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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之戰2:隕星之巨龍

作者:瑪格麗特.魏絲 崔西.西克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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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百無聊賴的坎德人

1─16 百無聊賴的坎德人

泰索何夫跳下椅子,摸索著走到達拉馬的書桌旁,找到了油燈。壁爐裡仍有些餘火。泰斯在桌上摸到了一些紙。泰斯希望那些紙上沒有寫著什麼魔法咒語,就算有,也許會是達拉馬不再需要的法術。他拿紙到壁爐邊借火,然後點亮了油燈。
和要變得高尚起來完全相反,他打算要變得卑鄙一點。卑鄙,他認為這就是正確的說法。因為,他打算要「逃跑」。
朝……
「我告訴你,馬哲理,你的故事一點意義都沒有!根據我們所讀到的一切來看,你本來應該看到過去從身邊流過,就像身處一條大河中一樣。照我看,你只不過是施錯法術了。」
「要我說出這些關於自己的事並不容易,馬哲理。」達拉馬說。「對你說出這些尤其困難,因為你是魔法的寵兒。對,是的,我知道。你有天賦,你是索林那瑞的寵兒,你叔叔雷斯林的寵兒。你一直以來都是最了不起的大法師之一。我看得到。我妒忌嗎?有一點。不只一點。尤其是雷斯林對你的關心。你沒想到我有多麼希望得到他的關心,對吧?想不到我會渴望得到他的肯定,他的注意。但是,我的確這麼希望。」
「哎呀,這樣的牆,把一條腿綁在背後我都能爬上去。」泰索何夫說。
吸進的一口新鮮空氣往下流竄,給他的腿帶來力量,消除了他雙手的痛楚。他往上望,盼著能看到星星或是太陽——他覺得自己爬了大概有六個月的時間——他很失望地發現他看到的只是更多的黑暗。他這輩子已經受夠了黑暗,甚至兩輩子。不過,空氣很新鮮,說明這是室外的空氣,因此他又充滿活力,繼續向上攀去。
泰索何夫僵硬的手指開始往下滑。他倒吸一口氣,再次抓穩,真心誠意地盼望著帕林和達拉馬還有馬沃特都快點閃一邊去。
泰索何夫聽到自己被當成是騙子時可真是氣炸了。他很想跳下去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達拉馬和帕林兩人看一看。但再一細想,要是他這麼做的話,首先得要解釋自己為什麼會爬上煙囪,這可是件麻煩事。於是他一聲不吭地待在原地。
「我冒著生命危險來尋求魔法,」達拉馬繼續說著,聲音變得低沉而空洞。「我為了魔法寧可捨棄生命,結果呢?魔法消逝,諸神離開。祂們拋棄了我,丟下無依無靠、無力無助的我。祂們讓我變得平凡無能!」
「不。」達拉馬回答。「幻影法師教給我的是關於死亡的魔法。死靈術。」
「我告訴你,達拉馬,我才不會跟你一樣在魔法上吹噓,我絕對沒有用錯法術。沒有什麼過去,在泰索何夫應該死掉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出錯了。」
泰索何夫覺得無聊極了。
老友重逢有個非常好的開始,至少就泰斯看來是這樣的。他從意料之外的小睡中被叫醒,要他解釋在這樁至關重要的事件,以及之後發生的種種事情中,他自己扮演著何種角色。泰索何夫坐在達拉馬的書桌旁,愉快地加入這場談話。他晃蕩著兩隻小腳踢著桌邊,直到達拉馬要他停下來為止。
「你看不到臉——」
