也是我做的好事。但惴德根本不該企圖毀滅我。」
幾天後,一名細瘦長鼻的女人來到洛克的廳堂,手上戴些昂貴的戒指,滿頭白髮凌亂捲曲。她備極安靜,無人見她穿越廳堂,當時洛克正坐著吃飯,琳娜和柏爾分坐兩旁。女人來到洛克肘邊,猛拉他的衣袖。他轉身,一驚,與那雙鐵灰色的眼交會。
德斯對著杯子一哼:「還不如同情惴德。我聽說霍斯特先矢言效忠惴德,後來才轉向你。」
「別出聲,比起說謊,妳只多造成一些傷害……妳不會再犯了。」
「你策劃的這場戰爭,我太不了解,現在我想了解一些我不確定的事。你如何說服希爾特的老霍斯特加入你的陣營?去年冬天你派我去找他,我發現他懼怕惴德,只想平靜度過餘生,忘卻不幸的女兒,忘卻她用惴德的愛造成的混亂。你在特伯睿殺了尼肯的親兄弟,為什麼他還會坐在你旁邊,喝我們的酒,和你一起籌劃戰爭?為什麼你尚未和他們提起前就在籌劃?而且,要是這些事情都有簡單的原因,為什麼你不先告訴我,以表示禮貌或尊重,非得等我發問不可?」
「對,但是那嚇著我這顆老心臟,也嚇著明智的老野豬悉林。洛克,你看到的悉貝,是花容月貌、意志堅強的女人,她的力量是梭爾上空的幸運星;我卻只看到一個孩子,帶著逐漸潰爛的傷痛,逐步邁向死亡。」
「野豬悉林告訴我的,牠告訴我很多事。」悉貝的眼神沉靜下來,瞥向柯倫,他撫摸她的臉頰。
洛克默然,他長長吸了口氣,眼睛沒入沉靜的臉,柯倫的手緊握在兩側。
「對。」
她對特峨說:特峨,告訴我惴德的事。
洛尼凝視她:「所以惴德眼看部分軍隊消失,也會瀕臨瘋狂。牠們會為妳誘開軍隊嗎?」
悉貝嘆息,鬆開瑪耶嘉的手,揉揉雙眼。「我厭倦了來回不停地編織詢問、疑惑、思考。我要先讓艾爾沃德燃燒,才能看出我是受困於火環,還是安全地在火環外……瑪耶嘉,走了這麼久妳一定累了,我帶妳到我的寢室,妳可以吃東西、梳洗、休息。」
「悉貝……」
「我會,我現在就在乎。」
「我害怕。」
悉貝的食指在橡桌上無意識地描繪。「若我命令牠,牠就會。我會派天鵝https://m.hetubook.com.com去陪小譚,若他有性命危險,就載他飛到艾爾德山。獵鷹特峨會護衛小譚。」
妳要毀掉惴德的士兵吗?莫瑞亞問道,還是讓他們在一段時間後返回?
「希爾特領主提供得比較少。」
「悉貝,我不知道妳在做什麼……我只知道小譚兩天前來找我……」
悉貝瞥了銀色野豬一眼:「智慧總好張揚,最不需要時尤惹人厭。」
我不要他們的性命,讓他們繞圈跑一陣子,然後放他們走。
「他懷疑是惴德做了什麼讓妳生氣,但是他不相信……他不要相信妳能讓惴德怕成這樣……妳也知道他愛惴德。唉,他用自己的心看事情,又不打開心裡的眼,是個閉著眼睛面對黑暗的孩子。悉貝,等他被迫睜開眼睛時,妳要告訴他什麼?妳要給他什麼慰藉?他的心會像受傷的東西一樣,一碰就退縮。」
「然後又如何?」
「如果我把動物都帶上戰場,柯倫看得見嗎?」
「妳們聊,我先走一步。」
關於你們的傳奇有無數個,卻都年代久遠。你們在這場戰役中的作為,豎琴手將經年歌頌。以驚嘆碰觸銀弦;你們古老的鼎鼎大名將再度於人類宮廷的石牆內迴響,如光滑的黃金般美妙,受到敬重與景仰。
「噓!悉貝,今天早上的工作讓妳累了,妳也不記得妳剛在做什麼。沒造成嚴重的傷害。這樣對他比較好,妳再也不會犯了。」
「他現在就在毀滅妳。」
