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現在，阿斯特紐斯抬起了頭，停下了筆。歷史學家極少對任何事感到驚訝，因為他已經見過太多，聽過太多，但這個要求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我不會，」雷斯林冷冷地回答。「為何要這麼做？她獲得了她要的東西，我獲得了我應得的，我們扯平了。」

「既然你不會對她道歉，你也不會請她原諒。那麼，你到底想要對她說什麼？」

「他認為他自己失敗了，」雷斯林聳聳肩道。「這是一樣的意思。事實上，他善用了手頭僅有的魔法，在最恐怖的混亂中保持理智，在一般人連自己名字都記不起來的危機中背誦複雜的咒語。但他輸了，他注定會輸。只有當他手中拿著黑袍，當他必須要讓他人被誤解而死時，他才真正面臨那必須準備好要面對的犧牲。」

兩人在阿斯特紐斯回到房間之後就沒有交談過。帕蘭薩斯城內的鐘聲代表清晨已經到來。雷斯林停下腳步，看著門外，彷彿在等候著什麼人。

「是的，他還年輕，從來沒有受過真正的考驗，他的一生都是輕輕鬆鬆hetubook.com.com的。其他人愛他、佩服他、尊敬他，不管他要什麼都給他，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困苦。當他想要睡覺的時候，有人會幫他鋪好床，會有一間整齊的房間、乾淨的床單。喔、的確，他曾經跟哥哥們一起旅行。但是，除了最後一次之外，其他的每一次都不過是郊遊的玩笑。不像卡拉蒙跟我，我們先前曾經當過傭兵。」

「凡間的事務就是我的事務，」阿斯特紐斯說。「怎麼不是呢？我書寫他們，體驗每個人的人生，這樣已經過去無數個世紀了。」

「千絲萬縷的歷史織錦，」雷斯林用腳撥弄著地毯。「克麗珊娜女士是自己一個人去的嗎？」

他看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走了回來，繞過阿斯特紐斯的椅子。看著歷史學家剛寫下的記載，雷斯林滿意地點點頭。

「這是我們都必須冒的風險，法師議會認定……」雷斯林對著史書皺眉，彷彿他可以看見其中的內容，而且感到不太滿意。

「它必須要牢固才行，」雷斯林說。「為了要面和圖書對即將到來的挑戰。老友，還有最後一件事，我希望你幫我。」

「你知道嗎，我正在思考你姪子會做的選擇。」

沒人出現。

「他們誘惑我……我落入了他們的陷阱，讓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是，如果我沒有中計，長槍戰爭可能就只有失敗一途。」雷斯林嘴角微揚。「這一絲一縷是如何織入歷史的洪流中的？」

雷斯林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他轉過身面對著書櫥，瞪著那些被陰影包圍的史書，看著一段永遠不會發生的未來。

他的書寫速度減緩下來，最後終於停止了。就在那天早上，他剛開始書寫一冊全新的史書。那是本厚重的皮面書，每一頁都是空白的，準備接受那些笑話、哭聲、咒罵、暴力，新生兒的嚎啕、將死者的悲嘆。他的手指似乎永遠彎成握筆的形狀，他的食指永遠沾染著藍色的墨水。阿斯特紐斯翻著空白的頁數，直到最後一頁。

「對他來說，也是正確的選擇。」阿斯特紐斯觀察道。

阿斯特紐斯頭也不抬地繼續書寫，只有在沾墨水的和-圖-書時候，那枝筆才會離開紙面。這唯一拖累他書寫速度的動作，也是快得讓人看不清楚。

「是……？」阿斯特紐斯繼續埋頭工作。

「謝謝你，老友。」他靜靜地說。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靜靜地說。「這都會是最後一本了。」

「她愛你……」

「我想要見克麗珊娜女士。」雷斯林說。

「光是為了明白這一點，他可能就會死。」阿斯特紐斯依舊振筆疾書，絲毫沒有遲疑。

雷斯林沉吟著。「他只有真正受過一次考驗，當他哥哥們陣亡的時候，但他失敗了……」

「我沒做什麼。」阿斯特紐斯繼續書寫。

「見克麗珊娜女士？為什麼？」阿斯特紐斯追問道。「你要對她說什麼？你很抱歉先前那樣對待她？抱歉不該利用她？那跟說謊沒兩樣。你不是跟你哥哥說過，如果一切重來，你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我想要告訴她，有些時候，在我漫長的沉眠中，我會夢到她。」他柔聲說。

雷斯林．馬哲理站在帕蘭薩斯的阿斯特紐斯房間中。大法師在房裡來回走著ｈtｔｐs://m•heｔｕｂooｋ.cｏｍ.cｏｍ，目光不感興趣地掃視著書架上儲放的新近克萊恩歷史。阿斯特紐斯在桌前不停書寫著，偶爾會有其他的圖書館員悄無聲息地出現，拿走已經寫好的資料，準備拿出去照著時間排列。

雷斯林轉過身，他瘦削的臉頰上有了淡淡的色彩。「我利用她，她也在利用我啊！我們都是一樣的貨色，只不過穿著不同的袍子。」

「不，有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效忠她的人。他和她一起旅行，但她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不過，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為了滿足我的好奇心，我必須再問一次：你會請求她的原諒嗎？」

「的確，」阿斯特紐斯同意道。「她最後在什麼也看不見的時候，才發現這一點。但你到底會對她說什麼？我很想要知道，特別是在這會面不可能成真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為什麼？」雷斯林猛然問。「我只需要走到神殿去就可以了。他們不能，也不敢阻止我。」

「他沒有失敗。」阿斯特紐斯說。

「我知道，」雷斯林說。「這也是為什麼我打發卡拉蒙回家的原因。他會https://m.hetubook.com.com插手的，而帕林得做出自己的決定才行。」

「像其他的千絲萬縷一樣，」阿斯特紐斯說。「看你腳底下的地毯，當你翻過地毯時，會看見背後一團五彩的雜線以複雜的方式糾結在一起。但是，如果你從正面來看，一切看來都很整齊，構成了一張牢固的地毯。喔，邊邊的確有些磨損，但整體來看，依舊是織得不錯。」

他拿起筆，準備繼續書寫。那枝筆啪搭一聲折斷了，將墨水濺到書上。阿斯特紐斯雙眉微蹙，將斷折的筆丟開，選了另外一枝新筆，繼續開始書寫。

「她更愛她的野心。」

「你隨時都可以走到那邊去，但你不會獲得什麼，你難道忘記這世界面臨什麼樣的危機嗎？克麗珊娜女士已經被召喚去參與對抗渾沌的戰爭了，許多其他的人也是一樣。你的故事、帕林的故事、史鋼的故事，都只是許多故事的其中一個而已。」

「你給帕林看了那段記載，」雷斯林說。「我想這並非不尋常，但你讓他看這本書是為了讓他做出決定，而你並不喜歡介入几間的事務。」

「他們也認定過你的資格，老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