他站在地面思考事情的這一整段時間裡,死靈從他身邊流過,就像是有眼有嘴、有手有腳的霧。它們從他身旁、從他頭上飄過,但他根本沒在意,想事情就夠他忙的了。雖然被一群有著悲傷面孔,手又在自己的某個包包裡伸來探去的死人包圍不是什麼舒服的事,但他想到,如果它們能為他指出方向的話,或許它們也不是那麼冷酷無情、讓人毛骨悚然。
他前進得很慢,因為他不得不在黑暗中摸索著往上,還得偶爾停下來擦掉黏在眼睛上的東西。他剛爬了一小段距離,就聽到從下方傳來說話聲。泰索何夫僵住了,像蜘蛛般貼緊煙囪的內壁,深怕自己一動就會把煙灰嘩啦啦地弄掉進壁爐裡。他很不滿地埋怨著,覺得達拉馬至少也該用點魔法打掃一下煙囪。
最後,就像所有的事情不論好歹都會有個了結一樣,他來到的煙囪頂端。
「不是只有你才這樣,」帕林並未表示出同情。「我們都同樣受到了影響。」
泰索何夫差點鬆手掉下來。
他繼續前行,頭不停地撞到樹,還絆到樹根摔了一跤,跌在一層枯針葉上。針葉很好聞,至少它們死得很像樣——全都是褐色,有鬆脆的質感——不像他遇見的其他死者。
說話的聲音提高了,而且變得激動起來。
「現在說這個太遲了,」達拉馬打斷他的話,譏諷地說道。「因為你已經毀了它。」
泰索何夫突然想起他上次見到傑拉德時,這位騎士被黑暗騎士射出的箭雨所包圍。泰斯一想到這裡,心就沉了下去。不過他又想到,反正索蘭尼亞騎士非常多,就算死掉了一個,也總是能再找到一個的。
「那麼他可能是到床上去睡了,要不然就是又去試著撬開實驗室的門。」
他又熱又累。煙灰落在他的眼睛裡,弄髒了他的鼻子和嘴。他的腿擦傷了,手指也磨得好痛,衣服也勾破了。他討厭在黑暗裡,討厭這些石頭,討厭這整件事——他似乎並沒有比剛開始時更接近出口。
達拉馬沒回答。於是帕林自問自答地繼續說了下去。「那是為了要把它們關在外面。如果真是這樣,你可能要再鎖一次。」
「這種光線下我沒辦法看東西。」帕林說。「我的眼睛不像以前那麼好了。爐火又熄了。」
泰斯閉上了眼,但和-圖-書他感覺那個坎德人的鬼魂還在那裡,還在看著他。不僅如此,即使閉上眼睛,泰斯還一直看到那個坎德人的鬼魂,他愈想就愈覺得自己的確在哪裡見過這個坎德人。
達拉馬和帕林開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本書,一邊翻書一邊喃喃自語、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時間之河、灰寶石、坎德人跳進來把事情搞得一團糟,還有其他一大堆讓人頭昏腦脹的事。達拉馬用魔法在壁爐裡點了火,冰冷潮濕的房間漸漸變得又熱又悶,充滿牛皮紙、霉斑、燈油和枯萎玫瑰的氣味。因為再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可看可聽,泰索何夫的眼睛決定閉上。他的耳朵和眼睛的意見一致,腦袋又和耳朵的意見一致,所以它們全都決定小睡片刻;這回是他自己決定要睡的。
「天哪,別鬧脾氣,馬哲理。」達拉馬希望自己沒有在不當的時機打斷帕林的沉默。「對你這種年紀來說,這樣子有失身分。你都幾歲了?六十,七十,一百?我永遠弄不清人類的年紀。你看起來就跟我一樣蒼老。至於珍娜『背叛』你的信任,她只是為了你和坎德人好。要不然我對你半點興趣都不會有,那你現在就會在碧雷的『溫柔』看護下了。」
他爬到樹幹下,把頭枕在一片鬆軟的綠色苔蘚上,讓自己盡可能舒服地躺著。因此在他迷迷糊糊進入夢鄉時,他想到的最後一件事是他的父親,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如果能允許他不被打斷地說完自己完整的故事,他會更高興的,但達拉馬說沒時間聽他的故事。泰斯從小就聽過「一個人不可能擁有一切」這種說法(他也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不能擁有一切,但最後他得出結論,那是因為他的包包裝不下所有的東西),因此他倒也滿足於只能說些簡略的故事。