悉貝瞠目凝視空蕩的門口,眼神又回到洛克臉上。「你不了解,他以為我很誠實。但我從嫁給他那天起,就在騙他。」她突然低頭看著洛克的手,彷彿現在才明白他正抱著她。她從他身上抽離,跑向門口。
那就帶小譚來梭爾。若沒有危險,就先帶他到山上等我。
「看到了。」
悉貝憂暗的眼望向燠熱的原野和閃耀的天空,感覺他抱得更緊。「我在想,」她低語,字句從喉間穿梭而過,「沒有你的我……我怎麼承受得住。」
「沒事,只要抱著我。」
「妳在哭。」
「悉貝?」他一瞥席間,「我想她和柯倫離開了。或許他們……老太太,妳是誰?和我們一起坐吧?我都沒聽到妳進來。」
悉貝像下棋般,將尼肯與希爾特領主移過艾爾沃德,由他們的核心區移至梭爾領主的宅第。笑臉盈盈的洛克歡迎他們入宅時,他們站著,恍如大夢初醒。從午間至傍晚,許多身穿皮衣鋼衫、腰帶佩刀的人開始進出洛克的大廳,在席間用餐,高談闊論他們目睹過的戰爭和視為紀念的傷疤。自外院傳來沉悶不息的各種鐵鎚聲:工匠鑄劍、修盾、在矛尖焊接一段段淡梣木,或建造推車,修繕巨蹄戰馬的鞔具及馬具。希爾特領主霍斯特和尼肯領主德斯見了這一切,皆打從心裡叫好。尼肯領主德斯是個髮色火紅的青年,誓以性命及家庭為惴德效勞,他繼希爾特領主後一星期抵達,在洛克的火爐邊,手握一杯酒哀怨地說:
「我不曉得有這麼多人擁護你,否則我不會傾我所有對惴德效忠。我是因為特伯睿才發誓的。」
「小譚呢?」
「我要帶悉貝去騎馬,她不習慣這些嘈雜喧囂。」柯倫頓了一下,緩緩問道,「妳和洛克、德斯領主在這做什麼?」
「瑪耶嘉!」
洛克處理完尼肯領主,就交給琳娜看顧。她領著困惑、半醉、興致高昂的德斯到一週前希爾特領主也睡過的寢室。悉貝起身,在空蕩的廳堂間踱步,洛克看察著她。
「不會,小譚很乖,而且洛克會看在柯倫的分上放過我。」
「他會嗎?到時候妳還會在乎柯倫的愛嗎?」
「什麼!」
柯倫低頭凝視他:「你看到那是誰了嗎?」
悉貝看到柯倫走出大門,朝開闊的原野而去,便跟著跑過庭院,穿越鐵匠鋪翻騰的煙霧、木匠鋪的榔槌聲、農夫與戰士受驚的臉孔,眾人紛紛讓路。柯倫終於聽到她的呼喚,在塵煙漫漫的路上停下。柯倫等著她,臉上的微笑在她靠近時消逝,他舉起雙手抓住她,她滑近他,將頭靠在他肩上。
瑪耶嘉越過閃爍的珠寶,默默望著他說完話,接著垂下雙手。「我和獅子就是講不通……我不會叫囂,她在哪裡?」
瑪耶嘉拍拍悉貝的手,略顯蹣跚地起身,裙襬刷過草地。「不用,我就在這,和妳的動物休息一會兒,我會去和黑天鵝一起坐。多可愛的天鵝噴泉啊,那兒。我向來不太喜歡人的房子……都不能輕易出入。」
「你現在會騙我了。」柯倫向前一步,走進寂靜而充滿https://www.hetubook.com.com陽光的廳堂。他站到洛克面前,兩人近乎咫尺。
沒什麼,我只要單獨和他一起,在他一無所有,沒有權力、階級,甚至沒有小譚安慰他時,注視他的眼睛。和他相比,迷梭還算幸運。屆時,他可能也瘋了。
「她可能和那些動物在一起,我派人去找她。」
「悉貝,我能說什麼來安慰妳呢?只有等到戰爭結束,才能讓人寬心。但不知怎地,妳說得對。洛克沒瘋,透過某種我不懂的魔法,梭爾可能有機會,所以或許會速戰速決……但這也不足以安慰妳,因為還牽涉到小譚。儘管如此,我還是很高興妳在乎我,會為我而哭。」
悉貝的臉扭曲,將頭垂在屈膝上,躲藏那雙探尋的灰眼。「不,」她低語,「我不會做那種事,我做過一次,一次。我不會再犯,否則我會先失去他。瑪耶嘉,我已經暗中採取行動,不會因艾爾沃德境內的隻字片語回頭。我很高興見到妳,但我想妳現在見到我也不會高興了。我受過傷,如今輪到我傷人。我對小譚過意不去,但那是我唯一過意不去的事。」