「我可以再點一次火。」達拉馬說。
他說著自己是怎麼出現在卡拉蒙第一次的葬禮上,發現達拉馬是黑袍法師之首,帕林是白袍法師之首,西瓦諾謝是精靈聯盟的國王,以及整個世界都處於和平之中,也沒有——強調一下——是完全沒有任何巨龍跑來殺死坎德摩爾的坎德人。在說完這些之後,泰索何夫被告知說已經不需要繼續講他的觀察結果了。換句話說,他被要求坐回椅子上,保持安靜,只有在被問到問題時才能出聲回答。
帕林迅速將雙手縮回袖中。「你的靈魂在哪裡神遊?」
出口蓋著一片鐵柵,免得鳥或松鼠之類的不速之客在煙囪上築巢。就泰索何夫已經爬過這麼長的煙囪來說,一片鐵柵只是小小的不便。他試著用力推了它一把,也不指望會有什麼用。不過,他很走運。固定鐵柵的螺絲年代久遠,已經鏽蝕了——說不定在第一次大災變前的什麼時候就已經鏽了——坎德人用力一推,鐵柵砰的就彈飛了。
帕林說起他自己是如何告訴泰索何夫,坎德人必須用時光旅行裝置回到過去送死,而泰索何夫是如何強烈地反抗——是合乎情理的反抗,泰斯不得不跳起來強調這一點。帕林說起泰索何夫是如何逃到光明城堡去要求金月的保護,並告訴金月說帕林想要謀殺他,帕林又是怎樣趕到那裡解釋說他並不是要謀殺坎德人。同時他發現金月變年輕,而不是變老了。說到後面這件事時,稍微離題了一下,不過他們很快——泰斯覺得太快了——又回到了正題。
他知道如果達拉馬和帕林發現他的口袋裡有那件魔法裝置的話,他這個活下去的希望就不太可能會實現;就算裝置已經壞了也一樣。泰索何夫深怕帕林和達拉馬隨時都會想起他們把他留下了,然後回來找他或給他送吃的來。他飛快地用手帕把魔法裝置的零件裝起來,塞進包包裡。
那是個坎德人的亡魂,看來有點眼熟。不過大部份坎德人看來都對同鄉有點熟的樣子,這倒是有可能,因為他們都到處跑,或許以前真的遇到過對方。
地面上的月光就沒那麼明亮了,光線幾乎無法穿透茂密的枝葉。泰斯能看出高塔的輪廓,因為那是樹林中一片黑壓壓的暗影。他可以看到在非常高的地方有個亮光,那一定是達拉馬私人居室的窗戶。
泰索何夫努力估算著他離地面有多遠,但樹枝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往一旁看去,見到大法師之塔破損的兩個尖塔之一的屋頂。屋頂的高度和他差不多。這讓他對於自己爬了多遠有了點概念,更重要的是,讓他知道這裡離地面有多遠。
空蕩高塔中的沉默包圍了兩人。
他的雙腿很高興泰斯不再使用它們了。在習慣了針葉在你身上到處亂刺之後,現在覺得躺在這些褐色針葉上還滿舒服的。總而言之,泰索何夫心想,既然他已經倒在這裡,那麼就把握住這個機會休息一下好了。
「這是誰寫的?」
「呃,噢!」泰斯大叫一聲。
「而一直以來,」帕林說著,把目光轉向那些被困住的靈魂。「我都在嫉妒你。」
帕林告訴達拉馬,泰索何夫最後決定要回到過去,這是唯一可行的正直行為——帕林此時慷慨地大肆讚揚坎德人的勇氣。接著帕林解釋著在泰斯離開之前,死靈弄壞了時光旅行裝置。接著他們遭到龍人攻擊。帕林被迫使用裝置碎裂的零件來阻擋龍人的追擊,現在裝置的零件散落在樹籬迷宮各處,他們又能有什麼辦法把坎德人送回過去讓他死掉呢?
帕林默不做聲,不知https://m.hetubook.com.com道該不該相信他。
「不對。」達拉馬停下腳步,從另一扇窗望出去。「不對,我說的是被遺忘,不是死亡。」他回到桌旁,在椅子上坐下。「而你可以離開。你可以戴著魔法耳環穿過魔法通道回家。耳環在這裡可以起作用。死靈無法干預。」
他已經不再是個年輕靈巧的坎德人了,很快他就發現在黑暗中爬煙囪是件累人的事。幸運的是,他已經到了煙囪變窄的地方,所以至少他可以把背靠在牆上,穩穩地將腳踩在另一面的牆上,免得自己滑下去。
「走開。」他輕聲說。「請走開。」
接著就到了帕林說他是怎麼想到泰索何夫應該要被渾沌之神踩死,但泰索何夫卻沒有死掉,言下之意是說,從巨龍出現到眾神離去的每件事,全都是泰索何夫的錯。
泰索何夫回到放在漆黑角落裡的椅子上,聽著帕林說到他自己是如何使用時光旅行裝置回到過去,結果卻發現根本沒有了過去。這段很有意思,因為泰索何夫就在當場目睹了這件事,如果有人問他,他可以證實當時看到的每一個細節,但是沒人問他。他主動開口證實此事時,又被告知要保持安靜。
有什麼東西很不舒服的頂著泰斯的背,讓他醒了過來。他的小睡片刻似乎有點太長了,因為窗外已經黑了——黑得像是黑暗從窗外流進了屋裡。泰索何夫什麼都看不到。看不到自己,看不到達拉馬,也看不到帕林。
克萊恩的每個人都知道,或者說都該知道一個覺得無聊的坎德人有多麼危險。帕林和達拉馬兩人都明白這點,但不幸的是,他們兩個都把這事給忘了。他們整合著記憶的碎片,當務之急是設法找到他們心中無數問題的答案。更糟的是,他們不僅忘了一個無聊的坎德人有多危險這件事,更糟的是,他們根本完全忘了有坎德人存在。這就不可饒恕了。
「不必了,」帕林說。「我覺得這房間太陰沉。我們把它拿到比較舒適的地方去看吧!」
他等啊等的,想到他爬過的煙囪有那麼長,猜想從這裡到塔底大概會有幾百里遠。不過,過了一會兒,他不得不承認如果鐵柵會有落地巨響的話,現在也早該響過了。他剛把頭探出煙囪口,臉上就立刻被樹稍戳了一下,同時,柏樹林刺鼻的氣息也洗淨了他滿鼻子的煙灰味。
「是的,」帕林說,「我知道。」他搖頭甩去記憶中恐怖的感覺。「而且你無法擺脫。」
帕林把不省人事的坎德人放在圖書室另一頭一張佈滿灰塵的舊籐椅上,那裡完全籠罩在陰影中。安置泰斯時,帕林有機會近距離看著達拉馬。闇精靈仍坐在桌邊,把頭埋在雙手中。
「那種魔法不能帶走泰索何夫。」帕林指出。「而我不會留下他。」
他推開樹枝,左顧右盼地張望著想瞭解情況。今夜,奇異而陌生的克萊恩大陸上那奇異而陌生的月光格外明亮,泰索何夫最後總算能看見東西了,雖然放眼所及不過是更多的柏樹枝椏。上下左右全都是,能看到的地方也全都是。他從煙囪往下望去,看到那片鐵柵正掛在下面六尺遠的樹枝上。
「我得好好想一想。」泰斯對自己說。這話真該記錄下來,這可是坎德人發表過的絕無僅有的言論,可見他發現自己所處的環境有多危急。「帕林出去了,但他是個法師,他不得不用魔法做到這一點。但,如果合理的推斷,我得想想——如果除了法師之外什麼都不能出去,那麼除了法師之外還有什麼能進來呢?如果是這樣,是什麼東西、怎麼辦到的呢?」
「我們走的時候,他還在那張椅子上睡覺。」
「我們在雷斯林的日記裡讀到過,坎德人的死不過是時間之河裡的一滴水,不管如何都不會影響時間。」
達拉馬呼吸急促。「我為魔法所捨棄的一切——我的故鄉、祖國、同胞。那麼沉重的犧牲——只有精靈才能體會這有多麼沉重——為的就是得到這一點回報。然而,回報卻消失了,什麼都沒留給我。一無所有。而且每個人都對此一清二楚。」
「馬沃特!那個自稱是『了不起的馬沃特』的傢伙?那個教皇的御用法師?每個人都知道他書寫關於魔法的東西時,是教皇在指揮他的手動作。既然如此,這個卷軸有什麼用?你不能相信叛徒說的話。」
是想到父親曾告訴他。「苔蘚總是長在樹朝……的地方。」
就在他覺得自己的手再也沒力氣,雙腿發軟得要掉下去時,有什麼湧進了他的鼻子,這回不再是煙灰。
「沒有,我向你保證,我沒有。」達拉馬激動的心情已經平復了。「我跟你一樣精疲力竭。」
「新鮮空氣!」泰索何夫大口地呼吸著,精神又來了。
「幻影法師教給了你野魔法?」
「哦,瞧,」泰索何夫坐了起來。「我不想顯得無禮,不過我這一天大半的時間都用在從大法師之塔裡逃出來——我想你知道那地方——從法師的塔裡逃出來會讓人覺得非常累。所以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去睡覺了。」