「不要再騙我。」他低語。「柯倫。」悉貝喚道。柯倫的目光緩緩由洛克的臉移至悉貝臉上,她看到柯倫眼中漲滿陰暗、不情願的猜疑。好長一段時間,他們站立不動,目光相扣,沉靜如日光落在迴廊地面上的夏日碎花。柯倫突然離開洛克,走出廳堂,走下階梯庭院,洛克看著他的頭在陰影間忽隱忽亮,接著他聽到悉貝尖銳的喘息而轉身。
「一個是女巫,一個是巫師,我看這不只是閒聊。」他離開了兩人。她們默默相望一會兒,然後瑪耶嘉將手指交疊,移至嘴邊。
悉貝默然地看著牠的紅眼,風中的樹葉在她上方颯颯作響,彷彿突然揚起,靜止。
「妳在想什麼?」
他們在花園發現悉貝和柯倫一起在湖邊笑著,黑天鵝從柯倫的指間取用麵包片,貓兒懶洋洋地躺在溫暖陽光下,野豬悉林在樹蔭下的草地上悠閒嗅聞。瑪耶嘉身後的門關上時,悉貝轉身,臉上的微笑融為詫異。
外頭傳來腳步聲,悉貝和洛克轉身看見柯倫,柯倫的頭髮在夏日的光線下一派明亮。他在重重敞開的門邊暫停,一手放在石牆上。
「快樂。從此,我誰也不要……事成之後,他若還想要我的孩子。我想替他生幾個。」
「他不可能對垓德視而不見。至於其他動物……兵荒馬亂、短兵相接之際,他可能注意不到預料外的東西。不過妳為什麼要讓牠們冒險?沒有必要。」
你要怎麼處置惴德?特峨問。
「走來的。」
「我不會在這棟房子裡休息。」
你呢?
「不急,我的白姑娘,我打個小盹。」瑪耶嘉閉上眼,悉貝悄悄走到門邊,離開時從身後輕聲帶上。接著她抬頭看見柯倫站在前面,驚訝地眨了眼。
「妳不明白,」瑪耶嘉低語,「孩子,小譚愛那國王,惴德是世上唯一能注視小譚眼睛,給他自尊的人,而他就要在小譚眼前給逼瘋了。」
尼肯領主像沉睡的人般凝視洛克,睜著眼點頭:「能。」
「沒有,」悉貝坐回草地上,「但或許目前這樣比較好。我在這裡很快樂。瑪耶嘉,在這些灰色的石頭裡,人們對我很好,婦女和小孩似乎都好開朗、好知足。我想念呼呼長風、清澈的溪流、艾爾德山的幽靜之處,那些動物偶爾也想念,但我們在人群間都很滿足。洛克還蓋了間房給我,就在屋子高處,面向北、東、南方,他把我的書都放在那裡,我在那裡讀書,召喚。我也想妳,雖然這些日子以來,沒有人能給我慰藉,但是我不能跑去找妳尋求慰藉。」
「我是不太確定,」瑪耶嘉坦白道,在盤子上搜尋著甜果和核桃,「不然,我也不用大老遠從艾爾德山走到梭爾,來找出為什麼野豬悉林要用一個我不能相信的故事來對著我哼……」她看到洛克迅速掃視一排排出神的臉孔。「哦,這是祕密嗎?」
她游移的眼神又回到洛克身上。「哦,我是艾爾德山的銳眼老鴉,我想……你就是梭爾之獅了,你有這麼可愛的家庭、臉色這麼紅潤的孩子和氣派的兄弟啊。我老遠從艾爾德山走來。」
「是尼肯的德斯。熙尼斯,洛克是怎麼把他弄來的?惴德為了感謝德斯在特伯睿的戰績,賞賜他父親土地和黃金。他坐在我們火爐邊做什麼?」
柯倫擁著她,一起走回屋子。兩人經過時,黑烏鴉從周圍的原野振翅向上。
「然後惴德會喪失王位,或許也喪失心智、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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