泰索何夫全身湧過一陣刺骨的寒意。並不是那種從骷髏的指骨間脫下閃亮戒指時,卻看到手指動彈起來的那種毛骨悚然的寒意。這是種骯髒噁心的寒冷,蜷縮在胃裡,壓迫著肺部,讓人難以呼吸。泰斯覺得應該睜開眼睛,接著又想到不該如此。他用力閉緊雙眼免得它們自己睜開和圖書,然後把身體蜷成一團。他知道自己以前在哪裡見過那個坎德人。
不過,高度不成問題,因為這裡到處是可以落腳的樹枝。
「我說,抱歉,先生——女士,恕我打擾——大地精,老兄弟,你能不能告訴我——請原諒,不過那是我的包包。嘿,小朋友,要是我給你一枚銅板的話,你願不願——坎德人!坎德人老鄉!我要找條路去——可惡!」泰索何夫幾次嘗試跟死靈談話都是徒勞,終於發了句牢騷。「看來它們沒看到我。它們的視線從我身上穿了過去。我想問卡拉蒙,但一到需要他的時候,他就不在。我沒有失禮的意思,」在周圍茂密的柏樹林裡沒能找到一條出路,他最後惱怒地說。「但你們這些死人真的是太多了!比應該有的多太多了。」
「故事?我沒對你說過什麼故事。」帕林尖刻的回嘴。「我沒對你提起過半個字。你去見過珍娜了?是她告訴你的?她居然還說很多年沒見過你了。」
他們熄了燈,把泰斯留在黑暗中。坎德人鬆了口氣。聽到門關上後,他開始繼續往上爬。
「她沒說謊,馬哲理,如果你曾這麼想的話。不過我承認她沒告訴你全部的實情。她確實沒看到過我,至少沒有見過我的肉身。她只聽到我的聲音,而且是最近才能聽到。在那場奇怪的風暴席捲整個安塞隆大陸後,我安排了一次和她的會面。」
「移動法師之塔一定耗費你相當多的魔法力量——比煮開水需要的多。」帕林作出結論。「你一定保留著某些古代魔法。」
現在的問題是,要怎麼找到路走出森林。
並不是說想到他的父親身上長滿苔蘚。
「很好的解脫。」達拉馬揮了揮手,走回書桌旁。他慢慢地走著,垂下的肩膀搖晃著。「被遺忘了也不錯。」
「別想用我的年紀來羞辱我。」帕林平靜地說,「我知道自己不年輕了。這對人類來說是很自然的事,但精靈不是。看看鏡子,達拉馬。如果時間從我身上奪走了什麼,那麼它從你身上奪走的更多更可怕,至於自尊——」這回輪到帕林聳了聳肩。「很久之前,我就不再驕傲了。當你連加熱一杯早茶的魔法力量都沒有時,是很難保持傲氣的。我認為你有必要瞭解這些。」
「走開,走開,走開!」泰斯瘋狂的喊著,發現這樣沒有用之後,他睜開眼睛跳了起來,憤怒地朝那個鬼魂怒吼。「走開!」
「我已經走了那麼遠,不過我還沒走出樹林。」他自言自語著。「達拉馬告訴帕林說我們在索蘭薩斯附近。我記得有人說過索蘭尼亞騎士在索蘭薩斯有個總部什麼的,看來那會是個找到傑拉德的好地方。他或許挺無趣的,他也確實很醜,而且還不喜歡坎德人,不過他是個索蘭尼亞騎士。你能肯定的一件事就是索蘭尼亞騎士不是會把人送回過去,讓他被踩死的那種人。我要找到傑拉德,向他解釋所有的事,我肯定他會站在我這邊。」
淚水刺痛了他的雙眼,恐慌攫住了他的心。他轉身飛快地跑開來,彷彿以前從來不知道奔跑的感覺。他跑啊跑啊,根本不看自己是往哪裡跑去,他衝進灌木叢,撞到樹幹,摔倒,站起來繼續跑。他一直跑著跑著,直到跌倒了再也爬不起來,直到兩條腿不能動彈為止。
「我再一次告訴你,她對你說的是真話。她確實不知道在哪裡能找到我。我沒讓她知道,她也沒來過這裡。沒人來過。你是第一個,相信我——」達拉馬皺起眉,「如果你不是陷入險境,你現在也不會在這裡。我並不需要人作伴。」他眼神暗淡的補上一句。
「她愛我嗎?」達拉馬打斷他的話。「有時我覺得我們兩個只是彼此互相利用。她並不瞭解我。她就像你一樣,有著該死的人類式的希望和觀念。為什麼你們人類都這樣?為什麼你們在明明毫無希望的時候仍抱有幻想?我再也受不了她的陳腔濫調了。我們大吵一架後,她就離開了。我很慶幸看到她離我而去。我不需要她,我不需要任何人。那時,時間緊迫,我得從那些強大臃腫的兩腳飛畜手裡保衛住自己的城堡,所以採取了不得已的措施。拯救法師之塔的唯一辦法就是讓人以為它已經被摧毀。所以我就這麼做了。計策生效。沒人知道法師之塔就在這裡。除非我願意,否則沒人能找到它。」
「你到底是怎麼到這裡來的?」他哀嚎著。
「我知道卷軸是什麼樣子,不過——」一陣停頓。「說到泰索何夫,他在哪裡?你知道嗎?」
「我想到了!」他小聲說。「確實有東西進來!空氣進來了!而且它也能出去。它能出去的地方,我也能出去。」
「找到了!就是這個!」接著是卷軸展開的聲音。「『關於時光旅行裝置不得用於讓任何灰寶石種族回到過去,因他們的行動及行動後果的不可預知性可能影響過去及未來歷史之研究。』」
「哦,不!」他嚷道。
泰索何夫站起來提出一個新奇的主意:也許坎德人根本就不該被送回去死掉。但在這時,達拉馬冷冰冰地盯著坎德人說,在他看來,他們能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去拯救世界。既然沒辦法屠龍,那麼就只有送泰索何夫回去死掉,而他們會找到不用時光旅行https://www.hetubook.com.com裝置來完成這件事的辦法。
這還是容易的,現在困難的來了。
至少,他能拉開跟帕林和達拉馬之間的距離。如果他,一個從來不會迷路的坎德人都在這個樹林裡迷了路,毫無疑問一個人類和一個闇精靈——雖然他們是法師——也一樣會迷路。那樣一來,只要他自己迷失了方向,他們必定也找不到他了。
「馬沃特。」
「如果你真的那麼想,你現在早就是個死人了。」帕林回擊。
他自己的鬼魂一言不發。它又凝視了泰斯一會兒,接著轉身離去,彷彿並非出於自願,而是不得不如此。泰斯看著他自己的亡魂加入一群轉著圈,永無休止的靈魂。他一直看著,直到再也分辨不出自己的靈魂。
「就在那時,我聽到流言——藍龍王凱蘭卓斯就要來奪取我的法師之塔,黑暗騎士就要來攻打它。這裡可是我的塔!」達拉馬尖聲咆哮。他握緊纖瘦的拳頭,接著鬆開手,縱聲大笑。
現在他知道自己往什麼方向前進了,泰斯打算翻個身繼續睡,但就在這時,他看到一個死靈站在他上面,往下盯著他。
泰索何夫爬出煙囪,找到一根堅實的樹枝,小心翼翼地爬過去,試探著它是否承受得起他的重量。那根樹枝滿結實的,也沒有發出太響的吱嘎聲。在爬過煙囪後,爬樹就簡單多了。泰索何夫攀下樹幹,攀下一根又一根友好又願支持他的樹枝,最後,雙腳踩上堅實牢固的地面時,他既高興又解脫地吁了口氣。
「或許我瞭解。」達拉馬答道,「我知道自己變了。我與渾沌之神的戰鬥奪走了我數百年的壽命,但我還是熬了過來。無論怎麼說,我贏了。是勝者,但同時也是失敗者。我贏得了戰爭,後來卻被魔法消失的事給打敗。」
「我被騙了。」達拉馬說。「我被誤導相信自己是死靈的主宰。當我發現自己不是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我被困住。被我自己的野心、對權力的慾望困住了。」
帕林避開達拉馬咄咄逼人的目光。「我不知道你在暗示什麼。我發現了野魔法——」
「快點找到那個該死的東西吧!」泰索何夫咕噥著。這麼掛在牆上讓他愈來愈累了。他手痛腳顫,開始擔心自己可能要撐不下去了。
雖然沒有看,但他知道那個鬼魂並沒有離去。
「我的肉體無法擺脫。」達拉馬糾正他的說法,「但我的靈魂則是自由地徜徉。我離開後,必須時常回來。」他聳了聳肩,「夏拉非以前怎麼說的?『就連法師也會遭遇不幸。』總是要付出代價的,」達拉馬垂下目光看向帕林變形的十指。「不是嗎?」
「我問過她是否知道在哪裡能找到你。」
「哼!你真是好騙,馬哲理!這個坎德人是個騙子。他編造了整個故事。那個該死的卷軸到哪裡去了?那能解釋所有的事。我知道它肯定在這裡的哪個地方。找找那邊的櫃子。」
剛才戳著他的東西是時光旅行裝置上的鍊條。泰斯把它扔到達拉馬的桌上,把手伸進自己的口袋。他又掏出一塊裝置的零件,接著再一塊,又一塊。他一個接一個地拿出所有鑲在上面的寶石。他把這些零件攤在桌上,悲哀地看著它們。他本來應該對這些東西揮舞拳頭,但這動作不像一位長槍英雄會做的事,所以我們就當他沒這麼做過。
「在安塞隆大陸上旅行,調查你們這個瘋狂的時光旅行故事。」
泰斯閉上了眼睛。
他為自己而哭泣。
他繼續找著路,不管是什麼樣的路都行,但運氣不佳。在黑暗中前進很辛苦,不過死靈泛著淡淡的白光,泰斯一開始還覺得有趣,但過了一會兒後,見到死靈們都是非常失落、悲傷和害怕的模樣,他覺得不管是什麼樣的黑暗都比這樣好。
泰索何夫沒想到它會那麼突然地彈開來。他絕望地伸手想抓住它,不過沒抓著,鐵柵飛到了半空。坎德人又一次僵住了,緊緊閉上眼睛,縮著肩膀,等著那個東西落地時會弄出來的一記巨響,那聲音足以吵醒正巧在打瞌睡的任何死人。
「它們聚集在你周圍。」達拉馬低聲說。「它們用冰冷的手碰觸你的身體,冰涼的嘴唇緊貼著你的血肉,刺寒的手臂緊抱著你,僵死的手指緊抓著你。你知道嗎!」
「我告訴你,馬哲理,哪怕溪谷矮人來強占我的塔,我也沒辦法阻擋他們。我曾是整個安塞隆大陸最強大的法師,如今就跟你說的一樣,我連煮開水的力量都沒有了。」
有一刻他覺得這樣挺有趣的。帕林描述他們去奎靈那斯提見羅拉娜的事,他發現這個自稱是泰索何夫的坎德人真的就是那個泰索何夫,發現了坎德人帶來的時光旅行裝置,以及後來決定旅行到過去找泰索何夫告訴他的那個時空。因為泰索何夫完全捲進了所有這些事件,所以常常被兩人要求證實某些細節,他也很樂意配合。
「可是,你不覺得我們應該——」
「對!」帕林大為震驚。「兜帽和斗篷都是灰色的,嗓音像鬼影一樣輕軟,分不出是男是女。」
「不,你沒有。」達拉馬激動的反駁。「你不可能孤單。你不像我犧牲了那麼多。你有父母雙親,有妻子小孩。」
「珍娜愛你——」帕林開口說道。
泰索何夫注視著他自己。
「我既不知道也不關心。」
「真的嗎?」達拉馬挑起一側眉毛。「在我的最後一場『恐怖』的戰鬥中,我看到那個幻影法師是個男人,據我所知那和_圖_書是龍王凱蘭卓斯派出的使者。凱蘭卓斯那時據說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去尋找牠的前任主人,邪惡女巫奇蒂拉的靈魂。」
「北方。」他說話的聲音把自己吵醒了。
「一個卷軸!我以為你看到一個卷軸時會認出那是什麼東西。」
「我真的不懂有什麼必要弄出這種煙囪來。」泰索何夫嘟噥著,每往上爬一步就詛咒一次建造高塔的人。
泰斯想了又想。他一邊想一邊盯著壁爐裡的餘火。他突然大叫了一聲,又趕忙摀住自己的嘴,擔心帕林和達拉馬會聽到聲音而想起他還在這裡。
「封在大門上的魔法鎖,」帕林突然問道。「並不是為了要把我們鎖在裡面,對吧?」
「但我確實看到了,」帕林反駁。「在最後一次恐怖的戰鬥中。我看到那是個女人。她是個龍王瑪烈赤斯派來的使者——」
帕林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於是走到窗邊望著下方的森林。死靈們仍然安靜地飄蕩在柏樹林間。
「我想跟你談談,」帕林幾乎是不情不願的打破了這樣的沉默。「問你有關時光旅行裝置——」
泰索何夫踢開悶燒著的木柴,踏熄了它們。他拿起油燈走進壁爐裡四處張望。壁爐很大,他不必把腰彎得太低就走進去了。他高高舉起燈,往上望向黑暗。他幾乎是立刻就低下頭,拚命眨著眼睛直到弄掉落進眼裡的煙灰。等他能再次看東西時,見到的情形讓他心情大好——煙囪的側壁並不光滑,牆壁上坑坑洞洞的,簡直棒極了,上上下下都有大石頭從各個方向突出來。
他尖銳又意味深長的瞥了帕林一眼。「跟你一樣,我明白魔法就在世界上,只要有人知道能在哪裡找到它。」
「正史是這麼記載的,因此沒有人研究過他的事。不過我發現他說的事有時還挺有趣的——如果能讀懂字裡行間的意思的話。譬如說,注意這一段。下面第三段。」
帕林只有在剛來到這裡時匆匆見過達拉馬一眼。他當時大吃一驚:一度英俊又自傲的精靈法師,竟變得如此頹喪枯槁——黑髮裡夾著銀絲,形容憔悴,瘦削的雙手上,藍色血管就像地圖上延伸的河川,那是鮮血之河,靈魂之河。而這就是它們的主宰——大法師之塔的主人。
泰索何夫在椅子上動了動,想躲開戳著他的東西,坐得舒服點。在他清醒一點之後,他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看不到帕林或達拉馬,因為他們兩人都不在房間裡了。要不然他們就是在玩躲貓貓,不過這可是個有趣好玩的遊戲,雖然他們看來不是會玩這種遊戲的人。
達拉馬沉下臉,離開了房間。過了好久他才回來,而帕林仍待在窗邊。達拉馬走到他身旁,看著死靈盤旋而成的迷霧。
從前門溜走是行不通的。他也想過要從窗戶走,但也沒用。因為無法像打破一般窗戶一樣,扔塊大石頭就能砸破玻璃。泰斯試過了,但石頭彈回來掉在他腳上,砸痛了他的腳趾。
「你不是自己發現的。有人幫你。我知道,因為我也得到同樣的幫助。一個所謂幻影法師的怪人。」
「我做了不得不做的事。」帕林反駁,他在陳述事實,而非道歉。「我必須救泰索何夫。如果他在一個不屬於他的時代死了,我們時代的一切都會結束。」
鬼魂注視著泰索何夫。
達拉馬若有所思地注視著熟睡的坎德人。「他不是開鎖的鑰匙,」他沉思著。「但他也許可以撬開鎖。」
「第十四次告訴你事實,因為渾沌之神完全捲進了這件事。坎德人的死相當重要。他說他見過的未來是怎麼回事?一個所有的事都完全不同的未來是怎麼回事?」
不過這種爬法可不是他常常練習的,所以他決定還是用兩條腿來爬比較有效率。帶著油燈他會行動不便,所以他把燈放到書桌上,還小心地吹熄了燈火,免得引起火災。走進壁爐,他找到一個不錯的落腳點和搭手的地方,於是開始往上爬。
「告訴我,」泰斯的聲音發著抖。「為什麼你在這裡?你想要什麼?你……你是不是很生氣,因為我還沒死?」
如果他能想得起來那是什麼方向……
帕林回身看向窗外那些遊魂,再看看這破舊的房間,魔法書的幽影成列地排在書架上。他看著形容消瘦,彷彿只剩一排骨頭的精靈。最後,他問道。「出了什麼差錯?」
「如果我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麼會比較有用。」
精疲力盡,又驚又怕,泰索何夫做了他從來沒做過的事。
身為一名長槍英雄,泰斯知道他應該做什麼。他應該把所有裝置的零件包在他的手帕裡(原本是帕林的手帕),把它們交給帕林和達拉馬,並非常非常勇敢地說,他準備好要回到過去,為這個世界而死。這會是非常高尚的行為,而泰索何夫以前也準備好要做出一件高尚的事來。但這得要有很好的心情才辦得到,泰斯發現自己現在完全沒這種心情。他覺得要去讓巨人踩死也得要很好的心情才可以,而自己現在也沒有那種特別好的心情。看到死去的人們漫無目的地在外面遊蕩——尤其是那些死去的坎德人,它們甚至都不再關心自己的包包裡有些什麼東西——泰索何夫希望自己活著,並繼續活下去。
那個坎德人是個非常英俊的傢伙,他的衣服或許在別人看來又豔麗又古怪,但泰斯覺得那樣很迷人。那個坎德人身上背著很多包包,不過這倒沒什麼奇怪。奇怪的是他臉上的表情——憂傷、失落、孤單、四處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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